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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独一无二的你

_8 叶微(当代)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之情漠然拒绝,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不让那个诅咒成真。才俊紧紧纠缠让之情逐渐的不耐烦了起来,就在才俊握住之情的手臂的时候之情终于把隐藏的不悦爆发了出来。
  她用力的甩开他的手尽量的不让自己表现出厌恶的表情,冷声说:“我想你有点误会了,跟你来相亲的人不是我,我只是被同事强拉过来的,如果你想找人逛逛的话我可以帮你把我的同事叫回来。”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出酒店,丢下一脸愕然的才俊。
  前脚才刚踏出酒店后头就传来了很熟悉的声音,好像咒语一样使得之情整个人都顿住了,一动不动。
  “岑总你不能开车……”应榮凝着眉心紧紧跟上。
  岑纪川摆了摆手,在酒店大厅明亮的灯光下脸色的苍白终于浮现。“明天就着手去把招标书做了,那块地我们志在必得,绝不容许有一分错误。”他的温和的声音中有些冷硬,在工作上他向来都是严谨稳重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是。”
  应榮应了一声,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那里的之情,岑纪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情半低着头站在那里,嫩黄色的裙摆在夏末的风中轻轻地摇摆着,更衬得她一双小腿纤长,红铜色的长卷发随风而动,一丝一丝的仿若烟丝绕到了他的心上,无声无息间俘虏。
  他几乎以为这是幻觉,一个因为太过疼痛而产生的,美丽的幻觉。
  “叶小姐。”
  之情的身子微微一颤,头愈是低了下去,她不敢回头,她怕只要自己回头离开他的勇气就会飞散如烟。她想看他,又不敢,强烈的矛盾在她的心里不停的旋转着,最后她猛地咬牙大步往前走,一秒也不敢再停留——
  “岑总,你还是去医院吧。”、
第五十四章
  应榮的一句话让之情匆忙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话让她的心莫名的冉起了恐惧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蓦然回首——
  岑纪川脸色十分苍白的站在那里淡然地看着她,在对上她那双带着忧虑的眼的霎那对她微微一笑,在那个瞬间时间好像停了下来,夏日也在空间中流去化作了和煦的春,冰雪融化后就是春天,他浅浅的笑容如春风拂过被冰霜冻结了一整个冬天的心。
  “岑总,你的胃会受不住的,还是到医院看看吧。”应榮一再劝着。
  “没事,不去了。”
  她心里猛地一阵揪痛,心驱使着她一步步地走上前从应榮的手里拿过车钥匙,她不再看他,轻声道:“应先生让我送岑总回去吧。”
  在她走近之后她才明白应榮为什么不让岑纪川开车,他好像喝了很多酒,除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闻到过这么浓的酒气,他现在……究竟过着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林淼淼没有好好照顾他吗?就在她想到林淼淼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呢?凭什么取代林淼淼要做的事情呢?只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总不能在答应的下一刻反悔。
  开车的过程中之情没有正眼看他,她知道他也没有,他正闭着眼睛靠坐在副驾驶座上,好像很疲惫的样子,车子里极安静,安静得让人感觉到不真实,之情的心高高的悬起,有些不知所措。
  她把车开到岑纪川公寓的停车场里,熄了火。
  “谢谢。”他闭着眼睛,这是久别三个月后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用谢。”她抿了抿唇,用力的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潮涌假装冷静的说:“老板的生命安全跟我们密切相关,希望你好好保重。”说罢,她打开车门欲走。
  “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的,之情。”
  他的声音中透露着很深沉的疲惫,好像有一种自心底的悲哀从他的灵魂深处散开,之情的动作顿了顿,那种悲哀足以让她心碎,她不知道他如今名利双收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女朋友还能怎么悲哀,只是莫名地、莫名地。
  “下属对上司。”
  他骤然沉默,清澈黝黑的眼缓缓睁开,虽有醉意可是他的眼清亮无比,深浓的忧郁让他的眼更是深邃迷人。他说了声好,接过车钥匙径自下车。
  “如果生病了,就去医院看看吧。”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他足下停顿,停车场里的白炽灯打落在他的面容上,原本就已经苍白的脸色覆在清隽的脸上更显病态。他勾唇一笑,对她点点头。“好,你也保重,回家的路上小心。”说罢不再流连,大步离开。
  他怕自己再不离开,心里的想念就会突破牢笼做出让他后悔的事情。
  目送着他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之情才缓缓地低下头,她用力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因为思念的疼痛不停地揪着她的心,就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想要把她的心撕得四分五裂一般,痛得她几乎无力站直。只有没有人在的时候她才刚让自己的思念流露,她的思念太过浓烈,浓烈得让她晕眩,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最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礼貌自持,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连说的话都得如此冷淡。
  曾经,他们是多么的相爱。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用力地平静着自己骚乱的心,每一次思念破闸而出她都得花很长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个男人总能让她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平静过后她慢慢地迈开脚步往外走,再不走恐怕连计程车都不会有了。
  “之情!”
  温润如流水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就好像思念的钥匙一下子又把那潮水一般汹涌无边的思念释放。
  夜晚实在太黑,黑得足够掩饰一切想要掩饰的距离与不堪。
  带着温暖体温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她蓦然回首,他站在她的身后,还是那么苍白的模样轻轻地笑笑。“这么晚了你还是到我那里休息一夜吧,即使……我们还能够是朋友的。”
  “你不怕林小姐误会吗。”之情下意识的说。
  岑纪川笑。“没关系,她不住我这边。”
  再次来到岑纪川的公寓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公寓里的摆设没有分毫的改变,还是跟她最后一次上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是身份跟心思都已经不同了。之情刚才本着脑子发热的冲动才跟了岑纪川上来,现在上来了反而后悔了,站在玄关处没有动作。
  岑纪川回房拿了衣服出来见她还站在那里,抿唇笑笑。“过来洗个澡,就去休息吧。”
  他的笑容不若雷铮那种底子里透出来的邪气,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让原本还有着点紧张心情的她逐渐放下了心防,接过衣服就躲进了浴室。
  她出来的时候岑纪川好像早早地休息了,从前她住的那个客房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冉着热气的牛奶,之情的心骤然一热,那股热气好像顺着空气缓缓地流入她的心,一如曾经的他。
  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意顺着喉咙滑落温柔着她的身体。
  在这世上懂她的人不是太多,岑纪川算是其中之一,他知道她现在面对他会很尴尬于是早早地进了房,还给她煮了一杯牛奶,这样的温柔体贴如今却已经不再属于她……思及至此她大口的喝光牛奶整个人窝到床上,紧紧的闭上眼睛。
  夜里,她辗转反侧许久都没能睡下干脆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又是一个不眠夜。
  熟悉的被窝熟悉的房间,曾经这里是她难得会有好眠的地方,可是如今也让她无法入眠,在黑夜之中她想了很多。其实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坚定,她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很潇洒的离开他,然后终至老死不相见,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会像自己说的那样嫁给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或许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但是必然是最喜欢自己的,然后在时光的瀑布中逐渐老去,在某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她会微笑着给自己的孙子们讲述着曾经最动人的初恋。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聆听着自己的心跳,每一下的跳动都好像在告诉着她,她还是这个世上一个鲜活的生命。
  突然,玻璃跌落地上的清脆声骤然传入了之情的耳中,她现实毫无预警地被吓了一跳,连忙跳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昏黄的光从厨房那边幽幽地透过来,她赤着脚走前去,却见那穿着墨绿色丝质睡袍的高大身影正准备蹲下收拾一地狼籍。或许是听见了声音,于是转过了头。
  “别过来,小心踩到了玻璃。”他对她笑笑,平白地让她觉得有些意外的无力。
  “你怎么了。”她皱着眉头发现他的脸色真的不太对劲,咬着唇看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很不对,还是听应榮的去看看医生吧。”
  话才刚说完她就发现自己关心过了头,尴尬地看向地面,而后陷入了一种带着尴尬气息的沉默。受不住这样的沉默,她干脆小心的上前蹲下身子把地上破碎的玻璃捻到垃圾筒里,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别收了,小心割破了脚。”他的声音有点急。
