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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阴间系列第三集)

_3 倪匡(当代)
,也不足为奇,你来自何处,高姓大名?”
那大个子,上次怪人在问他姓名之时,他不是很愿意回答。
但这时,态度就大不相同,站了起来,向各人作了一个揖:“小子姓曹,名金福,
从湖北乡下来,敝乡是天河口,小地方。”
他一下子把自己的姓名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不过那也没有甚么意义,因为谁也
没有听过“曹金福”这个名字。湖北天河口,是汉江上游的一个镇甸,也没有甚么特别
的意义。
(请注意,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到阴间去”之后不久,也就是说,是在陈
长青“上山学道”之前。)
(在卫斯理故事之中,和“阴间”有关的好几个故事。并没有循序记述出来的原因
,已经说过,再说一次,是由于有太多的疑点,一直到最近才弄清楚的缘故  要是一
个故事,充满了没有解决的疑点,那必然不能算是一个好故事,所以要等到最近才整理
出来。)
(所以,曹金福这个人物,若是熟悉原振侠医生传奇经历的朋友,可能会很熟悉,
因为在那里,他曾出现过。当然,那是本故事以后若干年的事情。)
曹金福讲了自己的姓名,恭敬地站立著。他体型庞大,但这时的神态,如同听话的
孩子。
各人都是一样的心思  曹金福只是一个大孩子,虽然他自称是雷九天的关山门弟
子,武功造诣极高,但在场各人也不会特别留意。倒是他一再提及的“姐姐”,可能大
有来头。
所以,齐白和陈长青一起问:“令姐是  ”
曹金福道:“我姐姐叫曹银雪,也跟师父学艺,前几年才离开乡下,现在在法国念
书!”
各人互望,曹银雪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也闻所未闻,陌生得很。
那怪人问:“你何以一听到有东西从阴间来,就大失常态?”
曹金福见问,先是吸了一口气。他身形本就魁伟,这一吸气,胸围陡然扩大,看起
来又大了不少。人的身体,竟可以雄壮一至于此,也属罕见。
然后,他双手紧握著拳,指节骨突出。他握得如此用力,以致指骨发出了“拍拍”
的声响  从这一点看来,他功力的深厚,远在想像之上。
那时候,他现出了悲愤莫名的神情来。那怪人一问之下,大个子曹金福,竟然会有
那样的反应,倒是大出各人的意料之外。
五、血海深仇
接下来,曹金福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个个如同闷雷一样,听得人耳际“嗡嗡
”作响。他道:“血海深仇,要在从阴间来的东西上寻找线索!”
当那两句话自他的口中迸出来的时候,由于他的双拳握得更紧,所以骨节发出的声
响,也格外响亮,成了他那两句话的“伴奏”。
而且,他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情,和充满了仇恨愤怒的眼神,都令人感到震慑,具有
很大的威力,令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燃烧著熊熊的仇恨之火的复仇巨神!
一时之间,人人为之动容。各人之中,陈长青最乐于助人,立时踏前了一步:“你
刚才说从阴间来的东西,是一面铜镜,可是那‘许愿宝镜’?”
曹金福在说了那几句话之后,情绪要好一会才能平复下来。所以,在陈长青问了三
遍之后,他才能缓过气来回答:“我不知道……我没听过甚么许愿宝镜!”
陈长青还想抢著问,但被卫斯理作了一个手势阻止,他自己提出了问题:“你的血
海深仇,能不能简单地和我们说一说。我保证,只要有可能,我们都一定会帮你!”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又向那怪人看了一眼。
用意很明显,他和齐白、陈长青熟稔,可以代表他们说话。那怪人虽然说是亚洲之
鹰派来的,但是连姓名都不肯说,卫斯理自无把握代表他的意思。但话既已出口,也就
想看看他的反应。
那怪人的反应很怪,看来像是正在出神想甚么,也像是没有听到卫斯理的话,目光
并无目标,一张怪脸,也漠然毫无表情可言。
曹金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仇人用极卑鄙、极残酷的手段,杀害了我祖父的合家
!”
