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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客

_2 倪匡(当代)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
我忙道:“你的意思是,那辆车子,是辆计程车,是不是?”
男仆呆呆地望了我半晌,他显然不能肯定这一点,而我已转过头来,对著杰克。那
辆送这个神秘访客前来的车子,是一辆街车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那是一辆街车的话,那么,随便甚么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所以,当我转过头向杰克望去的时候,杰克自然而然地道:“我立即去调查!”
我道:“调查的结果如何,希望你能告诉我!”
杰克这个人,虽然固执,直爽倒是够直爽的,这时,他发觉我对他的确有帮助时,
他对我的敌意,也不再那么浓厚了,他道:“好的。”
在他离开之后,我又去见那管家。
那管家已有六十左右年纪,神情同样沮丧,我几乎没有向他问甚么问题,反倒是他
在不断地问我:“为甚么要将我抓起来?”
我只好安慰著他:“鲍先生是一位大人物,他死得很离奇,警方一定要追查原因的
。”
老管家的眼也红了起来,他道:“我在鲍家,已经四五十年了,难道我会杀人?”
我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不会杀人,你放心,不必多久,你一定可以获释的,事实
上,警方也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控告你。现在,你可以详细和我讲一讲那个访客的事
么?”
“我已讲了很多次了!”老管家难过地说。
“再对我讲一次。”
老管家讲得很缓慢,而且他的讲述,时时被他自己的唉声叹气所打断,我还是耐心
听著,实在没有甚么新的东西,他讲的都是我已经知道了的事。
我苦笑了一下,又安慰了他几句,才走了出来。
将管家、男仆和陈小雷三人的话,集合在一起,我可以归纳出一个结论来:“一个
死了七十小时以上的人,走去拜访鲍老先生,而将鲍老先生吓死了!”
这个结论,自然是不合情理到了极点的!
但是,如果怀疑那男仆和管家串通了来谋杀他们的主人,却同样不合情理。如果进
一步怀疑,陈小雷也是和他们两人一起串通的,那就更不合情理了。
在两种情形都不合情理之下,我该取哪一种呢?老实说,我一点主意也没有,当我
走出警局,重又接触到阳光时,我有一种头昏脑胀的感觉。
我在阳光下站立了片刻,就回家去,到了家中,我翻来覆去地将整件事,想了好几
遍。
这时候,我已对整件事的经过情形,都有所了解了。就像我在文首一开始就叙述过
的那样,但是我不能在整件事的过程中,找出头绪来。如果谁能够,那么我对他佩服得
五体投地。
我一直呆坐到天黑,几乎是茶饭不思,直到睡在床上,我仍然在不断地思索著。
直到杰克突然打来了电话,我的思索才被打断。
我抓起了电话,听到了杰克急促的声音:“卫斯理,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下?”
“怎么?”我说,“有了新的发现?”
杰克甚至在喘著气,他道:“是的,我们已经找到了那街车司机。”
这一会,对著电话叫嚷的不是杰克,而是我,我大声道:“留著他,我立即就来!

我放下电话,匆匆的换好了衣服,立时驱车前往,我车子开得实在太快了,以致我
赶到警局时,在我的车后,跟了两辆交通警员的摩托车,他们是因为我开快车追踪而来
的。
直追我到了警局,那两个警员的脸上,多少有点讶异的神色,我只好对他们道:“
真对不起,你们可以控我开快车,但是我实在有要紧的事,要见杰克上校!”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听到了杰克的声音,他从办公室的窗口,探出头来,大叫
道:“我还以为你撞了车,怎么至现在才来?”
我向那两位警员点了一下头,就奔进了杰克的办公室。杰克的办公室我不是第一次
来,但是他升了上校之后的新办公室,却还是第一次到。
办公室中,除了杰克之外,还有一个看来神情很紧张的中年人,正忐忑不安地坐著
,一见到了我,站了起来,杰克道:“就是他!”
我忙道:“当时情形怎样,他说了么?”
杰克道:“说了,但是我还想再听一遍。”
我来到那司机面前:“别紧张,完全没有你的事情,我们只不过要你的帮助而已,
抽烟吗?”
那司机点了点头,接过了我递给他的烟,燃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你们还是问
那个搭客么?”
