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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猫

_5 倪匡(当代)
我忙道:“别傻了,好不容易将它抓住,怎能将它放出来?化敌为友那一套,对付
坏心肠的人也未必有用,何况是如此凶恶的一头猫!”
白素望著我:“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勉强笑了一下:“当然,我不会真的用沸水去淋它,我想,它被我们捉住了之后
,那位张老先生,一定十分著急,我在报上登一个启事,叫他来和我们相会,大家商量
一下。”
白素叹了一声:“那张老头,可能比大黑猫更难应付。”
我道:“也许,但是他总是人,至少我们可以讲得通,而且,张老头也没有锐利的
爪。”
白素道:“别冤枉了猫,人有刀、有枪、有炸弹,何必还要靠利爪?”
我呆了一呆,笑道:“你怎么啦,忘了那头猫带来了这样彻底的破坏!”
白素白了我一眼:“你也别忘了,是你先使它失了一条尾巴。”
我摊开手:“好了,这头妖猫,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个辩护者,不知道会怎样感激你
了!”
白素叹了一声,不再说甚么。
连日来的紧张已经过去,我已经捉到了那头猫,我觉得十分轻松,自然也觉得很疲
倦,是以打了一个呵欠,躺了下来,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白素不在床上,我大声叫了两下,也没有
人应我。
我吓了一跳,因为有一头妖猫在家里,任何事都可以发生,我一面叫著,一面下了
楼,到了楼下,才听到白素的声音,自地下室传了出来:“我在这里!”
我冲进了地下室,看到白素坐在那只铁笼之前,铁笼中有两条鱼,那只猫,天保佑
,还在笼中,缩在一角。
白素一看到我进来,就道:“你看,它不肯吃东西,可能因为被困在笼中的缘故。

我冷笑著:“那么怎样,还在餐桌上插好鲜花,请它吃饭?”
白素不以为然地道:“你甚么时候变得那么刻薄,它只不过是一头猫!”
我悻然道:“幸而它是一头猫,如果它是一个人,我们早就不知怎样了!”
白素笑了起来:“看,你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承认,人比猫可怕得多了,这头猫,我
想,我可以和它做朋友的,你信不信?”
我吃惊地道:“不信!”
白素张了张口,可是她还没有出声,我已经知道她要说甚么了,我立时又道:“想
要将它放出来,那更是万万不行!”
白素没有和我争辩,只是道:“你说登报纸去找它原来的主人,甚么时候去?”
我不愿在那头猫的面前,多讨论甚么,是以我作了一个手势,等白素和我一起走了
出来,才道:“我吃了早点就去,希望晚报登出来之后,今天晚上,就可以会见张老头
了。”
当我讲完那几句话之后,我又特别叮嘱道:“你千万别做傻事,要是将那头猫放了
出来,你会后悔的!”
白素笑道:“你放心!”
我吃了早点,出门,临出门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精神恍惚,好像白素留在家里,
会有甚么意外。但是我想到,只要那头猫仍然在铁笼中的话,应该不会有甚么意外事情
发生的。
而且,我至多离开一两小时,立即就要回来的,所以我除了再叮嘱一遍,要白素不
能将猫放出来之外,也没有采取甚么别的行动。
一小时后,我从报馆回来。
当我在归途的时候,我那种精神不安的感觉更甚了,所以我一进门,就大声叫著白
素。
白素没有应我,屋子中静得出奇,我心怦怦跳了起来,直冲到了楼上,仍然不见白
素,我一面不断大声叫著,在楼上转了一转,立时又奔了下来。
被破坏的客厅仍然没有恢复,看来更令人心烦意乱,我又大声叫了几下,才看到白
素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一看到了她,我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忙道:“你在甚么地方?”
我的神态如此焦急,但是白素看来,却是十分优闲,她道:“我在地下室。”
如果不是看到白素好好地在我的面前,一听得她自地下室出来,我一定会吓上一大
跳了,我急忙道:“你到地下室去干甚么?”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我皱著眉,白素那样说法,一定是有道理的,而且,我可以知道,她那样说,一定
和被囚在地下室的那只老黑猫有关。
我叹了一声:“白素,别去惹那头猫,不然你会后悔的。”
白素调皮地笑了一下:“我已经惹过那只猫了,但是没有后悔。”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不禁紧张了起来,立时握住了她的手:“你做了些甚么?”
