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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阴间系列第三集)

_2 倪匡(当代)
那怪人喝采:“好俊的身手!”
卫斯理也看出,这简简单单的一接,若不是身负武术绝学,极难做得到,他自己和
白素,是不是能有这样敏捷的行动,也难以肯定。
这美妇人竟有这样的身手,自然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她不肯说,卫斯理竟也想不起
她是甚么人,不由得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
那怪人所想的,显然和卫斯理一样,他的一双怪眼,瞅著那美妇人,简直已到了不
礼貌的程度。卫斯理看得暗自好笑,心想你自己不肯通姓名在先,难怪人家也不肯告诉
你来历了。
那美妇人在怪人的注视之下,若无其事,把盒子交给陈长青,一面道:“真重,那
不是地球上的物质,至少,不是阳世间的物质。”
陈长青吞了一口口水,这一次,他不敢怠慢,双手捧了,掂了一掂。才还给了卫斯
理。同时,他对那怪人道:“那么重的东西,你放在身边几天,也够了不起的了,看来
,所谓无名小卒,全是卧虎藏龙的高人!”
那怪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还有忽然睡著了的两位呢!”
卫斯理见的世面多,知道高人也好,低人也罢,各有各的行事方式,最好别去干涉
别人。他看了看手中的盒子,随便一揭,就把盒子打了开来。
那盒子的厚度约是一公分,恰好齐中打开。
三、认真讨论“阴间是甚么”
卫斯理一打开了盒子,陈长青和美妇人的视线,自然而然投了过来。那怪人却自顾
自喝酒。自然,盒子是他带来的,盒子打开之后,盒中有甚么,他再明白不过。
盒子打开之后,各人都是一呆,因为盒中没有甚么!
整个盒子,几乎是实心的。盒子看来像漆器,但那只是外面涂的一层漆。打开之后
,可以看到那是一种铁灰色的物质。
在盒子的中心,有一个圆环形的凹槽,两面都有。看起来,若是放进一个大小吻合
的圆环,天衣无缝。那圆环的大小,说是戒指又太大,说是手镯又太小,大约直径在两
公分左右,整个盒子,看来就是那圆环的容器。
卫斯理向那怪人望去,怪人摊了摊手,表示他不知道甚么,卫斯理还是问了一句:
“鹰怎么说?”
那怪人道:“鹰只说这东西来自阴间,至于那究竟是甚么玩意儿。他也不知道。他
说,那东西是一个老人给他的。若干年前,他曾在黄河风陵渡口,出手救了那个老人,
老人就把这东西从土里掘出来给他,告诉他说,这东西是冥府之宝,人间不会有那么重
的东西。鹰到手之后,带到了一座喇嘛庙,给很多智者看过,也没有人知道那是甚么!

怪人一口气说著那东西的来历,倒说得条理分明。
卫斯理再问:“怎么会忽然想到了给我?”
怪人的声调,有点阴阳怪气:“卫先生你大名鼎鼎啊!你曾到过阴间,一下子就人
人都知道了,这东西既然说是从阴间来的,我想鹰的意思,是想请阁下鉴定鉴定!”
卫斯理对这种说话阴阳怪气的人,没有甚么好感,所以没有反应。那怪人却又道:
“阴间,人人都知是怎么一回事,卫先生,你到过的阴间,和一般人所知道的阴间情形
不同。”
美妇人在这时,帮了卫斯理一下纠正那怪人的话:“应是和一般人‘假设’的阴间
情形!只有到过阴间的人,才能说‘知道’阴间的情形!”
那怪人居然十分虚心,欠了欠身:“说得是,多谢指教,照卫先生看,阴间是怎么
一回事呢?”