我道:“是的,如果你记不起,可以慢慢想!”
那司机道:“不必慢慢想,我记得很清楚。”
“为甚么?”我觉得有点奇怪。
“那人是到鲍家去的啊,鲍家是著名的人家,我车到他门口,自然不容易忘记。”
我道:“那很好,你将详细情形说一说,他在甚么地方上车。”
那司机又吸了一口烟:“是在郊区,第七号公路和第六号公路的交岔口,那天我送
一家人到海滩后,回程的时候,看到一辆车子,停在路边,有两个人站在那辆车子前面
。”
我问道:“两个人?”
“是的。”司机回答,“两个人,一个人又高又瘦,就是后来上了车的那个,另一
个却很矮,穿著一件花衬衫,他扶著那又高又瘦的人。”
当那司机讲到这里时,我和杰克互望了一眼。
那司机道:“是那个穿花衬衫的人,招手截停我的车子的。”
“他对我说,那又高又瘦的人,要到鲍家去,问我知不知道鲍家的地址,我说知道
,他就扶著那人进来了,还是他替那人开车门的。”那司机道。
我又问道:“那人进了车之后,说了些甚么?”
“他甚么也没有说,车钱也是由穿花衬衫的人付的,我车到了鲍家的门口,回头告
诉他到了,他并不开车门,是我替他开了车门,他才走出车去的,等他上了石阶,我就
走了。”
我道:“那人的样子,你还认得出来?”
“当然认得,他的样子很怪,脸色白得,唔,真难看,就和死人一样!”
听到了“就和死人一样”这句话,我和杰克,又不禁相视苦笑。
杰克拿出一张相片来,递给了司机:“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司机才看了一眼,就道:“是,就是他!”
那照片是的就是那个神奇的访客“石先生”。
杰克又问:“你能说出那穿花衬衫的人的模样来?”
司机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可以的。”
杰克按下了对讲机,道:“来一个人!”
一个警员走了进来,杰克道:“请绘图人员来,所有的人全请来。”
那警员退了出去,杰克向那司机解释道:“警方的美术人员,可以根据你的描述,
将那穿花衬衫的人的样子,大致绘出来,那我们就可以找到这个人了!”
司机点著头,他已抽完了一支烟,我又递了一支给他,他又起劲地抽著。
不一会,四个美术人员来了,他们的手中,各拿著黑板和纸张,司机开始详细地讲
著那穿花衬衫的人的样子。十分钟之后,四个美术人员各自绘成了一幅人像,看来并没
有多少差异。
那司机仔细地看著,又指了几点不像的地方,经过修改之后,司机才指著其中的一
幅,道:“对,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经过肯定后的绘像,是一个半秃顶的老者,看来精神很饱满,有著很薄的嘴唇,有
这种嘴唇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极其固执的,杰克上校,就有著那样的两片薄嘴唇。
杰克拍著司机的肩头:“谢谢你,请你别将在这里听到的和说过的话对任何人说起
。”
司机道:“当然!当然!”
杰克吩咐一个警员,带司机离去,那四个美术人员也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只剩下我和杰克两个人,杰克端详著那幅画像,眼睛一眨也不眨,我道:“你知道
他是甚么人了?”
杰克苦笑著,道:“我要是知道倒好了!”
我道:“现在,你至少应该知道了一件事,你逮捕了那管家和男仆,是错误的,我
认为你应该立即释放他们,送他们回鲍家去。”
我歇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准备向鲍太大解释你的错误,使他们仍然可以在鲍家
工作。”
杰克呆了半晌,才道:“当然,当然我应该那样做,不过……”
我几乎又发怒了,我立即问他:“还有甚么问题?”
杰克忙道:“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我希望你协助我,我们一起到现场去看看,并将
陈小雷找来。”
我很高兴,因为杰克终于肯和我合作了,我自然高兴,只有和杰克合作,才可以有
使事情水落石出的一天,所以我立时点头答应。
杰克和我,一起到拘留所中,放出了管家和男仆,并且向他们道歉,然后我们一起
到陈家,将陈小雷带上了车,才直赴鲍家。
到了鲍家,杰克用极其诚恳的语气,向鲍伯尔太太说明,管家和男仆,是被错误的
推理所冤枉的。然后,我们化了二十分钟,由杰克“演”鲍伯尔,由我“演”石先生,
将一切经过,重现了一遍。
再然后,派警员送陈小雷回去,我和杰克,则留在鲍伯尔的书房中。
鲍太大并没有陪我们,自她的丈夫死后,她的精神很差,一直由护士陪伴著她,杰
克也拿出那张画像来给她看过,她表示不认识那个人。
杰克又支开了仆人,关上了书房的门。等到书房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他才苦笑
著:“卫斯理,这会是事实么?”