他在说出这“血海深仇”的简单经过时,他年轻的脸上,又充满了悲愤,两道浓眉
,聚在一起,眉心所起的疙瘩,足有鸽蛋大小。
可是他的话,却今所有听到的人,都呆了一呆  因为这句话,不合逻辑之至。
若是有人杀害了他祖父“合家”,那么,他自何而来?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所以,一时之间,各人部以疑惑的眼光向他望去。卫斯理向那怪人望了一眼,只见
那怪人神情冷漠如故。
陈长青想开口问,可是曹金福的那种神情,却又叫人肯定他不是在胡说八道,一时
之间,竟不知如何向他发出责问才好。
曹金福接下来道:“只有先父,那年只有七岁,目睹惨事,事后他虽然劫后余生,
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从全家人的尸体中爬了起来。但是他在我们懂事之后就告诉我们,
他在那时,其实也已死了,活下来的,只不过是行尸走肉,支持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就是报仇雪恨的心愿,那成了他的灵魂!”
曹金福的这番话,说来情词并茂,虽然详细情形还不知道,但已很是惊心动魄。
人心险恶,用阴谋诡计,残酷手段去对付别人的事,在地球上几乎每一分钟都有发
生。曹金福所说的情形,特别令人吃惊的是,那必然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因为曹金
福的父亲,当时也不过七岁。
如果当时目击惨案的是曹金福本人,那么他现在的这种切齿痛恨和悲愤,自然很容
易了解。七岁的孩子,若是机灵的,已有很高的记忆能力,自然能把亲人被杀害的恐怖
情景,深留脑海!
但曹金福如今的仇恨,只是来自当年劫后余生者的传述,他的仇恨,仍然如此强烈
,那只说明,他父亲一定曾把目击惨事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了他。而且必然是在他幼小
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地在告诉他上一代的惨事!
只有这样,曹金福的仇恨,才会如此等同身受!
这种情形,相当可怕  卫斯理不禁暗暗皱眉,他一直不是很赞成冤冤相报。算起
来,那至少是之六十年之前的事了,却要令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负上报仇的责任,
这不是很公平。
卫斯理也想到,曹金福练就了一身武功,看来并没有甚么现代知识,只怕也是为了
报仇而作出的安排。这就更可悲了  在现代社会,要报血海深仇,不是单靠拳头够硬
就可以成事的!
也可以由此联想到,曹金福的父亲,死里逃生之后,心态已极不正常,这一点,他
倒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等于早已死了!
卫斯理知道事情必然很是复杂,他用力一挥手:“令尊这一代,未能报仇?”
曹金福神情苦涩:“别说报仇,连仇人下落何处,都没有找出来!”
陈长青又想说话,再被卫斯理所阻,卫斯理道:“惨事发生至今有多少年了?”
曹金福的回答,令得所有的人,都为之心中发怵,一时之间,人人说不出话来。
曹金福连想也没有想,脱口就答:“六十年七个月和九天。”
令人人吃惊的并不是事情巳过去了超过六十年,而是他把时间过去了多久,记得如
此详细,如此清楚!
由此可知,他无时无刻,都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怕他自从幼年起,每天早上醒来
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多一天,这才能脱口而出!
卫斯理率先,长叹了一声。接著,齐白和陈长青也长叹。那怪人虽然没有出声,可
是他的神情,也有著深切的哀悯。
各人的心意全一样:曹金福性子率直,是一个很纯朴的青年,就算他一直只是在乡
间或是荒山之中习武,没有甚么现代知识,但以他的武术造诣而论,他也必然是大有前
途的有为青年。
可是现在,他的整个心灵,却被六十年前的一件惨事所盘据,他整个人除了报仇之
外,几乎完全不能再进行别的活动了!
这是极其可惜的事,等于令曹金福完全活在过去,没有将来!
