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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曾《我钻进了金字塔》

唐师曾(当代)
目录

第1节 我见到了卡扎菲
第2节 “非法入境”的前前后后
第3节 我所知道的阿拉法特
第4节 我钻进了金字塔
第5节 哭泣的骆驼
第6节 从囚犯到总统
第7节 我的外国记者朋友
第8节 流入梦中的苏伊士
第9节 铸剑为犁的拉宾
第10节 梦系魂牵阿拉曼
第11节 四进巴格达
第12节 埃及地震亲历记
第13节 我的耶路撒冷
第14节 我看到了神光
第15节 我爱我妻
第16节 “长城一金字塔”在召唤
第17节 我在北大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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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中行
  近年来我感到日暮途穷,生活成为大部分时间面对稿纸,目光很少射到一尺以外,以致连唐老鸭(学校注册和身份证之名为唐师曾)这样一位性格奇、造诣高、成就大的人也毫无所知。后来有了所知,是他找上门来。大致是去年夏天,他来个电话,说姓唐,新华社记者,想来采访我,向海外发一篇介绍。我说我没什么成就,往远地吹嘘更不合适,还是以不如此为是。他不退让,并拿出新武器,说他也出身于北京大学(1983年国际政治系毕业),采访向海外发是他每月一次的任务。听到同出一门,我只好退让,说欢迎来谈谈。不久他来了,门开处,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最上部是长而秃的头,使我吃了一惊。坐谈了一会儿,拍照了一会儿,我的印象由惊奇变为亲近,觉得他为人憨厚,对一切事都特别认真,简直近于痴。告辞前留下一张名片,因为我眼既昏花又缺少注意力,只觉得上面还有个似曾相识的漫画,究竟表何意,未想就放过去了。
  很巧,之后不久就见到在新华社河北分社工作的高莉笑女士,闲谈触及采访的事,她说那就是新华社有大名的摄记者唐老鸭,人很有意思,新闻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梦初醒,找出他的名片看看,原来上面的漫画就是与米老鼠齐名的唐老鸭,只是胸前多个像机。原来的印象未变,加点新的,是立身处世还不少风趣。又是不久之后吧,他送照片或已刊于报刊的照片兼文,还带来他1994年出版的一本《我从战场上归来》。这本书是写他在海湾战争中的采访情况的,其时我正忙,只看了其中的几十幅照片,书就被更想看的友人拿走了。“还书一痴”,到我想看的时候,只有向老鸭呼叫。很快又送来一本,我看了。有什么感受呢?
  除了对于书,比看小说更加感到新奇以外,主要是对于作者原来的憨厚或痴不变,要加上许多新东西。占首位的是胆量希有,海湾战争,现代化武器的烟云之下,出生入死,他总是乐呵呵的。其次是事业心强,为抢几个镜头真是连命也不要了。其三是还多有机智,异国有异,而且是战时,困难甚至危险多到数不清,靠他能够随机应变,都化险为夷。
  还可以加个其四,是不愧为北京大学出身,而且学国际政治的,域外许多国,史,地,统治阶层,人民生活情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化为文字就能内容丰富而确凿可信。他是摄影记者,摄得之影也就多值得欣赏,这本记海湾战争的,第206页有个“爱国者”弹道导弹轨迹之影,第127页有个“生离死别的以军人”热吻时之影。我见到,就真想揪住老鸭问问:“这都是万钧一发之际的瞥见之景,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又登门,送来一部书稿,总有十几章吧,仍是记国外采访情况的,所以取名为《我钻进了金字塔》。他说书已在印,希望我看完写几句,为同学助助威。
  能写不能写再说,总可以先睹为快了。于是翻开看。正文十六个题目,可见写法要化零为整,想法大概是,不说则已,说就说个痛快。果然是折子戏变为整本戏,看也就可以看个痛快。正赶上我将外出,未能篇篇俱到,只是看了几篇特别感兴趣的。语云,尝一脔而知一鼎之味,也就可以说说新的一些心得。已经写过的优点不重复,说这未问世的一本里使我看时兴奋、看后念念不忘的,可以归结为三点。一是几乎没有想到,对于异域的各方面,他竟有如此丰富的知识。以《铸剑为犁的拉宾》一篇为例,写拉宾的经历和突出的成就,可谓面面俱到,巨细不遗,简直使我有个感觉,是根据这一篇,可以为拉宾写个简要的年谱。其中写往乌干达救人质一事尤其使我感兴趣。这个看似神话的举动我在某期刊上见过,说得比较概括,到老鸭的笔下,一切都化为具体,连谁指挥,如何化装,用什么枪打都说到了。这样写,就使记实而能有戏效果,所以干脆就走入剧场,不能不高喊一声:“好!”。二是还善于剪裁,能取重舍轻,常常不乏画龙点睛之笔。仍以写拉宾的一篇为例,拉宾是政界大人物,所行或所记应该都是会场上或战场上的大事,可是这位老鸭也述说了与丽哈恋爱拖延的事,不穿防弹背心以致被刺身死的事,这看似闲笔,却既可寓褒贬又可增情趣,取得开卷如“漫游奇境记”的效果。三是更想不到,他不是学文的,却常常显示有雕龙的巧技。稍有写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诌文,开头难,结尾更难。我看了这本书稿的第一篇,讲见卡扎菲的,就很欣赏那段结尾,照抄如下:黄昏,我们的总统专机从班加西机场直冲蓝天。我平躺在专机惟一的一张沙发床上,想象卡扎菲上校躺在这里的情景,耳边回荡着红袍恺撒的一句名言:“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赢了!”窗外是波涛汹涌的锡尔特湾,远方,残阳如血。
  “我来了,我看见了”,等于用画笔画出他的性格。后面还有“残阳如血”,是掺杂一些轻微的惆怅吗?难说,此之谓余韵不尽。能如此,高手也,应该赞扬。如何措辞呢?想借用胡博士在红楼里常说的一句话,“北大不愧为大”,能够养育唐老鸭这样既能拿像机又能拿笔的。
  1998年4月1日于元大都北郊
  自序
  躺在北京军区总医院病房里坐井观天闲肌难耐。医生让我静养,可每到子夜,所有电台都说完晚安之后,我还在双目圆睁怒视天花板。我一直拥有大牲口般的健康,低地高原、严寒酷暑、战场疫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现在从外到里都令人忧虑。首先我的右腿受伤后未及时就治,至今周长已比左腿细了两寸。以后发现,心肺肝胆都与常人不同,当301医院建议我摘去萎缩的胆囊时我大叫不可,人可以无心不可以无胆。X光、B超,肝胆相照之后我肝火上升,见谁都有气,把身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此时我的白血球仅为2600,不足常人的一半。
  一个月内我撅着屁股在北京医院、301医院、北京军区总医院连续做了三次骨穿一次活检之后,显示的特征为“再生障碍性贫血”,就是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合演的《血疑》中的“不治之症”,医生怀疑我受过核辐射污染。我不断变换卧姿,幻想有林妹妹跳出来让我敲骨吸髓。可面对我这个四处生事的大白胖子,所有人都摇头说不大可够,我自己更深信这纯属无稽之谈。因为1990年在海拔6860米的布堪·、峰下,西宁高原生物所的医生为我验血时,说我的血在68人中足以与出生在沱沱河的藏人恰加媲美。
  那年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半年的野外生活,我认识了《民报》的记者凌风,在高原寒风掀动的帐篷内,他每天不辍给三岁多的儿子写信。听他讲,他的儿子叫凌晨。从此高原旭日金黄的暖光照进帐篷,我都想起这个名字温暖可爱的孩子。于是我第三者插足,给他们父子的信画插图。吉普车追藏野驴,爬冰塔林,还有千奇百怪的高原生活。我羡慕他和他的儿子。光阴荏苒,到1994年我从中东回国时小凌晨已8岁。
  是轮到他为我写的文章画插图。除天赋之外,小凌晨更多的是善良。每次得知我受伤、生病、失恋或诸多不如意时,都会令他伤心得大哭,并旗帜鲜明地向一切伤害我的人、物开战。去年我一人驾车环绕美国,他特地从五台山请来护身符让我带在身上,保我平安而归。郭沫若《棠棣之花》里有句台词:“有了好的母亲,才有好的儿女;有了好的儿女,才有好的国家。”凌晨的母亲是恢复高考头一年考进北大中文系的,据说当年同班的凌风慧眼识珠,以“不成功便自沉未名湖”相要挟,才把我这位善良的师姐弄到手。
  母校百年华诞,CCTV两套人马找到北京军区总医院动员我再次露脸为母校效力。《世界博览》主编任幼强也动员我把这几年的辛苦整理一番,献给我们的母校。为母校祝寿,儿子自然尽力。
  可惜我百病缠身,拖着输液瓶在纸上乱画,连派克45型钢笔的钢杆都被我捏断过两根……心灰意懒有如诺曼底之战后受伤住院的隆美尔。其实还有几篇如《家在开罗》、《贝鲁特绿线》、《长长的尼罗河》、《戈兰高地》、《该不该修阿斯旺水坝》等正在炮制之中。时至今引4月1日,离北大百年华诞“五四”大典仅剩一个月,而我病体孱弱,显然无力完成学长们布下的作业。
  取名为《我钻进了金字塔》很合我现在的处境。外人以为我事业如日中天,正勇攀金字塔顶,其实我肉身已处于地层深处。更深夜静扪心自问,大概是当年在开罗年轻气盛,乱闯金字塔,惹恼了当地头号大法老,祭起法老符咒,压得我从此永无出头之日。特长荒废,鸡飞狗走,事事不顺。进而侵浸身体,以至今天愚人节还趴在手术台上,再一次骨穿取活体。一阵毫无警告的剧痛之后,麻药麻痹了整个后腰,大脑却清晰如刚擦过的玻璃。回首往事,或许海湾战争在伊拉克的半年中,我的确被人辐射过……
  唐师曾
  1998年4月1日
  于北京军区总医院骨穿之后
第1节 我见到了卡扎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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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华社记者独得签证
  我真不愿将好朋友“断腿巴利”扔在开罗,自己去闯利比亚,这与我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信条不符。利比亚驻开罗使馆几次警告我离美帝远点,我上司也严令我不要再惹是生非。当我怀揣利比亚入境签证,与分社英文记者润哥爬上开往利比亚的长途汽车时,我还在为没能帮“断腿巴利”弄到利比亚签证而自责。
  我第一次听说“断腿巴利”还是海湾战争正酣之际,当时我正单枪匹马地从“飞毛腿”横飞的以色列绕道塞浦路斯、埃及、约旦重返巴格达。我的北大老校友、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郑达庸一见面就交给我一封信,还关照道:“这可是美国来的!”能在烽火连天的巴格达看到扔炸弹的美国人的来信,本身就挺幽默。信是美国摄影家、因拍摄艾滋病成为世界新闻摄影大赛金牌得主的阿龙·瑞宁格来的,他对我“刚在纽约出版了熊猫画册就半途而废地参加海湾战争”大的不满。阿龙在信中列数战争的几大罪恶,劝我离战争越远越好。知道我为人固执,他还连篇累犊地举了一大堆例子,其中就有他的好友《时代》周刊摄影记者巴利,在贝鲁特打断了一条腿。阿龙力诫我要珍惜小命,最好还是回秦岭去寻找大熊猫,或是重返可可西里探险队继续我的世界屋脊探险,可就是别碰该死的战争。最后,他托我有机会路过开罗时,千万别忘去看一眼“可怜的断腿巴利”。
  可足足拖到1992年4月8日,在开罗采访阿盟外长紧急会议,我才碰上胸口别着Time徽章、头戴牛仔帽、一瘸一拐的“断腿巴利”。我走过去说:“打扰了,我猜你就是断腿巴利,我是新华社的摄影记者、阿龙的朋友。”巴利斜起眼睛用西部片中才有的姿势从下到上打量我一番之后,才猛拍了一下我的左肩,用中文说:“知道,阿龙说你总穿红色的。”我正惊讶他怎么会中文,他竟像我为我的北大自豪一样,炫耀道:“我在哈佛学过中文。”
  年石油收入为上百亿美元的利比亚处于阿拉伯世界核心位置,面积辽阔,国土比三个法国还大。可由于人口不到400万,政治上无法与东邻埃及相比。卡扎菲上台后主张阿拉伯团结统一,为此他先与萨达特的埃及联合,接着同叙利亚、苏丹联合,可都告失败。此后他转向马格里布非洲,先后同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签订条约,可实际上仍是一纸空文。由此卡扎菲对联合阿拉伯国家感到失望,把伊斯兰前途放到黑非洲的萨赫勒国家身上,企图建立乍得、尼日尔、马里、毛里塔尼亚和利比亚的联合合众国。怨恨西方霸权国家的同时,卡扎菲更对阿拉伯国家的长期分裂十恼火,同时世界上许多国家都觉得自己有理由对利比亚表示不满。1984、1986年里根两次派空军袭击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殃及许多平民,但世界上站出来为卡扎菲说句公道话的国家不多。现在,英美法等西方国家借口1988年苏格兰洛克比坠毁的一架泛美航空公司飞机是利比亚特务做了手脚,命令卡扎菲交出涉嫌的有关人员,卡扎菲置之不理。联合国安理会为此通过了748号决议案,由于卡扎菲拒不执行联合国决议,联合国从1992年4月15日起对利比亚实行空中封锁。连利比亚的邻国突尼斯、埃及也准备加入对卡扎菲的制裁,这令自视为民族解放运动领袖的卡扎菲大惑不解,万分沮丧。
  根据这位大漠英雄的一贯表现,我坚信他一定会不失时机地宣示立场,他不仅拥有无可抑制的表现欲望,而且具有这方面的天赋。
  随着4月15日安理会制裁利比亚的748号决议生效日的迫近,各国记者纷纷跃跃欲试,伺机进入利比亚,可利比亚却迟迟不肯给外国记者入境签证,引得各国记者成群结队地围着利比亚驻开罗使馆打转,还彼此猜忌着,生怕对手抢了先。断腿巴利拖着那条在贝鲁特被打断的右腿,开着“七九”式美军吉普,一日三遍地往利比亚使馆跑。由于空中封锁,民航中断,即使有签证,也很难穿越几千公里的撒哈拉沙漠,到达利比亚。为此,断腿巴利正组织一支吉普车队,准备结伙远征。由于有阿龙。瑞宁格的推荐,我开着我的三菱---山猫加入了巴利一伙。巴利用力拍着我的三菱,大喊:“瞧!鸭子有辆好车,这车可得过巴黎---达喀尔拉力赛第一名。我们要一直开到的黎波里!”
  可直到4月12日中午,利比亚驻开罗使馆却只给新华社一家发了签证,馋得几十名老外大眼瞪小眼。断腿巴利可怜巴巴地挤在人群里,竭力装出一副潇洒样,可话到嘴边却带了哭腔:“鸭子,一个人当心点!”
  穿越撒哈拉的两天两夜
  联合国安理会关于空中封锁利比亚的748号决议令我和英文记者润哥吃尽苦头。由于没有航班,我们不得不从陆路辗转到边界,再假道托布鲁克、班加西,紧贴着撒哈拉沙漠的边缘一直向西。分社社长断然拒绝了我驾车穿越撒哈的计划,因为同行的润哥不谙驾驶,我一人在沙漠中连续开车缺乏安全保障。
  嗅着沙漠的气息,我仿佛又回到海湾战争中的伊拉克,正伙同巴格达使馆的弟兄们驱车横穿伊拉克沙漠。可眼前二十人挤在臭烘烘的公共汽车里,既无昔日轰炸的刺激,也没有自己开吉普可随心所欲的浪漫,一想到要熬过48小时才能到目的地,我恨不得一口气憋死。我这人嗜吉普车如命,当年我在驾校学的是吉普、秦岭林海追熊猫坐的是吉普、青藏高原探险开的是吉普、海湾战争中往返巴格达---安曼是吉普。我喜欢开吉普探寻无人涉足的小径、体会妙不可言的冒险乐趣,在干涸的河道的浮沙上露宿,让滚烫的流沙埋过赤裸的躯体,洗去长途驾驶的疲惫,只有令人窒息的喀新风(沙漠热风)才能使我体会母亲怀抱的温馨。
  出亚历山大西行113公里,即著名的阿拉曼战役旧址。
  50年前的这个季节,德国最年轻的陆军元帅隆美尔从利比亚向东直线推进2000公里,进逼苏伊士运河,与英军大战于阿拉曼。我们的大巴士正沿着当年隆美尔且战且退的海岸公路行进,路两侧成群的无名战士墓沉重肃穆,令我从枪口冷钢得出无限遐想,冥冥寒夜中隐约听到隆美尔北非军团的熄灯号声。
  终于熬到彤云散尽、旭日东升,大巴士在蛇腹形铁丝网间穿行,不知不觉正通过边境。留下润哥“看堆”,我一人肩扛手提相机、放大机、传真机去报关,看到两位长官无休止地下国际象棋,我忍不住建议中校用皇后去吃对方的马,由此引发一场鱼死网破的厮杀,了却残局。
  进入利比亚境内,并未遇到海关、边防站之类的任何阻拦,因为利比亚民众国把所有阿拉伯国家视为自己兄弟,故无国界。沿海滨公路西行,碧波万顷、彩霞满天,连绵不断的橄榄林、金黄的草场。白顶的农舍、婉蜒其间的水渠和一望无际的紫花地丁,宛若列宾油画中的俄罗斯。唯有每逢路口,高高竖立的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画像才提醒你眼前就是利比亚。路旁的路标和交通标牌已被白油漆涂抹得看不出所以然,据说是防备以色列特种部队和美国入侵。
  中午,我和润哥钻进撒哈拉沙漠边缘一家无名小店,徒手吃了只比野麻雀大不了多少的阿拉伯烤鸡,连吃两大盘盐水煮蚕豆,总算填满了肚子。
  下午两点半,大巴士缓缓驶入班加西,乘客奉命在一处遍布垃圾的广场下车。我和润哥以及另外五位要去的黎波里的乘客被集中起来,一位穿皮夹克的大收走了我们的护照和车钱,答应为我们七人安排一辆小车继续走完剩下的1100公里路程。可三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还蹲在大垃圾堆旁望着往来车辆荡起的遮天蔽日的尘埃。
  终于盼来一个长着一双料桃般火眼、穿着件脏得无法辨认本色的长袍的胖子,他自称是内务部管查验签证的。胖子端起我们的护照瞪着火眼琢磨良久,又紧贴到我们脸前,逐一辨认我们的的面孔,逼视得我跟着他一起迎风流泪。
  我们被塞进一辆丰田工具车,原说只坐7个人,可此时竟塞进来17个。我那条困受伤萎缩的右腿不得不蜷到粗壮的左腿下寻求保护,膝上握着传真机和装了尼康F3及6个镜头的器材包,由此开始了下一段1000多公里的旅程。
  夜幕降临沙漠,汽车又莫名其妙地没油了,沿途所有加油站全关了门,以纪念美国轰炸利比亚六周年。1986年4月15日,美国空袭阿齐齐亚兵营,致使包括卡扎菲养女在内的41名利比亚人丧生,从此,每年4月15日,利比亚全国海陆空交通、通讯全部关闭以示悼念。
  虽然刚晚上9点,可撒哈拉大沙漠的夜风已利刃刺骨。
  我只穿了条单裤和一件红背心,白天挺风光,可此时真羡慕阿拉伯兄弟的长袍和裹在身上的羊毛毯。与17名乘客同车共济,我绞尽脑汁变换着大腿小腿的位置,调整坐姿,将身体倚靠到别人身上,以争取尽量大一点的生存空间,从腥膻汗臭的毛毯上分享一丝一毫的温暖。润哥耐不住性子,持护照找到加油站,声称自己是卡扎菲上校的客人,可人家连眼皮都没抬:“那让卡扎菲接你好了!”
