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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猫

_3 倪匡(当代)
能给一头猫抓死么?”
我苦笑了一下,想起我第一次偷进张老头的住所之际,那头大黑猫自我身后突然偷
袭的情形。当时,我出手反击,已经击中了猫身,但是猫爪划过,还是将我的衣袖抓裂
了!
我又想起那暴发户脸上的抓痕,只要移近半吋,只怕连他的眼球,都会被抓出来!
我喃喃地道:“别的猫,或者不能,但是那头大黑猫却能。”
杰美是听我说起过那头大黑猫的,他道:“原来你以前说的,张老头的黑猫,是一
只山猫!”
山猫是一种十分凶狠的动物,尤其北美洲山猫,其凶猛的程度,几乎可以和豹相提
并论,杰美这时,作那样的推测,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我却可以肯定,那头猫,不是山猫。
山猫和猫的形态虽然相似,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没有全黑的山猫,但是我却可以分
得出猫和山猫的不同之处。张老头的那只是猫,是一只大黑猫,而决计不是一头山猫。
是以我立时道:“谁说那是一只山猫?”
杰美指著那死狗:“如果不是山猫,你怎么解释这情形。”
我只好叹了一声:“我无法解释,事实上这只猫实在太怪异了,如果不是为了那样
,那我昨晚也不会连夜来伐你,想找到这只猫了!”
杰美皱著眉:“本来,这件事和警方无关,但是这只猫这样凶恶,可能对市民有妨
碍,我们要找到张老头才行!”
我道:“那最好了,警方要找一个人,比我一个人去找容易多了,一有他的消息,
希望你告诉我。”
杰美点头道:“可以,其实,我看不出事情有甚么神秘,那只猫,一定是一头凶狠
的山猫。”
我不和他争,现在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杰美没有见过那只猫。
我默默无语,又向那只狗望了一眼,这头丹麦狼狗在临死之前,一定曾奋力搏斗过
,它咋晚一闻到那头大黑猫的气味,如此不妥,可能已经感到将会遭到不幸,但是,它
还是窜了出去。
我抬起头来:“杰美,你至少有两件事可以做,第一、狗爪之中,可能有那头猫的
毛或皮肤在;第二、带其他的警犬,到发现狗尸的地方去调查。”
杰美望著我,他的神色十分疑惑,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
过了片刻,他才道:“你说那是一头普通的猫?”
我大声道:“我只是说,那不是山猫,只是一头又肥又大的黑猫,它当然不普通,
普通的猫,不能杀死一头丹麦狼狗,我自己也受过这头黑猫的袭击,如果不是我逃得快
,我手臂上的伤痕,只怕至今未愈。”
杰美苦笑了一下,他忽然道:“这件事,我请你去代办,怎么样?”
我呆了一呆,便反问道:“为甚么?是为了这件事,根本不值得警方人员作正式的
调查,还是因为有甚么别的原因?”
杰美忙道:“当然是由于别的原因!”
他略顿了一顿,不等我再发问,又道:“这件事,实在太神秘了,可是其间,又没
有犯罪的意图,如果由警方来处理的话,连名堂都没有!”
我听得他那样说,倒也很同情他的处境,我来回踱了几步,才点头道:“好的,不
过我也有一个要求,你最好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你的上司杰克上校说一说,比较
好些!”
杰美道:“当然,你和上校也是老朋友了,他一定会同意由你来处理的,你需要甚
么帮助,只管说,我们会尽力而为!”