“我们只好接受,”我说:“现在,一切全证明,那是事实!”
杰克摇著头,道:“是事实,一个死了七十小时以上的人,坐街车,走到这房间来
,向鲍伯尔说话,自称他是一个死人?”
我的声音之中,带著一种无可奈何的平静:“是的,事实是那样,而且,我还可以
想像事情后来的情形是怎样的,鲍伯尔医生,他开始检查访客,他很容易地就可以发现
访客是一个死人,于是他大叫一声,他是被这怪异的事实吓死的。”
杰克呆著不出声。
我略停了片刻,又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一定就是这样的。”
杰克苦笑了起来,道:“你要来写小说,这事的经过,倒是够曲折离奇的了,可是
你想想,上头那么注意的一件案子,如果我照那样报告上去,会有甚么的结果?我定会
被踢出警界。”
“可是,那全是事实啊!”我说。
“事实?”杰克双手按著桌子:“事实是死人会走路,会说话?”
我的内心打著结,实实在在,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死人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会走路,会说话的,就不是死人!
可是,这个神秘的访客,却既能说话,又能走路,但是他同时又是死人!
呆了好一会,我才道:“杰克,民间有很多关于僵尸或是走尸的传说……”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杰克已打断了我的话头,他道:“是的,有很多那样的传说,
但是,有哪一个传说中尸体是开口说了话的?它们至多发出‘吱吱’的叫声而已,不会
讲话。”
我苦笑著,自嘲地道:“或许时代进步了,现代的僵尸喜欢讲话!”
杰克挥著手:“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我也正色道:“不和你开玩笑,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很重要的线索,只要找到那个穿
花衬衣的人,就可以有进一步的解答了!”
杰克瞪了我一眼:“是啊,我们是住在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中!”
我大声道:“你怎么啦?那司机不是说,是在郊外两条公路的交岔上遇到那个人的
么?”
“你以为,”杰克立时回答:“可以就在那两条公路的附近找到这个人,你没有听
得那司机说,他也有一辆车子么?他可能不知从甚么地方来!而且这种事情,是那么怪
异,实在不适宜交给所有的警员去找人!”
我沉声道:“交给我,杰克,交给我去找。”
“你一个人?”
“是的,有时一个人去做事情,比多些人去做,更有用得多!”我回答。
杰克又呆了半晌,才道:“好的,但是,你有把握在多少时间之后找到他?”
“甚么把握也没有!”我道:“你又不想公开这件案子,当然,可以将画像登在报
上,让全市的人都看到,好来举报!”
杰克摇头道:“不好,这个人其实没有杀人的任何证据,还是暗中查访的好。”
我道:“那你就别对我的查访,存太大的希望,且不要限定时间。”
杰克无可奈何地道:“只好那样了!”
我们一起离开了鲍家,我带著那张画像,回到了家中。
事情的经过,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然而,在肯定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却更加令人莫
名其妙。
我仔细地看著那张画像,直到我闭上眼睛,也可以想像出那人的样子来为止。
第二天开始,我就怀著那画像,到郊区去,向公路两旁房子中的人问:“你认识这
个人么?”
当我在重覆了这一句话,至少有一千遍以上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了。
在烈日下缓缓地驶著车子,公路被烈日晒得好像要冒出烟来一样。我实在有点后悔
我向杰克讨了这样的一件差使,真是在自讨苦吃。
我的车子,又停在一幢小洋房前。
在郊区的公路两旁,有很多那样的小房子,我也记不清那是第几幢了,我下了车,
抹著汗,汗湿了衣服,衣服再贴在身上,真是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我按著门铃,两头大
狼狗扑到铁门前,狂吠著。
我不怕狗会咬到我,可是没有人来开门,却让我心焦,汗水淌下来,使我的视线也
有点模糊,天气实在闷热得太可怕了!