在各人长叹了一声之后,曹金福现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显然不明白何以各人忽然要
叹息。
卫斯理先重覆了一句:“你的血海深仇,原来是六十年之前的事了!”
曹金福应声道:“千秋万载,仇深如海,不会稍减!”
卫斯理挥著手:“这……是你家的‘家训’!”
曹金福答得很率直:“是,先父自小就这样教训我们,血海深仇,非报不可。”
卫斯理再道:“令尊没能报仇,这报仇的责任,就落到了你的身上。”
曹金福立时道:“是!”
他的回答,虽然只是一个字,可是极具气势,可以听得出他心中那种坚决的信心。
卫斯理向各人作了一个手势,不让他们插言  各人都已听出了卫斯理和曹金福的
对话之中,有极不合情理的情形存在。而这种不合情理之处,曹金福却像是未曾觉察!
卫斯理又问:“若是你也未能报仇呢?”
曹金福一字一顿:“就由我的子孙继续报仇,直到成功为止。”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小朋友,你可曾想到,事隔六十年,当年行凶之人,可能早
已死去。令尊遗命,世世代代,都要报仇,那意思可是要向仇人的后代报仇,血债要仇
人的后代来偿还?”
曹金福宣称不论隔多久,都要达到报仇之目的,那除了卫斯理所说的那种情形之外
,实在不可能有别的情形。因为当年杀了曹金福祖父全家的仇人,不会千年不死留在那
里,等曹金福或他的子孙去报仇!
而如果向仇人的后代寻仇,那种行为,不为现代社会的行为标准所容。不论曹金福
心灵深处报仇的欲望多么强烈,卫斯理都会劝他打消这种念头。
曹金福倒是有问必答,他摇著头:“不!不是向仇人的后代寻仇。”
各人都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一时之间,难以明白曹金福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齐白由于他职业敏感的启发,所以立即有了想法:“哦,开墓发棺,戮尸报仇?”
曹金福睁大了眼:“不!”
这也“不”,那也“不”,他这个血海深仇,要如何报法,以在场各人之能,也无
法设想。
那怪人在这时,声音阴恻恻地说了一句话:“他家的仇人不会死!”
这时,只有卫斯理的心中一动,齐白和陈长青两人,立时向那怪人怒目而视  怪
他在这种情形之下,不尽心尽意帮助曹金福这青年,却还要说这样的话去调侃曹金福。
若是触及曹金福心中的伤痛处,两人可能又要大打出手!
可是接下来,曹金福的反应,更令人目定口呆!
曹金福没有生气,只是现出极度讶异的神情,望著那怪人,用很低沉的声音,缓慢
地道:“是,我家的仇人不会死  ”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陡然提高了声音:“叔台你怎么知道?”
看来,他对于报仇当真是敏感之极  “仇人不会死”的这种情形,不可思议之至
。那怪人居然知道,自然有可能知道仇人的下落,所以他才疾声发问。
各人的思路,一时之间仍转不过来,不知道“仇人不会死”是甚么意思。
那怪人见问,若无其事地道:“我只是这样猜,要不是仇人不会死,如何等你或你
的子孙去报仇?”
陈长青再也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别打哑谜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曹金福道:“我没打哑谜,你们一直没问我仇人的情形,不过也快说到了,那仇人
  ”
他说到这里,神情重现悲愤:“那仇人从阴间来,所以不会死!”
各人之中,陈长青和卫斯理最近都和一个从阴间来的人打过交道。卫斯理心知其中
还有蹊跷,陈长青却比较冒失。
他一下子就叫嚷起来:“李宣宣!杀你祖父合家的人是一个女人,一个美女,她的
名字是李宣宣!”
陈长青叫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以为一下子向曹金福提供了大仇人的线索。
可是曹金福听得陈长青这样说,神情怪异莫名,把陈长青当成了疯子一样!