第五部:老布大战老黑猫
我本来已打定了主意,想向警方要几头警犬,但是这时却改变了主意。
当然,我仍然要利用狗来找那头黑猫,因为事实证明,那头老黑猫的气味,极其强
烈,狗可以找得到它,但是我却要更好的狗。
所以我道:“不要帮助,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的,发现狗尸的地点是  ”
杰美将发现狗尸的地点告诉了我,我离开了警局,那时,我早已打定了主意,去找
我的一个喜欢养狗的朋友,向他借一头狗。
那个朋友承受了庞大的遗产,生活过得极其舒服,一生除了养狗之外,没有别的嗜
好,他的衣著,破旧得像是流浪汉,但是他手中所牵的狗,却全是举世闻名的好种,王
公富豪也未必养得起。
我和这位陈先生不算是太熟,只是见过几次,但是我却有把握向他借到一头最好的
狗,因为如此喜欢狗,最受他欢迎的客人,一定是专为他的狗而去的人。
我驾了十多分钟车,将车子停在一幢极大的花园洋房之前,那屋子有一个极大的花
园,车子才停在铁门外,就听到花园中传来了一阵吠叫声,我觉得,一个人,能够长期
在那样犬吠声不绝的环境中而甘之如饴的,神经方面,总不能说是太正常。
我下了车,按门铃,四五头大狼狗,向铁门扑了过来,狂吠著,前足搭在铁门上,
人立著。
我按了大约两分钟,我知道,这间大屋子中,只有他一个人住著,因为不论他出多
少工钱,都没有仆人肯替他服务,所以我耐心等著。
过了三五分钟,我才看到他走了出来,他向铁门走著,在他的身边,有十几只大大
小小的狗,在奔走跳跃,吠叫著打圈儿。
他来到了铁门前,看到了我,我道:“想不到吧,我来看看你的狗。”
一听说我是特意来看他的狗只,他高兴得立时嘻开了口,大声呼喝著,那十几只狗
,仍然在他的身边打著转,但是已不再乱吠,在铁门前的几只大狼狗,也退了开去。
他打开铁门,让我走了进去,有几只比较小的狗,立时走了过来,在我脚边乱嗅,
一头大狼狗,霍地扑了过来,前足搭在我的肩上,伸长了舌头。
我忙叫道:“喂,叫你的宠物,别对我太亲热了!”
他哈哈笑著,叱开了那头大狼狗,和我一起走进屋子去,在我们身边的狗,愈来愈
多,少说也有三五十只了。我们进了屋子,狗也跟了进来,我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下:“
老陈,我想向你借一只狗,要最凶恶善斗的。”
他呆了一呆,笑道:“怎么样,可是受了邻居的恶狗的欺负,想报仇?”
我摇头道:“不是,受了一头猫的欺负。”
老陈呆了一呆,忽然笑了起来:“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了?”
我摇头道:“一点也不,老陈,这头猫,已经抓死了警方一头丹麦狼狗,那丹麦狼
狗人立起来,比我还高  ”
我才讲到这里,老陈忽然惊叫了起来:“老汤,你说的是老汤?”
我道:“是啊,你知道这头狗?”
老陈不安地来回走著:“这头狗,是我送给警方的,怎么,它给一头猫抓死了,这
……不可能吧,它勇敢凶猛得可以斗一头狮子!”
我苦笑著:“不论它如何凶猛勇敢,它死在猫爪之下!”
接著,我将经过的情形,向他约略说了一遍,那头死在猫爪之下的丹麦狗,原是他
养的,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他会知道,应该有哪一头狗,才能够对付那只老黑猫。
我在讲完之后,才道:“所以,我来向你借一只狗,能够对付那头猫的!”
老陈又呆呆地想了片刻,才道:“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只有派老布出马了。”
他所有的狗,是他最得意的,都叫“老”甚么,我不知道“老布”是一头甚么样的
狗,但他是专家,他既然那么说了,老布自然是他这里最凶猛善斗的狗了。
那就是说,老布纵使不是全世界最凶猛善斗的狗,也必然是全亚洲最善斗的狗了。
我望著屋子中团团打转的那些狗:“那一头是老布?”
老陈笑了起来:“老布不在这里,老布和那些狗不一样,你跟我来!”
他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到了花园中,更多的狗聚了过来,奔
跃著,吠叫著,我看到好几头高大凶猛得难以形容的狗,我总以为老布一定在其中了,
谁知仍不然,老陈带著我,继续向前走著。
我们走过了一列久已未经修剪的矮冬青树,说也奇怪,本来至少有几十头狗,跟著
我们的,但是一到了那列冬青树前,那许多狗,十之八九,已经掉头奔了开去,只有三
四只特别凶猛的,还在冬青树前,逡巡来往,可是也没有跟我们走进来。
我心中暗自称奇,我们又走出了十来码,我根本看不到有甚么特别勇猛的狗在,老
陈忽然指著前面的一个土墩:“你看,老布正在休息!”