  终于熬到午夜12点,几百辆车蜂拥着挤进恢复营业的加油站,碰撞怒骂之声不绝于耳。我们车上由于有17条好汉,抢油泵的、堵别人车的、大打出手的、叫骂助威的各显其能,自然抢在最前面加满了油,得意洋洋上了路。
  经过打架、发动机漏油之类天灾人祸停停走走,到4月15日下午两点,我们经过45小时的长途远征终于驶进的黎波里,我和润哥满脸泥垢,眼窝发青,两腿发软,钻出汽车几乎跌倒。
  我拍制裁下的利比亚
  早就听说利比亚是个不许随便拍照的国家,但想不到比我在海湾战争中经历的伊拉克更甚。我的一位朋友曾因身背相机在的黎波里街头倘徉而被勒令交出胶卷,理由是“尽管你现在没拍,可谁知道你刚才拍了什么”。为了防备美国、以色列入侵,的黎波里街头所有的交通路牌全涂上了白漆,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我们在安理会空中封锁利比亚的748号决议生效之日抵达的黎波里,深感乌云压城的气氛。
  清晨,我与润哥及由突尼斯赶来的阿文记者小拱驱车赶赴的黎波里机场,采访空中封锁头一天的反应。为避免保安人员注意,我将挂在脖子上的尼康F3紧贴到肚皮上,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暗中偷拍了张机场外景。走进机场候机大厅,国际候机厅冷冷清清,所有的航班起降显示牌全是空白。利比亚航空公司飞往罗马、开罗、苏伊士的航班全被拦截。到问询处打听能否乘飞机回开罗,回答是:“要么坐般到马耳他转飞机,要么开车到突尼斯吉尔巴岛换船。”
  我发现一位穿阿拉伯传统服装的妇女带着两个孩子呆坐在候机厅一角,便凑上前去搭讪,称赞孩子长得美。博得好感后,端起装24毫米广角的尼康F3连拍了两张。可还没等相机马达啸音散去,一只熊掌般的大手抓住了我的左肩,连拉带拽地将我推进墙边的一扇小门,我只看到润哥和小拱两张扭曲的白脸一闪便消失在门口。
  我被两个彪形大汉按在墙上,脖子上的相机已被夺去,任我拼命蹦跳挣扎,放声用阿文大喊:“我是中国记者!”可就是无人理睬。我像条被钉在门板上的鳝鱼,明知反抗无用可还是不停地挣扎。直到过了一刻钟,一位西装男子走进来归还我相机,我才安静下来。相机完整无损,可里面的胶卷已被曝光。我被简明扼要地告知:“立即离开机场。”
  返回我居住的中国大使馆,一肚子怨气没处撒。我的老板、新华社摄影部主任说过的一句话总在我耳边炸响:“永远别跟我解释为什么没拍到、为什么没拍好。我只问你要新华社传真照片。”
  次日清晨,阿文记者小拱说利比亚新闻部要求摄影记者马上到海门饭店集合。我撒腿就往楼外跑,不小心正踏在一根废钢筋上,只感到右腿一麻。低头看时,断钢筋刺穿彪马运动鞋帮,直抵右脚腕,血流如注。我从摄影包上扯下一段胶布,先缠脚后缠鞋,单腿蹦着上了车,小拱问扎得怎么样,我硬挺着说没事。
  急急忙忙赶到海门饭店,可什么人也没有。大堂里小个子路透社摄影记者哈米正一人半躺在沙发上,我问他是否拍了什么好照片,他说拍个屁。哈米是突尼斯人,说一口漂亮的阿拉伯语和法语,他说我可以无偿使用他设在海门饭店1345房间的暗室。哈米曾要求拍摄机场、海港和使馆区,可答复是没有讨论的余地。他朝我撇嘴、耸肩、瞪眼:“咱们干什么来了?”当他听说我昨天在机场被曝光后哈哈大笑:“把胶卷裁短些,每卷五张。”
  一直耗到中午,新闻部的一位官员才将我和开罗电视台驻利比亚的记者塞进一辆旧奔驰,直驶一个不知名的自由市场。这个市场足有一个足球场大,摊上摆着菜花、生菜、洋葱、土豆、西红柿和比拳头还大的大蒜头等蔬菜。由于货多人少,商品显得格外丰富。我对站在身旁的陪同说:“封锁没给利比亚人民造成困难。”他挺胸点头连称:“正是”。这时,一个老头子风风火火地扑过来:“中国人,中国衬衫好,洗完了没褶子。”边说边伸出利比亚传统马甲下的白的确良衬衣底边让我摸。引得一帮外国记者围着我看热闹,其中一个小胡子喊我“新华”,我见他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他。可这家伙还让我使劲想,直到我痛苦了半天,仍毫无希望才一语道破:“在巴格达,你用过我的底片传真机。”我这才恍然大悟,他是法新社的摄影记者拉比。海湾战争结束后,我们曾一起采访过伊拉克政府军镇压库尔德叛乱,想不到今天在利比亚又久别重逢。
  拉比的热情丝毫不减当年,拉拉扯扯地把我引荐给美联社摄影记者尤瑟夫,还有我早上刚认识的路透社的哈米。
  男人们聚在一起,其破坏力量按几何级数增长。以追逐热点新闻为生命、频频与死神接吻的摄影记者尤好争强斗狠。
  当下众人起着哄要求多拍些地方,法新社拉比被推举为代表去与利比亚人交涉,但任凭他巧舌如簧,还是毫无结果。
  我预料这帮好汉们已经黔驴技穷,于是独自返回中国大使馆另辟蹊径。司机王小立见我空手而归、神色黯然,问我是否愿意陪他去各国使馆送文件,说不定能“逮”个一张半张的,我想也没想就跟他上了车。
  我们直奔俄罗斯使馆,三辆被砸毁的外交车还歪在俄罗斯使馆门前,这是10天前抗议俄国支持空中封锁利比亚的人们的“杰作”。我隔着车窗哆哆嗦嗦地连按两张,王小立瞥了神色慌张的我一眼,壮着胆说:“没事儿。”
  我们径直开进委内瑞拉使馆院内,一群荷枪实弹的保安人员立即将我们的大奔驰围在核心,吓得我赶忙把相机夹在膝盖底下。10天前,当安理会通过空中封锁利比亚的748号决议时,委内瑞拉碰巧是本届安理会主席,由此激怒了一批利比亚人,他们一把火烧了委内瑞拉使馆。
  离开委内瑞拉使馆,眼前是雄伟的老王宫,我忍不住对准老王宫拍了一张,相机还没放下来,斜刺里冲出一辆奔驰280,一下子把我们的车别到路边,车里跳出两个穿军便装的大汉直扑我们的车。我挺紧张,准备随时交出相机,可王小立让我别动。只见他隔着车窗朝外面打手势,急得外面的军人犹如鱼缸外面的猫,围着我们连连打转,直到记下汽车的牌号,才说了声“OK”放我们走。
  到孟加拉使馆送完文件,我们打算去买些点心,正撞上使馆会计开着小丰田迎面而来,他隔着马路朝我们大喊:“唐老鸭,你跪那里去了?快去机场,卡扎菲等着见你!大使都快急死了!”
  “卡扎菲的专机在等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王小立已经一打方向盘跃上了公路。我将信将疑的问:“卡扎菲上校会见我?卡扎菲上校?”王小立斩钉截铁:“大使还能涮你!”大奔驰闪烁着双蹦灯以170公里的时速冲出的黎波里,加大油门的啸音如同F--14战斗机的火箭助推器一般轰鸣。我说:“哥们,我身上的胶卷全是五张一卷的,能不能回家取俩胶卷?”
  冲进静悄悄的机场大门,穿过空荡荡的停车场。守候在贵宾室门口的几位利比亚官员正向我们招手:“是中国使馆的吗?”我来不及回答,抱着摄影包紧跟着他们冲进贵宾室。王大使一把抓住我:“鸭子可来了,我总不能老扣着专机不让飞呀!”一架苏制安一24马达轰鸣着停在空荡荡的停机坪上,这就是卡扎菲的座机。我们六人依次登上专机,想不到飞机上已有两位姑娘,一位金发碧眼,一位卷发黑皮肤。
  坐在我对面的黑人姑娘一言不发,托腮的右手虎口有一块铜钱大的刀疤,她身着紫色连衣裙,脚登坡跟黑皮鞋,不论问什么,只是报之以训练有素的友好笑颜。我让小拱用阿文问她能否拍照,她说“听真主的”,小拱解释说这等于婉言拒绝,并让我把相机装回包里,堆在行李上,因为这漂亮的黑姑娘“神情紧张”。我几次试探着将手伸向相机,但可恨的润哥不停地捏我胳膊,让我别因小失大。
  我转而琢磨起那位白皮肤姑娘。从我的位置侧角度看过去,是一张标准的雅典美女的剪影。隆准、卷而奇长的睫毛、灰蓝色的大眼睛,眼窝深陷弄不清有多少双眼皮,皓齿如编贝,白天鹅般长脖子上挂着条精细的项链。一身退色的蓝月(B1ueMoon)牌牛仔装,纤细的小手轻巧地搭在我面前的扶手上。秀发四处飘洒,几乎打到我脸上,清香四溢。我上前“套磁”,她自称叫“佳米拉·穆罕默德”,是的黎波里大学地理系的硕士生,对农业有相当丰富的知识,追根寻源问我中国三北防护林的长度、宽度,是复合林还是单一树种、是针叶还是阔叶、是灌木还是乔木……可望着她那紧绷绷、满是腱子肉的小腿,我怎么也不信她是个女学生。我用右肘捣了一下润哥:“我敢打赌,她准是个女保缥。”说得他将信将疑。聊起1986年4月15日美国借口西柏林夜总会爆炸案轰炸利比亚、可事后调查此事与利比亚无关时,佳米拉拍案而起:“41个利比亚人白死了,美国凭什么?”话题又扯回农业:“我们渴望中国的农业技术,中国蔬菜在这儿长得特别好。”我问佳米拉:“你不想去美国学农业吗?”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美国把我的同学全赶回来了,英国也不会给签证,说我们全是恐怖分子!”我们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中国留学?”佳米拉两手一拍:“空中封
  锁,我去不了呀!”我打开笔记本,打算记下这段有趣的对话,可利比亚礼宾官示意我收起纸笔。
  下午1点25分,我们的总统专机经过一小时的飞行,缓缓降落在班加西机场。30年前,这里曾是美国在非洲最大的海空基地,可现在的机场静悄悄,唯有我们的小飞机蜻蜓般地滑跑。机场尽头树丛中,恍惚可见涂有沙漠迷彩的米格--23和苏一22雄赳赳地仰望长空。我们的总统专机在一个小车队前停稳,三辆奔驰300SEL和两辆面包车早已守候在这里。我们六人分乘三辆大奔驰浩浩荡荡冲出机场,以140公里的时速飞奔,我低头看了眼手表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我们正朝西南方向急驶。
  我们被送进一座名叫Aozou的五星级饭店住下,大堂内出售的竟有福建出的“福达”彩卷。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浴室自来水龙头,意外地发现这里的水竟然不咸,美得我扒光服痛快地洗了个澡。在此之前,我的头发被的黎波里的咸水洗得根根直立,一舔上嘴唇犹如舔老咸菜一般。可是没等我洗完,屋里的电话就响了:“你好,马上到楼下集合。”
  卡扎菲对我说:“你能卖100万。”
  大奔驰驶出Aozou旅馆呼啸而去,根据太阳方向我们正驶向东北,我见润哥紧张地抓住汽车扶手、青筋暴露,我自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15分钟后,我们驶过一座竖有“移止通行”标志的大木桥,在一堵绿墙外停下。从我们的开道车上走下一个官员,与大墙下的门卫嘀咕了有两分钟,我们的汽车才缓缓驶人,沿简易沙漠公路缓缓而行,一扫刚才横冲直撞的雄风。四野是狂风劲草,大有藏龙卧虎之势。
  草丛中有“丰田巡洋舰”“尼桑巡逻兵”“三菱大山猫”各色吉普,许多戴牛仔帽、提AK一M步枪的身影闪烁其间。再向前是一辆奔驰牌8吨油罐车、双联23毫米高炮和土黄色炮衣掩盖着的防空武器。我们奉命停车,等候警卫人员用步话机通知下一站,讨论是否放行。大约又折腾了半个钟头,我们终于来到一块阳光灿烂的开阔地,两辆长40米、载重50吨的巨型奔驰牌移动房屋拖车停在草丛中,附近是成群的绵羊和深棕色的骆驼。我早就听说卡扎菲到南斯拉夫参加不结盟会议时就带了一大群骆驼,因为每天他都得喝骆驼奶。青出于蓝,卡扎菲上校的儿子赛福·伊斯拉姆去奥地利留学随身带着佛利德、巴尔尼两只老虎。我们走出汽车,跟着持枪警卫趟着没脚面的枯草往前走,路尽头有一个风向标,脚下显然是一条轻型飞机跑道。
  我们三个记者被引进一座四面镶有铝合金门窗的小屋休息,真想不到在烈日炎炎的利比亚大沙漠中竟能喝上美帝生产的冰镇百事可乐。从早上到现在我只吃了一碗稀粥和两个“袖珍馒头”,此时饿得我恨不能挤进骆驼群中吃草。
  下午4点整,我们穿过羊群,被引进一座开口向东的大帐篷,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北朝南坐在大皮沙发上的“九·一”革命领袖卡扎菲上校。50年前的1942年,卡扎菲出生在利比亚费赞省锡尔特地区一个卡达发族人家,21岁进班加西军事学院,25岁留学英国学习军事,27岁组建自由军官组织推翻伊德里斯王朝建立了阿拉伯利比亚共和国。卡扎菲在他的《绿皮书》中提出了所谓的既反对资本主义、也反对共产主义的“世界第三理论”,并以此为论据对国家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进行改革。由于出身游牧民族,他主张没有等级的部落社会自然公平。喜欢住在帐篷里远离豪华住宅,喜欢骑骆驼。他推行部落文化和伊斯兰教的混合物,禁止饮酒和过分娱乐。现在,由于他拒绝交出1988年在苏格兰洛克比上空爆炸的泛美航空公司疑犯而与世隔绝。在我眼中卡扎菲是力主阿拉伯团结的有远见的政治家,革命英雄、民族社会主义改革家。可在西方眼中,他是无恶不作的恐怖之首。我在电视上多少次看见过他的姿容,可眼前却是近在咫尺。
  卡扎菲上校静坐在棕色大皮沙发里,两肘支在一张两米长、一米宽的白漆木桌上,正在认真地看文件,鼻尖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罗登斯德花镜,这位戏剧性的领导人一扫军人作风,变成了戴眼镜的学者,令我想起了托尔斯泰。我正想冲上去拍照,一只大手猛抓住我的右肩,一位便装男子附在我耳边低语道:“你只许拍五张。另外,不许拍帐篷以外的事物,更不许拍上校周围的人。”我这时才注意到卡扎菲两米远处一位老头正在用木炭煮红茶。再过去是位至少有1米90高高的彪形大汉,登伞兵靴,穿皮茄克,浓眉大眼,头上缠着贝都因人的包头。令我想起。三国演义中的马超、马岱。
  人们很难说卡扎菲在想什么,更无法预测他下一步将做什么。在短短几分钟里,他时而面无表情凝视远方,时而仰天大笑或勃然大怒声讨美帝暴行。我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像在可可西里拍野牛那样单膝点地,以避免因过分紧张而造成的抖动。看到我聚焦,像所有上惯了镜头的大人物一样,卡扎菲欠起身子披正了镶金边的阿拉伯长袍,用力吸了一口气,这一吸仿佛将帐篷中的氧气吸了个一干二净。
  他见我只拍了两三张就停了下来,就再次整理衣服,见我仍不动,就用缓慢的英语朝我问:“Any Problem(有麻烦)?”他那里知道他手下的人给我的命令是“只准拍五张”。我哆哆嗦嗦地拍完这五张,倒退着退出大帐篷,蹲坐在地毯边缘,贪婪地注视着大帐内的卡扎菲上校。他真像一位沙漠君主,身体后仰,靠在棕色大皮沙发上,昂首挺胸,以至在相机取景器中占大量面积的是他那骄傲的下巴和狮子般的鼻子。这种情况我只在1988年1月采访阿兰·德隆时遇过,可阿兰·德隆霸道做作肤浅,带着一种演员特有的夸张的豪气。而卡扎菲上校昂首阔视却带有贝都因游牧部落自然的大漠气息。像恺撒大帝迷信红色一样,卡扎菲上校穿着一件大红的鳄鱼牌(LACOSTE)运动衣,外罩一件银灰色纱制阿拉伯长袍,袍的两襟镶了简朴的金边。伴随着缓慢的手势,上校时而英语、时而阿拉伯语侃侃而谈。在我眼中,卡扎菲上校是位受过良好教育、骨子里高贵儒雅、逻辑性强。
  能熟练运用阿文、英文表达自己政治意图的政治家,由于民族和地理特点,带着迷人的传奇色彩。凝视着他高昂的头和轮廓分明的嘴唇,我想起身披红色战袍的恺撒大帝正对侍从口授他的《高卢战记》。
  不知不觉已过了45分钟,卡扎菲似乎注意到始终蹲坐在帐篷边缘、怀抱相机如痴如醉和他一样穿大红上衣的我。
  上校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并用英语说:“If you want You take any picture here(如果你想拍,你可以随意拍)。”我象一束紧绷的弹簧一跃而起,其感觉类似大赦了的囚徒。