白素道:“别紧张,我始终觉得那头猫,不是一头平常的猫,我们也不应该用对付
平常恶猫的态度去对付它,所以,我想和它做朋友。”
我叹了一声:“你别忘记,它简直是一个凶手!”
白素拉著我,走得离开厨房些,像是怕那头在地下室中的老猫听到我和她的交谈。
她拉著我到了楼梯口,才道:“不错,我们知道它杀过一条狗,但是你要明白,当
一头猎犬扑向一只猫的时候,除非这只猫根本没有自卫的力量,不然,你怎能怪那头猫
是凶手?”
我瞪大了眼,不说话,白素又道:“它和老布的情形,也是一样,你想想,不论它
怎样凶,它总是一头猫,而你竟出动了一只可以和野牛作斗的大狗去对付它,它怎能不
尽力对抗?”
我仍然没有出声。
在这时候,我并不是在想如何才能将白素的话驳回去,我所想的是,白素的话,多
少有一点道理。
自我一见到那头大黑猫开始,我就对它有极深刻的印象,也可以说是极坏的印象,
是以我对付它的方法,一直是敌对的。
那么,是不是我的方法错误了,以致我和它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了呢?
如果是我错了的话,那么,白素试图用比较温和的办法来对付那头老黑猫,就是正
确的了。
只不过我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心中还是很不放心,我想了片刻,才道:“刚才,你
有了甚么成绩?”
白素看到我并没有责备她,反倒问她刚才有甚么成绩,她显得很高兴:“有了一点
成绩,我和它讲了许多话,它对我很好。”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如果是一个不明究竟的人,一定不知道我们所谈的是一头猫!
白素继续道:“我进去的时候,它显得很不安,在铁笼之中,跳来跳去,发出可怕
的吼叫声,我一直来到铁笼边,对它说,我知道它不是一头普通的猫,同时,也明白我
们之间的关系不很正常,可以改善,它听了之后,就静了下来。”
我苦笑了一下:“这听来有点像神话了,一头猫,竟能听得这样深奥的话。”
白素一本正经地道:“它真是懂的!”
我挥著手:“好,算它真懂,你又向它,讲了一些甚么?”
白素道:“我说,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可以不当它是一只猫,而当它是和我们有同
等智慧的动物。”
我仍然不免有多少恨意,“哼”地一声:“它可能比我们要聪明。”
白素道:“是啊,所以我们更要用别的方法对付它。我又对它说,我们不记著它破
坏我们客厅的事,也希望它不要记得它断尾的事。”
我皱著眉:“它怎么回答你?”
白素笑了起来:“它当然不会回答我,但是它表示得很安静,只是望著我,好像在
十分认真考虑我所提出来的问题。”
我苦笑了一下,白素道:“就在这时候,你回来了,你大声叫我,它一听到你的声
音,又开始不安起来,所以,我想你也应该对它有所表示!”
我有点恼怒:“叫我去向它道歉?”
白素道:“你怎么了?像小孩子一样,现在重要的,不是谁向谁道歉,我们主要的
目的,是要弄清楚,这头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已发现越来越多的神秘问题,再
加上你所发现的那些,你不认为我们要尽一切可能去弄明白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头猫怪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如果不弄个明白的话,就
算真的将它用沸水淋死,也不过使我出了一口恶气,这个疑团,一定要横在我的胸口,
塞上好几年。
我考虑了半晌:“照你所说,它听到了我的声音之后,就表现了如此不安,如果我
去见它  ”
白素不等我讲完,就道:“那要看你了,如果你真有和它化敌为友的决心,我想它
是会接受的,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又想了片刻,才道:“好,我去试试。”
白素看到我同意了她的办法,兴高采烈,陪著我一起走向地下室。
我才走进地下室,那头大黑猫在铁笼中,就立时躬起了背来。
一看到它那样丑恶凶猛的神态,我要竭力克制著自己,才继续向前走去。
而在我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老黑猫的毛,开始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我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要照白素的办法试一试,那么,就不应该将它当作是
一头猫,而将它当作是一个人,一个脾气古怪、凶暴,十分难以对付的人。
来到了铁笼之前,我装出轻松的样子来,摊了摊手:“好了,我想,我们之间的事
情,应该算过去了,你吃了亏,我也吃了亏。”
那头老黑猫发出了一下可怕的怪叫声来,我继续道:“你是一头不寻常的猫,我已
经知道,如果你真是不寻常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我和你继续作对下去,吃亏的只是你
,绝不是我!”