我循他所指看去,不禁呆了一呆。
老陈所指的,正是那个小土墩,而老陈指著,说那是老布的时候,我仍然以为那是
一个小土墩,直到那“小土墩”忽然动了起来,我才看出,那是一头狗。
这头狗,也不像是其它的狗一样,一见主人,就摇尾狂吠,它只是懒洋洋地站了起
来,这时,我才看出它之所以不摇尾的原因,是因为它根本无尾可摇,它没有尾。它全
身像是没有毛一样,只有土褐色的、打著叠起著皱的、粗糙的皮肤,身子粗而短,腿也
是一样,头极大,脸上的皮,一层一层打著褶,口中发出一阵呜呜的低吠声,形状之丑
,实在是无以复加!
我不禁失声道:“这是甚么东西?”
老陈像是被我踏了一脚一样,怪叫了起来:“这是甚么东西?这是老布,是全世界
最美丽的狗,最勇敢的狗,它可以打得过一头野牛,这种美丽的纯种狗,世界上不会超
过十只!”
我忙道:“是,可是它的样子  ”
这时,老布正摇摇摆摆,看来很迟钝地在向前走来,我一面说,一面想伸手去摸摸
它那全是打褶皱纹的头皮,可是老陈立时拉住了我的手:“别碰它,它的脾气差一点。

我知道老陈所谓“脾气差一点”的意思,是以我连忙缩回了手来。
老陈走到一只箱子前,打开箱盖,取出了一根很粗的牛腿骨来,蹲下身,将骨伸向
老布的狗口中:“老布,表现你的牙力给客人看看!”老布低吠著,突然一张口,咬住
了牛骨,只听得一阵“格格”的骨头碎裂声,那根比人手臂还粗的牛骨,在老布短得几
乎看不见的牙齿之下,碎裂得像是鸡蛋壳一样!
我不禁吸了一口气:“好了,我相信它合格了,但是,它的脾气如果不好,我怎能
带它出去办事?”
老陈道:“那不要紧,第一,我会交待它很服从你;第二,你必需将它当作是你的
朋友,老布的性格很特别,它决不喜欢人家呼来喝去,遇到了强敌,它也不会大惊小怪
,它是真正的高手,有高手风范,和别的狗完全不同!”
我听得老陈这样形容他的狗,几乎笑出声来,但是我总算忍住了没有笑。
老陈示意我也蹲下身子来,这时,老布像是也知道会有甚么事发生了,它掀著鼻子
,像是在嗅著我,但是却并不接近我。
老陈握著我的手臂,将我的手,放在它的头上,我接触到了它的皮肤,只觉得它短
而密的毛,就像是钢刺一样地扎手。
老布伏了下来,由我抚摸了两下,老陈道:“你应该有所表示了!”
我呆了一呆,才一面抚摸著老布,一面道:“老布,你真是一头了不起的狗,我从
来也未曾见过像你这样的狗,你刚才表现的牙力,真叫人惊叹!”
我不能肯定老布听得懂我所讲的话,但是老布这时,却摆出一副很欣赏我对它夸奖
的话的神态。据老陈的解释是,狗嗅觉极其灵敏,像老布这样的好狗尤甚,而一个人,
心中念头转动的时候,会散发出各种不同的气味,害怕的时候、欢喜的时候、憎厌的时
候以及诚恳或是虚假的时候,都有不同的气味,狗可以分辨得出来,所以老布至少可以
知道我夸奖它的那几句话是真正出自我的衷心,所以它很高兴。
这只是老陈的解释,由于他是一个对狗如此著迷的人,是以他的话,我也只好抱著
姑妄听之的态度,但是老布却的确对我友善起来了。
老陈接著又拍著它的头:“老布,他要请你去对付一个凶恶的敌人,你要尽力!”