  采访结束,我走上前用英语问卡扎菲上校能否与他合影,他宽宏地仰天大笑,拉住我让我紧靠在他左边,我的右手与卡扎菲上校的左手十指交叉,紧紧握在一起。我就势掏出笔记本请上校为我签名,上校从桌上摸起一支大红“斑马”签字笔,挥洒出一片红色的阿文:“谨表敬意。穆阿迈尔·卡扎菲。”
  他用左手将签名递给我,用右手拍着我的肩膀用英语说:“你可以卖100万。”言罢又哈哈大笑,我亦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卡扎菲上校将我们送出帐篷,中午与我们同机而来的黑皮肤少女正和其他五位同样的黑皮肤少女一起坐在草坪上,见我们走出来,便一起哈哈大笑,我抢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合了张影。放眼四望,我在寻找另一位同机而来的金发旅伴,可惜枯草莽莽,一无所有。就在我们钻进大奔驰离去之际,我突然发现她正站在夕阳里,满头金发随着撒哈拉的狂风上下飞舞,还是那身退色的牛仔套装,只是上衣脱去,露出柳腰间银光闪烁的手枪来。可陪同制止我照相,我一万个不愿意地将相机塞回包里。
  黄昏,我们的总统专机从班加西机场直冲蓝天。我平躺在专机惟一的一张沙发床上,想象卡扎菲上校躺在这里的情景,耳边回荡着红袍恺撒的一句名言:“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赢了!”窗外是波涛汹涌的锡尔特湾,远方,残阳如血。
第2节 “非法入境”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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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1992年6月22日,路透社、法新社等世界重要新闻机构同时播发了一条足以断送我前程的电讯:“新华社记者唐师曾驾吉普车自西奈非法闯入加沙地带,以色列南方军区追捕数小时后将其拘押。”以色列电台的新闻广播使我臭名远扬,继而是多米诺骨牌式的讹传——《以色列消息报》、《约旦时报》、《埃及华夫脱报》……远东的港澳报刊也一哄而起,可抓住一个敢在加沙折腾的中国倒霉蛋了,就连中国大陆的某大报也卷了进去。眨眼间,我成了驾MIG一25飞往函馆的别连科,或是从天降落在红场的鲁斯特。
  令我啼笑皆非的是,就在我的新闻同行绘声绘色描绘我在以军枪口下的种种狼狈之时,我却在特拉维夫阳光明楣的哈美利兹大道为沙米尔拍照。当这张新华社特拉维夫传真照片被《大公报》采用时,《星岛日报》还在做“大陆记者非法入境,以色列军队穷追数小时”的文章。到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为何那天在我吉普车顶上盘旋的“眼镜蛇”武装直升机带着“陶”式反坦克导弹;而迎面挡住我去路的那辆M113装甲车上的7。62毫米机枪在瞄着我的脑壳。
  (二)
  我本应早些时候由开罗动身前往大选在即的以色列、可种种繁文缛节直耗到6月2一日中午才开亮最后一盏绿灯。当我驾车渡过苏伊士运河,横穿整个西奈半岛驶抵埃以边境对,已是晚上9点。埃及边防军不许我靠近,命令我折回55公里以外的阿里什去住旅馆。可我一想到孤身摸黑横穿沙漠,总有点不寒而栗,多亏一位名叫埃尔桑的埃军准慰,破例让我将车停在哨所的灯影里,我感激涕零地掏出红茶,香烟、清凉油分给弟兄们,说尽我所会的所有表示感谢的阿文单词后才钻进吉普车后座的睡袋里。
  我开的是辆1991年款的丰田陆地巡洋舰,广东人称之为“沙漠王”。线型排列6缸4500毫升“3F”汽油发动机和沙漠色的防热漆,是专门为海湾产油国设计的,其公路水平速度可达180公里/小时,负重爬30度陡坡,超“奔驰260”如探囊取物,更不用说沙漠越野了,我曾让它的前轮爬到胡夫金字塔的基座上。从红海到地中海,我驾着“无言的战友”跑遍整个埃及,我管它叫“长腿沙漠跳鼠”。我说过我嗜吉普如命,驾校学的是吉普、追大熊猫坐的是吉普、青藏高原探险开的是吉普、海湾战争在返安曼一巴格达的还是吉普。
  我喜欢开吉普一人远行,任意在沙漠上驰骋,寻找汉尼拔、巴顿、隆美尔、巴列夫们鏖兵的遗迹,缩在吉普车里露宿。
  入夜,沉重的喀新风卷来上万只伊蚊,吹着“军号”向我轮番进攻,害得我将清凉油通体涂遍,权当驱蚊剂。刚刚入梦,又被值勤的埃及哨兵弄醒,让我分享滚烫的煮红茶,从此再也没睡踏实。接连不断的噩梦、驱赶不走的蚊群的尖啸犹如当年的“飞毛腿”警报一般彻夜不停。
  在边境熬过一个难眠的仲夏夜,已是22日凌晨,离以色列大选还有24小时,可我还未踏上以色列国土。和埃及边防军挤在一起啃阿拉伯大饼,远眺沙漠旭日冉冉升起,景致虽好可味同嚼蜡,心急如焚。
  在埃尔桑准尉帮助下,我好歹办完了离境手续。埃方收走了我的所有物品的证明文件:包括汽车、相机、放大设备、传真机过关证明、吉普车行车执照及汽车号牌,只将护照还给了我。我大惑不解地追问没有行车执照和号牌的汽车能否上路时,一位便装男子朝以色列方向一指:“那个操蛋国家(Fucked country)会给你安个新的。”
  我开着这辆没有牌照的大吉普咆哮着冲出埃及,就像当年乔治·巴顿强渡莱茵河。现在惟一能证明汽车身份的是前风挡上手提相机狂奔的卡通人唐老鸭和我手书的拳头大小的英文:xinhua NewsPhoto(新华新闻摄影)。
  穿过100米长的全封闭地带,眼前是高悬蓝白大卫星旗的以色列边境。蛇腹铁丝网后面蹲坐着头顶钢盔、戴墨镜、穿防弹背心、挥着大毛胳膊、平端M--16步枪的以军。
  摇下国窗,右手戳向太阳穴,来了个联合国军式的敬礼,摘下墨镜,有海湾战争中学来的两句半希伯来语大喊:“沙巴沙龙!(安息日好)那条路通耶路撒冷?”一位小个子士兵倒背起M--16,朝我回了个巴顿式的军礼,咧开大嘴:“照直走,日本人!”边喊边跑到角铁焊成的拒马旁,移开挡在路中央的横秆。
  在我前面是辆MFo(多国部队观察员)的大号雪佛莱,还有一辆UNTsO(联合国停战监督组织)的大吉普。
  在中东,军车在值勤或集体调动中,不论昼夜都是开亮大灯的,美军、伊军、以军……全是如此。我前面的两辆军车分别属于挂玫瑰红旗的多国部队和挂蓝色联合国旗的联合国军,尽管风马牛不相及,但同样亮着大灯,我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伴随汽车收录机中瓦格纳辉煌的旋律,我的沙模鼠以120公里的时速狂奔着。沙漠太阳升起来,我放下遮阳板,戴好波拉墨镜,可映在引擎盖上的另一个太阳照样刺得我双目微合。踌躇之际,雪佛莱和大吉普一左一右拐下公路绝尘而去,公路上只留下我单人独车疾驰突进。
  继续前行,道路更差,以军哨卡却渐多,往来全是包了铁丝防护网的军车。途经一片桔林,劈头盖脑飞来一阵石雨,紧接着砰然一声巨响,一块比拳头还大的水泥块正命中我前风挡上端。显然,被占领土的巴勒斯但人错把我当以军了。在以色列,汽车牌照共有五种:7位数黄牌为正宗以色列人;6位数黄牌为以色列本土的巴勒斯但人;白牌为加沙地带巴勒斯坦人;蓝牌为约旦河西岸巴勒斯但人;绿牌为巴勒斯坦人的出租。而我驾的车没有任何牌照。我加大油门选择东北方向最宽的道路落荒而逃,根据闪击战理论,速度可以改变一切劣势。我慌不择路,直到落满尘埃、死气沉沉的“欢迎来加沙”横幅从头顶上一掠而过,我方意识到我已单枪匹马穿过了加沙城。
  看一眼手腕上的指北针和右座上的公路图,阿什克隆已经不远,离特拉维夫不足200公里。就在我暗自得意之际,一辆兰德·罗孚警车将我别出公路,一辆M113装甲车威风凛凛地横在我面前。
  四
  我就这样被押进了加沙检查站与阿什克隆之间的一家警察局,我的大吉普像外星飞碟一样被看管起来。一位长得颇像林肯的警察中校收走了我的护照:“你有权保持沉默…”就像警匪片中的纽约警察。
  显然,警方对我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破“世界第一陆军”防线,纵深以色列几十公里大惑不解。尽管我的护照和以色列签证合法齐备,可就是连人带车奇迹般地越过了边防和海关。
  “你不是第一次开车出国旅行吧?环球旅行家?”警官掂着我厚厚的护照讥讽道,“那是,”我堆起一脸的灿烂,‘不过,那是从巴格达开到安曼,您知道,约旦和伊拉克就像亲兄弟,何况天上还有多国部队的轰炸机,战争状态。我还从开罗到过的黎波里,那是做卡扎菲上校的客人,而利比亚与埃及间根本不设边界。贵国虽说来过,可乘的是特拉维夫私人运动飞机,海湾战争使贵国的所有航班全停了。在希尔顿顶层我拍到了“爱国者”迎击“飞毛腿”,还在拉马特甘炸飞的民居前撞上了阿里尔·沙隆……”“难怪有这么大胆子。”警官撇嘴椰榆道。我借机献媚:“是以色列造就勇敢的人”一句话逗乐了警察中校。警官继续翻
  着我的新华社记者证问:“你在哪儿学的车?”“北京警察学院。”“那咱们还成同行了,难怪追了你半天。”他指着记者证扉页上与我并肩合影的苏大爷(苏仲祥,原北京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问:“他是你师傅?”“哪儿敢呀!他是北京市公安局长。”中校端详了一阵,喃喃自语:“像个好警察,怎么,他管区人口是以色列全国人口的两倍半?”我将警官的笔录看了两遍,确信没有对我不利之处后才在右下角签了名。警官将笔录夹入卷宗:“对不起,国防军的先生们已经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我想你得跟他们走。”我知道事己至此,只有听天由命。不过我有权用电话通知一下新华社耶路撒冷分社。警官阻止我说:“不必了,你已经上了电台,全以色列都知道‘飞人使南方军区跳了起来’”可我仍坚持给耶路撒冷首席记者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现在的坐标。
  五
  出警察局,两辆包着防护网的国防军吉普车紧逼着我的大吉普,整整两车头顶包了迷彩布的盂型钢盔、穿开福拉防弹背心的国防军,虎视眈眈地坐在车上。一位坐在驾驶座上的少尉朝我一挥手:“F1yingman,Followme!”
  (飞人,跟着我!)两车国防军一前一后押着我沿加沙公路驶向西南。看着右侧的沙漠太阳由白变红,我几次轻踏油门企图超过前面慢吞吞的军用吉普,可都被摆动着加里尔步枪的国防军逼了回来,黑洞洞的枪口晃得我胆颤心惊。驶入一个小村,国防军作出密集编队的手势,看着他们脚登车帮,向四面八方端起一支支加里尔步枪,吉普车成了向四周乍刺的大刺猬,显然将通过一段由巴解控制的地段。果然,石块从天而降,打在吉普车的防护网上又高高弹起,以军开始还击,跳跃的弹壳落在我大吉普的引擎盖上。急转弯时,前面军车尾部丈把高突突乱颤的鞭状天线竟横抽到我的前风挡上。
  我被带进一个四周筑有沙墙的阵地中,只能看到了望塔上操纵比利时Mag机枪的两个哨兵和懒洋洋下垂的大卫星旗。我被命令将所有物品搬到沙地上,由一帮我认为是军警宪特外加摩萨德的人员仔细检查。我真羡慕他们有如此的耐心,连我车内的装饰板都拆下来,推敲夹层里是否藏了武器,我器材箱中的几瓶显影液被怀疑是“莫洛托夫鸡尾酒”(MolotovCocktai1,一种著名的汽油燃烧瓶)。
  一位戴眼镜者发现我的两台尼康F3相机备忘插上分别是我与卡扎菲、阿拉法特的合影后而格外警惕。我坦然地解释说:“我是个在动荡地区拍新闻照片谋生的人;当然,我是个很守法的人。不过,在那些不按规矩打牌的地方得学会自我保护。在北非,没有哪个恐怖分子敢绑架卡扎菲上校的朋友;在加沙地带,有一张与阿拉法特的合影,至少可以不挨石头。”显然,国防军已经相信我是个货真价实的摄影记者,而造成我“非法入境”的主要原因是边境上的哨兵。尽管我是个无辜受害的可怜虫,可国防军仍坚持要把我押回边境,重新演练一番过关程序。“因为这对你我双方都至关重要,以色国防军决不允许任何人突破自己的防线。”
  六
  我至今仍觉得这不是一般的意外事故,因为当我被以色列国防军押回埃以边境时,埃及仍拒绝将我的各种过关文件移交以色列。埃以双方无休止地讨价还价,埃方坚持最多只能提供各种证明的复印件,而以色列则非要原件不可。
  我和我的大吉普被搁在边界上,一名端M一21的狙击手远远地喝令我呆在车上别动。我深知这种加瞄准具。因越战而闻名的步枪的威力,其7。62毫米的铅弹随时可以把我轰在界碑上。我乖乖地坐在驾驶座上,可一张生就的硬嘴兀自不服:“战俘还享受日内瓦公约,可我现在像是在奥斯维辛。”我正全神贯注地与狙击手用手比划,一位戴“边境联络”臂章的军官从天而降在我车前:“国防军中校摩西。达扬为您服务。”他见我惊讶地闭起一只右眼看着他,便儒雅地露出一口白牙:“的确,我与那位独眼伟人同名同姓。我想通知您,尽管埃及仍拒绝移交原件,可我们欢迎您来以色列采访大选。”一位便衣青年变戏法般地锯了两块三合板,用珠笔在上面写了“14614”;找了段铁丝拴在我大吉普的保险杠上。此时,由耶路撒冷赶来营救我的新华社驻以色列记者李红旗,已站在海关的另一端向我招手。
  七
  路透社6月23日特拉维夫电:“以色列军方今天纠正了中国记者自埃及边境闯入加沙地带的说法。军方在一项声明中称,中国新华社记者唐师曾并未如早些时候报道的闯入以色列境内,他只是未受到哨兵的常规检查而已。国防军发现哨兵的错误后,四处搜寻师曾先生,将其带回拉法边境站接受例行检查后已准许其入境。早些时候军方曾声称已将师曾先生驱逐出境。”
  以上这条电讯被6月24日《以色列消息报》《约旦时报》同时采用。
  在特拉维夫一个宴会上,我被引荐给以色列总参谋长、陆军上将巴拉克。这位娃娃脸、有35年军龄的巴拉克将军是被授勋章最多的军人。巴拉克幼年在东欧因纳粹屠杀失去双亲,移民以色列后投身军旅;偷袭、救人质、反劫机屡战奇功。1973年他还亲自头戴女性假发、化装成阿拉伯妇女,率一支突击队袭击了阿拉法特驻黎巴嫩总部。对全世界恐怖分子来说,他是惟一的克星。当我的好友、记者李红旗把我推上前,告诉上将这就是那个惹过阿齐兹、搂过卡扎菲、开车闯过国防军阵地的小伙子时,这位以军的最高长官哈哈大笑:“我喜欢!我喜欢!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作者又及:1995年拉宾被刺后,巴拉克出任以色列外交部长,1997年5月出任以色列工党领袖。如不出意外,也肯定是未来的以色列总理。)
第3节 我所知道的阿拉法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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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1年1月7日,在黑云压城的巴格达,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亚西尔·阿拉法特。在海湾战争一触即发之际,阿拉法特是举世惟一公开表示站在巴格达一方的政治家。当时,我才突然发现面前这位叱咤风云的中东名人身高竟然只有1。60米,这与我在北大国际政治系课堂上得到的印象大相径庭。在此后的三年里,我作为新华社中东分社摄影记者,先后几十次为阿拉法特拍照,由近在咫尺到勾肩搭背,得意地看着美联社、路透社的摄影记者们朝阿拉法特大喊:“看这儿!阿拉法特!”