老黑猫的腹中,发出“咕咕”声,躬起的背,已经平了下来,竖起来的黑毛,也缓
缓落了下来。
如果不是我会错意的话,那么,老黑猫的确已经接受了我的提议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这时候,我们都知道,我们都到了一个最难决定的关头了。
因为我们如果要和那头老黑猫做朋友,消除敌对关系,那么,我们就应该将它从铁
笼之中放出来。
可是,将那么可怕的一头猫从铁笼中放出来,这是一件一想起来就叫人不寒而栗的
事,我和白素心中都在想著同一个问题。
白素缓缓吸了一口气,对看铁笼道:“你肯不和我们为敌?我们要将你放出来了!

那头黑猫在铁靇中,人立了起来,在那时候,它的态度是十分柔顺的,看来像是一
头马戏班中久经训练的猫儿一样。
一看到这等情形,我心中陡地一动:“如果你真的不再和我们为敌,那么,你点三
下头。”
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头老猫一面叫著,一面果然点了三下头。在那一刹那间,我心
中只感到,这头猫,除了不能讲话之外,简直和人没有甚么差别!
我知道它的骨骼钙化组织,已经超过三千年,如果它真是活了三千岁的话,它自然
应该懂得人语,但是,真有活了三千岁的猫么?
我走近铁笼,先将手放在笼上。
本来,那样做已经是十分危险的事,因为那头老猫可以将它的利爪,从笼中伸出来
抓我,可是那时候,那头猫没有甚么异动。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都下定了决心,既然,我们和那头老黑猫一直处在敌
对情形之下,没有解决的办法,那么,就只有冒险试一试了。
我手按在铁笼上好一会,才拔开了铁笼的栓,同时,后退了一步,铁笼的门,“拍
”地一声,跌下了来,笼门大开,那头老黑猫,已经可以自由出来了!
第九部:一个最不幸的人
我和白素两人,在那一刹那之间,心情都紧张得难以言喻,我反手按在一只空木箱
之上,万一有甚么攻击行动时,可以还击,那样,至多给它逃脱,也不致于再吃它的亏

我们两人都是紧张得屏住了气息的,看那头猫时,在铁笼的门倒了下来之后,它的
神态也紧张得出奇,它并不是立即自铁笼之中冲了出来,而是伏在铁笼的一角,一动也
不动,只是望著我们。
人、猫之间,相持了足有一分钟之久,还是白素先开口,打破了难堪的沉寂,她道
:“你可以出来了,你已经自由了!”
那头老黑猫的身子,向上挺了一挺,身子抖了一下,当它的身子抖动之际,它全身
的黑毛,全都松散了开来,然后又缓缓披了下来,看来显得格外柔顺乌润,再接著,它
就慢慢走了出来。
当它来到笼口的时候,它又停了一停,然后,走向外,一直向我们走来。
当它无声无息、缓缓向我们接近的时候,真像是一具幽灵在向我们移动,虽然它看
来好像不像有甚么敌意,但是谁知道它下一步的行动怎样?它离我们近一点,危险程度
,便增加一分!