老布又低吠了几声,它的吠叫声,是从喉间发出来的,听来极其低沉。老陈道:“
好了,你可以带它走了!”
老布的颈际,并没有项圈,它的颈又粗又短,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带它走,老陈看出
了我的难处,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它和别的狗不同,它不要皮带,你走到哪里,它
会一直在你身边跟著,记得,它脾气还是不好,别让别人碰到它的身子,尤其是头部。

我知道这绝不是泛泛的警告,是以我紧记在心中,老陈和我站了起来,一起向外走
去。老布挪动身子,跟在后面,它的样子,看来有些迟钝。
当我们和老布,一起走出那一列冬青树之际,满园的犬吠声,突然一起静了下来,
所有的狗,都留在原地,蹲伏著不动,如临大敌地望定了老布。而老布却若无其事,仍
然蹒跚地跟著我们。
老陈笑道:“老布初来的时候,有一头凶恶的狼狗想欺负它,它先是一动也不动,
后来,当围在旁边的狗越来越多的时候,它一张口,就咬断了那头狼狗的颈,从此之后
,情形就像现在那样了!”
我看看花园中群狗的情形,也无法不相信老陈的话。
我们一直来到了花园的门口,我才道:“老陈,老布要去对付的那头猫,十分古怪
,要是老布有了甚么不测,那怎么办?”
老陈怒道:“胡说,老布打得过一头饥饿的老虎!”
我摇头道:“万一呢?”
老陈道:“那也不关你事,我会再去找一头比老布更好的狗  ”
他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接著,便摇著头:“实在没有比它更好的狗了!”
他蹲下来,在老布粗糙的头上,拍打著,现出一副满足的神情来。我心中在想,如
果他看到了那头丹麦狼狗惨死的情形,他或者就不肯将老布借给我了!
但是,我只是想著,并没有说出来,因为看来,老布确然是一头非同凡响的狗,何
况它要去对付的猫,不论多么凶恶,总只是一头猫。
我也趁机拍著老布的头,好使老布对我更亲热些,然后,我走出门外,老布跟在我
的身边,知道它已由主人借给我了。
我先打开了一边车门,不等我催促,老布已经跳进了车子,坐在驾驶位的旁边。
别看老布在行动之际,好像很迟缓,但是它这一跃,却是快得出奇,我对它的信心
大增,上了车,直向那头丹麦狗尸体被发现的地址驶去。
那是一条巷子,巷子的一边,是一列仓库房子,另一边,是一幅空地,有木板围著
,空地中堆了不少旧机器和废车身,巷子中也堆了不少杂物,车子根本无法驶进去,是
以我在巷口停了车。
我下车,老布也跟著下了车,它仍然靠在我的身边,我知道狗尸是在巷子的尽头处
发现的,是以我向巷中走去,一面注意著老布的神态。在刚一下车的时候,老布并没有
甚么异样,可是才一走进巷子几步,老布忽然蹲了下来,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不见它
跟上来,就停下来等它。
当我转过头去看它时,发现老布的形体整个变了!