  之情猛地怔住,因为说话的同时他也俯下了身,混合着麝香的体味如同一张大网紧紧地把她笼罩在里头,她顿时愣住,耳中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以及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我——”话还没说出来,她的指尖倏地尖锐地发痛,待她终于留意自己的手的时候才发现食指被玻璃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红艳艳的血一滴滴地滑出。
  他动作利落的伸手过去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地走出了满地碎片的厨房并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沙发上。
  客厅里开了一盏小灯,灯光的颜色与窗外泻入的月华融合,揉成了一种很温馨的颜色,斜斜地倒映出两人的影子在地毯上拉长。
  他握住她受伤的手轻轻地给她清理着,几乎抿成一线的唇透露着几分着急的味道,之情看着他心里不知道该难受还是愉悦。他自然还是紧张她的,但是这样的紧张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紧张她,还是因为还喜欢着她呢?她说不上来,只能无声地看着他。
  “你怎么总让人不放心呢……”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沉,带着几分诱惑的味道。
  闻言,之情无语以对,只是很轻、很慢地抽回手。
  她纤细柔腻的手从他的掌心逐渐地抽离,好像她一点一点的把自己从他的生命中抽离一样,强烈的空洞感驱使着岑纪川在她的手几乎完全抽离的瞬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这一举动让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千千万万种情绪在他心头泛开,先是浓烈的怜惜与爱,逐渐地,犹豫、复杂、伤痛,最后化成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隐恨。之情被他眼中的隐恨吓了一跳,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抽回手,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那样的眼神她这辈子只需看一次就已经足以让她恐惧不安。
  她往后退了退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那是之情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岑纪川,他的表情还是熟悉的柔和,只是其中杂揉了很深刻的忧郁。他凝视了她很久,眉目微敛着转身走开,回来的时候拿着她的拖鞋,托起她已经冰凉透了的脚套了进去,然后往自己的房间走。
  “纪川!”全凭着冲动,她突然开口叫他。
  他回头,小灯昏黄色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印得愈加地深刻。
  此刻她的脑海里有无数想要说出来的话,可是到了最后却全部化作了一句最简单的语句。
  “晚安。”
第五十五章
  之情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因为那个脱轨的夜晚而发生什么改变,她还是孤身一人,十一长假的前几天她无聊的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无聊的韩剧,面无表情地看着剧中男女主角分分离离泣不成声。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变得冷血了起来,如果是几年前的自己看见这样的剧情肯定会哭得止不住声,或许是麻木了吧。她突然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安然发给她的一本电子书,那是很老很老的一本小说了,在她高中时期红遍中国甚至被誉为经典,搭配着许慧欣的那首《七月七日晴》不知诱得多少天真少女留下珍珠般的眼泪。那时候她也听说过这本小说只是并不在意,当时的之情是不愿意去看悲剧小说的,她觉得人生总是会在下一个拐角处遇见幸福,然后最终喜剧结尾,可是现在呢?她已经不肯定了。
  她走到电脑前点开了电子书细细地看了下去。
  一个讲述着亲生兄妹相恋的故事,很悲伤很俗套的故事,可是之情在看完整部小说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是忍不住落下来,不知道是这个故事真的那么感动她还是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己流泪的出口,趴在电脑前面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声音沙哑眼睛涩痛。
  所以当岑安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之情的声音还是哽咽着的,把电话那头的岑安然吓了一大跳连连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她说只是因为看了那个小说之后才泣不成声之后不顾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那本书真的很感人,我高中的时候看过一次足足哭了一个晚上,现在再看一遍竟然也哭了好久,果然是经典的小说,这样的爱情我们都没办法经历,但是看过故事之后就觉得自己好像也经历过一样。”岑安然连声赞叹。
  之情吸了吸鼻子,浓重着鼻音问:“怎么打电话过来,不是准备订婚的事情吗?还是你准备要逃婚找我给你掉包?”
  “被你发现了啊!你知道的嘛你们曾经相过亲,顾伯父对你印象还不错,让你给我掉包还真的是明智想法对不对?嘿嘿。”
  之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岑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快说。”
  “就非得有事才能找你的吗?”岑安然整个人往床上载,舒舒服服的躺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还真的有事。”
  “怎么了?”
  “你最近有见过我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听见之情那边沉默了一下,又说:“这几天我听说了我哥的事情,好像每天都在应酬,就连十一那天妈妈让他回家吃饭他都没办法抽身回去,妈妈问了应榮,应榮说我哥最近几乎每天都被灌得很醉的回来,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子,完全可以推掉的……我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可是这样子的他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让我们都很担心……”
  “可能……是跟那个林小姐闹矛盾了吧。”之情突然想到了那个夜里他忧郁的眼神心里蓦然的发疼。
  岑安然沉默了下来,在她的心里岑纪川怎么可能跟别人闹矛盾?那么温和谦恭的一个人能跟什么人闹矛盾呢?最起码在她的记忆中,自己那个温柔完美得跟神一样的兄长素来都是没有脾气的。两个人各有心事的闲聊了几句就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心情,匆匆地挂了电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不想要面对的事情愈加的多了起来,长兄为父,岑安然的订婚宴上岑纪川必定出席,在那个地方她会看见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那个境况她只需要想一想都可能会为此崩溃。
  第二天早上她约了外公外婆到外面去喝早茶,祖孙三人坐在酒楼大堂里随意的叫了些小点心,之情跟从前一样唠唠叨叨的给老人家们说这些天发生的趣事,还提起了那个偶尔花痴偶尔滑头的某女,把二老逗得乐呵呵的。借着外婆去洗手间的空挡,外公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想要回家吗。”
  之情一愣,随之微微一笑。在这个圈子里秘密果然是藏不住的,想必外公外婆已经知道她跟岑纪川的事情了吧,岑纪川为人虽然低调但是三个月时间足够长了,足够让再低调的秘密渗透。她捻着茶杯抿了一小口,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外公你知道吗,虽然我离开的理由是因为他,但是当我真正得到了自由以后才明白自由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的,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或许会很忙但是我很充实,没有了从前那种心惊胆颤的恐惧。”她握住外公的手,郑重地看着他,“现在我真的很快乐。”
  “快乐就好……”外公拍了拍她手背,“我跟你外婆年纪都不小了,你外婆想要到杭州去住一段时间,可能这几天就要动身了,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
  杭州。
  她定睛看着外公的耳侧,突然想起了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然后突然心动了起来。
  “真是的,不是让你别告诉之情吗。”外婆从洗手间回来就听见老伴跟孙女说这些,皱了皱眉头,“杭州那地方怎么适合之情,你真是的。”
  “外婆别这样嘛。说不定,杭州会很适合我。”
  回到家里以后之情想了很多,这个城市里有很多她的回忆,好的、坏的、喜悦的、难过的,甚至是痛苦的,这座城市里到处都充满着记忆,还有那个人的气息。从前她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完全没有,可是当今天外公提起他们二老准备离开S市去杭州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有一种想要跟二老一起离开的冲动,一来可以照顾二老,二来……她可以不用看见那些自己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她躺在床上辗转了很久很久,也睡不着,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着,就在这时候手机的响声打断了她的思维,她爬到床边一看是雷铮打来的,下意识就没觉得他能有什么好事,抱着枕头慢悠悠的接起电话。
  “喂~”她懒洋洋地出声。
  “我今天一天都在等你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有点生气的样子,之情不禁想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在雷少爷头上动土让雷少爷心情这么糟糕。
  “你等我电话做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今天要给他打电话。
  雷铮突然沉默了一下。“做什么?你说做什么呢?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听着他声音越来越不对劲之情这时候才发觉在雷少爷头上动土的人就是自己,顿时一个激灵地从床上坐直,轻咳了两声:“报告雷少爷,今天是十月六号,岑安然大小姐订婚前夜!”
  “见鬼了,谁要跟你提岑安然!”
  她呵呵的干笑了两声,用力的思考,无果。
  “请恕我脑子不大好使,麻烦雷少爷提醒提醒吧。”
  “真的不记得了?”雷铮的声音忽的落寞了起来,很轻很轻的叹息,又问:“你真的不记得了?”