终于,我听到有人在后喝著狗,两头狼狗仍在吠著,但总算在我面前,退了开去。
一个人走到我的面前,我将手伸进袋中。
就在我要拿出那张画像,以及发出那千篇一律的问题之际,突然,我整个人却震动
了起来,和我隔著铁门站立著的,是一个双目深陷、薄嘴唇、六十上下的半秃头男子!
那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这实在太突然了,以致在刹那之间,我僵立著,不知怎么才好!
那人向我打量著:“甚么事?你的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忙道:“我……在驾驶中,忽然感到不舒服,你……可以给我
一杯水?”
那人望著我,他的神色十分冷峻,他“哼”地一声:“你在捣甚么鬼!那边就有一
间茶室,你看不到么?怎么到我这里找水来了!”
我呆了一呆,用手捂著喉咙,道:“噢,对……对不起,我到……那边去。”
我故意装出十分辛苦的样子来,老实说,这时候,我绝不在乎他是不是肯让我进去
,我既然找到了他,那还怕甚么,我随时都可以“拜访”他!
所以,我一面说著,一面已准备退回车子去了,可是就在那时,那人忽然改变了主
意,他道:“等一等,你的脸色那么难看,我看你需要一位医生,你还是进来,在我这
里,先休息一下吧!”
我又呆了一呆,他既然在叫我进去了,我也不必再客气了,我双手握住了铁门的铁
枝,道:“谢谢你,我想你肯给我休息一下的话,我就会好得多了!”
那人拉开了铁门,我跟著他走了进去。
那屋子有著一个相当大的花园,但是整个花园,却显得杂乱无章,可以说根本没有
任何整理。我跟在他的后面,可以仔细打量一切。
可是直到进入屋子之前,我却还没有法子弄明这个人的身份。
进了屋子,我立时感到了一般十分神秘的气氛,逼人而来。屋子中很黑暗,四周全
是厚厚的黑窗帘。
─进了屋,那人就转过身来:“请随便坐,我去拿水给你!”
他走了进去,我坐了下来,我仍然猜不透这个人是甚么身份,他走进去还不到一分
钟,就又走了出来,他的手中,并没有水拿著。
第四部:巨大的藏尸库
我已经想到有点意外了,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事情竟来得那么快,他的一
双手,放在背后,就在他来到了我的身前。我要问他为甚么不给我水之际,他放在背后
的手,伸了出来。
他的手中,倒的确是拿著一件东西,只不过,那不是一杯水,而是一柄手枪!
我陡地吃了一惊:“你……你作甚么?”
那人的脸色铁青,他把手中的枪,对准了我:“我问你,你到这里来作甚么?”
我喘著气(这时候,我的喘息倒不是假装出来的了):“我……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觉得不舒服,想喝一杯水。”
那人“嘿嘿”地冷笑著:“你这样的话,只好去骗死人!说,你到这里来干甚么,
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苦笑著:“你以为我会来作甚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甚么那么紧张?”
那人将手枪向前伸了一伸,他的神色的确够紧张,他的口角,也有点扭曲,看他的
样子,他并不是一个惯于杀人的人,但是他会杀人,这一点,却毫无疑问,我的手心冒
著汗,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好,那人又问道:“你是警察?”
我忙道:“当然不是,你为甚么会那样问?”
那人“哼”地一声,随即喝道:“站起来,转过身去,靠墙站著,照我的命令去做
。”
在手枪的指吓下,我实在没有反抗的余地,是以我站了起来,转过身,走到墙前,
那人又说:“将你的上衣脱下来,抛给我!”
我想不到他会有那样的吩咐,是以呆了一呆,他的声音突然提得很高,喝道:“快
!”
我没有办法可想,那时,我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是我听得出他的声音,实
在已经十分恼怒,我只好将上衣脱了下来,向后抛了出去。
当我抛出上衣之后,我觉得我的处境,更加不妙了,因为我的上衣袋中,有著他的
画像,他只要一看到那张画像,就可以知道我是为著他而来的了。
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下,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知道他一定会去搜我的上衣,是以
我在抛出了上衣之后,慢慢地转过头去。
我是想转过头去看一下,看我是不是有机会,可以转下风为上风。
可是,我才一转过头去,只听得他大喝一声:“别动!”