等陈长青叫完,他才道:“不是,先父说,仇人不是女人。”
陈长青“啊”地一声,知道自己弄错了,可是又不知道错在何处。张大了口,说不
出话来。
卫斯理的声音,听来有点迟疑,他也不对曹金福说,而是对陈长青说:“你弄错了
,不是李宣宣,是李宣宣的前一任!”
一经卫斯理提醒,陈长青重重一掌,击在自己的大腿之上:“照啊!不是李宣宣,
是李宣宣的前任!”
他们两人这样一说,看神情,接触过卫斯理最近记述的齐白和那怪人,也明白了。
曹金福当然不明白,他疑惑之极,也紧张之极:“甚么意思?你怎知道我仇人是谁
?你们对我仇人……知道得多少?”
他说到后来,声音都发颤了。
卫斯理道:“请你先告诉我们,你自己对仇人所知有多少?”
曹金福毫无意义地挥著手,很是激动:“我所知不多……家父所知不多,他那时还
小,目击的悲惨情景,又给他极大的刺激。他只知道仇人……来自阴间,事情和……争
夺一面……铜镜有关……单凭这点线索,实在无法找到仇人……可是我却又非报仇不可
!”
曹金福说到后来,不但激愤,而且很是悲苦。
陈长青和卫斯理两人互望了一眼,陈长青先叫:“王大同的祖父!”
卫斯理也叫:“祖天开!”
这种情形,看在曹金福的眼中,他人并不蠢,立时叫了起来:“你们知道很多!”
卫斯理点头:“是,知道很多,甚至比你想像的多,可以全告诉你!”
曹金福全身发抖,一时之间,竟至于出不了声。
卫斯理确然知道不少,更重要的是,有一些他的推测,在“从阴间来”、“到阴间
去”这两个故事之中,只是约略提到。因为他当时再也想不到六十年前的事,忽然会来
到眼前!
祖天开和他口中的王老爷(王大同的祖父),当年得到那面“许愿宝镜”的经过,
祖天开说来支支吾吾,不清不楚,只说是经过剧烈的争夺。卫斯理当时就想到,其中难
免不充满了阴谋诡计,腥风血雨!
那“许愿宝镜”来自阴间,是被一个阴间使者带到阳世来的。那个阴间使者,是李
宣宣的前任。李宣宣到阳世之目的,就是要找回“许愿宝镜”。
所以,和“铜镜”有关,又来自阴间的人,必然是李宣宣的那个前任。
从时间吻合这方面来看,祖天开、王老爷,曹金福的祖父,那个前任阴差,都曾发
生过关系。结果是王老爷和祖天开得了宝镜,前任阴差不知所踪,曹金福的祖父合家遇
害。中间的经过如何,不得而知。
但如果祖天开是其中一方面的话,那么,事情是他六十年前的现身经历,他一定还
记得。而他一直不肯清楚说出来,可知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处!
六十年前的仇杀,在六十年之后,还可以找到当年行事的当事人,已经有点不可思
议,事情再和从阴间来的阴差有关,当然更加神秘莫测!
六十年前发生的事,必然曲折离奇,惊心动魄之至。本来,看情形祖天开是再也不
肯说的了,但假如曹金福出现,就大不相同。若是祖天开当年真的做过丧心病狂的亏心
事,他也非说不可!
卫斯理心念电转,一直盯著他在看的曹金福,已急得满面都是豆大的汗珠。
卫斯理拍著他的手背,他一翻手,把卫斯理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卫斯理忙道:“
你放心,一定告诉你,你不必急在一时,先说说你自己,你多大了?”
曹金福答:“十九。”
卫斯理叹了一声:“小朋友,自你懂事以来,你只想著一件事?”
曹金福道:“是,我身上有血海深仇,那是先父在我一能说话就教我的,我的一生
,是为报仇而生,是为报仇而活。为了报仇,我可以不理任何事,那仇人从阴间来,我
为了报仇,就算要追到阴间去,也在所不惜!”