卫斯理盯著那怪人看,心中感到那怪人有点“不怀好意”,所以对于这个问题,他
答得很是认真。
他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才道:“不知甚么时候,也不知道从甚么地方,来了一股
力量,在地球上建立了一个空间。目的是收留地球人肉体生命结束之后,脑活动所形成
的能量  俗称灵魂。这个空间,就被地球人称为‘阴间’、‘地府’,或‘冥府’。

卫斯理很少把一件事用这样正式的语言来表达,由此可知他对这个问题的重视。
难得的是,虽然听他发表这个论点的人,都大有酒意,但是人人都听得很是入神,
包括那怪人在内。这表示他们都抱著严肃的态度在讨论这个问题。
卫斯理顿了一顿,又喝了一口酒,指了指那只盒子:“从这东西来看,那股力量,
自然来自地球之外,也就是我常说的外星人。外星人在地球建立了这样的一个空间,目
的……照我的推测,是研究地球人的行为。也有可能,是根据他们的一些标准,使地球
人的行为,在肉体消失之后,来一个‘结算’  俗称报应。”
那怪人忽然高举右手,像是学生要发言之前的动作一样。卫斯理望向他,他放下手
:“卫先生,你曾记述过一次经历,在南美洲的一处地方,可以通过许多萤光幕,看到
每一个地球人一生的行为,和这些行为所带来的‘报应’,那地方,也可以称为‘阴间
’?”
卫斯理点头:“是,我相信,‘阴间’不止一个。也就是说,不止一股力量,不止
一种外星人在地球上进行同样的活动,以我本身的经历而论,至少已有两个,或许会有
更多!”
美妇人在这时,以悠然的神态道:“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地狱有十八层,正好说明
有不同的阴间。”
陈长青对美妇人的说法大是叹服,连连称赞:“好,这说法新鲜之极!”
卫斯理继续发挥:“地球人的脑部活动所形成的记忆组,通称灵魂。阴间就是灵魂
的最后归宿,像是电脑资料被储进了电脑一样,我所到过的阴间,在我看来,无数灵魂
,每一个只是小小的亮点。但是灵魂本身,却有全然不同的感受。曾死过的王大同就说
阴间和传说的一样,有城有市,有许多‘人’熙来攘往;有宝殿,有惩罚有奖励,有阎
王有判官在主持公义,权衡报应  这一切,只有死了,成为灵魂之后,才能有这样的
感受!”
死了又还阳(复活)的王大同,是著名的脑科医生,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卫斯理
巳记述过,所以这时,一提起王大同这个人,听的人都知道那是甚么人。
那怪人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王大同,才是真正到过阴间的人,卫先生,你不能
算是到过阴间。”
卫斯理同意:“可以这样说,我只是一个参观者,无法知道阴间的真正情形,王大
同才是亲身经历者,他才知道阴间的真正情形。”
那怪人间:“他现在在哪里?”
陈长青回答:“在精神病院,专家说他是最没有希望的疯子  你要是想见他,我
可以陪你去。”
那怪人望向卫斯理,提出了意料之外的邀请:“卫先生,我们一起去。他真正到过
阴间,给他看看那东西,或者他能告诉我们那是甚么!”
卫斯理知道王大同如今的情形,根本不可能有条理地和人谈话,但是他并不反对那
怪人的提议。至少,他可以和那怪人多相处,去了解那怪人究意是甚么来路。他和那怪
人相处的时间虽短,但已觉得对方是一个还可以相处的人,外形虽怪,人却并不讨厌,
很是高深莫测。
陈长青更是高兴,向美妇人望去,意思是想邀请她也加入。
美妇人双手拢了拢秀发,姿态优美:“反正必然有机会去亲身体验,何必去听人叙
述。”
美妇人的态度豁达之极,陈长青又大是欣赏,鼓起掌来。那怪人道:“照卫先生的
推论,那种力量,或是种种在地球上建立了‘阴间’的外星人,可恶之至!”
陈长青扬了扬眉:“何以见得?”
卫斯理立即知道那怪人接下来想说甚么,因为他也早已有了同样的想法。
果然,那怪人接下来所说的,和卫斯理所想的,基本上一致。
那怪人道:“可恶在他们强迫把地球人的灵魂都集中在阴间,而不理会地球人的意
愿!”