它一直来到了离我们只有六七呎处,才停了下来,抬起头,望著我们,在它的腹中
,不断发出一阵阵“咕咕”的声音来,又张口叫了几声。
看它的神态,实实在在,它是想和我们表达一些甚么,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它究竟
想表达一些甚么。但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我们之间的敌意,已经减少到最
低程度了。
白素在那时候,向前走出了一步,看她的神情,像是想伸手去抚摸那头老黑猫。
可是也就在此时,白素还未曾伸出手来,那头老黑猫突然发出了一下叫声,窜了起
来,我大吃了一惊,连忙伸手一拉白素。
但我只不过是虚惊,因为那头猫,并不是向白素扑过来,而是以极高的速度,扑向
地下室的门口的,等到我们抬起头来时,它已经窜出门口去了。
我和白素忙追了上去,可是,当我们上了地下室,那头猫已经不见了。
白素还在通室子找了一遍,不断地叫唤著,我道:“不必找了,它早已走了!”
白素的神情,多少有点沮丧,但是她在呆立了一会之后,说道:“我们不算完全失
败,至少,它对我们没有敌意了!”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见得友善,它走了!”
白素皱起了眉,一本正经地道:“那是不能怪它的,你没有看到它刚才的情形?它
像是想向我们表达一些甚么,但是人和猫之间,究竟难以沟通!”
我不禁笑了起来:“在人与人之间尚且无法沟通的时代,你要求人和猫之间的沟通
,不是太奢望了么?”
白素叹了一声,我也不如道她为甚么要叹息,或许是因为那头老黑猫不告而别吧。
那头老黑猫的怪异之处实在太多,但是在我捉到了那头猫并且和那头猫打过了交道之后
,我却知道,要在那头猫的身上解开这个谜,那是不可能的事。
解开这个谜的关键,还在人的身上,而这个人,就是张老头。
我已经在报上登了启事,张老头是不是会找我呢?
我在报上刊登的启事,是以那头猫已被我捉住这一点来诱惑张老头来见我的,但是
,现在那头猫已离去了,张老头是不是还会来呢?
我并没有将这一点向白素说,因为怕白素引咎自责,无论如何,要放出那头猫来,
总是白素最初动议的。
我和白素,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再提那头老猫的事,我们都不愿意再提它,虽然我
们都知道,各自的心中,都在不断地想著它,但是我们都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当天晚上,有两个朋友来小坐,当那两个朋友离去之后,夜已相当深了,我们送到
门口,转回身来,忽然发现墙角处,有一个人在闪闪缩缩,欲前又止,我站定了身子,
路灯的光芒虽然很黑,但是我立即看清了那是甚么人,我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我陡地叫道:“张先生!”
白素那时,已走进了屋子,突然听到我一声大叫,她也忙转回身来。
那在墙角处闪缩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认为唯一线索的张老头!
张老头听到我一叫,身子震动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他像是决不定是逃走,还是
向我走来。但是我已经不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了,我急速地奔了过去,已经到了他的
身前。
张老头的神态很是惊惶,他有点语无伦次地道:“它……它在你们这里?我已经来
了很久了!”
我忙道:“张先生,你别紧张!”
张老头仍然有点手足无措地道:“我……我……”
这时,白素也走了过来,笑道:“张先生,事情比你所想像的要好得多,请进来谈
谈。”
张老头犹豫著,但是终于跟著我们,走了进来。坐下之后,他仍然在四面张望著,
看来他很急于想要见到那头大黑猫,而且,他不安地搓著手。
我道:“张先生,你当然是看到了我的启事之后才来的,不过,那头猫已经不在了
!”
张老头震了一下,现出十分惊怖的神色来,我立时道:“你放心,你看看这客厅中
的情形,这全是你那头猫所造成的,在我们将它关进铁笼的时候,我真想将它杀死的!

张老头听到这里,失声叫了起来:“不,不能,你不能杀死它,它不是一头猫!”
我呆了一呆,因为我不明白张老头所说“它不是一头猫”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因为
那头大黑猫,明明是一头猫,只不过极其古怪而已。
我没有继续向下想去,因为我看到张老头这时的神情十分紧张,我想他可能是神经
紧张,所以讲起话来也不免有多少颠来倒去的缘故。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当然,我没有杀它,我们发现它听得懂人的语言,我们想试
图和它化敌为友,将铁笼打了开来。”
张老头吁了一口气:“他怎么了?”