  没有国土的元首
  阿拉法特是当今世界上惟一没有国土的国家名首,1929年出生在伊斯兰教、基督教和犹大教三大宗教的圣地——耶路撒冷。他的名字阿拉法特,就来源自耶路以老城附近的一座山峰,原意为“神与吉祥”。我曾先后四次爬到该山山顶,体会耶路撒冷的神圣。
  早年,阿拉法特之父由于从事反对英国殖民者和犹太人的统治而背井离乡远走开罗,从此阿拉法特一家不得不四处漂泊。阿拉法特四岁丧母,童年的诸多不幸养成他固执、坚韧的性格,崇尚武力。由于与生俱来的领导天赋,自少年时代起,阿拉法特就成为巴勒斯坦儿童的领袖人物。
  从埃及开罗大学工程系毕业后,阿拉法特在科威特开设了自己的建筑承包办事处,经过一段时间的苦心经营,他开始拥有了七辆汽车和一座别墅。优越的物质生活无法使阿拉法特成为池中之物,他梦系魂牵的是故乡耶路撤冷那座与他同名的小山。第二次中东战争(苏伊士运河战争)后的1958年,年仅29岁的阿拉法特在科威特秘密建立巴勒斯坦抵抗运动“法塔赫”。七年后,他领导的巴勒斯但游击队开始武力反抗以色列统治被占领土,巴勒斯坦革命由此爆发。
  作为巴勒斯但解放组织的领导人,由于“法塔赫”坚持以各种手段反抗以色列对被占领土的统治,阿拉法特被视为头号恐怖分子,无法返回自己的故乡耶路撒冷。第三次中东战争(六日战争)爆发后,为配合阿拉伯联军与以色列的正面作战,阿拉法特化名“阿布·奥马尔”,秘密潜回约旦河西岸的纳布卢斯领导地下抵抗运动。
  阿拉法特的身高在人高马大的阿拉伯世界显得有些矮小。这位四处漂泊的政治家一年四季总穿一身墨绿色的军便袋,上衣扎在军裤中,腰悬左轮手枪,系军用武装带。阿拉法特有着超人的记忆力,对于十几年来签署的每一份文件记忆犹新。两年前,在开罗外交部与埃及外长穆萨的联合记者招待会上,阿拉法特不假思索地向我背诵十多年前的联合国242号决议,内容原文。在与阿拉法特的交往中,我觉得他是个感情外露又好激动的老头,干厚的大嘴唇微微凸起,持久地微笑着,在中东各国的国家元首右,阿拉法特是取乐于和摄影记者合作的一位,每次公开露面都有一大帮摄影师乱哄哄地摆布好:“看这边!阿拉法特!”“再握手,阿拉法特!”而阿拉法特总是宽厚地满足大家的要求,邹起大鼻子,半眯起眼睛,咧开嘴唇憨笑。使得整个面孔随之缩短。当他谴责以色列在被占领土的暴行时,立即双睛凸起,脸部鼓得像一只充足气的皮球,伴随着怒吼,右拜食指在空中乱舞。
  阿拉法特总是头缠黑白方格或红白方格阿拉伯头巾,主耳露出,脖子上紧围着另一条同样图形的头巾,塞在军便良衣领里。阿拉法特的头巾围法与北非撒哈拉人、苏丹努七亚人、也门人、贝都因人及海湾各国的围法不同。在非统画家首脑会议上,我与列席会议的阿拉法特再度相遇,这天也围的是条黑白相间的方格头巾。当我间起他与众不同的圄法时,他严肃地解释:“这是我的风格,阿拉法特风格。”据兑这种只露左耳的围法使头巾呈不规则的巴勒斯但地图形状:“白格代表城区居民,红格代表沙漠中的贝都因人,黑暗代表农民。”尽管阿拉法特仍然是当今世界上惟一没有国上的国家元首,而代表其国土的围巾却日夜顶在他的头上,他与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一些国家将阿拉法特称为恐怖活动的鼻祖时,经验相的阿拉法特却得意地为自己嗅觉灵敏的大鼻子得意。
  妻轻时的阿拉法特的确用尽各种暴力手段打击以色列,因蠢扭色列总理贝京将阿拉法特的巴解组织(PLo)称为“暗速辛迪“。以色列的另一位总理沙米尔干脆称阿拉法特少心怀无穷仇恨的人,正在完成阿道夫·希恃勒的未竟事业”。
  不久前,一名前以色列“摩萨德”特工在(Ht)周刊上承认至少有四次他完全有把握将阿拉法特置于死地,由于各种原因,全让阿拉法特躲了过去。作为巴解主席的阿拉法特,几十年来一直是“摩萨德”刺杀的头号目标,可谓险象环生,阿拉法特总是凭借超人的第六感官,从敌人瞄好的枪弹毒药旁滑过去,化险为夷。这还不算阿拉法特家里同室操戈的兄弟。象1969年初,一名被以色列“摩萨德”买通的巴勒斯坦人走至阿拉法特身边,在阿拉法特的坐车上偷装了窃听器和波型脉冲雷达发射器,企图以此为以色列战斗轰炸机指引目标。可阿拉法特凭直觉及时发现了这个装置,使该阴谋破产。半年以后,在约旦“法赫德”游击队营地,阿拉法特对着办公室内一个写着“阿拉法特兄弟亲收”的邮包大喊:“这是一枚炸弹,我闻到了火药味儿!”就在卫兵奉命将包裹移约营地时,包裹炸得粉碎。1971年,阿拉法特的坐车在叙以边境附近的巴勒斯但营地遭伏击,司机中弹身亡,可阿拉法特却安然无恙。1973年,一架载有100多名乘客的利比亚飞机被以色列击落,机上人员全部遇难,但原定搭乘此架飞机的阿拉法特因临时变更了飞行计划而幸免于难。1982
  来,以色列国防部长阿里尔·沙隆亲自率大军人侵黎巴嫩,把设有巴解总部的贝鲁特西区团团围住,将阿拉法特、阿布。吉哈德、阿布·马赞等人困在其中,轰炸两个半月,但阿拉法特再次逃脱,巴解总部从此迁往突尼斯。1992年底,我奉命前往南黎巴嫩采访被以色列驱逐的415名巴勒斯坦难民时,曾拜谒贝鲁特西区巴解总部旧址,对阿拉法特在炮火轰击下击下安然无恙大惑不解。
  巴解总部迁往突尼斯后,以色列仍未放弃从肉体上消灭阿拉法特的企图。1985年10月1日,经过周密计划的以色列空军长驱2400公里,突然袭击位于突尼斯城南郊的巴解总部,一举将巴解总部夷为平地,伤亡数十人。可阿拉法特当天因迟到15分钟而再次逢凶化吉。
  自1982年以色列奇袭贝鲁特,阿拉法特便经常以车为家,他的十几辆不同牌号的防弹车日夜待命,随时准备行踪不定的阿拉法特突然行动。以色列情报部一再扬言,一旦活捉阿拉法特,就用直升机把他吊到约旦河两岸向巴勒斯坦人示众。为防止万一,阿拉法特与警卫约定,一旦有被生擒的危险,警卫即可开枪将他打死。
  1993年12月初,我与新华社开罗分社首席记者刘顺驱车到埃及---以色列边境小城塔巴采访巴以和谈。在塔巴希尔顿饭店七层楼口,竟与阿拉法特的大保镖相遇,我和刘顺当时都以为阿拉法特秘密飞抵塔巴。大保镖将各国记者挡在楼下,只友好地将刘顺和我放进套房,独家采访了巴勒斯坦代表团首席代表沙斯。原来,阿拉法特并未到此,他只是本能地预见到危险,故将自己的大保镖借给沙斯担任贴身警卫,以保障巴以和谈安全举行。
  1993年9月13日加沙、杰里科自治协议签署以后,阿拉法特一跃成为各国情报机关关注的头号人物。现在,由于中东和谈的大量活动在恐怖活动猖撅的埃及举行,巴解“摩萨德”、中央情报局和埃及内政部正竭尽全力保护谈判成员的安全,何拉法特名列重点保护对象的榜首。
  乘飞机最多的国家元首
  阿拉法特素有开快车的嗜好,1969年1月他开车从安曼往巴格达看望伊拉克总统萨达姆。那天天降大雨,途中由于车速太高竟将警卫车远远抛在脑后。阿拉法特至此还不满足,继续加速,乃至在超车时撞进一辆载重车的集装箱里,阿拉法特坐车车顶撕裂。20分钟后,赶上来的警卫才救出全身是血的阿拉法特,令人惊奇的是他仅仅手骨骨折。
  阿拉法特更多的时光是在飞机上度过的,由于没有自己的国土,阿拉法特不得不频繁地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成为举世公认的坐飞机时间最长、次数最多的国家元首。阿拉法特曾对驻开罗的外国记者说:“飞机是我的祖国,也是我的坟墓。”
  1992年4月7日晚,我正和一帮外国记者聚在利比亚办公室发稿。利比亚领袖卡扎菲上校已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寻找阿拉法特”;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命令埃及空军配合利比亚行动。美国卫星、法国驻乍得的军队也都卷入寻找阿拉法特的行动之中。原来,阿拉法特于4月7日结束对苏丹的访问,乘一架有阿尔及利亚民航标记的“安一26”飞往利比亚萨拉地区,视察巴勒斯但游击队营地。可刚进入利比亚上空,就遇到一场50年未见的特大沙暴,使阿拉法特的专机与地面无线电联络中断。
  阿拉法特失踪的消息举世震惊,几百万巴勒斯坦人祈祷真主,正在秘密和谈的中东各方更为不安,担心巴以和谈夭折。
  经过一天多的搜寻,美国侦察卫星最先发现了严重毁损的飞机。利比亚空军也在极其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确定了阿拉法特专机坠落的位置,但因沙漠风暴继续肆虐,机上人员仍生死不明。
  阿拉法特事先从不向外界透露他动身的时间、地点和行动路线。阿拉法特声称:“谁也不知道今晚我在哪里睡觉。我坐进汽车后才告诉司机去哪里,飞机驾驶员也只有在飞机升空后才被告知降落地点。”一夜之间,原本行踪不定的阿拉法特在撒哈拉沙漠罕见的风暴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拉法特飞抵利比亚萨拉地区上空时正值沙漠风暴以150公里的时速呼啸而至,阿拉法特命令马上在附近的库夫拉军用机场紧急迫降,可在飞沙走石的情况下,空中能见度不足30米。机长穆罕默德立即用无线电通知地面利比亚军方,请求地面协助,但强大的沙暴使无线电通讯蓦然中断,从此飞机杳无音信。
  阿拉法特的专机被沙暴吹离库夫拉空军基地,燃料殆尽、摇摇欲坠。经请示阿拉法特后,机长毅然决定不放起落架,用机腹在荒野上做软着陆。
  阿拉法特的战友马上在飞机尾部搭起一个简易掩体,用衣服、枕头等缓冲物堆在阿拉法特周围。飞机迫降时飞机机头扎进沙堆,机身断成三截,机首部分三名机组成员无人生还,五名随员重伤,可阿拉法特仅头部受轻伤。阿拉法特最先爬出飞机残骸,抢救重伤员。之后,点燃火把,命令伤员将尿撒到瓶子中,以备缺水时用。阿拉法特再次从死神黑翼下滑过。先有国后成家阿拉法特被西方报刊描绘成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教徒,生性羞怯、不擅与女人沟通,几次求婚遭拒绝后一蹶不振,还有人怀疑他是同性恋。
  直到1991年秋,年已62岁的阿拉法特突然与年方28岁的苏哈·塔维尔小姐秘密结婚,举世皆惊。其实,阿拉法特在私生活上并非一个超人:“我是一个凡人,我也非常想有一位妻子和孩子。但我将面临长期斗争,要求任何一位妇女与我共患难都是不公平的。”
  约旦河两岸被占领土上的巴勒斯但居民点的出入口。由于经常爆发巴以冲突,以色列将街口封锁,只留一个小门。
  苏哈小姐与阿拉法特都是耶路撤冷人,苏哈比阿拉法特年轻34岁。苏哈5岁时,阿拉法特已是当地的抵抗运动导人了。苏哈说:“难以置信的是我s岁时听说过的那人,最终成了我丈夫。”
  苏哈1964年6月17日出生于耶路撒冷布尔吉苏坦的信奉基督教的富有的银行经理家庭,父亲是银行家,母亲是记者,创建了巴勒斯但通讯社,苏哈毕业于法国苏尔大学,曾在法国获政治经济学硕士学位和语言、文明史博士学位。1984年,芳龄20的苏哈陪母亲前往约旦拜会阿拉法特,从此相识。此后,苏哈辞去巴黎的工作,担任阿拉法特私人通讯员、秘书和经济顾问。1988年,阿拉法特为之奋斗几十年的巴勒斯但国宣告成立,他本人当选为总统。大功告成、年老思家的阿拉法特恰在此时开始考虑与年轻貌美、才华横溢的苏哈小姐结合,并终成眷属。
  嫁给阿拉法特的苏哈不得不放弃许多自由,随时面对死亡,过着聚少离多动荡不安的生活。丈夫的姓氏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她当然为这个姓氏骄傲,但同时也是沉重的负担,未经安全人员许可,不得外出行动。阿拉法特太太既不能与新婚丈夫形影不离、共享蜜月的甜美;更无法尽主妇义务;为丈夫做一顿家常便饭。阿拉法特通常每天连续工作十几小时,而且浪迹天涯、萍踪不定,只有凌晨才能同太大单独呆一会儿。新婚妻子苏哈抱怨“我总是担心他的安全,但他却什么都不怕”。阿拉法特则认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想逃也逃不掉”。年逾花甲、胡须花白的阿拉法特是位很温存的丈夫,对娇妻体贴人微,每次出访归来都不忘给太太带回纪念礼物。
  偶有闲暇,阿拉法特喜欢呆在房中欣赏古典音乐,阿拉法特最喜欢《茶花女》和莫扎特的作品。擅长演讲的阿拉法特有时会声情并茂地给太太朗诵名著,整段整段地背诵戴高乐讲演中的名句:“法国虽然输掉一场战斗,但没有输掉战争。”
  阿拉法特生活俭朴,不嗜烟酒,喜欢喝加蜂蜜的红茶。
  阿拉法特特别喜欢孩子,他常说:“孩子是我们的生命,孩子的重要性并不亚于我们的政治。”
  阿拉法特与苏哈的结合,使他要一个自己孩子的心愿成为可能,可他们绝对想不到1995年夏,苏哈在巴黎剖腹生下一个女婴后,她所住的医院就出现了恐怖炸弹,她眼看着嘴里含着橡皮奶头的小东西裹在防弹背心里在保镖护卫被带走。阿拉法特夫妇给新生的小女儿取名萨赫,意为希望,希望她“生活在一个真正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她在那能和以色列儿童一起安全地玩耍”。
  1993年12月12日,按规定以色列从加沙、杰里科撤军的前夕,我在埃及开罗总统府最后一次为阿拉法特拍照。
  由于直至撤军前夜与以色列总理拉宾长达一整天的艰难会谈毫无进展,满面花自胡须的阿拉法特一脸倦容。我只记得他用阿语含混地宣布:“撤军将无限期推迟,再见!”透过取景器,65岁的阿拉法特更显苍老,但仍然昂首挺胸地消失在总统府门口。七天后,我飞回北京,写完这段我所知道的阿拉法特的故事。此时,我缩在寒冷的北京蜗居之中,遥祝阿拉法特早日拥有统一完整的祖国。
第4节 我钻进了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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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七大奇迹非倒即毁,唯一货真价实、称得上5000年历史的,只有埃及的金字塔。几千年的严寒酷暑、沙暴地震……无奈它半分。金字塔启迪来此游览的希罗多德创建历史学、诱使拜谒它的毕达哥拉斯钻研数学、引得不可一世的拿破仑在它面前静坐呆立,冥思苦想……西方关于金字塔的专著汗牛充栋,不下数百种,可至今金字塔仍是横亘古今的一个谜。我们对金字塔的了解大多是种种猜测。
  1990年12月至1993年12月,我充任新华社中东分社摄影记者,整整有两年多时间常驻开罗。从我居住的摩汉迪森小区,即可看到若隐若现的金字塔尖顶。其间,我把我的前任使用的奔驰轿车换成大吉普作为自己的坐骑,一直开进大沙漠,直到将前轮开到金字塔的基座上。
  埃及共有96座金字塔
  从残存的遗迹看,古埃及的法老(pharaO即国王,原意为住在巨大房子中的人)至少建造了96座金字塔,其中位于吉萨省的小金塔是1993年1月13日最新发现的。当时,我和途经开罗的新华社贝鲁特分社记者邵杰有幸采访了发掘现场,成为世上为数不多亲临这一秘密遗址的人。
  在已发现的96座金字塔中,经严格科学鉴定的有48座,共分为阶梯、角锥、弯弓、石棺四种建筑形式。其中阶梯式金字塔九座,角锥式金字塔37座,弯弓式金字塔和石棺式金字塔各一座。
  阶梯式金字塔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金字塔,由古埃及第三王朝开国皇帝左塞尔(King9oser)建于公元前2780年,它位于距开罗南20公里的古城孟菲斯附近的萨卡拉。这种最古老的阶梯状金字塔的外表附有一层平整的抹面材料。可惜4800年的风雨侵蚀已经剥落,化作尘土。据说其阶梯状建筑的原意可能是为已故的统治者修的升天国的阶梯。这里现为每年一届的北非法老汽车拉力赛首段终点。
  1992年10月,我和安曼分社记者王波参赛,我的大吉普汇集到现代化的钢铁洪流中,咆哮着掠过这座巍然屹立的人类最古老的建筑物。望着阶梯式金字塔下荡起的征尘,发出“万古云霄一羽毛”的感慨。
  现各仅存一座的弯弓式金字塔和石棺式金字塔由于位于军事禁区内,严禁参观。我驾大吉普数度在沙漠上做大迂回,试图绕过岗哨进入其中,但都归于失败,乃至遗恨终生。
  在四种形式的金字塔中,最负盛名的是角锥式金字塔,它就是我们经常在书刊上看到的那个著名形象。据说这种金字塔来源于大沙漠中自然形成的沙丘形状,古埃及人受大自然的启示后建造出这种金字塔。由于角锥式金字塔科学、坚固,所以流传极广,苏丹国王雅纳赫利和古罗马皇帝也仿照埃及角锥金字塔,建造自己的金字塔。在法国的卢浮宫,建筑大师贝幸铭建起一座玻璃钢的金字塔形建筑物。至今,西文中的金字塔一词(Pyramid)与数学中的角锥、文学中的宝塔诗还是一个词。
  吉萨高地金字塔群揽胜
  人们通常所称的金字塔是指坐落在开罗西南吉萨省吉萨高地的金字塔群,这里共有大小金字塔十余座,几乎全都是角锥式金字塔,其中保存得较为完整的就有9座。我的吉普车低压胎的花纹遍及金字塔群的沙漠小径。胡夫金字塔是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有146。5米高,古希腊人称之为“齐奥普斯”(cheops)。与它相邻的是胡夫的儿子哈弗瑞(khafre)的金字塔,古希腊人叫它“齐普芬”(tephren)。1993年春,恐怖分子为打击埃及旅游业,在该金字塔内引爆了一颗炸弹。当时,我和《时代》周刊摄影记者“断腿巴利”冒着浓烟钻进哈弗瑞金字塔内抢拍受伤者。
  尽管如此,哈弗瑞金字塔仍是当今世界上保留得最完整的金字塔。再向西南,是胡夫的孙子门卡拉(Menkaura)的金字塔。胡夫祖孙三代大小各异的三个金字塔构成了吉萨金字塔群的核心。