卫斯理举了举手,表示同意那怪人的说法。
陈长青呆了一呆,却是一脸迷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人死了之后,灵魂若是不
到阴间去,到哪里去?”
那怪人应声回答:“爱到哪里就到哪里,为甚么非到外星人设定的阴间不可?”
他们之间,讨论“阴间”这个在一般观念中看来是虚无飘渺的存在,竟到了这样认
真的地步。卫斯理皱著眉:“照我看,也有例外的……多半是灵魂本身,如果坚持的话
,也可以游离阴间之外,不是有孤魂野鬼之说吗?”
陈长青喃喃地道:“孤魂野鬼岂不是更可怕?”
那怪人“哼”了一声,满面不屑之情,说的话,也很是不客气:“就是有你这种鬼
,才会有阴间!”
陈长青也不是好欺负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嗓门也大了:“喂,你这
是甚么意思?我还没有死,怎么说我是鬼?”
那怪人的行为很奇特,他爱乱说话,可是一有人纠正他说的话,他也不和人争,反
倒立即认错。这时陈长青一嚷,他立即道:“对不起,我说错了,你现在还不是鬼。”
陈长青涨红了脸,却无话可说。那怪人的言下之意,虽然在说陈长青迟早会是一个
鬼,但那是必然的事。
陈长青愤然坐了下来,卫斯理叹了一声:“要了解阴间的情形,其实有一个人最是
权威 从阴间来的李宣宣,只是可惜不知如何和她接触!”
那怪人很认真地道:“她是阴间的使者?”
卫斯理点头:“她的情形特异之至。嗯,阴间的使者,人类的语言之中,也只有这
个称呼,最合乎她的身分了。当然,实际上,她的身分相当复杂,她甚至还负有管理阴
间的责任!”
陈长青骇然:“阎王?判官?牛头?马面?”
美妇人笑:“听说她极美丽,当然不会是那些可怕的鬼物!”
卫斯理道:“可以假设那些阴间的主要管理者,都是外星人。牛头马面,就是怪异
的生物造型,我就确知有一种外星人的头部像牛,被古埃及人尊奉为牛头大神。但是牛
头马面不能到人间来,当有必要在人间活动时,就必须通过李宣宣这样的使者来进行!

陈长青连连点头:“传统的说法之中,也有这样的人物,简称‘阴差’,连西方的
传说之中,都有这种角色  人一死,阴差就来拘魂了!”
那怪人自顾自道:“有意思的是,阴差也会作反,李宣宣上一代的阴差就作了反,
偷了阴间内的一样重要东西,逃到了阳世,那个阴差不知下落何处,结果如何?”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无人可以回答。
过了一会,卫斯理才道:“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所知的是,那阴差带出来的东
西,被称为“许愿宝镜”,成为人世间争夺的宝物。在争夺的过程中,曾有过许多腥风
血雨,最后,落入王大同的祖父之手!”
陈长青补充:“百岁老人祖天开,曾参与最后一次的争夺!”
那怪人又自言自语:“嗯,这祖天开,也要见一见!”
卫斯理扬眉:“阁下看来不单是代表鹰来喝酒,还另有任务!”
怪人直认不讳:“是,想弄清楚阴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服气何以地球人死了
之后,灵魂非受外星人摆布不可!”
陈长青骇然:“一直是这样的啊!”
那怪人说得斩钉截铁:“现状可以打破,传统可以更改,规范可以重设!”
他这三句话说来慷慨激昂,陈长青听得吐了吐舌头,倒没有再和他争辩下去,齐白
仿著听京戏时的叫好声喝采。
那怪人又指著那盒子:“这东西看来,像是一个容器,是不是?”
卫斯理点头:“看来是。”
怪人陡地吸了一口气:“不知这是不是也是前一任阴间使者偷出来的?”