我摊了摊手,道:“他走了。”
张老头站了起来:“对不起,他有甚么得罪你们的地方,我来陪罪,既然他已经不
在,我也要告辞了,再见,卫先生。”
张老头已经站了起来,他是客人,在他表示要离去的时候,我也应该站起来的。但
是我却仍然坐著,并且摇著头:“张先生,你不能走!”
张老头以十分紧张的声音道:“卫先生,你是没有道理扣留我的。”
我微笑著:“你完全误会了,我决不是扣留你,只不过是希望你留下来,我们一起
来研究一些问题,有关那头大黑猫的问题。”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我道:“你大可加心,那头猫将我的家中破坏成那样子,而且
还抓伤了我的肩头,我都放他走了,我们之间,实在不应该有甚么敌意。”
张老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实在不能和你说甚么,真的,甚
么也不能说,除非我和他见面之后,他自己同意。”
我略呆了一呆,在中国语言之中,“他”和“它”听起来是没有甚么分别的,是以
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清他是在指甚么人而言。是以我问道:“谁?”
张老头的回答却仍然是一个字:“他!”
我还想再问,白素已插言道:“自然是那头猫了!”
张老头连连点头,表示白素说对了他的意思。
我伸手抚摸著脸颊,不禁苦笑了起来,张老头要先去和那头猫讨论过,才能答覆我
的要求,他和那头猫之间,究竟沟通到了甚么地步呢?他是人,人反而不能作主,要由
一头猫来作主,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
我瞪著张老头,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才好之际,白素已然道:“好的,
张先生,我相信它一定会回到你那里去,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我认为,你们肯来和我们
一起研究一下,对问题总有多少帮助。”
我呆了一呆,还未及阻止白素,张老头已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门口,白素还走了过去,替他打开了门,张老头匆匆走了。这
时候,我不禁多少有点气恼,等到白素转过身来之后,我挥著手道:“好了,现在猫也
走了,人也走了。”
白素来到了我的身前:“别著急,人和猫,都会回来的。”
我闷哼了一声,白素道:“你记得么?那头猫在离去的时候,很像是想对我们表达
一些甚么,可是却又没法子表达。我相信张老头和那头猫之间,是互相完全可以了解对
方的意思的。”
我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点希望来,道:“你是说,在张老头和猫又见面之后,猫会
通过张老头,来向我们表达一些甚么。”
白素点头:“希望是这样。”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除了“希望是这样”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白素和我一起上楼,当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白素忽然问我:“你记得么,张老头
曾说过一句很古怪的话,他说,那不是一头猫!”
我道:“记得,我想那是他的口误,那明明是一头猫,不是猫,是甚么?”
白素略想了一想:“从外形看来,那自然是一头猫,然而,从它的行动看来,它真
的不是猫!”
我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和白素绕圈子,是以我挥著手:“那样,它依然是一头猫,只
不过是一头怪猫而已,怎能说它不是猫?”
白素固执起来,真是叫人吃惊的,她道:“张老头和它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比我们长
,他对它一定更了解,他说它不是猫,一定有道理!”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大声道:“谢谢你,请你提到猫的时候,不要用‘它’这个
代名词,那使我分不清你在说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白素却喃喃地道:“我本来就有点分不清,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我大声笑了起来:“好了,你越说越玄了,告诉你,那是一只猫,有长耳朵,有绿
色的眼睛,有锐利的爪,有全身的黑毛,有长尾巴,那是猫,一只猫!”
我讲了那么许多,对于那是一只猫,实在是毫无异议的,可是白素居然还有本事反
驳我,她道:“那只不过是外形!”
我摇了摇头,和女人争辩问题,实在是很傻的,我不想再傻下去了,所以我放弃了
争辩。
白素也没有说甚么,这一晚,我可以说是在精神惚恍的情形下渡过的。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老陈的电话,老陈在电话就道:“我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你遭到了甚么意外?”
老陈有点恼怒:“你怎么啦,不是我,是老布,但和我自己受了重伤没有甚么分别
!”
我忙不迭道:“对不起,很高兴听到了老布康复的消息,真的很高兴!”