  之情实在想不起自己应该记得什么,十月六号多么普通的一个日子。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今天还是国庆长假的倒数第二天……”
  又是一阵沉默,之情发现自己这个笑话实在不是那么好笑,于是也很尴尬的陪着一起沉默了下去,电话突然被那头挂断,传来了嘟嘟的声音,之情不解的看着电话想着雷铮应该只是间歇性无聊发作,也不是太在意,重新趴在了床上看书。突然,她恍然大悟,猛地从床上跃起,动作流畅得堪比运动员,捉起手机跟钥匙飞奔下楼——
  大楼的防盗门一打开之情就看见了门正对着的那棵大树下那道孤寂的身影,她小跑着上前,浓浓的烟味呛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树下太过阴暗,她看不清楚雷铮的表情,唯有抬头看着他,有点小心翼翼地。
  他把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灭,月色盈盈地倾泻下来,他面对着那极微弱的光,一双眼睛被月色渲染得几分迷离。
  之情狗腿的呵呵笑,不停的拉扯自己的头发。“雷大少,生日快乐呀。”
  闻言,雷铮眼神骤变,除了迷离以外还带着惊喜。今天整整一天他都在等着她一句简单的祝贺语,顺着时间逐渐的流逝他越是暴躁让公司里不少下属都遭了秧,直到刚才他终于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她竟然完全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气得直接盖了她的电话,没想到不过两支烟的功夫她就跑了下来,见她如此匆忙,他的心里难免的有些甜丝丝的。
  “不是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的吗。”雷铮假装不悦的挑眉。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之情也感觉到了他不大高兴,连忙伸手去拉扯他的袖子很狗腿的左右摇晃着他的手。“雷大少就原谅我这个脑子不怎么好用的人吧,你知道的我的脑子里每天都装着不同的豆腐,所以呀……记性不是特别的好……”
  听她这么形容自己雷铮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哪还能够板着脸?摊开手掌伸到她面前。“生日礼物呢?还是说你打算把自己送给我?”他调戏道。
  “那这个礼物就太贵重啦。”之情咯咯的笑,伸手用力的拍在他摊开的掌心上,“今天就没有什么能送你的,不过我祝你幸福。”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都很幸福。”
  与此同时,大风刮来,吹得叶子簌簌的响,清脆的杂音把他的话大都隐了去。
  之情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算了。”他摆了摆手。这可以说是天意吗?原本他也没想着要说那句话的,刚才说出来也只是有些控制不住,幸好来了这一阵风吹散了他的话。他不想逼得她太紧,反正他还年轻,在他的计划里,今天并不是攻城略地的好时机。
  那时候的雷铮就是这么想的,他们还年轻,还有时间。
  回到大楼里的时候之情回头看了雷铮一眼,他穿着合体的西装往另外一个方向走着,每一个步子都开始呈现出稳重的感觉,原来,他也开始稳重了起来。
  她低下头往回走,其实刚才他的话,她都听见了。
第五十六章
  原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当她来到举行订婚宴的酒店时就已经后悔了,她远远地看见穿着宝石蓝长裙身姿窈窕的挽着岑纪川的手臂与几名市里名人谈笑风生,女子娇笑如花,男子谦谦如玉,好一对璧人。
  她别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只要多看一眼心就会多痛一分,此情此景,让她情何以堪?
  她扫视了一眼,前来参加这次订婚宴的都是城中富豪名人政客,衣香鬓影热闹非凡,并不难看见挽着男子手臂的年轻女明星女模特,一组乐队在一角弹奏着轻扬的乐曲把整个场面的气氛都带了起来。
  在之情来到的时候岑纪川就看见了她,今天的她穿了一条米白色剪裁很简单的礼服裙,丝滑的布料包裹着她玲珑的身躯勾勒着柔美的曲线,红铜色的长发盘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的后颈,看起来不会喧宾夺主但也小巧迷人。
  他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远了。
  面前谈笑的某处长笑着赞叹,岑纪川不得不收敛心神勾着谦恭的微笑应对,可早已心不在焉。
  迎上来的顾燕北似乎没有意料中的喜悦,往她手里塞了一杯酒,两人依着椅背沉默,之情小口小口地抿着酒,眼神有些飘忽,小声的说了声恭喜。
  顾燕北对她露出了一个或是笑的表情,他不常笑所以笑起来有点僵硬,或是自己察觉了,他举杯一饮而尽掩饰掉自己的不自然,才默默开口:“如果你不来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我为什么不来?”之情笑,“安然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如果连她订婚我都不来那像什么样子。”
  “如果你受得了。”
  “受得了。”她又喝了一口酒,视线落在了顾燕北身上。今天的顾燕北比起当初初见的时候已经柔和了许多,恐怕这样的改变也是因为岑安然吧,他身材略显瘦,可胜在人高样子好看,穿起西装搭配着他本身的气质看起来十分悦目,“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你处理好了没有,但是安安现在已经跟安然决裂了。”
  “我知道。”他按了按太阳穴,深深地呼吸。
  “安安其实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是这件事情上她们绝对不可能和好的了,她们都有她们的自尊,而你……请你把伤害降到最低,好好的对安然。”
  顾燕北低着头没有回答,之情抿唇笑笑就往里走,米白色的裙摆随着她走动而微微飘扬着,引了了不少人的瞩目。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似地,走在往岑安然所处的房间的路上之情想起了五年多前的那个宴会的夜晚,跟这一天何其相似?她自嘲的笑笑,细跟高跟鞋踩在铺着柔软地毯地上,不发出一声声响。
  推开房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一脸喜气的岑安然,她看起来很高兴,跟顾燕北完全相反,她乐呵呵地牵住之情的手跟她说着说那的,化着淡妆的小脸看起来更加俏丽动人,再加上她生动的表情更加惹人怜爱。
  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岑安然挽着顾燕北的手臂来到所有人的面前,顾局长首先致辞一番,然后由着这对订婚的男女滑入舞池带起第一支舞。他们默契十足,一曲优美的华尔兹让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鼓掌,之情隐身在宾客之中微笑。
  很多时候,幸福就是看着别人幸福。
  她悄悄地退了出去,酒店外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之情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来到了长椅边坐下,看着一门之隔的宴会她突然有一种无法融入的感觉,就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似地。
  玻璃门突然被人推开,她最想见却也最不想见的人平静无波地向她走来,合身的手工制纯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显高大笔挺丰神俊雅。他的眼炯炯地凝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万般心绪。
  她首先笑了出来。“恭喜岑总,安然能够跟顾燕北一起是好事,我很替他们高兴。”
  “我们必须这么生疏吗?”他忍不住皱眉,今天之情化了妆看起来神采奕奕的,秋水般的眉目含笑地看他,似乎也并非在看他,那种漂游不定的目光让他有些心惊。
  “难道不是应该就这样吗?什么时候有空,给我弹一首钢琴曲吧,我真的……很怀念。”她抬头粲然一笑,站了起来,“我们就这样吧。”
  她知道他舍不下她,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舍不下她,他有更好的路能走她也不想羁绊着他,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然他无法舍下,那就让她来做个了断。
  她走近他,即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他的唇角都是微微地勾着的,似笑非笑,可是她却能够清楚的分辨,什么时候他是真正的笑,什么时候是礼貌的笑,什么时候高深的笑。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勾住了他的后颈,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
  那是他们,最后的温柔。
  他们靠得很近很近,唇几乎能够碰上,之情吐气如兰的笑道:“岑纪川,我们没有说过分手吧。”
  莫名的恐惧突然在岑纪川的心头涌起,澎湃得厉害,他目光一紧就狠狠的揽住了她的腰身,那种感觉就好像五年前的那个宴会时候一样,他突然有种感觉,只要他不紧紧拥住她,她就要从自己身边离去。
  她扬起头吻了吻他的薄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逐渐的破裂,那么的疼痛。
  他们之间似乎果真有着心电感应这样的事情,他扣在她腰上的手突然用力的揽住,俯身反客为主——
  月本就是揉着悲戚的,它弯弯地挂在天际安静的让自己的柔光泻落神州大地,渐渐地拉长他们的身影。
  之情缓缓地推开他,很慢很慢地将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拉开,对他露出最温婉柔美的微笑。
  “岑纪川,我们分手。”
  说完,她迈开脚步往回走,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的刺痛,可是痛的不是她的脚,而是心,仿佛有刀子毫不留情地凌迟着她的心。