他不断提出问题,可是十个问题之中,至少有九个是没有人答得上来的。他也不以
为意,一个问题未完,下一个问题接著又来了:“祖天开曾参与抢夺那许愿宝镜,不知
道曾见过这东西不?”
陈长青道:“那得去问他!”
怪人向卫斯理望来,意思是问卫斯理去不去。衡斯理还没有回答,怪人就道:“若
是你不去,这东西得借给我一下,给祖天开去看看。”
卫斯理一挥手:“我也想进一步弄清楚阴间的情形。老实说,我不想我死了之后,
灵魂去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空间中,成为一个小亮点!”
那怪人大力鼓掌  他双掌互击所发出的“拍拍”声,十分响亮,倒像是两块铁板
在互击一样。
卫斯理顺口称赞了一句:“好掌力,是铁砂掌吧!”
那怪人一听,立时停止了鼓掌,一双手像是无处放,神态很是忸怩,连声道:“小
意思,小意思,年轻的时候,胡乱闹著玩的!”
他这种摆明了是掩饰的话,说得十分幼稚,卫斯理也不揭穿,心想,多半是由于他
在掌法上出名,容易叫人从铁砂掌这种冷僻的功夫上,联想到他的身分,所以他才要加
意掩饰。自己还是想不起他是甚么人,但不要紧,回去问白素,她对武术界的各路人物
,熟悉之至,练铁砂掌的人又不多,一定可以说得出那怪人的来历。
倒是那美妇人的不明来历,想要弄明白,就比较困难一些了。
他刚想到这里,那美妇人已懒慵地站了起来:“已过子夜,三日聚会已过,告辞了
!来年若再有这样的好酒。自当再会!”
她说著,向外走去。这时,睡著了的那瘦老头又醒了过来,伸一个懒腰,也站了起
来,向美妇人道:“我看全世界女人,酒量之宏,以你为最!”
称赞一个人的酒量之宏,用到了这样的语句,已经可以说是恭维之至的了。
可是美妇人一听,却柳眉一扬,大有嗔意:“嗯?”
那老人一时之间,不知自己的话,有甚么地方惹了对方的不满,抓著头,不知如何
反应才好,齐白笑了起来:“老先生的话,要删一个字,把“全世界女人”中的那个‘
女’字删去才行!”
美妇人微一昂头,发出“哼”的一声,意思再明白不过:可不是吗?
她翩若游鸿,向外走去,各人目送著她的背影,那老人兀自摸著头,神情惘然,喃
喃自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他这样说,也不知是甚么意思,他一面说一面也走了出去。这时,那大个子忽然发
出了长长的“啊”地一声,双手伸向上,嚷叫起来:“我竟然也醉倒了,真不能相信!

那怪人笑:“真醉不稀奇,假醉才有趣!”
那大个子像是十分憨直:“谁假醉了?”
那怪人没有回答。卫斯理目送美妇人和老人出了厅堂,也想打道回府,也顺手向几
上摸去,是想拿了那只盒子就要离开。
由于他知道那盒子很重,所以伸手出去的时候,已经用足了力,可是一摸之下,却
摸了个空。
卫斯理心中想:真岂有此理,难道记性不好,记错了方位?
刚才他们在讨论的时候,那沉重无比的奇异盒子,就放在茶几之上,好几次,卫斯
理还用手按在那盒子上,按理是不会记错方位的。
卫斯理心中有点难过  这样的情形下,也会记错方位,那不是好现象。
他转过头,向茶几看去,一看之下,就呆了一呆。
茶几正中,是那只盛满了古酒的水晶瓶,还有几只杯子,有的杯中还有残酒,有的
酒杯已空,若是照这情景画上一幅画,大可以用“宴会已过”这样的标题。
可是那只盒子呢?那只盒子在哪里?
那只盒子不见了!至少,它绝对不在茶几之上!