  由胡夫祖孙金字塔向西南方沙漠纵深,是三座小巧的金字塔,据考古学家考证是王后金字塔。这里断壁残垣,一胡夫金字塔东南沙漠中,有一组比王后金字塔还小的塔,是古埃及人祭把用的,可惜已经残破不堪,几乎无游人光顾。
  1993年1月13日,埃及考古文物局局长宣布,在吉萨地区又发现一个金字塔:“这是世界考古学的最重大发现,使金字塔的数目增至96个。”我四处寻找角度试图表现这一震惊世界的考古发现,可惜这座小金字塔仅剩边长23米的石基和塔顶的一块尖顶巨石。据推测,这座小金字塔仅高吴呈米,是众多祭把用金字塔中的一座。
  1991年底,在吉萨区发掘的160个古墓全部为阶梯式、弯弓式、石棺式和角锥式,刚好与金字塔的建筑形式相仿。墓中的象形文字显示墓中的死者曾在金字塔工地劳动过,墓石的质地也与金字塔的石料相同。埃及国家科研中心对墓中39具骨骼进行了研究,怀疑是当年修建金字塔的劳工墓地。
  1987年,考古学家在吉萨金字塔区发现一处古港,表明远古时代这里曾有一条运河直通尼罗河。科学家认为,该古港很可能为当年修建金字塔运送过石料。
  在金字塔群东南,是30米高、55米长的狮身人面像。
  希腊人将其命名为斯芬克斯。它由一块完整的巨石雕成,由于5000年的风沙侵蚀,两只前爪已经破损。其面部已斑驳不堪,相传为拿破仑的炮兵轰击所致。但大多数考古学家认为炮轰狮身人面像的并非拿破仑,而是一位生活在公元9世纪的苏菲(伊斯兰泛神论神秘主义者),这位名叫塞缪达哈的苏菲要以此向听众证明狮身人面像仅是一尊石兽而已。
  钻入胡夫金字塔内
  众多金字塔中最不可思议的是胡夫金字塔,它始建于公元前2690年。这座金字塔完全用取自当地的岩石,打磨成30万块堆积而成,每块巨石重约2,5吨,石块与石块之间没有任何黏合材料。这座巨型四棱锥体的每条底边长23D。42米,塔高146。5米,侧面与地表夹角为51度52分。
  尽管胡夫金字塔的原始入口1881年就被考古学家霍华德·维斯(HowardVyse)打开,可直到一个世纪之后的1989年夏,才首次对公众开放,门票每张20埃镑(合60元人民币),记者免票。
  从主入口钻入胡夫金字塔,沙漠的酷热和城市的嘈杂被头顶上的巨石滤得一十二净,油然而生的是恍惚的隔世感。前行约十余米,墓道一分为二,其一陡然而下,由于过分狭窄,我不得不屈膝蹲坐,匍匐而行。下行约有100米,进入一石室,约30平方米,空无一物,靠近东隅的地面,有一巨大的石坑。在这里,我才能伸展一下躯体,可这里空气极稀薄,且夹杂着陈腐的恶臭,使人联想到阿鼻地狱。这里处于胡夫金字塔正下方地层深处,原准备作墓穴,但尚未竣工就被废弃。
  胡夫金字塔内的另一条墓道从主人口一直向里,这条墓道甚为宽敞,宽约2米,高7一8米,长60余米。墓道呈陡然上升状,直抵金字塔的核心,通向“第二墓穴”。在接近墓道尽头时,有一条转为水平的捷径,极为低矮,高不足一米。我再次膝行向前,犹如从蛮夷之地来拜见中国皇帝。
  爬了约十几米,才钻过狭窄入口,进入用红色阿斯旺花岗岩修筑的国王墓穴之中。
  显然,这里是胡夫金字塔腹内的核心部位,一种巨大的压抑感向我袭来,好像来自整座大金字塔的压力直抵头顶巨石,随时要把我碾成齑粉。这里仿佛是宇宙时间的核心,我可以听到左手腕潜水表的秒针急速沉重的跳动,似乎经受不住这里的巨大压力,从1一2一3一4…直到60,于是一切齿轮夏然而止,这是又一分钟被从无穷的时间上切下,同时标志着新的一分钟的开始。西方人总是说:“人最怕时间,时间最怕金字塔。”而我此时正蜷缩在大胡夫金字塔的腹内,呼吸着5000年前的空气,周围一切都是阴晦沉重的,空气中仿佛充满了各种悬浮物,用手就可以触摸得到,因为这里已经5000年没见过太阳光。在这里,我首次体会到什么是可以听到的寂静,什么是可以看到的黑暗。
  据说所有到过胡夫金字塔墓穴的人都没有善终,法老的咒语、几千年陈腐的空气、5000年因没有阳光而滋生的奇怪病茵……使所有打扰过胡夫法老墓穴的人暴亡。
  我蟋缩在墓穴里,刚才连滚带爬大汗淋漓,粘在后背上的衬衣在阴冷潮湿的石壁上一靠,寒冷彻骨。我怀着对冥冥之中所有神灵的敬畏,打量四周的一切。这是座东西走向的长方形墓室,约有30平方米,高5一6米。四壁是坚硬光滑的花岗岩,用手一摸有潮湿动滑的奇异感觉,犹如刚钓上来的鱼。紧靠西墙有一口巨大的石棺,已被人敲掉一个缺口。此外,四壁空空。据说没人见过胡夫的木乃伊。
  是什么原因使胡夫把墓穴从金字塔下的地层深处转移到金字塔内?惟一可信的解释是宗教信仰的变化。在旧王朝,所有法老都把自己的墓穴建在地下,而胡夫第一个将自己原在地下的墓穴迁移至地平线以上。当时,胡夫金字塔被称为Aktid一khuFU,意思是“地平线胡夫”。按当时的说法,法老是天神霍鲁斯(HORUS,古埃及神,形状为鹰,现印在埃及国旗国徽上),死后将升天变成“瑞”(Re,古埃及太阳神)。显然,胡夫将自己的墓穴转到地平线之上是使自己具有太阳神“瑞”的特征,表明自己已从黑暗的大地挣脱,而与太阳神越来越近。
  金字塔之谜
  “民以食为天”。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人类历史是饥民求食的历史,尼罗河每年的定期泛滥为埃及人提供了肥沃的良田。当史前人每天24小时为温饱奔波时,古埃及人已有相当的空闲去制造食品之外的其他东西,去思考衣、食、住之后的各种问题,从天空的星斗到河水的定期涨落。
  古埃及人看到生活的艰难,便把幸福寄托在灵魂上。
  他们认为天神乌悉利斯将根据每个人在人间的所作所为进行审判,而肉体仅是灵魂在人世的“住宅”,没有“住宅”的灵魂,不能进入乌悉利斯国,所以古埃及人千方百计保护尸体的完整。他们把死者的尸体涂满香油、浸泡在防腐液中,再施以松香。而松香在波斯语中叫做“木米伊”,所以敷过松香的尸体便称为“木乃伊”。木乃伊被缠以数十米的特制细麻布,再装入特制棺椁之中。
  最初的棺椁在平地掘墓而葬,但沙漠上的猛兽和比猛兽更凶残的盗墓贼经常破坏墓地。为防止亵读死者尸体。
  影响灵魂升天,古埃及人开始在坟墓上覆盖巨石,修筑石丘。这类石丘逐年增高,因为富有者总是以此炫耀自己的财富,石垒的坟丘成了权势和财富的象征。而胡夫法老的造得有
  146。5米高,即我们今天看到的胡夫大金字塔,比意大利罗马的圣彼得教堂大3倍,比美
  国纽约的自由神像高54米。
  1992年10月,一场里氏6级的大地震袭击埃及,开罗中心一幢14层的钢筋水泥巨厦被夷为平地,我的右腿亦在事故中负伤。可已有5000年历史的金字塔却结实得让我嫉妒,尽管我开着大吉普在金字塔群连转三圈,可就是找不出丝毫因地震造成的损伤来。
  尽管我已罗列了一大堆冗言赘述,倾向同意金字塔是人类的作品、是法老的陵墓,可胡夫的木乃伊又在哪里?一国际研究机构坚持认为胡夫的真正殡宫还未找到。为此,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法尔兹教授用宇宙射线对大金字塔行穿透试验,斯但福大学的学者们也在金字塔内用电波探射,但都一无所获。有人推测,金字塔的功能不仅仅是墓穴,有可能在统治者健在时还起礼仪作用。当初,在每个大金字塔未完工前,都要建一座小型宫殿,统治者在位33周年及此后每隔3年都要在这里庆祝法老生辰。法老在庆典中向近臣证明,自己是一名贤君、勇敢的战士和生殖力超凡的男人。
  至于金字塔的作用,至今众说纷坛,观点不一。有人认为金字塔是经纬仪。由于每年尼罗河水泛滥,淹没地界,因此把金字塔作为经纬仪,可以从任意角度把土地三等分。
  有人认为金字塔是天文台,古埃及祭司和占星家利用它观察星辰运行,把金字塔当做一个巨大石晷,确定每年的春分、秋分、冬至、夏至,误差不超过一天。胡夫大金字塔位于世界各大洲中心,其底面正方形的对角线向北延长,正好是尼罗河三角洲的两个腰,延长底面正方形中央纵平分线,就是地球子午线。因此,还有人认为金字塔是外星人或神圣的杰作,因为5000年前,人户稀微,科技落后,人类无法完成如此工程。
  有的研究者认为金字塔的石块蕴藏着一套相互联系的数字、尺寸、重量、角度、温度、方位、几何题和宇宙信息密码。还有人把金字塔说成是太阳观象台,因为古埃及人对太阳十分崇拜,帝王谷、王后谷四处留有太阳的痕迹。而阿布森贝神庙运用多种科学知识建筑了太阳神光的通道。更有人认为金字塔对生物和矿物有特殊的物理作用,有人甚至以此赚钱。加利福尼亚有位商人做了许多小金字塔,说能聚集能量。在他制造的金字塔模型里,牧草幼苗长得快,狗改为素食。牙科医生若将72个小金字塔挂在手术椅上,可让病人减轻病痛。罗马尼亚有人用金字塔形装置杀菌净水,有人发现爱哭闹的儿童在金字塔形建筑中会安静下来,金字塔形建筑还能使病人安稳入睡、减少妇女经期出血、保持脑力劳动者头脑清醒、提高性功能。
  当年,考古学家打开齐奥普斯金字塔内的法老棺椁时,只发现一尊石像,没有找到木乃伊。除帝王谷的图但卡芒墓穴找到英年早逝的图但卡芒木乃伊外,埃及考古史上没有哪具木乃伊是从金字塔里找到的。也有人把金字塔称为奴隶社会奴隶的杰作,但在金字塔附近发掘出的工匠村落证明,参与金字塔施工的几十名工匠食宿条件优越,显然是雇佣劳动者而非奴隶。当年,喜欢攀登金字塔的权贵可以由三个阿拉伯人驮着登上大金字塔塔顶,喝随从端上来的土耳其咖啡。据说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就是先登金字塔,然后登上沙皇王位的。
  我将吉普车开出尼罗河谷,爬到撒哈拉沙漠边缘的沙顶上。回首东望,我驾驶的吉普车仿佛已爬到胡夫金字塔的最高一层,团团晨雾随着尼罗河谷的腥风扑面而来,带来昨夜的寒意。滚滚浮沙在车轮下滑动,流向远方玩具似的城市。越过金字塔的尖顶,蚂蚁般的人群匆忙地爬来爬去。全神贯注于各自眼前的利益。在一堆乱石那边,有一大片烟囱、房屋、花园、医院、学校、汽车、铁路等人类的补缀物。振翅飞过的岩鸽给金字塔蒙上一层轻柔的前景,将都市的嘈杂净化在沙漠之中。此时,我对我们的家园又有了新的认识。
第5节 哭泣的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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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我要去埃及,布鲁克斯摄影学院教授保罗把秃头摇和像“萨姆”导弹:“恐怖分子早已把开罗变成最大的停尸房,莫非你也想变木乃伊进金字塔?不过,埃及的骆驼市场倒颇值得一看,那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骆驼市。”
  在我抵达开罗的当天,就赶上高速公路塞车,听前面的人讲,有一只骆驼跑上了立交桥,一中队警察正在围捕这个交通肇事犯。
  驾吉普车在开罗的大街小巷转悠,骆驼的身姿四处可见,犹如置身于处处是牛群的印度德里或加尔各答一样。
  但令人悲伤的是,这里的骆驼决非像印度牛那样被视为圣物,而是正义无反顾走向汤锅的冤魂怨鬼。
  世界上最大的骆驼市
  出新华社中东分社驾吉普车只需10分钟,就是茵芭芭(LMBABA)骆驼市,它坐落在尼罗河三角洲与撒哈拉沙漠之间的一块沙地上,占地约为100费丹(634华亩)。茵芭芭区是大开罗省穷人的聚居区,没有给排水设施,恶臭冲天,苍蝇像浓雾一样遮天蔽日,而骆驼市正处在该区的中心。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居民经常在这一带从事反政府活动,引得搜捕恐怖分子的警察时常光顾这里。
  八十多年前,沙特阿拉伯商人阿怕丁找到埃及人阿卜杜勒·卡西姆求他代购一批苏丹骆驼。半年后,卡西姆亲自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骆驼队徒步从苏丹走到埃及,并于1914年在开罗城西茵芭芭区的铜铁市建立了最初的骆驼市场,专门代理骆驼的长途贩运业务。从此,成千上万的骆驼和形形色色的商人由四面八方奔到这里,茵芭芭成了骆驼贸易的转运中心,闻名中东,享誉世界。骆驼队如滚滚洪流从遥远的苏丹穿越大沙漠涌至这里,再源源不断地流向埃及全国、利比亚、沙特阿拉伯乃至整个海湾地区。
  今天的茵芭芭骆驼市由14个骆驼经纪人把持着,他们操纵着整个市场所有苏丹商人与埃及商人之间的骆驼交易。每个骆驼经纪人的地盘包括一问九平方米简陋小屋和一块上百平方米的空地。小屋是经纪人与买卖双方讨价还价的地方,而空地则暂为待售骆驼的栖身之处。每个交易所前都聚集着一大群俯首帖耳即将出卖给农民或汤锅老板的非洲骆驼。
  在骆驼市的一角,成堆的骆驼贩子、各种小工和屠夫在棕榈树干和椰枣叶搭成的茅棚下席地而坐,从容地享用阿拉伯风味的午餐,大吃之后,便大睡、喝土耳其咖啡或抽大烟(Sheesha,一种阿拉伯大烟枪)。埃及商人、掮客在骆驼场内为埃及人提供的住处过夜,而其他阿拉伯国家和苏丹的骆驼商人则住到骆驼市附近的旅馆里。
  骆驼市人口处,苏丹裁缝正用雪白的埃及长绒棉布为远道而来的骆驼商人量体裁衣,缝制苏丹风格的阿拉伯长袍。经过几十天艰苦的沙漠长途跋涉,骆驼商人与赶骆驼的牧人的衣服早已又脏又破,而且惯走沙漠的阿拉伯人从不携带换洗衣服。因此,在骆驼市,卖掉骆驼的商人们将肮脏不堪的旧衣服剥去,在此缝制一身新装体面地返回苏丹。
  此外,他们还用卖骆驼的收入从开罗带回一些时髦的衣物,送给妻子儿女。
  每逢星期一,骆驼市似乎被注入一种新的活力。这天,来自埃及各地的屠夫们都聚到这里寻找称心如意的锅中肉。各省来的骆驼肉零售商各有所好,开罗人偏爱瘦肉型的小骆驼。而沙奇省人则倾心一两岁多脂肪的小肥骆驼,因为这种小骆驼肉类似羊肉,因而奸商可以鱼目混珠卖到羊肉的价钱。卡罗卑亚人喜欢老而肥的骆驼,而孟努菲人却偏爱老而瘦的骆驼。据从事骆驼生意的人讲,每年都有上百万只骆驼越过边界从苏丹进入埃及,仅埃及每年就消费骆驼s0万只。骆驼市上70%的骆驼进了屠夫的汤锅,其余的30%被农民买走当做畜力使用。在上埃及(埃及南部尼罗河上游),骆驼是收割甘蔗时的主要劳力;下埃及(埃及北部尼罗河三角沙一带)人则用骆驼在狭窄的乡间小路运输小麦、大麦和水稻。有人用一匹马或一头驴配上一头骆驼,或者用一头公牛配上一头骆驼或单独使用一头骆驼。他们从不同时使一一。一用两头骆驼的理由是防止它们打起来。想不到骆驼这种吃苦耐劳、温顺听话的动物竟喜欢窝里斗。巴顿将军当年看罢尼罗河三角洲的骆驼耕地后在日记中写道:“同骆驼拴在一起的那些牲畜,不论是哪一种都令人厌恶不已,觉得它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茵芭芭骆驼市的骆驼经纪人艾哈迈德说,每峰骆驼根据年龄体重不同可卖500埃镑~1500埃镑(当时1埃镑约为0。33美元),个大的索马里骆驼可以卖到3000埃镑、剔出300公斤净肉。而他则从每只骆驼身上抽40埃镑(13美元)的好处,艾哈迈德每天开着他的奔驰轿车准时来此上班。
  骆驼市已成为埃及旅游业的一大景观,从1990年至1993年底,骆驼市的门票已从半埃镑涨至1~2埃镑,但记者可以免票。
  沙滨之舟
  骆驼生长在中东地区的大沙漠中,阿拉伯人称之为“沙漠之舟”。3000年前,骆驼是西南亚惟一的运输工具,由于它可以长时间不饮不食、负重远行的特性而扩展到整个非洲。非洲独峰驼的负重量与今天的轻型卡车载重量相差无几,可它在苛刻气候条件下持续33天不饮不食,越野行走的能力足以使任何车辆黯然失色。
  每年从苏丹越过边界进入埃及的上百万只骆驼中,绝大多数是纯种苏丹骆驼。苏丹驼的体形尽管不如索马里驼大,但奔跑速度却很快。埃及著名骆驼商人艾哈迈德·埃尔桑将苏丹驼分为白沙瑞、凯纳尼、伊扎比和萨哈利四个口种。
  白沙瑞和凯纳尼由于擅长奔跑而被贩至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沙特阿拉充任比赛用驼。一只合格的赛驼的体重必须严格控制在120公斤~150公斤之间,年龄为5岁。
  典型的白沙瑞赛驼的面部和后背各有两个红点,它奔跑时的速度可高达每小时100公里。利比亚、沙特阿拉伯、卡塔尔等海湾国家往往委托埃及骆驼商人代养骆驼,在白沙瑞还是幼崽时,就用棕绳拴住它稚嫩的脖子开始训练。在海湾产油国一场赛驼豪赌中,一只白沙瑞可以一下赢得数百万美元。
  在金字塔等旅游区为游客充当脚力、任人骑乘合影的骆驼也是白沙瑞。因为这个品种的骆驼除具有极高的奔跑速度外,还具有强烈的责任感。一只驯化的白沙瑞绝对忠于主人,会前膝跪倒让游人爬到它的背上,还会遵从主人命令或走或停。闻名世界的美国骆驼牌香烟包装盒上的形象就是白沙瑞。
  中东著名的“哈嘎纳”(Hagana)特种部队利用白沙瑞骆驼追捕偷越国境者和沙漠贩毒集团。“哈嘎纳”特种部队骑兵的白沙瑞骆驼不仅会遵循口令慢跑、疾驰、突然急停,还会躲避敌人的射击。
  一只骆驼平时每天要吃掉几十公斤的苜蓿、干草、谷物,饮五大桶水。骆驼像其他家畜一样喜欢任人梳弄。茵芭骆驼市以剪驼毛为生的哈桑抚摩着一只刚剪过毛的雄骆驼说:“骆驼与人一样需要理发,理过发的骆驼会感到浑身清爽,精神振奋,因而速度、能力和胃口都大为增加。”骆驼毛可以长到6厘米长,每隔3个月就得剪一次。哈桑认为剪骆驼毛是一门艺术,他剪一只骆驼能挣10埃镑。他说,尽安骆驼市每天过往成千上万只骆驼,可只有四个剪驼毛的工人,最好的剪毛季节是斋月结束后到宰牲节前的一段日子。
  骆驼的忍耐力、承受力和持久力都是一流的,但是,一旦超过了它的承受限度,温顺的骆驼也会一下变成最残忍的野兽。骆驼商人埃尔桑亲眼看见一个牧人痛打一只离群的骆驼,终于把这只骆驼打得勃然大怒,它用巨颌咬住牧人的腰部在空中狂舞,再将其摔落在地,牧人当即死去。
  骆驼还会记仇。有一只被主人暴打的骆驼一直伺机报复,入夜,他找到主人通常睡觉的地方发起袭击,对其又踢又咬,碰巧主人外出未归,当它发现所攻击的对象仅仅是主人的一块毛毯时,气破五脏而倒毙。
