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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武器

_6 倪匡(当代)
高的结论,在神户丸中,有意想不到、威力强大的新武器在。想来你们也有同样的推断
。”
石亚玉当真被黄蝉的美色迷昏了头,竟然立即大声道:“是啊!是啊!”
他说了之后,感到应该有些保留,这才尴尴尬尬地停住了。
我反正已决定不再参与这件事,所以索性胡调一番,我装出了一副很是惊奇的模样
:“真了不起,不过我敢肯定,你们未曾知道这新武器的具体内容!”
我如此反应,显然大大出乎黄蝉的意料之外,她陡然一怔,但随即恢复了原状:“
具体的内容是──”
我道:“那是绝对毁灭性的武器,这种武器,一经使用,首先是产生大量的氢──

黄蝉一怔:“氢武器?”
我道:“不!这大量的氢夺取空气中的氧,与此相结合,变成二氧化氢,二氧化氢
是甚么?”
我虽然说来一本正经,但白素早已知道我在胡调,随口道:“水。”
我用力一拍椅子的扶手:“对,水。大气层中的氧全部被氢夺走了,化成了水,于
是,空气中没有了氧,地球表面全是水,一切生物归于幻灭──这新武器的威力,够强
大了吧!”
这时,就算是白痴,也可以知道我在胡言乱语了,所以自黄蝉以下,人人的脸色都
难看之极。
我续道:“这武器的名称叫‘天地同寿’,取当年武当派殷大侠所创的那一段剑法
的名字,一经试用,大家一起死,哈哈!”
我说到这里,轰笑了起来,红绫也跟著笑,笑声更是震耳。
黄蝉毕竟非同凡响,在那位少将和其他人士有怒色之中,她居然和我们一起笑了起
来:“很有趣的设想,只不过笨了一些。”
白素这时已知道我的心意,反正飞机还没有起飞,就在南昌打道回府,岂不是好。
她在我耳边低声道:“见了爸再说。”
我震动了一下,白老大的脾气不好(简直极差),他来找金秀四嫂的旧部,看来行
藏也守不住秘密,要是生出事来,没人照应,那可大大不妙。
当时,我和白素都是如此想法,一想到这一点,我也不便太过分,所以也道:“确
然笨了一点──但是,任何武器在伤害他人的同时,也必然伤害自己。”
黄蝉叹了一声:“是,很有哲理,直截地说吧,由于有这种可能性存在,所以,我
们也要参加搜寻工作。”
我迅速地转念,由于已经打定了不再参与的主意,所以一切都无所谓,我很轻松地
道:“那不关我事,应该和石教授说,他是负责人。”
黄蝉转向石亚玉:“教授,可允许我们参加?”
看石亚玉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怕要把他五马分尸,他也会有同样的回答,他连
声道:“可以,可以,为甚么不,欢迎之至。”
官子的神情很怀疑,她不比红绫,对黄蝉的来龙去脉十分清楚,官子向我望来,我
只好道:“有这一组生力军,对于发掘神户丸,只有帮助,没有破坏。”
山下堤昭的遗命,是一定要把神户丸找出来,至于找到之后发生甚么事,不在他遗
命的范围之内,官子自然也不必继续下去。
黄蝉对于我那么“好说话”,似乎有点意外,她注视了我好一会,我抱著多一事不
如少一事的心态,坦白向她道:“我对于甚么武器,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我女儿答应
了帮官子,所以我也跟来凑凑热闹,你们要怎么样,一概不干我事。”
黄蝉吁了一口气:“那太好了,穆秀珍女士和她的装备,已经在三小时之前飞往九
江了,我们启程吧!”
她的话一出口,飞机就已有了发动的迹象,黄蝉坐了下来,找红绫攀谈:“你那头
鹰呢?”
红绫大乐:“我叫它自己飞来,嗯,好像有谁带著酒,还不错的样子。”
黄蝉格格笑了起来:“三十年的泸洲老窖,只是‘还不错’?小张,拿出来吧!”