紧接著,便是一下枪响,那一枪,子弹就在我的颊边飞过,射在墙上,墙上的碎片
,又弹了出来,撞在我的脸上,我吓得不敢再动,那人冷冷地道:“如果你再动,下一
枪就会射中你的后脑!”
我吸了一口气:“看不出你是一名神枪手!”
我是想尽量将话说得轻松些的,但是,我的声音却乾涩无比!
我不敢再动,只是靠墙站著,他又命令我将双手按在墙上,然后,我听到了翻抄我
上衣的声音,不到一分钟,他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来。
他的声音,变得很尖锐:“你的衣袋中有我的画像,为甚么?”
我道:“好了,既然你已发现了这一点,我也不必隐瞒我的身份了!”
我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那人的神情,看来实是紧张到了极点,他道:“你是甚
么人?”
我道:“我还会是甚么人?为了一件极严密的案子,警方要与你会晤,你跟我走吧
!”
我一面说,一面向他走去,可是他立时又大喝了一声:“别走过来,站著别动!”
我立时沉声道:“你不见得想杀死一个高级警务人员吧,快收起枪来!”
然而,我的呼喝并没有生效,他又厉声道:“别逼我开枪,你是一个人来的,转过
身,向前走!”
我还想勉力扭转这种局势,我转过身来:“你做甚么?警方只不过想请你去问几句
话,你现在,已经犯罪了,别再继续犯罪下去!”
那人冷笑著,在他的脸上,现出一种极其冷酷的神色来,这种神色,使我知道,我
不论再说甚么也没有用。是以,我只好在他手抢的指吓下,向前走去。
我推开了一扇门,经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厨房中,那时候,我真有点莫名其妙,
因为我想不通他将我带到厨房来作甚么。
而就在这时候,那人也跟著走进厨房来了,他指著厨房正中的一块地板,道:“那
里有一道暗门,你揭起来,走下地窖去,快!”
我只不过略呆了一呆,那人面上的神色,看来已更加凶狠了,我只好俯下身,抓住
了一个铜环,揭起了一块三尺见方的活板来。
活板下十分黑暗,我隐约只可以看到一道梯子。
那人喝道:“下去!”
我又望了那人一眼,照那人的情形看来,他似乎并不准备下来,而只是将我关在地
窖中,我倒宁愿他暂时离开我了,是以我耸了耸肩,没有作甚么反抗,就向下走了下去
,我才向下走了几步,还没有走完楼梯,“磅”地一声,上面那块板盖上,眼前已是一
团漆黑。
是以,我是摸索著,才继续向下走去,走到了楼梯的尽头。
我眼前一片漆黑,而且,那地窖显然是密不透风的,因为我感到了异样的闷郁。
我的上衣还在那人手中,尚幸我习惯将打火机放在裤子的小袋中,我先仰头向上听
了听,听不见有甚么动静,我才打著了打火机。
火光一闪,我看到那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地窖,墙上凹凸不平,堆著一些杂物,我先
找到了一个电灯开关,著亮了灯,灯光很黯谈,我坐了下来,设想著那人究竟会怎样对
付我。
我想,他第一步,一定先去弄走我的车子,使别人不知道我来到这里。
第二步呢?他一定会改变他自己的容貌,因为他已经从那张画像上,知道他已被警
方注意了。第三步,他当然是要对付我了!
他会杀我么?看来他未必愿意下手,因为他有如果有决心杀我的话,早就下手了,
不必将我禁闭在这个地窖之中,但是他如果不杀我的话,他有甚么办法呢?换了我是他
,我也想不出办法来。
我的身上,在隐隐冒著冷汗,因为我已经想到,他是一定要杀我的!
他刚才之所以不下手,自然是出乎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突然到了连供他思索一下
的机会都没有之故,等到他定下神来之际,他就会来杀我了!
而我,既然已想到了这一点,自然不能束手待毙,等他来杀我!