  如果他出声挽留,她可能马上就会放弃自己的决定,可是直到她走进宴会场地,关上那道玻璃门,他都没有说话。隔着玻璃门,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忍着心口的剧痛走开。
  从此,萧郎是路人。
  重新回到会场之后之情喝了很多酒,她能够感觉到岑纪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有时候她回头去看就能跟他的目光相对,她能感觉到他的忧郁,这样的情绪是什么时候淌进他的内心的呢?她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醉的,可是没想到一直到宴会结束她的思维都是清醒的,顾燕北他们好意提出送她回去,她摇摇头往外走,酒店里人来人往的,很快她的身影就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岑安然与顾燕北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在走出酒店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从那边的楼梯上下来,她骄傲雍容的母亲与雷易南一前一后的走着,身边虽然跟着几个助理之类的人,可是两人的目光犹如网一样交织着,仿佛眼中就只能看见对方。刚才在订婚宴上她也看见了叶霁秋的,可是她不上前也不说话,自从她决意离开,她就跟叶霁秋完全的隔断了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外公外婆,她恐怕会跟整个叶家老死不相往来。
  雷易南跟叶霁秋没有看见她,两人继而上了电梯,上电梯为的是什么之情也没那个心思去想,只是抿唇笑笑,转身离去。
  走出酒店的时候她就看见雷铮倚着车身玩着手机等在那里,忍不住掀起微笑,雷铮抬头就看见了心上人对自己温婉浅笑心里一动。
  其实什么才是心动呢?就是那一瞬间的地老天荒。
  直到把之情送回家雷铮都没有说什么,只要她还能对他笑那么就代表着他们之间还有可能,他心里是想要马上捅破那层窗纱的,可是又怕跟从前一样会把她吓跑然后重新筑起那栋高高的城墙,所以他想,他还能等。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等,竟会彻彻底底的剪断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回到公司以后之情马上递交了辞呈,无论经理如何挽留都改变不了她的意思,最后经理也唯有同意,并打听去向,之情但笑不语。
  在走之前她忍不住好奇的看了看那叠厚厚的图纸,那是一家保密的酒店设计图纸,她一张一张的细看,好像要在这个公司里留下什么回忆一样。突然她揭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视线停顿在一张维多利亚式酒店设计的图纸上,那个设计跟她一直收藏在家里的那张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却又比她手上那张更加细致精密,她的心怦怦地乱跳好像要从她的心里跳出来一样。视线逐渐地往下移,设计者的名字那里龙飞凤舞的签了一个名字——QC。
  她拿着那张图纸眼泪就流了下来,发现的时候连忙擦掉把图纸放了回去。
  工作了这么些日子她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收拾了一下还不够一个小箱子,她微笑着跟所有人道别,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她在岑氏大楼的一楼遇到了岑纪川,他身后跟着应榮,她张了张嘴,终于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就在擦肩而过的霎那他握住了她的手,恰恰握住的是她曾经受伤至深处,修长的指尖在碰触到那道疤痕的时候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回头看他,翦瞳盈盈。
  他使开了应榮放开她,视线从她手里抱着的小箱子上掠过,很勉强的掀起微笑,并不问话。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相对无言?
  反倒是之情咧嘴笑了。“我给你说个笑话吧,有只鸭子叫小黄,一天它被车子撞到了,它大喊一声‘呱!’,然后它就变成小黄瓜了~”说完她自己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就跟新月一眼眯得很细,她从前也是这么笑的,可是今天笑得如此灿烂却更显悲凉。
  他是想笑的,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心,忽的有种被野兽撕裂般的疼痛。黝黑的眸子深刻地凝视着她,眼前笑盈盈的女孩好像跟当年那个在林荫小径里傻笑的小女孩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
  逐渐收敛了笑容,她对他摆了摆手道别,转身离开,不敢再看。
  她不说再见,因为,再也不要见了。
  离别的机场里不应该有眼泪,她推着外公外婆跟自己的行李保持着微笑,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
  她会拥有全新的生活,会跟同龄的女孩子一样约会,吃饭,睡觉,工作,逛街,聚会……但是她知道,当她听见钢琴声响起的时候,当春风抚来的时候,当有人对她温和浅笑的时候,她必然会因此停留。
  这个曾经让她奋不顾身的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她也绝不会轻易的忆起。
  他们,就这样吧。
第五十七章
  三年后。
  岑氏集团大楼的顶层,他整个人几乎陷在纯巧克力色的沙发里,虚搭在扶手的手捻着一支点燃了的烟,烟灰缸里早已经塞了不少烟头,轻烟袅袅,在雪白的烟雾中,他眉心的微拢与忧郁感愈加地深沉,当年清雅的少年如今在人前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可在当他在一个人的时候,孤寂与忧郁便会爬上他的心头,好像尖锐的利爪抓住了他的心。
  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是愈加的沉稳与忧郁。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男秘书直接接线进来。“岑总,林小姐来了。”
  岑纪川挑眉,才刚灭了烟林淼淼就踩着细跟高跟鞋走了进来,一室的烟味让她不禁皱起眉头小跑着去开了窗,等烟味稍微淡了才优雅地坐到他面前。
  “以前也不见你抽烟抽得这么厉害的。”
  他温尔一笑。“林小姐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林淼淼抿唇,视线在他略嫌苍白的脸上扫了一眼。“我听说你上个星期入院了,过来看看你的,既然知道自己的胃不行怎么就不知道推了嘛,以你现在的地位我不认为有人能逼你喝酒。”她停顿了一下,“纪川哥,既然你不能忘记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她离开了三年,你看看你这三年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死者已矣,这么久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放下?”岑纪川单手捂住额头,疲惫不堪,“如果我能放下父亲的死,这几年我就不必这样折磨自己了。”
  “这不是她的错。”林淼淼直言不讳,“错的人是她的母亲,不是她。三年多前她可以为了你跟自己母亲决裂,难道这样的情意也不能让你放下她母亲的过错吗。”
  岑纪川明白她的意思,这几年他只要空下来就会安静地思考,他知道当年的事情根本就与之情无关,从开始他就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呢?当时的他无法跟她在一起唯有联合林淼淼作了一场戏让之情彻彻底底的离开自己。如果当年发生的事情让她知道了,恐怕他们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有牵连,她甚至会深陷自责的痛苦中,他不希望如此,他宁愿让她以为是他负了她也不愿意让她知道真相之后痛不欲生,所以一切后果,他承担。
  “当年是叶霁秋诱发你父亲脑溢血的,是叶霁秋,不是叶之情。三年多了什么仇恨都该淡了,你也清楚,也不恨她,为什么不能重新在一起呢?”林淼淼从包包里拿出一叠照片跟资料,“这上面有她的电话号码,如果你还喜欢她就联系她吧,不要错过了,你为了爱她保护她……折磨了自己三年了,够了。”
  是的,这就是三年前岑纪川决定与之情分开的原因,岑光棠突然脑溢血的事情一直让他疑惑,如果没有外界的刺激岑光棠是不可能这么突然的去的,本着疑惑他派了侦探去查了当天发生的一切,就在他带着之情去岑光棠坟前向她求婚之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侦探的电话得到了真相的猜测,刚开始他不愿意相信,又请警局探长亲自调查发现了当年掉落在床底的手机,调出了通话记录,与医院专科医生与法医一同调查,直到所有资料跟证据都证实了当天叶霁秋打了一通电话过去,直接导致岑光棠脑溢血当场死亡。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父亲的死竟然是之情母亲直接导致的,也无法接受,就在那时候开始,岑纪川就找到林淼淼配合他共演一出戏,为的就是让之情离开他,离开残酷的现实,远离知道事实之后的自责的深渊。虽然过程让他撕心裂肺,可是他无法接受之情的生母就是让自己父亲死去的事实,无论多么爱这都不是能够轻易被接受的。
  “当然,怎么做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林淼淼轻叹,“纪川哥,其实你比我幸福多了,只要你想你们还是能在一起的,可是我跟他呢?我跟他根本就是不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即使我们能够生死相许,但是我们的身份摆在了那里,除非死,否则我们一辈子都不能一起的。”
  说完这段话林淼淼明媚的眼睛也瞬间黯淡了下来,她优雅地站起,徐徐走到门边。
  “纪川哥,像我们这种得不到幸福的如果能看着身边的人幸福,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他抿着薄唇,指尖轻轻地抚过照片上之情的脸。
  多久了,他又有多久没有见她了?曾经的五年是他以为他们最后一次分别,没想到五年后的再一次分离,竟是他一手主导。
  他又点了一根烟。
  重新来过吗?可能吗?