那小张居然就是那少将,只见他取出了一瓶酒来,红绫劈手抢过,打开就喝了起来
。刹那之间,机舱之中,酒香醺人,有几个女子未曾喝酒,脸上居然也红了起来。
航程很短,黄蝉不断投红绫所好,一下子就到了。一下机就听到了一声清啸,红绫
先弹跳了起来,我敢说她甚么也没有看到,可是却已一下子循声向前,直扑了出去,一
面大叫道:“秀珍姨!”
而且一辆吉普车上,一条人影也飞扑而起,两人竟然在半空之中,相拥在一起,才
落下地来。
那和红绫相拥的,正是穆秀珍。
在《在数难逃》那个故事告一段落之后,我和穆秀珍有过一次详谈。
十、为甚么是鄱阳湖
那次详谈的内容和本故事无关。我在详谈之后,和白素说起穆秀珍,叹道:“她,
真天人也!”
白素也有同感──所以,我们对她的了解又深了一层,此刻相见,自然高兴。
穆秀珍和我们招呼完毕,轻拍了官子几下,然后,斜眼望向黄蝉。
黄蝉面对穆秀珍,居然也有一刹间的忸怩,她道:“卫先生,介绍一下!”
穆秀珍已伸出手去:“我叫穆秀珍,一生别无所长,只是嫉恶如仇。”
这样的自我介绍,可以说别开生面之至,也只有穆秀珍这样的人物,才能使用。
黄蝉在这时已完全恢复了自信,她也自我介绍:“我叫黄蝉,身负组织任务,但盼
从善如流。”
她的话,言简意赅,穆秀珍哈哈一笑:“说得好,久仰大名,这次行动,有甚么地
方吸引了大驾的兴趣?”
黄蝉坦然道:“据大胆假设,神户丸上,可能有毁灭性的新武器,所以国家才关注
。”
穆秀珍人极聪明,她虽然只看过山下堤昭的记述,那是官子求她介绍白老大时给她
看的,她并不知道我们的分析,但是一听之下,也立即想到了,她“嗯”地一声:“‘
关系帝国之存亡’,那就是说有一种武器,可以使当年的日本转败为胜。”
我道:“大体上是这样,另外还有一些资料可以提供更多的想像。”
穆秀珍点头:“好,上船再说。”
我不禁愕然:“船?你带来的?”
穆秀珍道:“非也!我只带来了仪器,船是由交通部提供的。”
黄蝉立时道:“是,若是不如意,可以更换,或者请穆女士由法国运来。”
穆秀珍道:“看了再说。”
当穆秀珍那样说的时候,我们都抱著“看了再说”的态度,不曾想到对方提供的,
道是一条设备完善,豪华之至的游艇。
这种船在国际市场上,价值动辄以千万英镑计,上了船之后,穆秀珍也不禁道:“
好船!”
黄蝉道:“穆女士的要求,我们理当尽力。”
正说话间,一辆吉普车疾驶而至,两个军官跳下车来,向黄蝉行礼,黄蝉和他们走
过一边低语。
这时,船还停在湖边,少将指挥著他的手下,把穆秀珍带来的仪器搬上船去,红绫
不住抬头看天,看她的那头神鹰来了没有,白素在安慰她:“哪有这么快,我们是乘飞
机来的。”
我心中在盘算:鄱阳湖的事,我是不插手了,如今要做的,是如何找到白老大,再
和白老大一起安然离去,甚么新武器旧武器,就由得他们去折腾好了。
所以,我想,我不能随大船行动,我已注意到了这船有几艘快艇,可以供我行动之
用。白素也明白我的心意,向我走来,我低声道:“不知老爷子行踪何在?”
白素望著浩荡的湖水,一时之间,也难以回答。这时,黄蝉却走了过来,叹了一声
:“白老爷子,真了不起!”