老布身上的皮,粗糙而打著叠,本来松松地挂在身上,看起来样子很奇特。但是现
在却变成了全身的皮都光滑无比,那情形,就好像是它的身,忽然充进了一股气。
它站著,身子看来大了许多,神态更是威猛,连我看了,心中也不禁骇然,因为狗
不论如何善解人意,总不过是一头畜牲。
虽然它的主人曾要它服从我,可是如果万一它对我攻击起来,要我赤手空拳,对付
一头神态如此猛恶的恶狗,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是以,我不由自主,向围隔空地的木板靠了一靠,准备万一老布向我扑过来时,可
以越过木板,向空地上逃走,那比在巷子中好得多了。
可是,当我靠著木板站定之后,我立即发现老布的神态,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威
猛,目的并不在我的身上,而在巷子的前端,因为它的一双眼睛,直视著巷子的尽头,
我循著它的视线向前望去,巷子的尽头,除了堆著几个木箱之外,却又没有甚么别的东
西。
而就在这时,老布开始行动了,它开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老布的腿,本来就短得可以,这时它在向前走去的时候,每跨出一步之后,四腿并
不伸直,是以看来,像是肚子贴著地一样。
但是它那种全神戒备向前走出的形态,却是极其威武的,就像是武侠小说中形容高
手的动作经常所用的“渊停岳峙”一语。当它在向前走的时候,它看来不像是一头狗,
而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狮子。
我等它在我身边走过,就跟在它的后面。
幸而这时,巷子中一个人也没有,不然,见到一狗一人,这样如临大敌地向前走著
,一定会大惊小怪。
老布一直维持著同样的形态,走到了离巷子尽头的那些大箱,约有七八码处,才停
了下来。它一停下,就发出了一阵惊人的吠声。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布的吠叫声,它的吠叫声如此之响亮,而是这样突然,令得我
吓了一大跳,在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制止住它吠叫之际,它的整个身子已经弹了起来,以
极高的速度,向前扑去。
它扑出的目标,显然是那些大木箱,相隔还有七八码左右,一扑就到,吠声也更急
。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大木箱中,一下猫叫,也扑出了一只大黑猫来。
老布的动作快,那只大黑猫的动作更快,以致我根本无法看清老布和大黑猫,交手
的“第一招”是如何的情形。
但是,在猫叫和犬吠声交杂中,第一个回合,显然是老布吃了亏。
因为我看到大黑猫一个翻滚,向外滚了开去,老布的背脊上已多了一道血痕,那大
黑猫的猫爪是如此之锐利,一爪划过,在老布粗糙的皮上,抓出了一道一呎来长,足有
半吋深的抓痕。
可是老布却像是全然未觉一样,大黑猫才一滚开来,老布立时一个转身,立即向前
扑出,而且,张开口向猫就咬。老布的口是真正的血盆大口,我真有点奇怪何以老布的
颚骨可以作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张开,大黑猫的利爪又抓出,可是老布的一口,已经咬了
下去。
眼看那头大黑猫,这次非吃亏不可了,我看,它的一条腿,非被老布一口咬了下来
不可,但是大黑猫就在那一刹那间,一个打滚,在老布的头前,滚了过去,利爪过处,
老布的脸上又著了一下重的,鲜血洒在墙上。
这一下,老布也似乎沉不住气了,一扬前爪,“拍”地一声,一爪击在老猫的身上
,击得猫儿又打了一个滚,发出了一下极难听的叫声。
而老布虽然身上已有了两处伤痕,它的动作只有更快,它趁势疾扑而上,黑猫正在
翻滚,已被老布直扑了上去,黑猫翻过身来,猫爪向老布的腹际乱划,只见老布的腹际
,血如泉涌。
可是老布却也在这时,咬住了黑猫的头。
老布是世界上最好的狗,这一点,我直到这时候,才算是体会了出来。
在那样的情形下,老布咬住了猫头,它却并不是一口就将猫头咬了下来,而是微抬
起头,向我望来,要知道,这时,猫爪仍在老布的腹际乱抓,看来老布要被它的利爪将
肚子剖了开来!
我急忙奔了过去,黑猫的头全在老布的口中,颈在外面,我一把用力抓住了黑猫颈
皮,老布立时松了口,我将那只大黑猫,提了起来。
大黑猫再凶,颈际的皮被我紧紧抓住,它的利爪,也抓不到我的身上,只见它四爪
箕张,锐利的猫爪,闪闪生光。
老布发出一阵低吠声,居然又向前走了几步,淌了一地血,才陡地倒了下来。
这时,我不禁慌了手脚,老布如果得不到抢救,一定会流血过多而死,也直到它倒
了下来,我才看出它腹际的伤痕,多么深、多么可怕。
幸而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两个人,从巷子的口子中经过,我立时大声叫了起来,那
两个人听到我的叫喊声,奔了进来。
我一手仍然紧紧地抓著那头大黑猫的颈皮,大黑猫发出可怕的叫声,挣扎著,力道
十分大,我要尽全力,才不致给它挣脱。
第六部:化验中截猫尾的结果
那两个人奔到我面前,看到这等情形,呆了一呆,他们实在是无法知道发生了甚么
事的。我大喝道:“别来看,快打电话叫救伤车来!”