  骆驼通常是最忠实的,中东地区的许多王族都将骆驼编入禁卫部队,例如沙特、巴林、约旦等国。我在利比亚领袖卡扎菲上校的大帐篷里也碰到骆驼,据说卡扎菲每天都要喝骆驼奶,他还把骆驼带到南斯拉夫不结盟首脑会议上。
  骆驼能在人群中识别出自己的主人,主人死后,它会找到主人的墓地跪在墓穴前悲伤而死。骆驼的眼泪也是其他动物所没有的,当骆驼发现自己因病老而无法跪下前腿时会痛哭失声,因为这标志着它的死期将近。
  骆驼有自己的繁衍方式,每年7月~9月是骆驼的发情季节。雄驼之间厮咬打斗,只有最强壮的雄驼才能幸存,而老北病残者只能在争斗中死掉去。最后获胜的雄驼将占有驼群中的全部雌驼,至少要与50只雌驼交配。它们象所有的奇蹄类、偶蹄类动物一样,以残酷原始的方法保证自己的的种群不退化,繁殖出胜过父母的子孙、这一生命的孕育过程是在遥远广亵的苏丹草原上完成的。年复一年,就在苏丹草原新出生的幼驼刚在炎热烈日下享受母爱、嬉戏学步时,它们的父辈却正跋涉在奔向茵芭芭骆驼市的沙漠上。
  四十天之路
  “达博。阿拉巴因”意为“40天之路”,这是条由古代阿拉伯商人开辟的洪荒古道。40天之路南起苏丹境内的达佛尔,穿过数千里的沙漠直通上埃及的达鲁(DARU),驼队单程需40天。骆驼是世界上惟一能横穿热带沙漠和大戈壁的动物,也是当地阿拉伯人赖以代步的工具,至今没有任何运载工具可以取代骆驼在沙漠中的地位。
  远古时代,驼队将黑非洲的象牙、毛皮销往埃及,再买回衣服、埃及长绒棉布和其他日用品。本世纪以来,单纯的骆驼贩运繁荣起来。来自黑非洲不同品系的骆驼被商人集中起来,踏上这条有去无回的“四十天之路”。过去,“四十天之路”沿途有许多骆驼集散地,但时至今日许多都已调敝。
  赛义德率领着一支由2000只骆驼组成的驼队在晨曦中向埃及挺进。赛义德说,所有驼队的骆驼都在1000只以上,通常由七八名牧人和一名商人照看。驼队中最重要的人物是“牧人头儿”,他熟悉沙漠中的每条小路和牧场,入夜,他可以凭借星光辨别方向。驼队备有轻型武器自卫,随时准备应付劫匪的袭击和野兽困扰。无论是沙漠风暴还是任何天灾人祸,驼队都会凭借自身力量竭尽全力紧紧聚拢在一起。我驾着吉普车与驼队缓辔而行,深感茫茫大沙漠中自然的伟大、人的坚强。
  驼队进入埃及境内后在边境小镇达鲁做首次休整,在此办理入境手续、经过海关和动物检疫等事项,为此每只骆驼需付220埃镑(74美元)的过关杂费。
  此时,埃及商人开始加入到驼队之中,协助驼队继续北上,穿过东部沙漠和西部沙漠直到阿斯旺。我曾和国际广播电台记者驱车在这一带采访,不幸汽车右后轮胎爆炸,汽车撞入沙丘中。据帮助我们的过路骆驼队讲,在这段800公里长的沙漠路上,没有一滴水。
  对长途跋涉驼队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水。阿拉伯人总是将水灌进用山羊皮缝制的巨型储水袋中,这样即使在炎炎烈日下也可以保持水的清凉。
  冬季,驼队往往在清晨6点上路,到中午,赶驼人才停下来吃一盘盐水煮蚕豆,接着继续赶路,直到晚上9点才在沙漠上露宿。在夏季,为避开夏天的沙漠烈日,驼队一般在午夜出发,直到次日上午才停下休息。据说就连圣者摩西也不敢在夏日正午穿越沙漠。夜晚,牧人头儿凭借星光辨别方向,率领驼队在茫茫长夜中疾行。
  尽管骆驼可以连续33天不食不饮,但酷暑砂漠风暴暴雨、疾病、肉食动物的攻击和出乎预料的种种艰辛会使许多骆驼在漫漫路途中丧生。骆驼商人赛义德承认:“许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杀死驼队中疲惫不堪的病驼、弱驼。但更多的时候,我们高唱《古兰经》彼此激励着走下去。”
  沿“四十天之路”走向死亡的不仅仅是滚滚驼群,还有已存在了80多年的开罗茵芭芭骆驼市。由于堵塞交通、污染城市等原因,埃及政府已下令将古老的骆驼市迁往50公里以外的巴尔卡什村。对人们来说,80年的茵芭芭骆驼市已成历史。
第6节 从囚犯到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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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在任的国家元首中,从没有任何人能像他那样获得如此广泛的最高荣誉,这位空前的伟人就是南非总统纳尔逊。罗利哈拉哈拉·曼德拉。迄今为止,他已是罗马、佛罗伦萨、阿伯丁、格拉斯等上百个城市的荣誉市民;当选为苏格兰、利兹、伦敦等数不清的大学联合会主席;大不列颠全国海员工会及无数个工会的荣誉会员;获得包括中国北京大学在内的美、德、古巴、律巴布韦等数十所大学的荣誉学位和学衔。世界各大洲都有以他名字命名的
  城市、街道、公园、广场……德国还建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学校。
  他是印度尼赫鲁奖、奥地利布鲁诺·克赖斯基人权奖委内瑞拉西蒙·玻利瓦尔解放奖、苏联列宁国际和平奖、圭亚那最高荣誉奖、西班牙人权协会奖、德国不来梅团结奖、东德国际友谊之星奖、欧洲议会萨哈罗夫奖、古巴普拉·希龙奖、英联邦第三世界奖、美国肯尼迪人权奖乃至诺贝尔和平奖等众多大奖的拥有者。1963年他被判终生监禁走进监狱时,是个健壮的男子;1990年走出监狱时已是71岁的古稀老人。斗志和毅力使他在有生之年看到理想实现,成为南非有史以来第一位自由民选的黑人总统。1993年11月,我终于有幸见到了这位伟人。
  他本应成为大酋长
  1918年7月18日,曼德拉出生在南非特兰斯凯省乌姆塔塔一个滕布族酋长家里。他的曾祖父是当地著名的黑人部落首领,父亲是操科萨语的滕布人部落酋长,据说有皇族血统,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在乌姆塔塔乡间,曼德拉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黄昏,曼德拉同村里的孩子围在篝火旁,听自发苍苍的部落长者讲述美丽浪漫的黑人历史,黑人英雄丁干、本巴塔、欣查等抗击外族的故事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曼德拉在回忆童年时写道:“我对政治的兴趣是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述历史时产生的。我曾暗暗发誓,在生活给我的快乐中,将包括为人民服务的机会。我将为我的人民获得自由而做出贡献。”
  少年时代的曼德拉被母亲送到当地一所白人传教士办的教会学校接受正规教育,聪敏好学的曼德拉发现教科书中的非洲历史与黑人部落口头流传的历史大相径庭。放学后,曼德拉像其他黑人孩子一样帮助父母放羊、种地,黑社会底层的悲惨生活给曼德拉很大教育。
  教会学校毕业后,曼德拉进入惟一一所肯招收黑人学生的黑尔堡大学攻读文科,由于父亲去世,滕布族大酋长达林戴波成了他的监护人。黑尔堡大学有悠久的民主传统,曼德拉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知识。大学三年级时,曼德拉因领导学生运动而被除名,他的监护人达林戴波大酋长强令他接受校方条件重返学校,可曼德拉断然拒绝。大酋长又提出让曼德拉娶妻成家,回乡继承酋长职位,处理部落政务,曼德拉再次拒绝,并宣布放弃自己的酋长继承权,毅然离家出走,只身前往约翰内斯堡。
  约翰内斯堡是南非最大的工业城市,沉浸在现代工业文明的气氛之中,曼德拉先在一家金矿当警卫,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拳击手。在这里,曼德拉结识了非国大领导人西苏鲁和奥利弗·坦博,随之加入非国大。
  “民族之矛”总司令非国大成立于1912年,它在团结各部族联合维护非洲人利益方面起了很大作用,但始终不肯越过“温和、合法”的界限。曼德拉加入非国大后,一面函授修完文学、法学课程,一面与西苏鲁、坦博合作,于1944年在非国大内建立了非国大青年联盟,任全国书记和全国主席。在青年联盟推动下,非国大于1949年通过反对白人统治、争取民族自决的政治纲领,决定以群众运动反对白人种族统治。
  1952年,针对南非国民党上台后颁布的“集团住区法”、“人口登记法”,曼德拉组织了全国性的“蔑视运动”,这是南非历史上首次有组织抗议种族隔离制度的群众运动,曼德拉任运动总指挥。曼德拉的指挥才能令非洲政治家们敬畏,同时吓坏了南非政府。成群结队有组织的有色人罢工罢市,强行进入仅供白人使用的商店、邮局、车站、住宅区等公共场所。这场运动持续了四个月,蔓延到全国,给白人政府以沉重打击。南非当局下禁令不许曼德拉参加政治活动,可他因指挥“蔑视运动”有功而当选为非国大副主席。
  在此后的几年里,曼德拉开设了南非第一家黑人律师事务所,坚持用合法手段反对南非政府,总结积累斗争经验。
  “蔑视运动”使非国大威望猛增,成员从7000人发展到十万人。针对这一情况,曼德拉制定了以其名字第一个字母命名的“M”计划,着手在基层建立严密的街道小组,再逐级组成城镇领导机构,接受非国大中央执委会领导,使非国大的组织日趋严密。
  1960年3月21日,警察开枪镇压沙佩维尔反对通行证法的示威群众,打死69人,伤180多人。继而宣布紧急状态法,取缔非国大。由于事先已有“M”计划,非国大及时转入地下。在白色恐怖下,曼德拉开始组建军事组织“民族之矛”,亲自担任总司令。他隐蔽在一个白人朋友家中钻研克劳塞维茨、利德尔·哈特、毛泽东和格瓦拉的军事理论,选择了以经济目标为主的“破坏战略”。
  1961年12月16日,为纪念祖鲁人抗击布尔人入侵的“丁干日”,曼德拉的“民族之矛”在德班、伊丽莎白港和约翰内斯堡同时行动,袭击政府机构和变电站,公开进行游击战。
  为获得国际支持,曼德拉多次秘密访问英国,还会见了尼雷尔、布尔吉巴、本·贝拉、海尔·塞拉西等非洲国家领导人,并在安哥拉接受军训,成为令南非当局坐立不安的“黑色的烦恼”。1962年月5日,由于叛徒出卖,扮成司机的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垒附近秘密被捕。同天,世界正注视目于好莱坞艳星玛丽莲。梦露的玉殒。
  1962年10月,被捕的曼德拉在法庭辩护时,喊出了被压迫者的心声:“种族隔离制度是不道德、不公正、不能容忍的。我们的良心激励我们抗议它、反对它、努力改变它。”虽然他从此身陷囹圄长达27年,但他一直在监狱里以精神领导着南非黑人争取平等和自由的斗争。
  “无期徒刑再加五年”的铁面他的监狱身份卡简单明了:“纳尔逊。曼德拉。466--64号,破坏罪,1962年月日1月7日起无期徒刑再加五年。”
  在好望角外烟波浩淼的大西洋上,与世隔绝的罗本岛监狱里囚禁着当代“铁面人”。身材魁梧的曼德拉的单人牢房仅有四平方米,没有床也没有桌椅,只有一席草垫和两条毯子。直至到1973年曼德拉生病后,狱方才发给他一张床,但没有床单和枕头,一日主餐吃的是玉米粥和杂粮。每天早七点到下午四点,曼德拉与其他囚犯一起挖土修路、开采石灰岩,从事奴役性劳动,四周是鞭打、凌辱和警犬,风雨无阻。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体质日益虚弱,体重下降了50磅。南非当局企图以长期囚禁和苦役消磨曼德拉的意志。
  曼德拉每天三点半就起床,先锻炼身体两个小时,继而开始学习。他的乐观情绪感染了其他囚犯,促成改善政治犯待遇。他通过函授在狱中修完伦敦大学法律专业课程,又开始学习经济和商业专业课程。曼德拉通过博览群书了解外部世界,积蓄力量。为能看懂官方的南非荷兰文报纸,曼德拉开始自学南非荷兰文。由于曼德拉广泛接触囚犯,讲述人生哲理,传播反种族主义思想,囚禁曼德拉的罗本岛监狱成了“曼德拉大学”。
  曼德拉在狱中坚持不懈地斗争,争取到听广播、读报、洗热水澡等多项权利。南非当局担心这会影响其他囚犯,秘密将他转移到开普敦波勒斯摩尔中央监狱。在这里,曼德拉拒绝以流放和放弃武装斗争为条件的释放出狱:“在他们给我们以一个政党的合法地位之前,不得不继续武装斗争。”他严正指出:“自由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在监狱中,我对白人的仇恨减少了,但对制度的仇恨却增加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几十年后曼德拉恢复自由之后,决不向仇敌或曾经折磨他的人报复,极富宽容雅量和道德勇气。
  1985年1月,美国乔治城大学法学教授、前水门事件调查委员会首席顾问达什获准访问这位已经与世隔绝了23年的伟人。达什写道:“他身材修长,仪表堂堂,看上去不到66岁。自制合体的咔叽衣裤,没穿囚服。平静、自信、具有威严的举止绝不像一个游击队员或激进理论家,而像一位国家元首。”
  此时曼德拉的处境进一步改善。早晨三点,曼德拉开始做操、举重、俯卧撑、跳绳和长跑,然后淋浴、浏览报刊、听新闻广播。早饭后看电视节目“早安,南非”,继而是处理来往信件。共有十几名士兵看守着曼德拉,其中三名几乎与他寸步不离。
  曼德拉结过两次婚,早已离婚的第一位妻子为他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夭折。这位妻子现在与曼德拉惟一的儿子在老家特兰斯凯开杂货店度日,女儿梅基住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第二位妻子就是著名的温妮,她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泽妮嫁给了斯威士兰国王索布扎二世的第58个儿子,小女儿津妮成了作家,现在美国。
  早在1956年还在念中学的22岁的温妮在法庭上第一次见到曼德拉,当即被这位身材魁伟、仪表堂堂的律师所吸引。当接到曼德拉请她去吃午饭的邀请时,竟激动得“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曼德拉经常不断地请温妮吃麻辣的印度饭,拉她到体育馆去看他如何锻炼得大汗淋漓,由此拉开奇特的爱情序幕。
  1958年6月,正受“叛国罪”审判的曼德拉获准离开约翰内斯堡与温妮结婚,可保释候审只有四天时间,传统婚礼才进行一半,曼德拉就赶回法庭受审。由于曼德拉的政治活动被判非法,从此新娘温妮只有待午夜窗户上神圣的叩打出现,才能与新郎柔情一番。
  一天,温妮为家里那辆因老掉牙而趴窝的破车发愁,当天来了个穿蓝工装、戴宽边帽的修理工。修理工命令温妮上车,直开进一家汽车修理厂,温妮这时才认出这个化装成修理工的大个子竟是曼德拉。曼德拉帮温妮卖掉破车又买了辆新车才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公共汽车站里。
  1962年曼德拉被判入狱时,温妮刚怀上小女儿津妮。
  温妮总是每月千里迢迢赶赴罗本岛,在警察的严密监视下指定的路线乘船渡海,只为能隔着装了厚玻璃的铁窗看看一眼憔悴的丈夫。
  狱中的曼德拉每天都抚摩身边的温妮照片,他在给温妮的信中说:“婚姻的真正意义不仅在于互相爱恋,而且在于相互间的永恒的支持。这种支持是摧不垮的,即使在危险关头也始终如一……我真想在你身边,把你抱在膝上。”
  直到22年后,南非当局才允许曼德拉夫妇直接接触,“这22年中我们甚至没碰过彼此的手”。当这对夫妻拥抱在一起时,连狱警也表示剥夺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男人拥抱妻子和孩子的权利22年之久是可恶之极的。
  获释出狱劳燕分飞
  1990年2月11日16时15分,南非开普敦维克托·沃斯特监狱大门打开,被囚禁了27年的曼德拉在警车和直升机护送下走出牢门。年已71岁的曼德拉须发斑白,与夫人温妮手拉手向群众挥手致意。来自世界各地的2000多名记者汇集于此,报道曼德拉出狱,据南非报纸称,第一张曼德拉出狱的照片当即以数百万美元的高价被美国人买走。
  曼德拉两位妻子养育的一子三女已经长大成人并为他生了12个孙子孙女,儿孙绕膝,其乐融融,清晨,温妮为她年迈的丈夫挑选合适的衬衫和领带,摆好不含胆固醇的早餐,盯着他服完药,敦促他到院子里会见客人。温妮结婚31年后才首次经历这种家庭主妇的生活,她表示:“我对这种状况很不习惯。”比她大十八风岁的曼德拉“甚至不能洗涮一下他喝水的杯子。在监狱里人们从不让他做这类事。”
  温妮嫁给曼德拉时还是个年仅22岁的幼稚的女学生。
  在婚后的31年里,她独自一人将两个女儿抚养成人并坚持探视狱中的曼德拉。南非政府不断地对她拘留、监禁、流放,温妮住在无水无电漏雨的草棚中,吃未熟的米粥、带泥的萝卜,子然一身面壁而坐。久而久之,她产生了被遗弃的感觉,养成了酗酒的毛病。一次,她在屋内换衣服,一名警察闯进屋来,暴怒的温妮一跃而起扑将上去,将警察打翻在地,几乎扭断了警察的脖子。
  温妮把自己当做曼德拉的替身、非国大当然的接班人,时而表现出独断专行的作风,令非国大领导人十分不满。
  九年的流放生活使她养成好斗的作风,这与曼德拉“不反对白人,只反对白人种族主义”的温和政策格格不入。温妮组织的“曼德拉俱乐部”是一个以街头流浪者为主体的冲锋队、频繁地介入斗殴、绑架、刑讯乃至谋杀。温妮本人经常威胁当地少年加入她的组织,否则就将他们干掉。
  1988年12月,温妮手下的人干掉了与她政见不和的斯通比,司法当局在调查臭名昭著的“斯通比案”中发现温妮本人也卷入了这场丑闻。此外,还有23起刑事案与温妮有牵连。这使曼德拉十分尴尬,忿然命令温妮立即解散“曼德拉俱乐部”,可温妮置若罔闻。