我和白素都吓了一跳,失声道:“他怎么了?”
黄蝉笑道:“我们知道他老人家来,特地派了一个小组暗中保护他,向他提供方便
──”
我闷哼一声──说得好听,无非是监视跟踪而已。黄蝉续道:“昨天,他老人家出
现在湖口,可是到了傍晚时分,竟然没有了他老人家的踪迹。”
我和白素听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派人去跟踪白老大,跟失了,那是
必然的后果。
黄蝉仍有些不服:“那个小组的成员,个个都是好手,不知是在哪里出了错。”
我笑道:“错在跟的是白老大──这样吧,叫他们来跟踪我,我总要和他老人家见
面的,跟了我,总有希望可以再遇上他老人家的。”
黄蝉忙道:“别误会,跟踪他老人家,绝不是我的意思,我已下令取消这种无聊的
行动了。”
穆秀珍走过来:“对,若再有这种无聊行为,我们立即取消行动。”
黄蝉举起手来:“是──只有我一个人参加行动,其余人都会撤退,我会负责驾驶
这船。”
白素和黄蝉感情甚好,忙道:“这可委屈你了。”
黄蝉向白素投以感激的眼神,接著又叹了一声,像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黄蝉道:“卫先生对我的印象不好──”
我疾声道:“我不是针对你个人,而是你代表的力量。”
黄蝉道:“不管如何,我们曾多次共同解决不少疑难,卫先生,平心而论,可有甚
么不是之处?”
我道:“平心而论,若不是我一直坚持自己的立场,那就很难说。”
黄蝉苦笑了一下:“若问世界上甚么最深,我会说人的成见最深!”
我冷笑道:“别玩这种小学生才有兴趣的语言花样──现在,你们对搜寻神户丸的
事插手,不论行动的方式如何,都不会叫我感到愉快。”
黄蝉道:“卫先生,根据资料所推断的结果如此惊人,我们能不过问么?”
我道:“还有一项资料,你们可能不知道,在神户丸上有一个广雄少将,他曾负责
执行一项绝灭所有中国人口的任务。”
我以为黄蝉听了,必然大吃一惊──但黄蝉显然早已知道了──事后我觉得自己可
笑,连石玉也能弄到手的资料,黄蝉他们怎会没有。
黄蝉纠正我的话:“应该是,如果有可能绝灭中国人口,广雄便会负责执行──这
也是我们要插手的原因。越是威力强大的武器,越有可能出现意外,虽然事隔五十年,
但若真有这种武器存在,一不小心有了意外,会造成甚么样的后果,叫人不敢想像!”
我觉得很奇怪。黄蝉这时所说的话,自然不是她一个人的意见,而是许多人讨论的
结果。听她的话,倾向于真的以为神户丸中有毁灭性的武器在──她持如此肯定的结论
,是不是她有比我们更多的资料呢?
我立即提出了这一点来,黄蝉道:“没有特别的资料,只是在一些高级战俘的口供
之中,知道他们似乎深信有一个行动可以使日本反败为胜。我们也早已怀疑,日军有甚
么秘密武器正在发展中,但不知由于甚么原因,秘密武器成了长久的秘密──”
说到这里,我要插言,黄蝉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不让我开口。她道:“我们决定
,我的任务就是,如果真有这样的秘密武器,就要使它成为永远的秘密。不知道这个决
定和卫先生的心意,有没有违背之处?”
她慷慨激昂地说完了之后,直视著我。她的话,令我颇感意外。
白素和穆秀珍已一起鼓起掌来。我道:“好,目标一致!”
黄蝉松了一口气:“话说明了,一起行动,自然也少些顾忌了。”
我道:“既然如此,你们不必再监视白老爷子的行踪,他只不过想见一些故旧,说
说过去,弄清楚一些事,并没有别的意图。”
黄蝉道:“我完全理解,鄱阳湖中,颇有一些传奇人物在,有关他们──”
我道:“有关他们当年和神户丸有关的事,我可以全说给你听。”
黄蝉大喜:“好极!”