  诗人笔下的杭州西湖,青葱环绕,山色葱茏,画桥烟柳,云树笼纱,美得几是仙境,所谓“白屏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春风徐徐吹拂而过,融化了冬季的冰雪,阳光懒洋洋地晒下来,温柔地抚慰着天地万物。
  即使寒冬再冷,只要熬过了,春天还是会来的。
  嫩嫩的新叶在树枝上长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就跟新生的孩子一样,看起来煞是可爱。
  之情刚挂掉雷铮打来的电话,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慢慢地走回家。
  这是她离开S市的第三年,从刚开始的不习惯逐渐地爱上了杭州的生活,她在杂志社里找到了一份当美编的动作,虽然跟专业不对口可是她从小就学习素描速写,构图感很强,所以很幸运的得到了这份工作。说实话如果没有关系要找个工作并不容易,所以她分外珍惜。
  这几年她过得不好不坏也就是这样了,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回过S市,即使是过年的时候外公外婆劝她回去看看她也不愿意,她下意识的躲开一切跟过去有关的话题,可惜有很多事情避无可避,例如神通广大的雷铮。就在她来到杭州的第七个月的某个早晨接到雷铮暴跳如雷的电话,她傻笑着赔罪,然后请求雷铮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现在的电话号码跟所在的地方,没想到岑安然当时就跟雷铮一起的。
  实际上现在知道她行踪的人只有外公外婆、雷铮跟岑安然,她鸵鸟一样的把头埋在沙子里面对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不闻不问,就这样三年多过去了,倒也平静安宁。
  据说这三年多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叶氏的产业越做越大,但是好像有一种力不从心的错觉;雷铮坐上了雷万集团副总经理的位置,公司大小事务的处理权逐渐地从雷易南手上转移;岑安然毕业之后没有读研而是到外面闯荡了两年,终于在三个月前跟顾燕北完婚成为了名正言顺的顾太太;林朗毕业之后没有回国,好像准备在英国发展;江唯升为主治医生,每日大小手术接连不断;变化最大的要数李安安,她家逢巨变,父母在意外中去世,她一个娇弱的女子扛起了整个家业,在业界竟然红火起来,听说最近准备搞上市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距离她很遥远,岑安然结婚的时候之情没有回去S市,只是托雷铮帮她送了礼,岑安然也理解她,并不勉强。她们都十分默契的不谈论一切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就连向来很看好之情跟他的岑安然也绝口不提,好像这个人已经消失了一样。
  很多事情经过时间的洗练已经淡了,她觉得自己对那个人的想念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深刻,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在阳光下弹琴的少年。他们曾经分开了五年,五年这么长也没有让她的思念减少,可是现在只是三年就已经淡了。在睡不着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他,会去想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跟林淼淼一起了呢?他们现在一定很幸福吧,幸福得让她嫉妒。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她都会从床上跃起,就着床边摆着的水服下安眠药,然后在药力之下缓缓睡去。
  回忆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她就已经回到了住宅区楼下,下楼来收被子的居委会王太太刚好遇见了下班回家的之情,对着她咧嘴笑着打招呼。
  “叶小姐,下班呀。”
  “是啊。”之情笑得很有礼,心里却很纳闷。这个时间回来,不是下班是什么?
  “不去拍拖吗?”王太太八卦的问。
  之情微笑的摇头,笑道:“我的男朋友还在娘肚子里呢。”
  王太太极夸张的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叶小姐你没有男朋友?怎么可能!”见她实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王太太突然颇有深意的笑,“哎呀对了,我今天晚上饭菜都做多了吃也吃不完,叶老爷子跟叶老太太还没回来吧,叶小姐不介意就到我家来吃顿便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之情连连摆手。外公外婆前天才回去S市参加一些老干部的会议,起码要两个星期之后才能回来,这几天她都是自己在家张罗吃的,可惜她手艺不大好,很是让她惆怅。
  最后之情还是没能拒绝王太太的美意,虽然总觉得王太太那个笑容不怀好意,可是在六点的时候她还是很认命的下了楼,给她开门的是一个很高大样貌中等戴着眼镜的男人,之情先是一愣,然后就反应了过来,了然的笑笑。
  王太太的儿子是个公务员,有房有车,今年三十二了都还没有女朋友,王太太不止一次在之情面前提起这事,急得不得了,没想到今天她傻乎乎的就中了王太太的圈套,送上门来给人家相亲了。
  一顿饭就在之情尴尬的状况下食不知味的解决了,吃过饭后王太太还很热情的招呼之情留下来吃饭后点心,之情礼貌的以还有重要的工作拒绝,王太太实在让她黑线,竟然让儿子送之情上楼,公务员儿子也没有拒绝,顺从地跟之情出去了。
  他们走到电梯口,之情干笑着:“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别客气,不用送了。”
  公务员儿子涨红了一张脸,犹豫了一下。“不,我还是送你吧,不安全……”
  顿时天雷轰顶,之情只想仰天长啸,难道他以为电梯里会突然出现坏人?还是他以为电梯里会有鬼?哪里不安全了?她想揪住他的衣服晃醒这个呆子,可是最终还是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微微勾着唇笑。“真的不用了。”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公务员儿子鼓起勇气说。
  如果可以,之情简直想转身走后楼梯上楼,她觉得自己已经拒绝得够明显了,这个呆子是没看出来还是装傻?
  “不了。”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想我未婚夫快到我这里了,我们下次再约吧。”
  “未婚夫?!我妈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公务员儿子大惊。
  “是呀,没有男朋友,但是有未婚夫!”
  于是,她又伤害了一颗弱小的心灵。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之情跟公司的几个小姐妹到外面去吃火锅,公司里的小编辑们其实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成天带着之情在杭州寻找美食,在之情这段自以为会空白的时间里抹上了各种美丽的色彩。她们就跟普通的同龄女孩子一样为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衣服发愁,到最后两件都买不成,她们会故意在下班的时候绕到西湖边上试图寻找艳遇,她们会在周末约上一大群好友到KTV里疯狂一夜……
  这样的生活是之情曾经没有过的,年少的时候她在母亲的掌控中,一切想做的事都被排除在外,不得其门而入,脱离叶家之后她跟在那个人身边,与他共同进退……伸出去夹牛肉丸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她怎么又想起他了……
  “之情你怎么了?”文编爪子伸来夺走了之情的牛肉丸,“发什么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身边的那几个恶狼可是不会对你客气的。”
  “喂,说谁恶狼呢,找死是吧。”另外一个美编用筷子敲她。
  “都别吵了,快吃吧。”之情微微低下头,稍微平静了一下绪乱的心思。
  因为想起了那个不该想起的人,所以接下来她没有再吃多少,而是微笑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文编,实际上整个人已经放空了,神游四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她忍不住破闸而出的思念,前一天她还以为那种思念逐渐地淡了,没想到对他的思念已经深入骨髓,与她的人融合在了一起,虽然平时会很淡,就跟呼吸一样的平淡,可是一旦破闸而出就会难以控制。
  她挑出那张很多年前买的CD,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到了CD机里。
  一曲《kisstherain》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悠扬起舞,她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一阵很浓的雾掩在她的眼前,雾气逐渐的飘散,她看见了雪白的墙面,纯黑色的三角钢琴,堆叠在讲桌上的琴谱,夏日的阳光悄悄地泻入琴房里,轻轻地笼在少年的身上,仿佛给他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他十指修长优雅的在黑白的琴键上飞跃,悲戚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流泻,莫名的伤感。
  现在的她,或许只能靠着回忆去摩挲他的模样了,三年不见,他的样子早就模糊了起来,她一直以为她能够记得他的样子的,就跟五年前一样,没想到时间还是让她遗忘了曾经的深爱。
  电话骤然响起,她回过神来小跑着前去接,外婆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沙沙地传来——
  “之情,你外公他、他中风入院了!”