那两人又是一呆:“先生,你受了伤?”
我喘著气:“不是我,是这头狗!”
我伸手指著地上的老布,老布不像是躺在地上,简直是淌在一大泊鲜血之中。
那两个人搔著头,我心中虽然急得无可形容,但是也知道事情有点不怎么妥当了,
救伤车是救人的,就算救伤车来了,见到受伤的是一条狗,也必然不顾而去,说不定还
要告我乱召救伤车之罪。
可是,怎么办呢?老布必需立即得到急救,它决不能再拖延多久了,而我又要制住
那头黑猫,绝不能再让它逃走,我喘著气,急得一身是汗:“你们会开车?我的车子就
在巷口。”
那两个人一起点头。
我忙道:“那么,请你们抱起这头狗来,我送它到兽医院去,我给你们每人一千元
报酬,这头狗,是世界上最好的狗。”
那两人立即答应了一声,一个还脱下了外衣,扯成了布条,先将老布的身子,扎了
起来,才推著它,向巷口走去,一路滴著血。
到了车旁,我取出了车匙,叫两人中的一个打开了行李箱,我准备将那头大黑猫,
锁在行李箱中。
我抓住了那头黑猫的颈际,一个人帮我托起了行李箱盖来,那头大黑猫在不断挣扎
著,我是领教过它动作之敏捷的,是以,当行李箱打开之后,我不禁踌躇了起来,我是
不是可以将黑猫放进去,而从容合上行李箱盖,将它困在里面呢?
当然,我的动作可以快到半秒钟就完成,但是,只要有半秒钟的空隙,那头黑猫就
可能逃走了。
我在车子旁呆了几秒钟,想不出甚么好办法来,那两个人反倒著急了起来,其中的
一个催著我:“喂,你发甚么呆?那狗要死了。”
我忙道:“我在考虑如何将这只猫关进行李箱去!”
站在我身边的那人道:“你怕它逃走?将它抛进去,不就可以了?”我根本没有时
间去考虑采取妥善的办法,自然也没有时间,去向那人解释这只老黑猫是如何异乎寻常
,因为这时,与多一分钟的耽搁,就可能影响老布的性命。
我先扬起手臂,将那头黑猫高高提了起来,那猫一定知道将会有甚么事发生,所以
它在被我提高的时候,发出可怕的嗥叫声来。
那种声音,实在不应该由一头猫的口中发出来的,是以在我身边的那人,不由自主
,向后退出了一步,我左手抓定了行李箱的盖,高举起来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摔,五指
松开。
老黑猫被我结结实实在摔在行李箱中,而我的右手,也立时向下一沉,“砰”地一
声,行李箱盖盖上了,我双手的动作,配合得十分之好,相差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秒。但
是,我还是对那只黑猫估计太低了。
行李箱盖“砰”地盖上之前的一刹嶒,黑猫一面发出可怕的声音,一面已经向外窜
了出去。我一看到这样情形,连忙后退,同时也将我身边的那人拉了开去。在那样的情
形下,我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要是被大黑猫迎面扑中的话,那就非步老布的后麈
不可。
我拉著那人疾退出了两步,只听得一阵可怕的嗥叫声和爬搔声,黑猫仍然在行李箱
上。我看到在它的利爪过处,车身上的喷漆,一条一条,被抓了下来,黑猫全身毛耸起
,眼张得老大,那情形真是可怕极了。
在开始的时候,我还弄不清那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以为那头黑猫恨极了我,要作势
向我扑过来对付我,是以又后退了几步。
然而,我立即看清楚了,黑猫并不是不想走,而是它不能走,因为我的动作快,它
虽然及时向外窜来,但是还差了那么一点,它的尾巴,夹在行李箱盖之下了!
这时,它正在竭力挣扎著,它的利爪,抓在车身上,发出极其可怕的声音来。
当我看清了这样的情形之后,我不禁呆住了!