穆秀珍拉了红绫和官子帮忙装置她带来的仪器,我和白素把金秀四嫂的事、山下堤
昭和竹的事,向黄蝉说了。黄蝉立即想到:“菊是关键人物!”
我道:“是,若她还生存,可以说清楚一些问题。”
黄蝉立刻想到了白老大此行的用意,她又道:“希望白老爷子能有收获。”
我和白素都不出声,黄蝉知道我们的意思,忙道:“从一开始起,我们就绝对无意
干涉老爷子的行动。”
白素道:“多谢照顾。”
黄蝉道:“我来参加这次行动,也不是全无作用的,有一个应该是相当关键性的问
题,你们未曾想到。”
她这样一说,本来一直在她身边打转的石亚玉,站定了身子,总算找到了可以直视
黄蝉的机会。
黄蝉道:“这个问题是:如果神户丸上,真有设想中的那种新武器在,为甚么它要
在鄱阳湖中航行?”
我们都呆了一呆,确然,我们未曾想到过这一样问题:神户丸为甚么要在鄱阳湖中
航行呢?它的目的地何在?
我吸了一口气:“它从小孤山脚下启航──”
黄蝉道:“那不成原因。”
白素道:“可以假设,那种新武器的研究制造基地是在小孤山之中。”
黄蝉摇头:“这个假设,很难成立。”
我反问:“你们曾经对小孤山进行过搜索?”
黄蝉道:“是,但我们没有发现──就算当年山中曾有过甚么建筑,曾遭到过破坏
,五十年之后,也就了无痕迹可寻了。”
我道:“你的问题,其实可以伸延开去:神户丸为甚么要在鄱阳湖航行?新武器的
研究基地,为甚么要在小孤山之中?”
白素道:“一种是偶然的原因,一种是必然的原因。”
黄蝉一扬眉:“世事之发生,偶然只是少数,必然是多数。很多事,看起来是偶然
,但是深一层看,就可以知道是必然的了。”
我的思绪很是混乱,这种虚无飘渺的假设,最令人抓不住中心。
我迟疑了片刻:“既然有‘帝国存亡,在此之举’的说法,那可以假设,这种武器
已经制成了!”
黄蝉沉声道:“不但制成,而且要使用了,再不使用,失败就来临了。”
我茫然:“那和鄱阳湖又有甚么关系?”
黄蝉缓缓地道:“要用原子弹炸日本,那是大前提。可是把原子弹投到日本何处,
那是细节。”
黄蝉的话,乍一听,是把正在讨论的话题,忽然扯了开去,但是我和白素略想了想
,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我们两人齐声道:“你是说,日本鬼子选择了鄱阳湖,作为新武
器的使用地点?”
黄蝉一字一顿:“使用地点或是试用地点!”
我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这真是不可思议之至──设想到了此处,已进入了死胡同,
无法再前进了,因为怎么想,也想不出何以要选择鄱阳湖,莫非这是随便的决定,没有
特别的意义?
黄蝉叹了一声:“我也是想到了这里就触了礁。”
我和白素都不出声,黄蝉又道:“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空想。”
石亚玉道:“不可能,因为日军对神户丸的失踪,如此紧张,这其中必然有古怪。

白素对事情最能淡然处之,她忽然道:“看,夕阳多么美丽。”
夕阳,不论在甚么情形下,都是美丽的。此际,有粼粼湖水的配合,漫天红霞衬著
,更是夺目之至。各人被眼前的美景吸引,都好一会不说话。
过了一会,听得穆秀珍叫道:“设备安装完毕──这船听谁的指挥?”