卫斯理道:“在你知道更多资料之后,你会知道,六十年前所发生的事,可能复杂
之至,有许多隐秘。”
曹金福理所当然地道:“那我不管,我只是要报仇!”
卫斯理再问:“你的教育程度如何?”
曹金福眨著眼:“我没上过学,我没时间上学,我也不像姐姐。她喜欢读书,练完
功之后,一有空就读书。我只是练功夫,不断地练,把自己不当人的那样练!”
以他十九岁的年龄,已经有了这样的功力,可知他在武术锻炼上下了甚么样的苦功

卫斯理叹了一声,作了一个手势,请他进一步介绍自己。曹金福道:“我也不是不
识字,先是父亲教我,父亲死后,是姐姐教我。我自小便拜在师父门下。父亲说,那年
,姐三岁,我半岁,父亲带著我们,跪在师父门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蒙师父收我
们姐弟为徒  那时,师父早已不收徒弟了。”
陈长青皱眉:“你才半岁,怎么跪四十九天?”
曹金福道:“我自小五大三粗,是粗坯,三个月就会走,四个月就会跑会跳,半岁
看起来比平常三岁的孩子还要大!”
从他现在的体型来看,曹金福的这番话,倒也可以相信。齐白有点骇然:“令姐的
身型  ”
曹金福道:“也高,但是我在十岁那年已高过了她。”
陈长青扬眉:“没听你提你的母亲。”
曹金福神情并不特别难过:“我没有见过妈,我出世不久,妈就死了!我爸在我十
五岁那年,也死了。”
曹金福说到他父亲之死时,神情黯然,显得很是伤心。
也就在那时,别人没有注意,卫斯理看到那怪人忽然像是想说甚么,但是张大了口
,立即又用手去遮,像是若慢一步,就会有不该说的话会冒出口来一样。
卫斯理心中略疑,那怪人已伸手取起了茶几上的那水晶瓶来,挟在胁下,自言自语
:“这里没我的事了,我替鹰送酒去!”
他摇摇晃晃,也不向人道别,就走了出去。
齐白、陈长青和卫斯理三人,互望了一眼,都有留下他的意思,但又想不出有甚么
理由不让他走,所以只好目送他离去。卫斯理始终觉得那怪人甚是古怪,莫测高深,不
知是甚么来路。
六、“苦主来了!”
曹金福吸了一口气:“是师父对我说,我快二十了,若是要报仇,不能老躲在山里
,叫我出来,见见世面。我就离开了天河口,先到法国去找姐姐,那地方我住不惯,姐
才差我到这个城来,叫我来喝酒,我酒量可好啦。姐说,参加这酒会的能人异士多,必
然会有眼光的人和我做朋友。可不,认识了各位,还有了仇人的线索!”
曹金福何以一听到有东西是来自阴间的就反应如此强烈,到这时真相大白了!
他又以异切的目光望著各人,陈长青提议:“让他跟我回去,我把一切经过告诉他
!”
卫斯理同意,他望著曹金福:“小朋友,话可得说在前头,当你知道了一切之后,
和我商议了才能行事,你自己可不能乱来!”
曹金福一时之间,不知卫斯理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他想了一想,陈长青已道:“放
心,我会教他该怎么做!”
卫斯理望向齐白,齐白摇头:“我只对坟墓有兴趣,对于阴间,我还不想去!”
卫斯理说得很正经:“这件事,研究下去,可能会使地球人改变在不愿意的情形下
灵魂也非去阴间不可的情况!”
齐白仍然摇头:“卫斯理,世上有所谓‘伟人’,老是喜欢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更伟大,竟然想要拯救灵魂了!”
卫斯理苦笑:“我至少想自己处理自己灵魂的去向!”
齐白哈哈一笑,高举右手,摆出呼叫口号的姿势,叫:“为争取灵魂自由而努力!
灵魂自由万岁!”