我该怎么办?我不能任由它的尾巴夹在行李箱盖之下而驾车走,我也没有法子再打
开行李箱盖来,因为一打开箱盖,它一定逃走!
我呆了约摸半分钟,已坐在司机位上的那人,又大声催促著。
我一横心:“我们走!”
我和另一个人,一起走进车厢,在那一刹那间,我的决定是:先将老布送到兽医院
去再说!
就在我们两人相继进入车子之际,车子发动,也就在那时,黑猫发出了一下尖锐之
极,令我毕生难忘的惨叫声,带著一蓬鲜血,直窜了起来。
我转过头去,鲜血洒在车后窗的玻璃上,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黑猫自车身
上,越过了围住空地的木板,窜进了空地之中。
它的尾巴,断了大半截,断尾仍然夹在行李箱盖之下,那一大蓬鲜血,是它挣断了
尾巴的时候冒出来的。
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啼笑皆非!
费了那么大的劲,我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捉到这头老猫,从老猫的身上,再引出它
的主人张老头来,来解释那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现在,闹得老布受了重伤,我却仍然未曾得到那头猫。
如果勉强要说我有收获的话,那么,我的收获,就是压在行李箱盖下的那截猫尾。
我苦笑著,时间不允许我再去捉那头猫了,老布等著急救。
而事实上,就算我有足够时间的话,我也没有可能捉得到它了!
我只好吩咐道:“快到兽医院去!”
车子由那两人中的一个驾驶,车厢中也全是血,那是老布的血。我的脑中,乱到了
极点,我曾经对付过许多形形式式极难对付的人和事,我不得不承认,到现在为止,最
叫我头痛,感到难以对付的,就是这头又大又肥又老又黑的怪猫。
车子到了兽医院,老布被抬了进去,我给了那两个人酬金,他们欢天喜地地离去,
我和兽医谈了几句,又来到兽医院之外,打开了行李箱盖。
行李箱盖一打开,半截猫尾,跌进了行李箱中。我拎著尾尖,将那半截猫尾,提了
起来,苦笑了一下。
要扯断一截那样粗的尾巴,连皮带骨,决不是寻常的事,我真怀疑一只猫是不是有
那么大的力量和勇气,来扯断自己的尾。
但是无论如何,这只猫做到了!
我呆了片刻,顺手拿起行李箱中的一块胶布,将那段猫尾,包了起来。
在那时候,我真还末曾想到,这半截猫尾,有甚么用处,能给我甚么帮助。
但是我还是将之包了起来,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收获了。然后,我又回到兽医院,先
洗净了我手上的血,才去看老布。兽医已经替老布缝好了伤口,老布躺在一张台上,一
动也不动,我走到它的身边,它只是微微睁开眼,我问兽医道:“它能活么?”兽医道
:“如果人伤得那么重,肯定不能活了,但是狗可能活著,动物的生命力,大都比人强
得多,不过现在我还不能肯定,至少要过三天,才能断言。”
兽医望著我,望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他脸上现出极度疑惑的神色来,道:“这
是一头极好的战斗狗,是甚么东西,令它伤成那样的?它好像和一头黑豹打过架。”
我苦笑道:“它和一只黑猫打过架。”
兽医呆了一呆,看他的神情,多半以为我是神经病,所以他没有再和我说下去,又
拿起注射器来,替老布注射著,我转过身,打了一个电话给老陈,告诉他老布在兽医院
,伤得很重。
老布受伤的消息,给予老陈以极大的震动,在电话中听来,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他
道:“我就来,告诉我,它怎么样了?”
望了望躺在台上的老布,我只好苦笑道:“我只能告诉你,它还没有死!”