黄蝉道:“谁是搜寻组的组长,就听谁的指挥。”
穆秀珍笑了一下:“我明白了,你说听谁的指挥,它就听谁的指挥。”
黄蝉没有申辩甚么,只是淡然一笑,穆秀珍接下来的宣布,却令我和白素吓了一跳
,她大声道:“这船,归红绫指挥。”
红绫站在穆秀珍的身边,挺胸凸肚,一副当仁不让的神气。
我道:“你带来的精密仪器,她会使用吗?”
穆秀珍笑道:“我发现再精密的仪器在她手上,也都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她没
有不懂的。”
我自然早已知道红绫的智力之高,超乎寻常,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但是听得穆秀
珍如此说,心中还是大大地高兴。
我向石亚玉望去,发现他根本没有留意穆秀珍的宣布,视线只在黄蝉的身上打转。
想来,谁来指挥,对他来说,绝不重要。
那时,有六七个船员已在向红绫行礼,红绫正在吩咐他们驶向何处。她的航行命令
,是先到小孤山脚下,然后,尽可能循当年神户丸的航线前进。
我听得她如此指挥,暗暗点头──若是换了我,也会如此。
船开航之后,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和白素并肩坐在甲板之上,欣赏暮色之中的湖
上风光。在长久的冒险生活之中,几乎未曾有过如此平静的时光,连说话也变成是多余
的了。
我们听到黄蝉和穆秀珍、官子在交谈,黄蝉问的,还是那个问题:“为甚么是鄱阳
湖?”
红绫的回答,令我吃了一惊:“如果那新武器使用起来,真能消灭中国的人口,那
么,除非它能一次就达到全部目的,不然,要分多次使用,第一次一定要选择有最佳效
果的地点。”
官子不明白:“那和鄱阳湖又有甚么关系?”
红绫道:“与鄱阳湖的地理环境有关。若以湖中央为中心,五百公里为半径,看看
可以包括中国多少地方?”
我立刻在脑中浮起了中国的地图,并且照红绫所说的想了一下。白素一定也在那样
做,因为她握住我的手紧了一下。
照红绫的说法,在地图上出现的那个圆圈,向东达江苏淅江两省,向北达山东湖北
,向南达湖南福建。那一个圆圈内,可以说全是中国的菁华之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
口集中在这个圆圈之内。
也就是说,假设这个新武器的杀伤威力,是一个五百公里半径圆的话,那么,要达
到最大杀伤力的目标,鄱阳湖确然是一个极理想的地点。
黄蝉立即鼓掌:“我们有一位军事家,他的想法,和你一样!”
红绫一高兴,又道:“那种武器不会是核武器,核武器有辐射,若是威力如此强大
,使用过之后,长久不适宜人类生活,小日本的人不能搬过来。”
黄蝉道:“正是,一定是全新型的,新到我们无法想像。”
她虽然如此说,但是她的用意,分明是要引红绫作出设想来。
我向红绫望去,只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就不去扫她的兴,只是低声对白
素道:“我们的女儿很笨,全然不知人心险诈。”
白素当真是“癞痢头儿子自家的好”,竟然回答我四个字:“大智若愚。”
我忍住了笑,却听红绫道:“是啊,所以,一定不能循常理去设想。”
黄蝉道:“人能设想到原子裂变时,能释放出大量能量,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
真难想像还有甚么巨大的能量可供利用。”
红绫这时的态度出奇地正经,她一面比划著手势,一面道:“你的话,我分两部分
来回答。第一部份,你说‘人能设想到原子裂变……’,我想,其中的情形不是那么简
单,我看,这种设想必然有外星人的高级智慧在,不是人凭空想得出来的。”
黄蝉笑了起来:“这是令尊一贯的论调,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听到这里,不禁有气,因为黄蝉是在明言讽刺了。我正想提醒红绫,告诉她黄蝉
这话不是好话,但红绫已有了反应,她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笨”。她道:“若是别人
这样说,我不见怪,但你曾和外星人打过交道的,怎么也有这种态度?”