  曼德拉考虑多年的独居生活和南非政府的持续迫害给温妮生理心理造成的创伤,企图以宽容抚慰温妮,让她担任非国大社会福利部长。可温妮我行我素,酗酒闹事,公然与一个29岁的情人同行同止。曼德拉在忍无可忍之后,断然撤销了温妮的部长职务,并与其分居。他对报界宣布:“鉴于我们的分歧,最好的抉择是分居。但我对她的爱决不减弱,我希望诸位理解我正在受的痛苦。”
  “南非黑人的真正领袖”在南非,家喻户晓的曼德拉是最受欢迎的黑人领袖,他的声望犹如他受囚禁的岁月一样令人肃然。索韦托“十人委员会”主席莫特拉纳对公众说:”如果有一个人能把南非各个组织的黑人团结起来,这个人只能是纳尔逊·曼德拉。”
  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南非黑人大主教图图说:“曼德拉是南非黑人的真正领袖,政府必须把他作为黑人领袖对待。”
  出狱的曼德拉利用自己的威望取代年老多病的坦博,负担起领导非国大的任务。他领导的谈判代表团与开明的德克勒克政府间的谈判取得了进展,并赢得南非最大部落祖鲁族酋长布特莱齐的合作。曼德拉成了名副其实的南非260万黑人的领袖,其坚定而又温和的政治主张得到其他种族的理解和支持。
  1993年夏,曼德拉列席在开罗举行的非统国家首脑会议,一时成为大会的核心人物。当身着黑色西装、雪白衬衫,系花格领带的曼德拉气字轩昂地缓缓走人会场时,尽管他走路时大腿略显不适,但腰板挺直,形象特别高大。当时,开罗国际会议中心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迎这位领导人。
  这是南非代表首次被非统国家组织接受的象征。当时,我作为新华社摄影记者有幸一睹他的风采。曼德拉是非洲贵族与英国贵族风格的混合物,教会教育使他言谈像个英国绅士,衣着风格也是英国式的。祖上的皇族血统使人觉得他举止自尊自信甚至傲慢。曼德拉身高约在1。80米以上,头发花白,步态和缓潇洒,怎么看也不像75岁的古稀老人。尽管当时他参加竞选总统尚无结果,可其优雅的绅士风度、敏锐的思维、略带伦敦口音的英语表达,使他的政治魅力超过了在场的任何一位国家元首而成为众多记者捕捉的目标。
  一位中年女秘书始终不离他的左右,礼貌但坚定不移地把围拢上来的各国记者控制在一定距离之外,以免这帮全身披挂、鲁莽好动的家伙碰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曼德拉优雅地坐到代表席上,只有极少数人“POOL”(英文:池子。按国际通行惯例,在重大采访中,因记者太多而实行的特殊采访权制度。一般由主管当局和记者协商推举国际著名新闻单位或资深记者享有特殊采访权,代表全体记者采访,所得采访素材全体记者共享。获得特殊采访权的记者称POOL)的摄影记者获准进入会场,我亦有幸混迹其中,紧跟在曼德拉四周。我右侧的WTN记者法鲁克一上来就朝曼德拉大喊:“您想您能当选南非总统吗?”直震得我右耳暂时失聪。
  也许因为我是当时在场唯一的黄面孔记者,曼德拉对这张以众多白脸为背景的黄脸格外客气,频频朝汗出如浆的我点头微笑。
  “Poo1”采访结束,趁与曼德拉合影留念之机,我破坏摄影记者不得提问的惯例,向这位为自由而身陷囹圄27年之的斗士表示敬意。我低声告诉曼德拉:我是中国记者,正在写一篇有关他传奇的小文。这位目光炯炯的慈祥长者各善地望着我:“无论我们对谁产生多大的敬意,也不要把他写成天使。因为每个人都是血肉之躯。”
第7节 我的外国记者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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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汉纳伯特
  在开罗市泽马利克区一幢别墅的阳台上,一条壮汉正逐一向参加酒会的来宾打听最新出品的镇静剂,因为现有的所有安眠药对他都已不起作用。他懒洋洋地变换着姿势,努力保持上身水平以使一只以他的驼背为沙发的黑猫睡得舒服些。他一面大口嚼饮不加冰的黑牌威士忌,一面不停地埋怨时运不济,混到如今这步田地,回忆当年玩命的辉煌岁月。这条蓬头垢面的壮汉就是大名鼎鼎的纳伯特.席勒,美联社驻开罗摄影记者,一条胆大包天的莽汉。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位老兄在许多场合的古怪举止只有在娱乐宫拐角的哈哈镜中才能找到。
  以色列从加沙撤军前夕,穆巴拉克、阿拉法特、拉宾在开罗紧急会谈,上百名记者汇聚开罗总统府。十几位资深记者,身佩胸卡,自报姓名,获准鱼贯进入总统府,所有人都诚惶诚恐,惟有纳伯特·席勒一脸狠亵地自称是《花花公子》摄影师,结果一下子惹恼了不苟言笑的总统卫队。幸亏美联社牌子大,一位新闻官员又认识纳伯特的老脸,才把众目睽睽下出尽洋相的纳伯特从轻发落。
  埃及内政部长被刺,安全人员拳脚相加驱赶摄影记者,一拳正打在纳伯特的小腹上,这条莽汉当即大吼一声,放开美式门户,直打得那个警察望风而逃。以上这两场闹剧都是我亲眼目睹。
  谈起辉煌的往事,纳怕特总是陶醉在两伊战争的硝烟里。当时他受雇于法新社,把自己绑在直升机的滑橇上,航拍波斯湾的海战和油井大火。这类冒险对他可不是偶尔为之。纳伯特每天不停一直干了整整一年半。当他结束这份工作、返回老家加利福尼亚的圣巴巴拉时,就像远征伊比利之后凯旋的拿破仑。家乡电视台的一个摄制组闯进他本来已奇热无比的小屋,又打亮两盏钨灯,直烧得他面对摄像机双手乱舞:“我是自始至终呆在直升机滑橇上而惟一活下来的人。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战争中的人全他妈疯了!”
  纳伯特在开罗已经住了12年,按他自己的说法,他的聪明远大于他的鲁莽,至今鼓舞他振作起来的惟一动力还是他早年看过的一本书,该书的作者威尔福雷德是位勇猛异常的英国水手,本世纪初便横扫了埃塞俄比亚、阿富汗、伊拉克沼泽等人迹罕至的各种禁地,并将自己亲历的奇闻轶事著书出版。
  纳伯特嚼了一口威士忌:“我现在还在读威尔福雷德关于埃塞俄比亚的一本书,我完全同意他的观点:内燃机的发明大大损害了世界原本完好的面目。我本应生活在威尔福雷德时代,真正的探险不依赖任何机器,人只有强迫自己把他的能力用到极限才叫探险。”
  埃及是纳伯特人生探险的第一站,他在这里的感悟远比在中东、非洲其他洪荒之地十多年劫掠式探险的全部所得还要有价值得多。
  1978年的欧洲是纳伯特人生的跳板,当时他与其他两名大学生邂逅于雅典,计划暑假周游欧洲。纳伯特主张去土耳其,可他的两位朋友却心血来潮要绕道开罗。
  “就是当初死活要来开罗的那两个家伙,在开罗呆了三天便悄然而去,而我则坚持下来,我一直向南走到卢克索。在那里,我一人冥思苦想了六个星期,最后我对自己说,我必须生活在这里。”
  纳怕特埃及之旅恰逢吉米·卡特总统促成埃以和谈的万象更新之时,当时埃及到处充满了生气。即使这一和平浪潮刮过之后,其余波还久久不散。无论在街头还是在公共汽车上,每个人都想参与中东和平进程,每个人都要你明确表明你的观点。纳伯特正是为此才重返埃及的。
  在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继续学完三年课程后,纳伯特感到重返埃及的时候到了。当时他面临三种职业选择:旅行摄影师、自由作家和国际救援志愿人员,纳伯特的背景显然无法与牛津、剑桥的毕业生相匹敌。在谋生的道路上他不得不改变轨迹,当了一名苏丹难民救援人员,只有这才能靠近他所热爱的埃及。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获得一份拍摄尼罗河幻灯片的工作,纳伯特花了一年多时间,沿尼罗河漫游了埃及、苏丹和埃塞俄比亚。想不到这一经历竟然成为他投身职业摄影生涯的转折点。
  “尽管当年我拍的那些幻灯片不怎么样,可我却喜欢它们。”望着满地的尼康、哈萨相机,纳伯特脸上露出怀旧的忧伤。“当时我只有最简单的照相器材,可那批幻灯片凝结的汗水比以后历次工作的辛劳都多。”
  “新闻是很讲结构的。你必须把照相机取景器内填满各种有用的信息符号,这样才能精确地告诉读者世界上正在发生什么。如果我始终追求旅行摄影,我可能早就成为《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了。我可能有更多的机会展示或改变自己的风格,当然,我已建立起自己的独特风格。如能重来一遍,我会以全新的透视处理照片,处理人生,起码不会混到今天这一步。”言罢,他将面前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纳伯特·席勒十几年拍摄的照片经美联社转发后,刊登在数不清的报刊上,上千万的读者坐在自家的安乐椅上,看着约旦、伊朗、巴勒斯但的政治示威、埃塞俄比亚的起义、厄特里亚的独立、西撒哈拉内战和海湾战争……
  纳伯特根本无法适应和平年代的安稳生活。1992年以来,他管辖的中东、非洲地区,一直风平浪静,“这简直是浪费人生,我看只有南斯拉夫的战火和索马里内战还有点刺激。”在令他兴奋不已的机会到来之前,纳伯特只好无可奈何的帮太太抱刚刚出生四个月的女儿。尽管他在酩酊大醉后四处夸耀开罗是生孩子的宝地,他将守着娇妻幼女安享天年,可现任美联社文字记者的纳伯特夫人心里明白:要么把老公送上战场玩命;要么任他在家里酗酒发疯。
  断腿巴利
  断腿巴利在贝鲁特弄断他那条他自诩为比玛丽莲·梦露的玉腿更直、更长、更性感的右腿已经将近十年,那时他比现在要精神得多。当年,数不清的黎巴嫩姑娘缠着这个十足的北欧海盗船长型的小伙子。据称他的祖辈来自挪威,他的姓。“伊文森”是挪威贵族才敢用的大姓。断腿巴利讲过一个他祖上的故事,据说当年他爷爷的爷爷是一帮北欧海盗的头子。一天爷爷的爷爷又洗劫了一个小岛,照例扯开嗓子大吼:“我抢劫!我强奸!我……”话音未落,一个房门应声而开,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妪,口称谢谢,一下扑到爷爷的爷爷面前。日后,这老妪成了巴利的爷爷的的奶奶。尽管巴利持有美国护照,但他总是认真地强调:“我真是挪威人,不是美国人。”
  十年前,欢蹦乱跳的巴利是贝鲁特战火中最活跃的突发事件摄影记者,哪里出了乱子那里准有他。也许是因为他太欢实了,一颗迫击炮弹在他“裤裆下爆炸”,多亏上帝有眼,仅炸坏了右腿。
  我第一次听说断腿巴利还是海湾战争正酣之际,当时我正单枪匹马地从“飞毛腿”横飞的特拉维夫绕道尼科西亚、开罗、安曼重返巴格达。我的北大老校友、中国驻伊拉大使郑达庸一见面就塞给我一封信,还神秘地挤了挤眼睛:“这可是美国来的!”能在炮火连天的巴格达看到扔炸弹的美国人的来信,本身就挺幽默。信是我的老朋友、世界新摄影大赛金牌得主阿龙·瑞宁格写来的。他在信中列数战争罪恶,劝我还是离战争越远越好,并引用《圣经》上的一句话:“玩刀者,必死于刀下。”知道我为人固执,阿龙特别提到我的好友、《时代》周刊摄影记者巴利,在贝鲁特险些丢了性命。
  在阿盟外长紧急会议上,我第一次碰到头戴迷彩牛仔服、一瘸一拐的断腿巴利,我走上前去:“打扰了,我猜您就是断腿巴初,我是新华社摄影记者、阿龙的朋友。”巴利斜眼有西部片中才有的姿势从下到上打量我一番之后,才猛拍了一下我的左肩,用中文说:“知道,阿龙说你总穿红的。”看到我惊讶,他炫耀道:“我在哈佛学过中文。”从此,我和断腿巴利成了哥儿们。
  随着安理会制裁利比亚的748号决议生效之日迫近,中东地区的各国记者跃跃欲试,纷纷伺机进入利比亚。巴利拖着瘸腿、开着“七九”式美军吉普一日三遍地往利比亚使馆跑,准备凑齐一伙胆大妄为者结伴远征、穿越撒哈拉沙漠直取利比亚。就这样,我被断腿巴利引荐给美联社的莽汉纳伯特:“鸭子有辆三菱山猫,我们要一直开到的黎波里。”,尽管这次行动最终夭折,但从此我们三人几乎形影不离了。
  在开罗,诸如航空母舰通过苏伊士运河等消息往往得等到西方传媒播发后,新华社中东分社才抄收转发,因为种种原因,我们的文字记者几乎从不到场。作为摄影记者,若想采访到正在发生的新闻,只有依靠外国记者朋友提供信息,而巴利和纳伯特的消息正是全开罗所有记者中最灵的。他们都娶了当地女人,BP机、大哥大不离身。从住宅到办公室,为他们通风报信、提供新闻线索的形形色色人员来来往往,他们深深地扎根于当地社会,疯狂地吸吮一切有价值的信息。每当有航空母舰通过苏伊士运河之类的重要新闻,我的“酒肉朋友”纳伯特和巴利都会主动打电话通知我:“鸭子,开上你的车!”因为在中东所有新闻机构中,新华社的汽车是首屈一指的。在开罗,拥有“奔驰”轿车的新闻记者只有中国人,这一点令外国同行们大为羡慕。
  几条大汉挤在我的吉普车中,享受着空调冷气,往返几百公里热带沙漠。沿途轰轰烈烈的各民族的粗俗笑话争奇斗艳,各种语言的脏话不绝于耳,我车中的白菜馅包子也被当做三明治,用军刀切成若干等份,每人一口。
  海湾战争结束后,美军两次轰炸巴格达前我都在酒桌上得到了消息,只可惜我周围但求无过的作风阻碍我与这帮抓“老鼠”的“大公猫”一同前往,一再坐失抓住好新闻的良机。巴利现在娶了一名正在开罗美国大学念书的埃及女人做太太。开罗美国大学是与贝鲁特美国大学齐名的美式贵族学校,穆巴拉克夫人苏珊等名媛皆毕业于此。巴利那位温柔富有的太太在尼罗河心泽马利克岛上买了一套公寓房,准备安下心来过日子。可巴利积习难改,仍背着沉重的摄影包为《时代》周刊玩命。
  1992年埃及大地震,我在海利波利斯一幢倒塌的十四层大厦中与一瘸一拐的巴利不期而遇。当时他正弯着那条完好的左腿往一块断裂的水泥预制板上爬,他那大眼睛的埃及太太在后面用力抱着他那条残腿往上举。
  巴利喜欢穿黑帆布工装裤、黑色“阿迪达斯”运动鞋、背黑色“多姆克”摄影包一瘸一拐地走。我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吃力地捋起右裤腿,眉飞色舞地给簇拥着他的崇拜者们讲贝鲁特那颗炮弹如何命中他的裤裆,险些废了他,可他福大命大,最终只断了右腿。急救手术时他又如何镇定自若,矜持幽默,令医院中的女护士泪水潜然。《时代》周刊至今坚持每年让巴利回一次美国,对他那条断腿进行理疗,可每次理疗之后,巴利似乎比往日更瘸。
  巴利特别喜欢中国的“双喜”香烟,我总把使馆的朋友送我的香烟转送给他抽。按他的理解“双喜”(Deuble HAPPinese)有同性恋的暗示,像中国的京剧,吓得我赶紧表白我和大多数中国人绝无此雅兴。巴利说他曾抽过一种“长征”(Long March)牌的中国烟,味道之妙至今难忘。每逢人多的时候,巴利总是炫耀他的两句半中文:“我说北京话不说广东话,我吃广东菜不吃北京菜。”车轱辘话连念十几遍,声音越念越大。最后,得意地歪头环顾一周后宣称:“我和鸭子在一起总说中文。”其实,巴利能讲的中文满打满也就两句半。
  闲暇时,巴利常开着那辆老掉牙的美军吉普沿尼罗河兜风,两听啤酒落肚,遥望无穷远的泪眼便没了焦点。
  患难与共的河野
  当我从海湾战场归来,出乎意料地接到日本共同社记者河野从外交公寓打来的电话,想不到这老兄竟真调到北京任常驻记者,电话中他迫不及待地要来一睹我是否还完好无损,我弄不清是哪位“太君”编造了我已暴亡的神话,乃至在开罗机场碰到一个叫小原洋一郎的共同社摄影记者,竟怀疑我是个冒牌货。
  河野是我北大时的校友,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政治系,后留学北大进修中文,毕业后任共同社驻京记者。1989年夏曾在北京工作过,1990年亚运会期间他为我拍的《毛主席外孙在亚运村》配写过文章,想不到在海湾战争爆发前夕,我们在巴格达再度相会。美联社摄影记者多米尼克称此为“世界级捣蛋鬼”的又一次大聚会。
  战时的巴格达,且不说军警宪特,光是革命觉悟极高的老百姓就让你对付不了。为博得好感,我将摄影背心前胸和后背都缝上五星红旗,并用阿语、英语大书“人民中国”。经验丰富的河野对我的装束大为赞赏,看着他艳羡的眼神,我许诺,如果打完仗彼此都还活着,我一定送他一面同样的红旗,激动得河野用力握了握我的右手:“患难与共。”此后,河野无私地与我共享新闻线索,还将共同社的底片传真机无偿供我使用。在他的帮助下,我拍的联合国秘书长德奎利亚尔在巴格达作最后努力的照片在日本被广泛采用。
  战争爆发后,河野不顾轰炸,驱车700多公里前往伊拉克边境采访。知道我囊中羞涩又自尊心极强,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拍拍我的肩膀:“上我的车,快去买些食品和水!”途中,我的相机遭没收,人被扣押,多亏河野破费“皇军”的硬通货千方百计营救,我才得以继续上路。
  在约旦河谷地,河野失踪的消息使我大惊失色。我急急忙忙赶到安曼洲际饭店共同社总部,共同社中东首席记者近藤正守着电话机发呆。看到我一头撞进来,近藤两手一摊:“摄影记者大河源在死海拍照惹了麻烦,河野上前营救也一同被抓走。日本大使馆正设法援助。”
  深夜,在一间不知名的小饭馆,近藤做东,为刚刚恢复自由的同事压惊。大河源说这回平了上次在东亚某国被拘留七小时的纪录,河野说这等于又得了枚勋章。这是海湾战争中我们最后一起喝酒,大家都挺伤感。河野与大河源次日将经伦敦返回日本,近藤则穿过阿仑比去以色列。河野含泪将一大包止血绷带和其他美军战地急救用品塞给我:“以后就剩你一个了,千万别太猛!遇事要多想。钢盔、防弹衣、防毒面具要随身带。要活着!活着才有一切、一定要再见面呀!”