第五十八章
  一千多个日子之后,她重新踏上了这片自己最熟悉的土地,除了外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回来的消息,她只是想过来看看外公,等外公的病一好她就会马上离开这里,她总觉得呆在S市的话,很多事情会身不由己,会脱离轨道。
  跟外婆联系过之后确定所有亲戚都已经离开了医院,她才招了计程车匆匆前往万历医院。
  医院的门前人来人往各人行色匆匆,有的是欢悦的将病愈的亲人朋友从里面接触,有的满面愁容,却有带着几分希冀着上帝眷顾的期待。
  当她真正站在医院前,刺鼻的药水味既急又猛地刺向她的鼻腔,心蓦然漏了一拍,随即快速地跳动起来。
  在电话里头外婆告诉之情,外公的病有恶化的可能。
  在一个人对事物感到恐惧的时候,他不会上前,不会退后,而是会不知所措地停留在原地,等候他人的救赎。之情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她迷惘地看着长廊拐弯的方向,一动不动,只怕迈出半步,内心的恐惧会越近。
  走过来的护士见她怔怔地站着,连忙叫唤:“小姐、小姐?!”
  之情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在发呆,连忙施以歉意的笑容,举步继续前行。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的坚强,可当她真真切切地站在病房前时,却又裹足不前。她该不该敲门进去?进去后她该怎么做?该说什么?她应该怎么去安慰外公外婆呢?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白墙白床白衣,映入眼里的一切几乎都是白的,染着浓烈并莫名的悲伤。
  外婆不在,护士说外婆这几天一直守在这里,刚刚才到隔壁的房间里休息下了。外公躺在床上,听见了声音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外公的脸因为中风而瘫了下去,原本是一个精神奕奕的老人,现在看起来像是年老了十岁,看得之情心酸。
  “之情,你过来……”
  之情无声地上前,外公枯老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之情,我们对不起你呀……你,回去杭州吧,不要再回来这里了……”
  “外公你别多说了,好好休息好不好?”她没有把外公说的话放在心上,全当外公是病得不清醒了,轻轻地掖了掖被子。
  “别以为外公犯糊涂了。”外公说话有些吃力,面部肌肉因为面瘫而松弛了下来,看不出来表情,“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想你知道,是叶家毁了你的幸福……”
  她愣了愣。
  “不过……不要怪你的母亲,她也只是为了……咳咳……”
  “外公您别说了,身体要紧。”之情连忙去顺外公的气,“什么毁不毁的,跟你们在一起我就已经很幸福了,你就安心养病好不好?等你病好了我再陪你回杭州吧。”
  外公深深地凝视着孙女,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都听你的……”最后在之情哄了许久后,又慢慢地睡去。
  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在床边守了一会儿,外公刚才那些话不停地在她脑子里面转。外公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她的幸福,为什么是叶家毁了呢?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直到她发现自己的腿麻了才按了按脚,给外公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病房之外,空气更是混浊,浓浓的药水味在空气中四处飘散着,刺骨的幽寒突然从她的背上传来,她连忙拉紧了外套。走过走廊拐角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那种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她瞬间冷汗淋漓,连忙躲了起来,偷偷地看过去。
  远远地,叶霁秋挽着雷易南的手臂走来,精致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幸福的味道,那是之情从来没有从母亲脸上看到过的表情,那么地温柔。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雷易南含情脉脉地抚过叶霁秋的脸,柔情似水。
  叶霁秋揽着他的腰半倚在他的怀里,目光柔和。“嗯,那我进去了,你开车小心。”
  雷易南低头吻了吻她,叶霁秋羞涩地低下头,宛如初回情郎的少女,诱得雷易南不顾地点再次吻住她,热烈缠绵……
  之情冷眼看着这一幕,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五年前她被母亲外放的原因中,这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那时候她完全是无意的撞见了自己母亲跟雷易南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母亲为了慎重起见表面上是为了拆散她跟岑纪川,实际上只是为了让她不能再外面乱说话,保住两人的名誉。只是她没有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母亲跟雷易南还是在一起,那么他们又把雷夫人跟雷铮置于何处?难道他们就没有那么一点点对别人的愧疚吗?
  她咬了咬唇,外公那边她今天是不能再过去了,母亲已经来了如果她回去的话必然会闹得天翻地覆,她是无所谓的,只怕会刺激了外公。
  她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而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站着,看着玻璃窗外的夜色。
  夜色苍茫,几盏路灯蜿蜒远去,照亮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又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幽幽的光芒。
  “之情?”
  熟悉的男声从身后骤然响起,之情一惊,蓦然回首,只见江唯穿着白大褂风姿凛然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眼神中闪烁着愉悦的颜色,大步流星地来带她的面前。
  “果然是你,刚才看见你的背影就已经猜出来了。”江唯扶了扶眼镜,三年多的时间对他而言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让他看起来更加沉稳了,此时已经升任为外科主治医生,举手投足间都是名医的风范,唯一不变的就是对之情的关心,一爪子拍上了她的后脑,“你这丫头竟然玩失踪,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三年了你竟然也不给我一个电话,想要急死我吗!!”
  之情捂住被拍痛的后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撒娇道:“是我疏忽了,对不起嘛。”
  她怎么没想到呢,江唯是一直在万历医院工作的。
  “你这几年究竟到哪里去了。”江唯皱起眉头,“你不知道我们都会担心你的吗。”
  她靠在墙壁上看着地面,地板是白瓷的,干净得几乎能把人的模样倒映在上面。“我跟外公外婆去了杭州,既然我跟他已经分开了,到哪去也是一样的,他跟林淼淼现在已经结婚了吧,我看他们蛮登对的。”她微笑的仰起头,“我是真的在祝福他们。”
  “之情我……”
  “江唯,你下班了吗?”
  娇美的女声忽的打断了江唯的话,之情顺势看去大大地吃了一惊,整颗心不停地往下沉,好像跌入了大海的深处,闷得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来人不是林淼淼是谁?奈何美人先把目光放到了江唯身上,大大方方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水灵的眼眸轻轻一落才落到了之情的身上,瞬间顿住,皱了皱眉头。
  “你……”
  江唯唯恐林淼淼误会,连忙解释。“淼淼,她只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我知道。”林淼淼抚了抚他的手,视线没有一刻从之情身上移开,水盈盈的双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是叶小姐吧。”
  之情看看林淼淼,又看了看江唯,两人举止极亲昵,男俊女靓,怎么看都是一对佳偶,可是……岑纪川呢?林淼淼怎么会跟江唯一起,还这么亲密?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察觉到之情疑惑的目光,林淼淼竟也大方的承认。“叶小姐你好,我是江唯的女朋友,一直都是,从开始到现在。”
  之情愣住。“那纪川……”
  “我跟他只是很要好的朋友,就跟你与江唯一样。”林淼淼耸了耸肩,很温柔地对之情微笑,那笑容软软的,看起来让人十分舒心。
  “你们认识?”江唯好不容易挑了个间隙,开口问。
  林淼淼推了推他。“你先去拿车吧,我有话想要跟叶小姐说说。”见他还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好没气的笑着拍他,“你还怕我要害你的朋友吗,真是的……”半哄半推的把江唯推走之后林淼淼重新看向之情,她脸色不太好看,意料之中的苍白。林淼淼勾唇笑笑,徐徐道:“我跟纪川哥从来都只是好朋友的关系,不过我承认那天我在电梯里是故意把话说给你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让你知难而退离开纪川哥。”
  娇美的声音说出这么刺耳的话竟然尖锐得如同利刃,深深地刺入之情的心里,总觉得今天跟林淼淼见过面之后,很多事情都会被改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之情咬着下唇,脸色苍白。
  “因为他要你离开她。”林淼淼耸肩,“不过你别误会他,他有他的顾忌,有他的苦衷,至于是为什么我也不能告诉你,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想告诉你的是,自从你们分开以后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平静的好日子,尤其是你离开S市之后他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表面上看他就跟正常时候没什么差别,可是已经不一样了,他现在每天就只睡那几个小时,天天埋头在工作里,在你离开的三年时间里岑氏在他手中发展得多快,他就有多沉默。”
  之情睁大眼睛看着她,并没有听见真相后的愉悦。
  顾忌?苦衷?如果他们是相爱的,那么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他就是那么的……不相信她吗?