叫了之后,他并不放下手来,盯著卫斯理:“人类为了争取人身自由,斗争了几千
年,尚且未竟全功,在地球上还有大片土地上,一小撮人把大批人当奴隶!你竟然要为
灵魂争取自由,不是太奢求了吗?”
卫斯理回答得很镇定:“总要有人开始的!”
齐白慢慢放下手来,口中喃喃有词,念的是中国清朝未年革命家谭嗣同的名言:“
革命是要流血的,就请从我开始!”
他脚步有点歪斜,毕竟三日三夜不停的喝烈酒,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若无其事的。
卫斯理扬声:“等一等!”
齐白站定了身子,但并不转过身来。卫斯理道:“你对那只盒子,一点概念也没有
?”
齐白道:“没有  嗯,那盒子,像是一个容器,要来放置一个环,可能是玉环,
也可能是金属环。”
他说到这里,才转过身来:“那不是古董,不是在人类历史上曾出现过的东西,所
以鉴别它不是我的专长。它从阴间来,卫,你已经假设了,‘阴间’是由一股神秘而强
大的力量创建的,这股力量,来自地球之外!”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股力量,当然是来自外星的力量。这一点,已
经得到了证明。那“许愿宝镜”的功能之多,地球人连想像都难,像“阳世  阴间”
的自由来去,空间的突破。地球人的科学水准,甚么时候才能到达这一地步?
余此类推,那只看来平平无奇,但是却沉重无比的盒子,也可能是任何东西。
正如齐白所说,那并非在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事物,他齐白再见多识广,也无以名
之!
卫斯理挥了挥手:“对于那个盗走了盒子的瘦老头子,你有甚么概念?”
齐白皱著眉:“没有,我和江湖人物接触并不广,以前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虽
然和他一起喝酒,可也没有加以特别注意。”
卫斯理望向陈长青和曹金福,曹金福一副努力在想的样子。陈长青则击敲著自己的
头:“这老头子实在太普通了,所以根本没注意他!”
卫斯理感叹:“这也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觉,下手偷东西的原因,因为根本没有人注
意他!”
曹金福忽然道:“我曾听得他好几次,在哼一段曲子,曲调是这样的  ”
他说著,就哼了起来  后来,和曹金福相处久了,各人才知道这个看来虎头虎脑
的大个子,不但武术超群,而且智力极高,记忆力尤强,并不是一个只有气力没有智慧
的莽汉。
像对那个瘦老头,连齐白和陈长青都说不上甚么来,曹金福却注意到了一些细小的
情节。而且,还能把留意到的曲调哼出来!
曹金福才哼了两句,齐白、陈长青和卫斯理,都已听出,那是一首韩国的民歌,极
其普通,歌名是“阿里郎”。这一点,曹金福反倒不知道,那自然是他和外界的接触实
在太少之故。
那瘦老头曾一再哼一首韩国的民歌,那代表了甚么呢?各人也设想不出。齐白大声
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他大踏步离去。这时,厅堂之中,爱酒人协会的会员,
也走了十之八九了。
本来,人头涌涌,语声喧天。笑声震耳,何等热闹。这时,已变得冷冷清清,那种
人去楼空的感觉,分外使人感到空洞。
陈长青叹了一声:“有聚必有散,我们索性到最后才走,可好?”
卫斯理坐了下来  齐白找到的那两大坛古酒,除了被那怪人带走的一瓶之外,此
时,只剩下他手中的半杯了。他顺口答应了一声,慢慢呷著酒,让清洌芳香的神奇液体
,流入体内。
他在想:热热闹闹的酒会,竟会衍生出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那可以说是世事难料
的典型了!