黄蝉忙道:“对不起,我不是非议的意思,令尊的理论,我虽然不能全部接受,但
是也绝不持反对的态度。”
红绫笑了起来:“有很多事,地球人行之已久,可是追根究底起来,确实不像是地
球人自己平空想得出来的,‘灵感’的来源,就很可疑。近一个世纪来,人类在各方面
都大有突破,我看就很有问题──至少我所有的知识,九成不是来自地球。”
黄蝉吸了一口气:“那么,以你的知识而论,有甚么设想?”
红绫道:“这就要说到你刚才的话的第二部分了。除了原子裂变所能产生的能量之
外,可供利用的能力,俯拾皆是。我们抬头可见的太阳,蕴有对人类来说无穷无尽的能
量,可是人却忙著向地底深处辛苦地挖煤,不去利用太阳能。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地
球人很笨,要到哪一天,有肯帮助地球人的外星人传授了太阳能的利用法,人才会懂得
利用它。”
看黄蝉的神情,颇为耐心地听完了红绫的长篇大论,才又引红绫入正题:“具毁灭
性的新武器,不论是甚么新花样,原则总是不变的,一定是释放一种极强烈的能量,来
达到破坏目的。”
红绫摇头:“这只是其中之一,像散布毒气、散布致命的细菌,就不必需要甚么特
别的能量。若有一种能在空气中传播的致命细菌,就可以随著气流,在整个长江流域造
成灾难性的人口绝灭。”
黄蝉也摇头:“这不是非常理的假设,毒气武器、细菌武器,人类早已用过了。”
红绫又道:“若是利用地球板块移动造成灾难,也是毁灭性的。”
黄蝉扬眉:“在鄱阳湖底,制造一场地震?当然那是巨灾,但似乎也不足以达到‘
毁灭全中国人口’和‘挽救帝国失败’之目的。”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是发射一种力量把月亮射下来,跌向中国
,那么大的一块石头砸下来,就可以达到上述两项目的了。”
我这样说,当然是在胡闹。红绫却拍手笑道:“不对,月亮太大,它是地球的六分
之一,一旦砸了下来,小日本的四个岛,先被压到海底,一亿多日本人等不到胜利,就
喂了王八。”
白素也来凑趣:“也不然,月亮在砸下来时,经过大气层,会磨损一半,只要计算
精确,就可以如愿!”
她的话一出口,我们三人一起大笑了起来,黄蝉明知我们是在开她的玩笑,也跟著
乾笑了几声,穆秀珍叫道:“有趣有趣!我却说你们想的都不是。”
官子奇道:“还能有甚么想像?”
穆秀珍道:“你们的想像,不算是天马行空,都还是有根据的,地震、月球都是实
实在在的,真要异想天开,就不能靠这些。”
各人都很有兴趣地向穆秀珍望去,穆秀珍一挥手:“照我想,只那么伸手一指,要
消灭的人口就忽然人人发狂,自己杀自己,杀到一个不剩为止。”
穆秀珍这样说,我敢断定,她是说著玩的。可是她的话一说完,黄蝉首先神情古怪
,我也打了一个突。因为穆秀珍的想像,比我们更“现实”!就在不久之前,确然发生
过类似的事,一个人伸手一指,人们就忽然都疯狂地残杀了起来!