  “不要怀疑他对你的爱,他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林淼淼人精似地看出了之情心中所想,撩了撩长发,“纪川哥是真心对你好的,为了保护你他不惜把一切担子都扛到自己的身上,鲜血淋漓的保护着你,所以无论以后你会不会知道真相,也请你不要恨他。”
  之情双手紧握着,指甲陷入手心印下了深刻的痕迹。
  他究竟背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一个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一个会伤害到她的秘密?
  “如果可以你就去看看他吧,他一个人住,胃也不好,上两个星期才胃出血进了医院……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去不去看他由你自己决定吧,他没有搬家,还是住在那里。”言尽于此,林淼淼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电梯口,独留之情一个人站在医院冷冷的白色灯光下,苍白如纸。
第五十九章
  混乱着一颗心的之情找不到去处,思忖片刻决定回自己从前的公寓。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去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在她离开三年后听闻原来当年所谓的背叛不过是为了保护她,这样的结局让她情何以堪?她想起了那天自己送他回家的时候他笼着淡淡忧郁的目光,想起了岑安然订婚那天他用尽全力的拥抱,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她吗?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他们分开更能让她心碎?
  恍惚着回到公寓门前,她轻轻地推开门,屋子里的摆设全都没有变化,还是跟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就连摆在茶几上的被子都安然地放在那里,好像她只是临时下楼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一样。
  屋子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完全看不出来已经三年没有人住过了,可是之情并没有注意这一点,疲惫地丢下包包整个人倒在藤椅上,藤椅的扶手磕得她有点疼,但也让她能够清醒的思考。
  林淼淼现在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难道她知道当年他并不是因为变心才离开自己之后就得马上冲过去重新扑向他的怀抱吗?现在的她能够做到吗?她不知道。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已经快二十五岁了,她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一旦有了割痕就无法挽回,即使相爱又如何?他们还能够跟以前一样那么好的在一起吗?如果还能够好好的在一起,那么他们当年就必然不会分开。既然当年岑纪川就预见了那个秘密爆发后他们必然分手的结局,那么即使这个秘密今天让她知道,他们也不可能重新在一起。
  千般思绪在她脑海中浮沉,沉重得让她头痛欲裂。
  她又想到了林淼淼说,他前两个星期才胃出血进了医院,心里又纠结成一团,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捞起包包径直走到房间,霍然推门——
  在她推开门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惊呆了,那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一幕,方才还在她心里纠结的人如今就支着额头靠坐着睡在她房间的单人沙发上,她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泻入的如水月色看见了他连睡去都紧蹙着的眉心,看见了他脚边那几只已经空掉的酒瓶……
  眼泪,突然好像挣脱了控制一样夺眶而出。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曾经的他们是多么的愉悦,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呢?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他不惜以伤害双方的方式逼她分手?
  千言万语在她的喉间哽咽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看着睡去的他不停的流泪。
  她不想哭的,重逢不是应该高兴才是的吗,为什么她会难过得哭起来?
  她捂住嘴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她想要马上逃出这个房间,可是她的脚好想被绑了千斤重的石头,想要挪动半分都不得。
  仿若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沙发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缓缓地微睁开眼……
  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之情感觉到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她平静如死水的心好像在他睁眼的瞬间活了过来,疯狂地跳动着。
  他微眯着眼睛凝视着眼前捂着唇流泪的人,忽的对她掀起了一抹很轻很苦涩的微笑。“你回来了……”
  之情用力的捂住唇,泪水早已朦胧了她的眼睛,她以为自己不会激动的,她以为自己不会看见他的,可是就在她心防最脆弱的时刻他就来到了她的面前,以她无法接受的方式掰开她的灵魂,重新进入她的生命,重新填满她自以为空洞的心。
  他对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之情好像着了魔似地竟然就真的走上前去,缓缓地跪坐在他脚边。因为接近,就着月华她终于看清楚了他此刻的模样,三年不见他愈发地清矍了,在阴暗的光线中轮廓深刻,唯一不变的是他面对着她时候那如沐春风的微笑。
  “怎么哭了。”他勾起她的下颔,指尖蕴着无限温柔,很轻很轻地拭过泪痕。
  水气氤氲的眼深深地凝视着他,她悄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既然都分开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纪川……”
  她的声音好像骤然化作了打破枷锁的锤子,狠狠地把他自己扣在身上的枷锁敲了个粉碎,霎那间他低下头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密密地封住她的唇。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人,但此刻他的动作不若从前的温柔,而是像要证实什么一般狠狠地亲吻着她,甚至不惜咬破她的唇用力的吻着,顷刻间唇齿相交处血色晕染。
  之情忘我的回应着,即使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也不顾了,在这一刻理智与自持已然完全被她抛之脑后,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只想要在这个血腥的吻中感觉他。
  “纪川……”她低喃。
  “不要说话。”他的声音异常沙哑,沉着却又深藏磁意,把她抱到自己膝上紧紧地搂住她纤细的身子,在某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就已经是天荒地老。
  之情怔怔地,感觉到岑纪川略嫌沉重的呼吸在自己的脸颊边抚过。他的侧脸抵着自己的,两种不一样的肌理相触碰,摩擦间迸溅出了异样的酥麻,一时间让她动弹不得。猛地又思及两人的关系,她便开始轻轻地挣扎了起来。
  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岑纪川不但不松手,反而将她揽得更紧,一种不安定的恐惧从他心中一涌而上,直觉地要将她紧紧的禁锢起来,让她不能离开自己。
  她不住的挣扎终于让他神智稍微清晰了些,却仍旧不打算放开她,在她耳边低沉地说着。“就算是梦里,你也要离开我吗……”
  这时候之情才发现原来岑纪川并非清醒,她被他紧紧地拥抱着无法去看他的目光,却能够感觉到他的臂弯以一种很强大的力道扣着自己,鼻尖忽的一酸,颤抖着手环在他的颈后。
  如果真的是梦,那就再久一点吧,让他们能够安静地相拥,让他们能够忘记发生过的一切,让世界只剩下他与她。
  过于宁静的空间里,墙壁上挂着的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就如同述说着灰姑娘临近十二点前的最后一分钟似地,每响一声,之情的心就慌乱的跳一下。
  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打下小小的阴影,她混乱的心跳也随着他的,一下一下的平顺了起来。疲惫了好久的心好像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在这样的温柔中沉淀、沉淀。甜腻的睡意好像转着圈圈的蒲公英一样很轻柔地飘了下来,她的思维骤然一顿,缓缓进入睡梦中。
  这是八年来,她第一次的好眠,一夜无梦。
  当她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外懒懒地泻入,她脑子混沌着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腰酸背痛,迷蒙地睁眼竟撞上了一双深邃而如温玉的眼,那双眼中带着她最熟悉的温柔,安静地凝视着她。
  她骤然回神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霍地站了起来,瞬间失去了温暖的体温她不禁轻轻地颤了颤。他随之站起,高大的身材对她而言并不会造成压力,但是却也让此刻的她感觉空气稀薄。
  他向她伸出手,优美的指尖从她的左边脸颊上缓缓划过,那种力道仿若她是世上最易碎的宝物,唯恐再加半分就会让她碎裂,复杂的神色从他的眼中掠过,半响后他才轻轻开口。
  “回来了?”
  她低头虚应。
  “还要走吗。”
  “不知道。”之情顿了顿,“你希望我留下?”
  他正在整理衣领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我还是那个能让你留下的人吗?”