他们三人确然最后离去,卫斯理回家之时,已是天色将明时分了。带著几分酒意,
他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白素,并且发出了世事难料的感叹。
白素是最佳的听众,绝不打岔、插言。卫斯理的叙事本领高强,知道如何化繁为简
,所以当他说完,阳光才照射进来。
白素的第一句话是:“那盒子确然是瘦老头盗走的。我认为,那瘦老头是韩国‘金
取帮’的高手。”
卫斯理挺了挺身子,他听说过“韩国金取帮”,那是一个组织严密之极的帮会,帮
众不多,但都是手段出神入化的贼或扒手,只要是他们认定了的目标,据说没有不能到
手的。
这种说法,自然是江湖传说的夸大,但是在“扒窃”这个行为上,“金取帮”的技
术,确然是世界之冠。卫斯理以前,曾结识过号称全国第一的老扒手古九非,提起“金
取帮”的扒窃技巧,也大是叹服。
又听说这个神秘帮会的帮主,竟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难道就是那个美妇人?
卫斯理立即把这一点提了出来,白素却摇头:“不,我不认为那是传说中的金取帮
主,这……美妇人的来历,我一时之间,也没有概念。”
卫斯理又问:“那怪人呢?”
白素笑了起来:“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我也不能全说得出来历。有的能人,更是
难以想像,像你所说的那个身形魁伟之极的大个子,就叫人难以想像。”
卫斯理道:“好,不论人,只论事,六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这事……我看更是曲折复杂之至  ”
她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忽然道:“走,我们找祖天开去!”
卫斯理也早料到祖天开可能是当年事件的参加者之一,如今白素忽然有此提议,可
见她的想法一致。
卫斯理道:“是不是等陈长青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曹金福之后,再和他们一起去?

白素眉心打结。卫斯理道:“我已警告过曹金福,在知道了一切之后,不能乱来,
而且,陈长青也不会随便把祖天开在哪里告诉曹金福。”
卫斯理的意思是,就算曹金福推测到了祖天开和他的血海深仇有关,他也不能去找
祖天开报仇。
白素吸了一口气:“曹金福的体型如此突出,那自然是遗传的特徵,祖天开的年纪
已经很老,如果他当年的作为,真是极其不堪,此际也定然深有悔意  ”
白素才说到这里,卫斯理已经明白了!
当年为了争夺“许愿宝镜”,祖天开和王老爷,曾经有过不堪行为,用过卑鄙手段
,这几乎已是可以肯定的事,祖天开如今大有悔意,念经礼佛,也是为此。
如果祖天开当年亏心事的主角之一,是曹金福的祖父,曹金福忽然在他面前出现,
他大有可能以为六十年前的被害人,追魂索命来了,一惊之下,他可能就此被吓死!
那就有必要,先给他心理上有一个准备  不论祖天开过去做过多少坏事,现在,
那些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若是猝然死亡,那就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一想通了这一点,卫斯理一挥手,也道:“走,找祖天开去!”
他们预计陈长青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曹金福之后,必然会来找他们,所以留下了字
条,叫两人来到,若是不见他们,务必不可离去,等他们的讯息。
两人直趋王大同的屋子,王大同进了精神病院之后,整幢屋子,只有祖天开一个人
在,虽然只不过半年多,可是乏人整理,野草丛生,看起来,也就有了荒凉之感。
两人在铁门之外,等了好久,才看到祖天开高大的身形,摇摇晃晃走出来。
半年不见,老人瘦了不少,双眼深陷,显得失神落魄。白素低声问了一句:“是他
高,还是曹金福高?”
卫斯理回答:“曹金福更高。”
白素道:“假设曹金福的祖父也是高个子,可有甚么具体的概念?”
卫斯理想了一想:“祖天开和曹金福的个头,在中国人之中,算是罕见  这或者
可以联想到高个子互相欣赏,可以成为好朋友!”
祖天开已来到了近前,白素对卫斯理的话,不置可否。
祖天开看到了卫斯理和白素,竟然没有开门的意思,而且不等两人开口,就已经挥
著手:“老年人不喜打扰,两位请回吧。”
卫斯理冷笑一声,就要发话。
白素却先笑了一下:“祖老先生,你先和我们见一个面,相信会有好处!”