老陈叹了一声:“离完全康复还要很长远,但是已经十分好转了。”
我放下了电话,将手捏成拳头,在额上轻轻敲著,一只猫,一只狗,再加上形式上
的猫,老天,我真怕自己难以容纳得下这许多怪诞的东西!
我叹了一声,听到了门铃响,心中动了一动,接著,就听得白素在楼下,叫了起来
:“快来看,我们来了甚么客人!”
我几乎是直冲下楼去的,我也立时看到我们来了甚么客人,张老头和那头老黑猫!
张老头已坐了下来,那头老黑猫,就蹲在他的身边,白素蹲在猫前。
张老头和那头大黑猫终于来了,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也有点手足无措。
我勉力镇定心神:“你们来找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商量的结果?”
张老头的神情显得很严肃,他道:“两位,我先要请问你们一个问题。”
我和白素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张老头仍然注视著我们,这时候,我们发现那头猫,也以同样的目光在注视我们。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张老头才缓缓转过头去,对那头猫道:“好,我说了!”
那头老黑猫的前爪,利爪全都自肉中露了出来,抓在地板上,看来它正处在极紧张
的状态之中,对于张老头的话,它没有甚么特别反应,事实上,它一动也不动,就像一
尊石像。
张老头又望了它一眼,才叹了一口气:“两位,它可以说是一个最不幸的人。”
我一听得张老头那样说,立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跳了起来:“你要更正你的
话,它是一只猫,不是一个人!”
张老头又叹了一声:“卫先生,你听我说下去,就会明白了,它的确是一个人,只
不过它原来是甚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原来的样子,比一头猫更难看,根本不
知道像甚么!”
我有点怒不可遏的感觉,但是白素却按住了我的手臂:“张先生,你的意思是,它
不是属于地球上的人,是……外地来的?”
一听得白素那样说,我也要静了下来。因为我明白事情已经完全到了另一个境界了
,在这个不可测的境界之中,是无所谓甚么可能或不可能的,一切的事都可能,因为人
类对这个境界所知实在太少了。
我自然也明白白素所说“外地来的”的意义,这“外地”,是指地球以外的地方。
在整个宇宙中,地球只不过是一颗麈埃,在宇宙中,有比地球更小的尘埃,也有此地球
大几千几万倍的尘埃,在这许多亿亿萭万、无尽无数的地方,人类的知识与之相比,实
在太渺小了!
我和白素都静了下来不出声,张老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望著我们,过了片刻,
他才道:“我……不相信你们已经明白了。”
我缓缓地道:“张先生,我们已经明白了,事实上,这并不是甚么特别出奇的事情
,在地球以外的地方,有高级生物,他们会来到地球,这实在一点也不稀奇,不用多少
年,这种事情,就会像是一个人由南方到了北方一样平常和不引人注意。”
张老头又叹了一声:“那是你的想法,别人的想法不同,所以无论如何,要替这个
可怜的外来侵略者,保守秘密。”
我皱了皱眉,因为张老头忽然又改娈了称呼,他的称呼变成了“可怜的侵略者”。
这是一个在词汇上而言,十分古怪的名称,就像是“沸滚的冰琪琳”一样。
张老头伸手,在那头大黑猫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我也清清楚楚
,听得那头大黑猫,发出了一下叹息声来。
张老头道:“它本来是一头普通的猫,和其它所有的猫一样,正生长在猫最幸福的
时代,那是埃及人将猫奉为神明、极度爱护的时候。”
我呆了一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我们都不是特别爱猫的人,但是对于猫的历史却多少也知道一些,猫的确有过幸运
时期和极其不幸的时期。
猫的幸运时期是在古埃及时代,那时,埃及人爱猫,简直已到了疯狂的程度,当敌
人捉住了若干头猫,扬言要对猫加以屠杀的时候,爱猫的埃及人会毫不考虑地弃城投降
,为的是保全猫的生命。
然而,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时代了,距离现在应该有多少年了?至少该超过三千年了
吧!
超过三千年!
第十部:错投猫体的侵略者
我的心中,陡地一惊,那头老猫的骨骼钙组织切片,不是证明它的确超过三千岁了
么?