  之情从来没有被他这么犀利的反问过,咬了咬唇,千言万语想要说,却最终全都被噎在了喉咙里。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件事,那她就一直不知道吧,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她,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听说你前几天进了医院,现在还好吗。”她不放心的问。
  他的脸色不是太好,有种无力的苍白。
  “别担心,我没事的。”他温雅一笑,极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胃出血怎么会没事?!”她凝着眉,干脆推着他到浴室,“很快就能吃的了,你洗漱一下吧。”说罢她到另外一间浴室里匆匆地洗漱了一下就跑到了厨房,奈何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什么吃的都没有,她唯有打了永和豆浆的外卖电话点了些暖胃温和的让他们送上来。
  岑纪川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外卖已经送来了,散溢着暖意的豆浆跟包子已经上了桌,在看见这一幕的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就好像三年前他们没有分开的时候一样。那时候的之情偶尔也会叫外卖,可是她说什么都要把豆浆倒进碗里,说虽然这不是她自己做的,但是这样更有家的味道,那时候的他只是浅浅一笑,现在看在眼里竟是无比温存。
  见他出来了之情连连招呼着他过来,两人就跟从前一样坐在玻璃饭桌前,不同的是曾经他们有着说不完的话题,现在只能相对无言。
  之情捧着包子咬了一小口,眼神不定就是没有落到岑纪川的身上。她突然发现这样的温馨发生在两个已经分手的人身上,说不出的奇怪。视线落到豆浆上,见他没喝多少,下意识的说:“你的胃不好要好好养着,不然到时候又得到医院了。”
  “你不怪我?”岑纪川突然开口。
  “怪你什么?”她咬着包子轻轻笑了起来,悄悄地转移话题,“这些跟怪不怪你没有关系的,不是情侣也总能做朋友,你我都互相关心着对方,不是吗?既然是互相关心的,怎么能做到互不相问?”
  接下来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吃过早饭之后岑纪川就到公司里去了,之情也没什么事情做留在家里整理碗筷。这时候她才发现屋子里格外干净,这代表着屋子里一直都有人在整理着,而有这屋子钥匙的人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他。
第六十章
  回到S市的这几天只要是叶霁秋不在医院之情就会去陪着外公,偶尔岑纪川会到她的公寓里,有时候只是去坐坐,有时候会到她那里吃顿饭,有时候上来给她填补一下空空的冰箱,之情也会给他炖点养胃的汤水让他带回去喝……他们都很默契的什么都不多说让时间仿佛回到他们分手之前,一切都是这么虚幻地温馨着。
  外公的病逐渐稳定了下来,可是之情还是不太放心一直都没有回去杭州,也就是因为她这个决定,她逐渐地远离了她所希望的平静。
  那天天气灰蒙蒙地,她刚从医院出来,岑安然打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胡乱的应了,在路过报刊亭的时候无意识的往那堆八卦杂志上看了一眼,没想到就只需这匆匆的一眼就让她整个人愣住了,各式各样的八卦杂志的封面上刊登着的是两张放大的偷拍照,即使是偷拍而来可照片的清晰度却十分惊人,第一张是叶霁秋挽着雷易南的手臂从酒店里走出来,两人举止十分亲密,而下一张则是证实了两人关系的亲吻照!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母亲跟雷易南的事情会爆发出来,她所知道的叶霁秋跟雷易南向来都是很谨慎的,怎么可能会让人偷拍到这样的照片?他们隐藏了这段恋情足足八年余,怎么会在现在这个状况下爆发?
  恍惚之下她买了几本不同杂志社出版的,在路上找了一间咖啡馆坐下,翻阅起杂志。
  果然,每一份杂志里都在用着最犀利的言辞批判着他们,其中几家还特意到了雷家大屋里试图让雷太太回应这段时丑闻,雷太太却并不给予回应,每天都呆在大宅子里不出门,于是记者们马上调转枪头到雷万集团大楼下守着太子爷雷铮,没想到雷铮竟然没有回公司,让所有记者都扑了个空。
  她有些担心,外公外婆那边母亲应该自己能够处理好的,要隐瞒二老并不是太难,反倒是雷铮……找出手机想要给雷铮打个电话,可是转念一想丑闻的女主角是自己的母亲,她有什么立场去安抚他?于是,悄然放下。就在这一瞬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按下接听之后,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出声,也没有挂下电话,只有很稳很稳的呼吸声。
  她蓦然一愣。“是雷铮吗?”
  电话那端的人还是沉默着,那边很安静,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可是之情无比的确定是雷铮。
  很久很久之后,他终于开口。“陪陪我,行吗。”
  “好。”
  他们就拿着电话什么都不说安静地陪伴着,之情突然想起燕汝告诉过她的事情,现在的情况跟当初太过想象了,那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听着对方的呼吸沉默着,可是心却是前所未有的靠近,那么地近。
  “雷万的股市急降,不少拥有雷万股票的人都在抛售,再继续下去雷万会垮的。”雷铮的声音说不出的疲惫,“我不管叶氏的股票现在跌成什么样子,但是我会采取一切将损失降到最低的行动……或许我会有很激烈的手段,之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我做了什么我们之间还是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之情叹息,虽然她已经脱离了叶家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是要她看着叶氏破产……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叶氏是外公外婆当年的心血,她不会让外公外婆的心血毁于一旦的,“可是雷铮,如果可以,就留着叶氏吧,始终还是我外公外婆的心血……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让我知道,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帮你。”
  雷铮笑笑,声线突然一转,邪妄的传来。“其实最好的保全两家的方法你也应该知道的,那就是转移记者的注意力,而最能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就是你我结婚。”
  之情骤然无语。
  雷铮反倒是笑了起来。“开玩笑的。”说罢他不再多言,细心地嘱咐着她好好注意身体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虽然听着他的声音是代笑的,可是之情就是开心不起来,她知道雷铮一直喜欢着自己,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但是……她能怎么做呢?不是不喜欢雷铮,只是那不是爱情,或许说那种喜欢还不足以覆盖过她对岑纪川的感情。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出了咖啡馆,走着走着竟然下起雨来,她在便利店买了伞漫无目的地在熟悉的城市里逡巡着,她也不知道就这么走着会走到什么地方,或许会走到天涯海角,或许会走到世界尽头……无论走到哪里都好,那里必然会是世上另一个无忧无虑的桃花源。
  雨滴打落在伞上发出了咚咚的声响,她突然抬头竟然发现自己走到了S大门前,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一涌而上,凭着那股强烈的熟悉感与冲动,她大步地走了进去。
  S大里并没有太多变化,到处都是成荫的高树,大学生三三两两地从她身边跑过,没有一刻停留,地上溅起的水珠溅到了她的足背,凉凉的。绕到了那条她最熟悉的小径上,因为已经是三月的时分了,南方的树叶早就拔了苗,不少已经长出了青葱的叶子,遮挡了雨珠。
  在走到某一个点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转了个身。
  就是这个位置了,多年前的夏天她就是站在这个位置抬头看他,他在微风中蓦然回首,那一瞬间几乎成就了他们的地老天荒,他乌色的发尾轻扬着,她蓝色的格子裙波浪一样飘扬着,是多么唯美动人的一幕……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眉目间温文尔雅,谈笑间不知俘虏了多少少女的心。她也曾经见过有女孩子向他表白呢,那个女孩子的模样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她眼中浓浓的爱慕之意她却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样的眼神,她也有过。
  缓缓地闭上眼睛伸出手,雨珠顺着伞沿落到她的手心,温润的雨水逐渐地在她手心中满起,然后滑落,那么细腻的触觉让她心思悄然回到过去,回到那段最初的暗恋。
  她记得曾听岑安然说过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整条小径几乎毁了,是岑纪川出资重新修复的,修复的程度十分高超,就连一草一木都跟当年那时候一模一样,这样的细心让她心里又是一暖。
  “咦?”
  男人的声音忽的响起,之情应声启眸,入目可见的一名高大的、轮廓分明的北方男子撑着伞站在她面前,他的手里还抱着一本琴谱,惊喜地看着她,那个模样十分熟悉。
  “你……”
  她想她一定见过他。
  那人忽的一笑,大步走到她面前。“纪川家的小女朋友?不对,现在应该喊他岑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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