祖天开看来有点神情漠然,连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眼神呆滞,他缓缓摇了摇头
,声音乾涩:“风烛残年之人,好处坏处,都是一样。”
白素鼓掌:“说得好,真是看开了,人生自古孰无死,祖老爷子得享天年,夫复何
求,阳世间当然再也没有甚么可以打动你老人家的心了!”
白素说到这理,向卫斯理望了一眼,他们两人默契天成,卫斯理立时接了上去:“
可是,死了之后,难免要到阴间,那可怎么说呢?”
祖天开的面色,本来就已经不怎么好看,卫斯理这句话一出口,他的脸色,更是难
看之至。刹那之间,身子一晃,眼看要跌倒,尚幸双手伸得快,扶住了铁门的铁枝。
他的身子不住在剧烈发抖,他毕竟是练过高超武功的人,这时虽然年事已高,但是
一身神力还在,所以随著他的抖动,铁门竟也为之晃动。
他张大了口,先是发出了一阵怪声,然后才发著抖,道:“你们……你们怎么……
那样……残忍,来消遣……我老人家?”
白素先是长叹一声,接著,伸手隔著铁门,在祖天开的胸口,点了一下,语音诚恳
:“祖老爷子,我们不是来消遣你,是来帮你消除心中的那个疙瘩,好让你不再惊恐,
不再午夜惊醒!”
白素的手,伸进铁枝去的时候,卫斯理不禁大是紧张,因为祖天开若是忽然出手,
很容易扣住白素的手腕,那是再要对付他就不容易了。
卫斯理在一旁,小心戒备,祖天开只是直勾勾地望著白素,他抖得更剧烈,老大的
骨架子,像是要散开来一样,隐隐可以听到格格的声响。可是他却还在口硬:“为人不
作亏心事,我为甚么要午夜惊醒?”
他这句话虽然说得口响,但是也要分好几次才能说得完。卫斯理一声冷笑:“祖天
开,你做过亏心事,老实告诉你,苦主来了!”
在中国的语言之中,“苦主”是一个专门名词,专指被害人的家人而言。祖天开是
老江湖了,自然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一时之间,他像是兜头被雷火击中一样,先是一松手,连退三步,不由自主,“咚
”地坐倒在地。可是屁股才一著地,整个人又直弹了起来,站得挺直。
在这样的情形下,祖天开自然不会再有心思去卖弄武功,他的动作,全是自然的反
应。
卫斯理看在眼里,心中暗喝了一声采,心想这老头子武术根基还是有的,别看那一
下挺立平平无奇,实在很难做到。
他站了起来之后,又向前冲来,双手再握住了铁枝。忽然之间,他不但露出了笑容
,而且居然发出了笑声,那情景当真是诡异绝伦。
他一面笑,一面道:“你们别吓我,嘿嘿,我自己也别吓自己,嘿嘿,哪里还有甚
么苦主?”
卫斯理和白素,一听得祖天开这样说,不禁齐齐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们叹的是,祖天开说的是“哪里还有甚么苦主”!
若是他说“哪里有甚么苦主”,那还不足以肯定他昔年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可是他却说“哪里还有甚么苦主”!
那意思是,当年早已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了,哪里还有甚么苦主留下来!
祖天开毕竟心虚,一见卫斯理和白素叹息,又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他声音发颤:
“你们知道了……甚么?”
卫斯理和白素,其实甚么也不知道,只不过两人推理能力强,所以推测当年在争夺
许愿宝镜的过程中,祖天开和王老爷曾用了卑鄙凶残的手段。
两人甚至不知道何以曹金福会认定从阴间来的前任阴差才是主凶。这其间的过程,
两人一无所知。
可是祖天开这样一问,倒给卫斯理和白素,大大制造了发挥的机会。
卫斯理先道:“不算很多,只知有人一时疏忽,没想到倒在尸体中的七岁孩童,竟
然没死!素,这也可以说是天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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