老陈一定是放下电话之后,立即赶来的,他的车子还可能是闯了不知多少红灯,因
为十分钟之后,他就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
那时,老布连眼也不睁开来,我以为老布已经死了,还好兽医解释得快,说他才替
老布注射了麻醉剂,使他昏迷过去,以减少痛苦,要不然,老陈真可能嚎啕大哭。
我向老陈表示我的歉意,令老布受了重伤,但是老陈根本没有听到,他只是在向兽
医发出一连串的问题。老陈是养狗的专家,对于医治护理伤狗的知识十分丰富,问的问
题,也很中肯。
我和他说不几句,他就挥手道:“你管你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我叹了一声,知道我再留在这里,也是没有用的事。是以我走了出来,上了车子,
呆坐了片刻,才驾著车离去,我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所以,在半小时之后,我竟发觉
自己,一直只是漫无目的地驾著车,在马路上打著转!
我勉力定了定神,才想起在车子的行李箱里,还有著一截猫尾巴在。
这只大黑猫,既然如此怪异,我有了它的一截断尾,或许可以化验出甚么来。警方
有著完善的化验室,我自然要去找一找杰美。
我驾车直驱警局,找到了杰美,和他一趟来到了化验室,当然,我拿著那截猫尾。
化验室主任看到那截猫尾,便皱起眉来:“你的目的是甚么?”
杰美望著我,我只好道:“我想知道,这只猫,和别的猫是不是有所不同?”
主任的声音尖了起来:“你在和我开玩笑,猫就是猫,有甚么不同?”
我只好陪著笑,因为我的要求,对一个受过严格科学训綀的化验室主持人而言,的
确是有点想入非非的。
我支吾著道:“或许可以查出一点甚么来,例如这只猫的种类、它的年纪,等等。

主任老大不愿意地叫来了一个助手,吩咐助手去主持化验,就转身走了开去。我和
杰美两人,自化验室中,走了出来。
杰美以一种十分诚恳的态度,拍了拍我的肩头:“卫斯理,这件事,我看算了吧!

我瞪著眼:“算了,甚么意思?”
杰美道:“我的意思是,别再追查下去了,你也不致于空闲到完全没有事情做,何
必为一头猫去烦个不休?”
我呆了片刻,才正色道:“杰美,你完全弄错了,站在一个警员的立场而言,这件
事,的确没有再发展下去的必要了!”
杰美笑著:“在你的立场,又有何不同?”
我道:“当然不同,在我而言,这件事,还才开始,我刚捉摸到这件神秘莫测的事
的一点边缘,你就叫我放弃,那怎么可能?”
杰美摊著手:“好了,你是一个神秘事件的探索者,正如你所说,警方对这件事,
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化验一截猫尾,在警方的工作而言,可以说,已到了荒唐的顶点
。”
我明白了杰美的意思,心中不免很生气:“我知道了,自此之后,我不会再来麻烦
你们,事实上,本市有好几家私人化验所,设备不比这里差,既然你认为这件事荒唐,
我去将猫尾取回来。”
杰美看到我扳起了脸说话,显然生气了,他忙陪笑道:“那也不必了,何必如此认
真。”
我冷笑著:“这半截猫尾,是我唯一的收获,我不想被人随便搁置一旁,作不负责
任的处理,我要详尽的报告,对不起,我一定要拿回来!”
看到我这样坚持,杰美也乐得推卸责任,他考虑了片刻,才道:“也好,由得你。

他转身走进去,将那半截猫尾取了出来。我心中生气,也不和杰美道别,迳自上了
车,到了另一家私人的化验所。
那化验所的人员,看到了我提著半截猫尾来,要求作最详尽的化验,也不禁觉得奇
怪,但是他们的态度却比警方化验所人员好得多,接受了我的要求,并且答应尽快将结
果告诉我。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我真可以说是苦不堪言。因为老陈坚持要在兽医院中,日夜不
离,陪著老布,所以,照顾他所养的那一大群狗的任务,便落在我的身上。
老布的受伤,是因我而起的,这椿任务虽然讨厌,但是我却也义无反顾。
一直到第三天,老陈才回来了,他神情憔悴,但是精神倒还好,因为老布已经渡过
了危险期。
我回到家中,足足沐浴了大半小时,才倦极而卧,一直到天黑,才朦朦胧胧醒来,
白素正站在我的身边:“那家化验所的负责人,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我看你睡得沉,没
有叫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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