十一、奉旨疯狂
这场惨事,虽然未至于全部人口绝灭,但也几乎使每个家庭都因之而有成员伤亡,
绝少可以有躲得过去的。
整个民族受伤害之深,只怕是永远的,和当年日本皇军的妄想,虽然不是十足,但
却也局部相似,可说是中国历史上最悲惨的事,后患无穷。
穆秀珍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啊”地一声,向黄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的。”
我道:“你别越描越黑了。”
穆秀珍道:“真的,若是能有力量使一些人疯狂,而那些人又可以决定全部人的命
运,这武器就比甚么都厉害。”
我们都不出声,官子毕竟年轻:“这种情形,不会出现。”
大家都向她望去,不知她何以说得如此肯定。官子提高了声音:“因为人是有智慧
的。”
她此言一出,我首先“哈哈”大笑了起来,穆秀珍也跟著笑,白素先是微笑,接著
叹了一口气。红绫大声道:“官子,你说傻话了。这种事确然发生过,全民陷入疯狂状
态,智慧不知去了何处,这证明人脑很是脆弱。若有外来力量控制,出现那种全民疯狂
的情形,自然也可以是全民绝灭的先声。”
官子对于全民疯狂的历史事情,当然多少也知道一点,所以她立时道:“是,我说
错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黄蝉显然未曾料到,引导红绫去假设匪夷所思的新武
器,会有这样的结果。看她的神情,像是想转换话题,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穆秀珍却还不肯放弃:“我的假设,是不是可说是最厉害的新武器?”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么,不久之前的那场全民大疯狂,
是不是可以看作是这种新武器有了少许外泄?情形如同新武器出了意外,导致辐射外泄
一样,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灾难。”
我自己也是妄然想到的,在此之前,只怕从没有人把这一场大灾难,和这样的设想
联系起来。我的这种说法,自然很骇人听闻。
各人面面相觑,官子骇然道:“若只是少许外泄,就形成了那样的大灾难,那么,
若是这武器全面使用起了,岂不是……岂不是……”
红绫道:“甚么岂不是,简直就是全民的绝灭。”
忽然一下子,无边无际的假设竟然回到了原来的题目上,这更令人吃惊了。
当然,无人能说这假设可以接受,但是,也不能完全否定这假设。
“全民绝灭”!这种情形确实太可怕了,可怕到了足以令我们这几个人甚么话都不
想说的地步。
后来,和白老大谈起来,白老大这位杰出非凡的人物,却另有见解,他道:“全民
绝灭?这种情形,在中国的正史上,不断出现。”
我骇然:“老爷子,别开玩笑了!”
白老大一捋长须:“绝不是开玩笑。先说异族统治,蒙古人、满洲人都是以极少数
入主,全民都成了亡国奴,双方人数的比例之差,都是大比数,但是奴性发作,人心已
死,接受了异族统治。更有一干人卑躬屈膝,以求自身富贵,这等人更是烂穿了心。这
种情形,和全民绝灭有甚么不同?所有人都和满洲人一样,拖了条长辫子,这还不是全
民绝灭么?”
老爷子说得激昂,白素道:“总……有人反抗的。”
白老大一击桌子:“一个民族,如果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膝头发软,向权势屈膝,
这个民族已可以归入死亡之列。不幸得很,咱们的民族,正是如此。别说是异族了,在
近五十年的历史里,有哪一年哪一日,不是绝大多数人听命于极少数人,甚至只是听命
于一个人在狂奔乱舞。一个民族几千年来都习惯如此,以为理所当然,没有反抗,那么
这个民族的生命力何在?”
我和白素都为之默然。
白老大的“判决”,乍一听来,尤其是作为这个民族的一份子,当然难以接受,可
是仔细想一想,白老大所说的,却又全是事实。
只知道顺从听命,就算有反抗,反抗的结果,也只是制造一批新的主人。历史不断
在循环,就是脱不出原有的圈子。
当然,我们并不寂寞,地球上还有不少类似的民族。但是有更多的,早已摆脱了原
来的圈子,进入了新的境界──首先摆脱旧圈子,闯入新领域的经历,极其困难。等人
家有了成功的例子,跟著学,依然怎么都学不会,这也就只好叹一句“哀莫大于心死”
了!