我开始搬动一些箱子,堆起来,造成一个障碍,那样,当他从上面走下来的时候,
就算我的手中没有武器,至少也可以暂时掩蔽─下。
在搬动箱子的时候,我又发现了一双已经生了锈的哑铃,有十公斤重,那倒也是─
件不错的武器,我将之握在手,挥舞了几下。
然后,我抛出一块木板,砸碎了灯泡。因为我若是在黑暗中,那人便不容易找到我

灯泡碎裂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响来,但是我却并没有对发出声响会引到人来救我
寄以任何希望。因为刚才那人已发过一枪,连枪声也没有惊动人,何况是在地窖中碎了
一只灯泡。
事实上,这里是郊外,一幢房子之间,都有相当的距离,就算杰克知道我失踪,要
派人来找我,也不是容易的事!
当我尽可能做好自卫的措施之后,我渐渐地静下来。
显然我的所谓“预防措施”,在一个持有枪械的凶徒之前,是十分可笑的,但是那
总使我略为有了一点安全感,可以使我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我拼命在思索著那人的身份,但是我却一点也想不出。他究竟是一个甚么样的人。
而且,我虽然已找到了这个人,但是对于鲍伯尔死亡案中的种种疑点,还是一点没有进
展。
我躲在木箱之后,大约有十分钟之久,几乎没有移动过身子,而外面也一点动静也
没有。
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不动,我的双腿有点麻痹,我就转了─个身。
而就在我一转身之间,我不禁陡地一呆!
在我的身后,我看到了一丝光芒,好像是由个甚么极窄的隙缝中透出来的。
那丝光茫十分微弱,如果我不是在漆黑的环境之中久了,对光线已是特别敏感的话
,我是根本看不到那一丝光芒的。
我呆了一呆,那地方有光芒,那自然是有通道,或许,那只是地窖墙上的一道裂缝
,但即使是一道裂缝也好,总使我有一个离开这里的希望!
我连忙向前走了过去,我的双手,摸到了粗糙的石墙,这时,那一线光芒看来更真
切了,的确,那是从一个极窄的隙缝之中透出来的。
我双手沿著那光芒,慢慢地抚摸著,很愉快地,我便发现那是一条笔直的隙缝,有
的地方很紧密,所以没有光透出,但有的地方却没有那么紧密,光便透了过来。
我又呆了片刻,一道两公尺上下,笔直的隙缝,那是甚么呢?我继续摸索著,当我
摸到了一个圆形的突出点之际,我几乎尖叫了出来。
那是一道暗门!
在地窖中,有一道暗门,我可以由这道暗门,离开这个地窖!
那时候,我心中的高兴,真是难以形容,我先是旋转著那圆形的突出点,但是没有
用,接著,我又试著用力按下那圆形的突出点。
这一下,我听到“拍”地一声响,那道暗门,已弹开了一些。
暗门一弹开,强烈的光线直射我的双眼,光线是那么强烈,使我的眼睛,感到一阵
刺痛,一刹那间,甚么也看不到。
而且,自门内,一股极冷的冷风,涌了出来,那股冷风是如此之寒玲,以致使我在
刹那间,身子把不住剧烈地发起抖来。
在刹那间,我心中的惊骇,实在是难以言喻的。光亮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我在黑
暗中久了,就算是普通的光线,也会使我不能适应,可是,寒冷又是怎么一回事?何以
突然之间,会有那么强烈的一股寒冷,向我正面袭了过来?
在那刹间,我根本不可能去考虑究竟为了甚么,我只是急促地向后,退了开去,我
接连退出了几步,才勉强定了定神。
那时候,在那扇门中,寒冷仍然在不断地涌出来,然而,除了寒冷之外,既然没有
甚么别的动静,我自然也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我开始可以打量眼前的情形了,在那扇门外,并非我想像的街道,而是另一间房间

那间房间十分大,房间中所有一切,不是白色,就是金器的闪亮色,我看到很多柜
子,看到一张像是医院手术床也似的床,也看到了很多玻璃橱。
那间房间的光线十分强烈,全部天花板上,都是强光灯。
而寒冷就是那间房间中涌出来!
我呆了不到一分钟,便向内直闯进去,才一走进,我便又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实在太冷了,我也立即注意到墙上所接的一只巨型的温度计,这间房间内的温度,是摄
氏零下二十度!
那是一间冻房!