我感到我渐渐有点概念了,我忙道:“我明白了,它自外太空来,约在三千多年之
前,到达地球,它是一个来自别的星球的猫!”
我自以为我自己下的结论,十分不错,但是看张老头的神情,我却像是一个答错了
问题的小孩子一样,他不断地摇著头。
等我讲完,他才道:“你完全弄错了,它原来是在地球上的一只黑猫。”
我呆了一呆:“你在开玩笑,你刚才说  ”
这一次,张老头挥著手,打断了我的话头:“请你一直听我说,如果你不断打岔的
话,那么,你就更不容易明白了!”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出声,但这时,我的心情既焦切,思绪又混乱,实在不知道究
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老头侧著头,做作手势:“我们假定,在若干年前,某一个地球以外的星体上,
一种高级生物中的一个,以某种方式,来到了地球  ”
我实在并不想打断张老头的话头,可是张老头的话,我却实在没有法子听得懂。
我不得不叹一声:“请原谅,甚么叫作‘某种方式’?”
张老头道:“那是我们无法了解的一种方式,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但是我们却看
不到,也触摸不著,但事实上他们是来了,从另一个地方,到了地球上!”
我听得更胡涂了,但是看张老头的情形,他显然已在尽力解释了,我不想再打断他
的话头,我想,或许再听下去,会明白的。
所以,我装出明白的样子来,点著头:“是,总之,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到了地
球。”
张老头点头道:“对,事实就是那样,他们在未到地球之前,对地球一定已有研究
,但是研究的程度,并不是十分透彻,他们可能只知道地球上有许多生物,而其中的一
种生物,处于主宰的地位,是地球的主人,我们自然知道,那种生物就是地球人,但是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就像我们未曾见过其他星体上
的生物一样。”
张老头的这一番话,倒是比较容易明白和容易接受的,是以我点了点头。
张老头苦笑了一下:“正由于这个缘故,所以悲剧就降临在它的身上!”
张老头指了指那头大黑猫:“我们回到第一个结论:有一个外太空的高级生物,到
了地球,他是以我们不知的某种方式到来的,他到了地球,如果要展开活动的话,他就
要先侵略一个地球人。从此,这个地球人就变成了是他,他的思想操纵那地球人,你明
白么?”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明白,我岂止明白,我明白的程度,简直在张老头之上!
至少,我已可以假设出,张老头所说的“某种方式”,是一种甚么样的方式,那是
一种一个生物,将他的脑电波聚成一股强烈的凝聚体,可以在空间自由来去的形式,这
股脑电波有智慧、有思想但是却无形无质,没有实体,但如果它找到实体附上去,它就
会是一个有实体、有智慧的东西。
我忙问道:“结果是  ”
张老头道:“这个来自外太空的人,到了地球,他要找的目的,自然是一个地球人
!”
张老头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地球人,埃
及的一座神庙附近是他的到达点,他看到了在那庙中有许多猫,神气活现、受尽了宠爱
的猫,其中,以一头大猫最神气  ”
张老头讲到这里,白素“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以为猫是主宰地球的最高级
生物了!”
张老头的脸上现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是的,你说对了,他以为猫就是地球上
最高级的生物,他更以为那头大黑猫是地球最高级生物的一个领导人,于是他就  ”
张老头讲到了这里,停了下来。
他停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在那半分钟之内,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白素和张老
头三人,都屏住了氧息,而那头大黑猫,也静得一点声都不出。
然后,还是张老头先出声,他道:“于是,他便侵入了那头大黑猫的体内,从这一
刻起,他也就犯了一个不可挽救的错误。”
我在竭力控制著自己,可是虽然是在尽力控制著,但是,在我的喉间,还是发出了
一些我自己并不想发出的古怪的声音来。
我现在明白张老头所说:“他是一个最倒霉的侵略者”这句话的意思了!
一个外太空某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用地球人怎么都料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了地球,
他到了地球之后,可以进入地球人的身体之内,用他的思想,操纵地球人的身体,做出
他所做的任何事情来。可是,他却错误地将地球上的猫当作了人,进入了猫的身体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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