我叹了一声:“从某种角度来看,确然可以认定‘全民绝灭’这种情形,真的曾出
现过。”
白老大道:“既然这种因素早已存在,那么,只要加以引发,就可以达到目的。日
本人并不是异想天开,‘全民绝灭’也不是要所有中国人真的死清死光──只要所有的
中国人都开口说‘阿衣乌艾屋’了,也就和死清光差不多──别以为我在说笑话,一直
到现在,脱离日本人的奴化统治五十年了,还有人把‘阿衣乌艾屋’当母语的。由此可
知,日本人要实行全民绝灭的计划,并不是天衣夜谭。”
我和白素都很是骇然。
过了半响,我才道:“幸而当年的计划,未曾……实行……”
白老大狂笑:“你怎么了?不是常说‘我们都是地球人’吗?全民日本化和现在全
民奴化,我也看不出两者有甚么不同!”
我和白素都不敢再说下去,只好唯唯以应。白老大愤然道:“还有不少人到现在还
以不能日本化为憾呢!”
我企图令气氛轻松一些,所以道:“这恐怕是当年的武器有些外泄的后遗症吧!”
我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白老大提高了声音:“甚么原因也不是,只是因为骨子里
有奴性,特别容易屈服,自动下跪是几千年的传统,这种奴性,造就了几千年的历史!

这种题目的讨论,当然不会有结果,我把它记述在这里,是由于那也算是白老大对
新武器的一种设想──新武器既然可以作非常理的推想,那么,设想一种力量,可以使
人性中的弱点得到扩张,并非没可能。若是人人自甘为奴,那么,当然也达到了“全民
绝灭”之目的。
当时在船上,我们几个人都没再作这样的假想。大家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红绫大
声道:“不管怎样,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是不是?”
我“哼”了一声,仍坚持我的意见:“那场大疯狂,也算是够瞧的了。”
黄蝉吸了一口气:“到了!”
那时,天色已黑,新月上钩,小孤山虽然不是甚么名山,但是山势空兀,在月色下
看来,另有一番气势。我望著山影,想起黄蝉所说,他们曾在山中找过,但没有发现,
不知是真是假。
正在想著,黄蝉已在我身后道:“若是卫先生认为有必要,大可组队搜山,我一定
参加。”
我点了点头:“若是在湖中找不到甚么,确然大有在山中找的必要。”
黄蝉道:“我也如此想──要制造一种新武器,没有庞大的基地,是不可想像的事
。”
我仍望著山影,缓慢地摇了摇头:“这山屹立江心,幅员并不大,你们已经找过,
没有发现,只怕再找也是白费功夫。你刚才说,一定有庞大的基地,那还是按常理的说
法,若是不按常理,那也就不必一定要有基地。”
黄蝉忽然笑了一下,但是立刻又忍住了笑,我闷哼一声:“为何发笑?”
黄蝉道:“对不起,我实在一点也没有不敬或是想讽刺你的意思。但是,若没有基
地研究生产这武器,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红绫接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说,又是外星人教的,外星人给的了。”
黄蝉微笑不语,看来她正有此意。
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再摇头:“你这种想法,还是按常理推断出来的──
以为新武器一定要有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能发出毁灭性的力量。若是按非常理而论,根
本不必如此。”
黄蝉苦笑:“那实在难以想像了!”
我同意:“是,确是难以想像,因为在我们有生以来,所接受的思想方法训练都是
按常理,有逻辑的,根本无法作非常理的推测。”
黄蝉道:“我以为卫小姐或者可以!”
黄蝉这一句话,深得我心,红绫自小在山野之中长大,后来她有了知识,那是突发
性的获得,没有一般人求知的过程。
所以,她的思想方法之中,无所谓“常理”和“非常理”之分,她的想法,不会囿
于常理──她根本没有这个障碍。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没有阻碍的思想方法,应该可以发挥作用。
我点头,也望向红绫道:“是,她可以作出非常理的设想,只是她一时之间,未曾
想出来而已。”
红绫听了我的话,吐了吐舌头,又抓著头发:“我也不一定想得出来,大家都作过
设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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