  河野他们走后,我孤身一人经约旦、塞浦路斯进入以色列。当恐怖袭来,我总想起与我几经生死的河野。
  直到回国,在北京新华社,我和久别重逢的河野再次紧紧拥抱在一起时,我当时竞怀疑是在梦中。不久前我从中东分社回国,我们又坐在小酒馆里,河野恨不能一口气告诉我这些年他都干了什么。尽管他每月需将全部工资的75%交给前妻抚养四个孩子,可他还是与他的朋友一起在中国帮助建起两所希望小学。与此同时,他还与友人发起倡议,建议日本政府为侵华战争向中国道歉并主动支付战争赔款。河野认为,礼仪之邦的中国素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大度,但日本政府应主动做出表示,这样对日本更有好处。最后他告诉我,他已爱上一个中国姑娘,很快就会成为中国的女婿。
第8节 流入梦中的苏伊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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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万米高的海湾航空公司波音航班朝下望,一段蔚蓝色的直线把原本联在一起的欧亚大陆同非洲大陆一斩为二。尽管在1:1200万的世界地图上这段蓝线长不足5毫米,可它使波涛滚滚的红海由此北上,流入碧波万顷的地中海。我这样写可能有人不同意。可我在苏伊士运河游泳时,它的确由南向北湍急地奔腾着,以至我横渡河口后竟被冲向下游200多米。茫茫大海上,成千上万的舰船向此汇聚,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井然有序地沿着狭长的水道挺进,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苏伊士运河。
  在我任新华社中东地区摄影记者的三年里,我已记不清多少次乘飞机从它上面飞过、乘巡逻艇沿河漂渡、驾大吉普拭搭轮渡横跨运河上所有11个渡口、驱车穿越运河腹下的国际隧道,我还冒着遭红海姥鲨袭击之险,在宽广的苏伊士运河河口从非洲游到亚洲……
  对我来说,“苏伊士”不仅仅是世界上最繁忙的一条河,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一个尸横遍野、有数不清无名战士墓地的战场,一片焦黄干涸满目荒凉的热带沙漠,更是我有限生命最神奇的一部分。
  通过运河
  午夜,我随一群埃及引水爬上一艘快艇,解缆起航,将笼罩在一片桔黄色灯光中的塞得港甩在脑后。大胡子水手嘴角的大烟斗在夜海中忽明忽暗,无线电对讲机中嘈杂的阿语问答一来一往。我们的小艇随着起伏的黑浪一直驶向塞得港正北泊有上百条舰船的地中海锚地,坐在我身旁的十几位引水将各自分别带领一艘方吨巨轮由地中海驶向灯火阑珊的运河河口。摩托艇靠上泊在锚地的“格兰纳”号,我随引水哈利德攀阶梯爬上这条排水3。8万吨的挪威散装货船。“格兰纳号”来自汉堡港,满载钢材前往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引水哈利德一直爬上“格兰纳”号驾驶台,与挪威船长并肩而立,指挥船员升起埃及国旗,引导着这座水上城市般的庞然大物开向运河河口。夜海中,摩托艇上其他埃及引水也已分别爬上余下诸船各自的岗位。由二十几艘万吨巨轮组成的船队燃亮桅灯、尾灯,排成一条直线对准位于苏伊士运河北端河口的塞得港,左红右绿的舷灯像一条彩练。
  由于苏伊士运河航道狭窄,运河管理局不得不实行单向通行规则,日通行能力为三支船队共78艘货轮。其中由北向南两支船队52艘,由南向北一支船队26艘。位于伊斯梅利亚的运河管理局中央调度室,根据当日情况灵活调配每天通过运河的舰船。
  我们的“格兰纳”号夹在一支由北向南的船队中缓缓行进,右舷开始出现一座灯光灿烂的城市,正是刚才我们逗留的塞得港,这座始建于1869年运河正式启用之日的小城,已经发展成拥有50多万人口的现代自由港。现在,埃及政府已将其辟为免税区,街头商品五光十色,从索尼彩电到Cartier时装;从Ro1ex手表到Heineken啤酒,还有中国的清凉油、小五金,应有尽有。此时,第二程引水爬上船来替换了引水哈利德,船队开始进入河口。
  新登船的引水将一台中继无线收发报机固定在“格兰纳”驾驶台上,据说这样可以把通过运河船只的航速、位置及与其他船只的间距随时通知位于苏伊士运河中游伊斯梅利亚运河管理局的电脑中心。快艇载着哈利德等完成使命的引水返回塞得港,以下至伊斯梅利亚的航程由这位光下巴的小伙子担任引水。
  清晨,自塞得港由北向南航行了98。5公里的船队缓缓驶过埃及最美丽清洁的小城——伊斯梅利亚。这里,精致的总统别墅依山傍水,埃及总统穆巴拉克与以色列总理拉宾多次在此会晤。此时,冉冉升起的沙漠旭日透过晨雾,阳光越过总统别墅直射到苏伊士运河管理局13层办公大厦的顶端的控制塔上。控制塔是整个运河的神经中枢,现代化的计算机系统控制着整条运河及其出海口,向所有通过运河的舰船发号施令。
  在伊斯梅利亚,第三拨引水登船换下忙碌了一夜的上一拨引水,率领船队继续南下。进入宽广的大苦湖后,船队就地抛锚,等候当天早上从运河另一端苏伊士城方向开来的北上船队。午后,迎面而来由30多艘油轮组成的船队终于交臂远去,我们的船队得以进入伊斯梅利亚以南的狭长河道,继续南下。
  在黄昏夕照里,我们的船队终于看到苏伊士城河口清真寺高高的双尖宣礼塔。第四拨引水在此登船接替第三拨引水继续导航,一直将航行了一天一夜的船队送出苏伊士河口,通过苏伊士湾,驶向红海。我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商船通过苏伊士运河共用了近20小时。
  运河沧桑
  今天的苏伊士运河南北全长161公里,加上延伸到大海中的水道共长195公里。其实远在法老时代,苏伊土地峡曾有过一条婉蜒的小河,但随着时光流逝,沙漠的侵蚀使小河葬身在沙漠之中。1859年,法国人勒塞普筹集资金发起“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利用数十万埃及廉价劳工开凿运河。勒塞普出生于法国官宦世家,23岁时任法国驻亚历山大外交官,其间偶然发现拿破仑的工程师佩尔勘测苏伊土地峡的报告。勒塞普遂把这份报告交给了好友塞得·帕夏,塞得·帕夏是土耳其驻埃总督穆罕默德·帕夏之子。1854年,塞得·帕夏接任父位,授权勒塞普开辟运河。1859年4月25日,勒塞普组建的运河公司在以塞得命名的塞得港破土动工。当时埃及全国人口仅500万,为开通运河,埃及每月动用6万苦力轮流去工地。在开凿运河的10年里,共有12万埃及苦力丧生。经过10年的挖掘,1869年11月17日,北起地中海塞得港,南至红海苏伊士城郊陶菲克港(PortTaufiq)的苏伊士运河正式通航。
  苏伊士运河通航把利物浦到盂买的航程缩短了2万公里,由科威特经运河到希腊,比绕好望角节省23天航程。
  巨大商业利益使苏伊士运河承担了环球海运的1/10,此外,还有大量非商业舰船如军舰等取道苏伊士运河以提高效率。
  1875年,英国乘埃及政府财政困难之机买下苏伊士运河公司的44%股票,继而在1882年占领埃及。苏伊士运河公司成了英国建在埃及的国中之国,拥有自己的密码、旗帜。到1955年,英国仅把全年运河收入3500万埃镑中的1000万埃镑交给埃及。
  1956年7月26H,埃及总统纳赛尔宣布运河收归国有,推倒了立在塞得港运河河口的勒塞普像。英法联合以色列出兵干涉,第二次中东战争即苏伊士运河战争爆发。
  由于中、苏、美等国及世界人民的支持,埃及终于将运河收归国有。
  1967年6月5日清晨,以色列先发制人,一举炸毁埃及的全部10个机场,第三次中东战争即“六日战争”爆发。
  以色列仅用6天时间就占领了西奈半岛、约旦河西岸和戈兰高地,苏伊士运河由埃及内河变成了交战的前线。无休止的空袭、炮战、水雷和小规模突击迫使运河关闭,埃及政府把运河两岸的75万居民撤至尼罗河沿岸,运河成了“死河”。
  “六日战争”后,以色列43岁的巴列夫将军取代拉宾继任以军参谋长,为能“以最小兵力取得最大防御效果”,以色列在苏伊士运河东岸构筑了长160公里的“巴列夫防线”,苏伊士运河被无限期地关闭了。
  1973年10月6日,埃及、叙利亚、约旦、伊拉克、沙特、巴勒斯但联合发起突袭,第四次中东战争即斋月战争(战争爆发之日恰逢以色列赎罪日,故亦称赎罪日战争)爆发。埃军用高压水枪摧毁运河东岸的沙垒,在炮火支援下武装强渡,埃及人仅用90分钟就突破了防线,再次控制了运河两岸。
  由于阿以冲突,从1967年~1975年运河关闭了8年之久,短短8年使世界贸易损失了140多亿美元。战争炸毁了苏伊士城85%的房屋,从大苦湖到陶菲克港,交战双方遗弃的各种重武器至今滞留在原地。俯首可拾的锈蚀弹壳讲述着悲壮的战争故事。
  运河自1869通航至今,先后扩建了10次,水深已从当年的6。75米变为今天的16。15米。运河横断面从304平方米增至3700平方米,增加了14倍。1976字,运河重新开放后,苏伊士运河管理局开始对运河全面整修,安装大功率无线定位导航雷达网,运河管理局中央控制室存储了全球近3万艘船舶和近千名引水员的档案资料。与此同时,运河河道上至今保留着各种古老的视觉航标、直线导标和水界导标,甚至还有雾角等声标,与现代化的电波航标配合使用。在狭窄而多雾的河段,还在沿岸修建供紧急泊船设立的系缆桩,以防因巨大风浪而造成的船舶互撞。
  已有130年历史的苏伊士运河历尽沧桑,静候着远来的船队。早在职1956年运河收归国有之前,运河管理局高层职员中根本没有埃及人,只有27名埃及人充任低级引水。
  1992年,我作为随同摄影师随钱伟长访问了苏伊士运河管理局的庞大的运作机构和运河研究所。据局长介绍,今天的运河局已发展成拥有3万多名员工的巨型企业,其成员全部为埃及人,其中1。4万人为运河局正式雇员、另外一万一千人在局属公司从事与运河有关的第三产业,如修船、餐饮。运河局设有自己的研究所,从事有关课题开发;还拥有自己的拖轮、挖掘船、修船厂和船坞等。1956年运河国有化以前,仅能通行6万吨级以下的货轮,经过国有化后的几次疏浚,已可以通行满载排水量15万吨、空载排水量50万吨的巨轮。每条船经过运河的通行费在20万美元上下不等、视吨位和载货性质而定。收费标准以“船型”和“货型”综合考虑而定。目前35%为油船,20%为集装箱货船。运河现在日平均收入550万美元,全部归埃及人所有。官方公布,1991年运河过河费收益为17.7亿美元,1992年为18。6亿美元,1993年超过20亿美元。据介绍,运河局虽归国有,但政府通过特殊政策给运河局独立法人地位,使其以私营企业形式经营,运河公司总经理不受官僚程式限制,在法律范围内享有绝对管理权。
  卖河北段有泥、中段有沙、南段有石”,因此,运河局在使用的同时,还得不断地维护运河清水长流。现在,有21个国家的挖泥船帮助埃及拓宽运河。
  沿运河徜徉
  驾吉普车沿运河徜徉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从运河北端塞得港沿河南下,首先是一派热带沙漠景观,滚烫的黄沙上连仙人掌都不长。萨姆导弹阵地旁四联23毫米高炮和闪烁其间的穿土黄迷彩服的埃及士兵随时提醒你这是军事禁区。这一带,一般车辆是禁止沿河行驶的,可我的大吉普却拥有一张特别通行证。
  1992年春,《人民日报》社长邵华泽率团访问埃及,急需一名随团摄影师,我和我的大吉普就这样成了《人民日报》的队伍。可头一天就遇上了麻烦,东道主《金字塔》报的车队在开罗街头横冲直撞,这家世界上最大的阿文报纸在中东比中央电视台在北京还要牛气十倍,可紧跟车队的我却处处受阻,连“7。26”大街的停车场都进不去。在《金字塔报》为邵老总举办的接风宴上,一位自称是给《金字塔》报老总开车的小伙子对我万分同情,我忙不迭地告诉他,我是那个中国大人物的摄影师兼司机,小伙子两手一拍:“玛菲士穆士希勒(没问题)。”说着伸开手掌问我要大吉普车的钥匙,看着他那喝得像烤全羊一样紫红的脸,我弄不懂他要干什么。饭后,当我返回停车场时,只见我那位酒友正坐在我的大吉普中狠轰油门,我大吉普前风挡下面赫然多了张足有一尺长的巨幅通行证。
  尽管我的大吉普享有沿运河倘佯的特权,可我从未以此违法乱纪。在标有严禁摄影的区域,我总是将相机装入摄影包内以免引起误解。一次,我开车带三位同事过运河,其中一位老兄硬要举着“傻瓜”乱拍一气,任我怎么强调军事林区可他还乱照不停,结果引来了一队宪兵,非要没收相机不可。事情危急,我忙掏出穆巴拉克总统摄影师的证件上去解围,可面色铁青的阿兵哥就是不肯宽容。万般无奈我想起三天前在埃及第2机械化军学来的骂人话,指着那个同事用阿语大骂:“真是个上面没长脑袋、下面没长那玩艺儿的笨蛋!”不料这句流行于大兵中的阿语竟逗得宪兵前仰后合,朝我连连挥手:“安拉宽恕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废
  人!”事后,我那位惹是生非的同事诚惶诚恐地问我对大兵说了什么?我说:“我告诉他们你是上司,其余的人是你的下属。”我那位同事立即得意洋洋:“你看,人家就比你尊重领导!”
  在塞得港南55。5公里处,就是著名的坎塔腊渡口,在这里可以将吉普开上轮渡,直抵西奈。由渡口向东狂奔270公里就是阿里什,由阿里什直行50公里则是加沙地带。我曾经几十次往返于加沙至开罗间的沙漠公路,以至渡口的船工一见我的大吉普就高喊“西尼”(中国)。在这里过河我向来不用排队,而我每次过河总是以双喜烟、清凉油和圆珠笔作为对渡口船工的酬谢。
  在塞得港南98。5公里处的伊斯梅利亚,有一家濒大苦湖而建的咖啡馆,有个令人回肠荡气的名字——“渔人”。
  这一带是人口稠密的农业区,从尼罗河引来的甜水渠深入到农田阡陌之中,滋润着椰枣、按树、柑桔和草莓。这里的男人骑在驴背上阿凡提般沿小径匆匆而行,妇女则长袍垂地,在芒果林掩映的泥屋下洗衣煮饭。我常将大吉普开到泥泞的屋檐下,在棕桐树搭的茅棚下面河而坐。浓烈的阿拉伯香料与耳畔快节奏的阿拉伯音乐交织出迷幻的异国情调。坐在“渔人”咖啡馆里享受一份煮蚕豆、霍姆斯酱大饼。
  烤鱼、蔬菜沙拉、鲜柠檬汁外加抽一袋“希沙”(阿拉伯大烟)不过15埃镑,而且全是正宗货。鱼是刚从运河中钓上来的,店主还亲自抓一把只有胡桃大小的运河柠檬为顾客榨一杯原汁。店门口有一排装满凉水的陶罐,向过往行人免费提供解渴饮料。
  每当我坐在“渔人”咖啡馆的木凳上,望着烟雨迷蒙中缓缓行进的运河船队,总会沉浸在古道热肠的感慨之中,直到船队中导航的雾角一声断吼,才把我从断断续续的遐思中拉回到吉普车旁。在我清思悠悠的“渔人”咖啡馆对岸,是伊斯梅利亚战争纪念馆,纪念碑是一支巨大的AK步枪。在几公里外就可以看见其突兀的枪刺直插蓝天,仿佛正对空鸣枪以纪念四次中东战争阿以双方战死的无名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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