在那时候,我真的糊涂了,我绝不是脑筋不灵活的人,但是,在地下秘密设置一间
冻房,却是为了甚么,我再也想不出来。
看来,这像是一间工作室,或者具体一些说,这像是一个医生的工作室,因为在墙
上。挂著不少挂图,都是和人体构造有关的。而且,在一只玻璃橱中,有很多大的玻璃
瓶。
神经衰弱的人,看到那些玻璃瓶中浸著的东西,会晕过去,那全是零零碎碎的人体
器官,有两只瓶中,浸在甲醛内的,是两个头盖骨被揭开的人头、人脑的结构,清楚可
见!
我虽然神经并不衰弱,但是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下,看到了这些东西,我上下两排
牙齿,也不禁互叩发出“得得”的声响来。
我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使我的胸口一阵发痛,我来到了一张大桌子前,拉开
了几个抽屉,我并没有发现甚么。
房间中的寒冷,实在使我有点熬不住了,我的手指也开始麻木。但是我既然发现了
这样一个秘密所在,自无离去之理。
我搓著手,呵著气,又来到了─列柜子之前,那是一列钢柜,每一个都有七呎来高
,两呎来宽,而且都上著锁。我的手指,虽然因为寒冷而有点麻木,但是要弄开那样的
锁,还不是甚么难事。我用了一根钢丝,化了两分钟的时间(比平时多了四倍时间)。
就弄开了其中的─扇门,我拉开了那扇钢门,一阵更甚的冷气,扑面而来。
我又后退了─步,而当我看清了钢柜中的东西时,我上下两排牙齿的相叩声,紧密
得像是骤雨打在铁皮上一样。
在那钢柜中,直挺挺地站著一个死人!
那钢柜的四壁,全是厚厚的冰花,那一双双的钢柜的用途,是要来储放死人的,如
果每一个钢柜中,都有─个死人,那么,在这个地下冻房中,就收藏了二十个死人!
我立时合上了钢柜的门,而且退出了那冻房,回到了地窖之中。
由于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将门关好,是以地窑中也变得很冷了,但是比起那冻房
来总要好得多了。
那时,我的心中,乱到了极点。我一直未能知道那个秃顶人是甚么人,如今,我可
以说是已发现了他的秘密,但是我的心中更混乱了,因为,我更加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了
,就算他是一个医生,他为甚么要收藏著那么多死人?那些死人,他自然是非法收藏的
。但是,他的目的,又是为了甚么呢?
我在黑暗之中,想了很久,仍然一点结果也没有,而地窖中,又渐渐变得闷热起来
,我的身上又开始冒冷汗。那人仍没有来的迹象。
我上了楼梯,用力顶著那扇活板,但是─点用处也没有,活板一定已被扣住了,我
无法离开,只好又摸索著走了回来。
我在走了回来之后,坐在我事先布置好的障碍物之中,又想了好一会,但是我的脑
中,实在太混乱了,是以简直甚么也不能想。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得那冻房之中,传来了几下“拍拍”的声响。
地窖之中虽然闷热,然而当我听到那些“拍拍”的声响时,我也不禁毛发直竖,遍
体生寒!
那冻房中并没有人,自然,有死人,但是死人是不会发出声响来的!
我倏地转过身来,望住了那冻房的门,在黑暗之中,我其实只能看到一线光芒,当
然,我不明白在冻房之中,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而我也几乎没有勇气走过去看个究竟,我呆了片刻,又听得冻房中传来了“吱”的
─声响,那一下声响,听来像是有甚么人,移开了一件甚么东西一样。
我立时大声喝道:“甚么人?”
我之所以那样大声呼喝,其实并不是想真正得到回答,而只不过是自己替自己壮壮
胆而已。
我在呼喝了一声之后,并没有再听到甚么声响,但我的胆子,倒是壮了不少,我向
那扇门走去,摸索到了那圆形的按钮,又按开了那扇门。
第五部:生死恩怨
当我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刚才我打开过的那只钢柜的门,打
开著。
我不必怀疑我自己的记忆力,当时,我是曾将那扇门关上的。
可能我当时太惊骇了,并没有将那扇柜门的锁碰上。
而且,这时,也真的不必怀疑甚么了,因为那钢柜中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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