卫斯理心中一凛,先向陈长青看去。只见陈长青还怔怔地望著厅堂的门,想必是在
回忆那美妇人的一举一动,心向往之。
卫斯理知道陈长青的为人,他不会对美妇人有甚么非分之想,只是他一贯欣赏美好
的一切而已。
在那样的情形下,陈长青就不可能收起那只盒子。
卫斯理立时又向那怪人望去,那怪人的视线。才从厅堂的门口收回来,也投到了茶
几之上。
只见他陡然怔了一怔  显然他望向茶几,目的也是看那盒子,一发现盒子不在了
,他才震动,他也是失望了陈长青一眼,再望向卫斯理。
一和卫斯理的视线接触,他自然也可以看出,卫斯理比他先一步发现那盒子不见了

他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才把陈长青的视线吸引回来,卫斯理伸手向茶几上一
指,陈长青也立时发现那盒子不见了。齐白收回视线时,恰好打了一个呵欠,所以最后
发现。
必须说明的是,一发现盒子不见了,那怪人、陈长青、卫斯理,齐白四人,都心念
电转,立时分析那盒子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下不见的。
那分析的时间极短,可是分析的过程要写出来却相当长,是一个典型的“说时迟,
那时快”的情形。
四个人的思路和分析都差不多,且举卫斯理在刹那间的想法作准。
卫斯理知道自己没把盒子藏起来,那怪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盒子根本是他拿出来
的,他不拿出来,谁也不知有那样的一只怪盒子。
陈长青也不会  这人虽然爱捣蛋,但有一个极大的好处;行事光明磊落,从来不
鬼头鬼脑。他若是看中了这盒子,可能会明抢,绝不会暗盗,齐白也一样。
厅堂中虽然还有别的人,但全在十公尺之外,只有三个人是在茶几附近的。
一个是美妇人,最早离去的是她。但卫斯理认为她没有嫌疑  当她站起身离去时
,卫斯理可以肯定,那盒子还在茶几上,美妇人无法下手,因为那时,各人的目光并没
有集中在她的背影上。
所以,美妇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共谋  利用了她动人的背影,吸引了那怪人、陈
长青和卫斯理的目光,好让别人下手。
能下手的人,只有那老人,和眼前这个大个子了!
卫斯理想到了这里,只不过是三四秒钟的时间,他也来不及说话,伸手向那大个子
一指,身形闪动,已向外疾掠而出。
出了厅堂,只见川堂之上,静悄悄地,几架升降机,有的在上升,有的在下降。卫
斯理知道,已经迟了!
十几秒钟,也足够使人消失在大酒店之中了!
四、大个子
这时,再去追寻,必然徒劳无功  卫斯理绝不做那样的事。所以,他一个转身,
又回到了厅堂之中,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奇异之极的现象。
他看到陈长青、齐白和那怪人,一起盯著那大个子,那大个子也回瞪著他们。四个
人互不相让,但又没有行动,如同泥塑木雕。
卫斯理一出现,陈长青就道:“他说他没有拿!”
卫斯理来到近前,发问:“阁下尊姓大名?”
大个子居然很倔:“凭请柬来喝酒,没说非得报上姓名不可!”
卫斯理向齐白一指,齐白立时又问道:“尊姓大名?”
大个子恼怒起来,并没有把刚才的话重覆一遍,齐白和颜悦色:“我是主人,请教
一下尊姓大名,不算过分吧?小朋友,你的请柬是哪里来的?”
那大个子的身形魁伟,但是看来年纪不大,估计在二十上下,那样的年纪,很难成
为“爱酒人协会”的会员。齐白看准了这一点,才提出责问的  毕竟大个子是两个嫌
疑人之一,不能不问。
大个子被齐白这一问,脸上红了一红,可也答得理直气壮:“请柬是我姐姐给我的
!”
他说著,霍然起立,这一站起来,更显得他高大无比,昂藏七尺,体高超过两公尺
很多,人人都要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齐白再问:“令姐是谁?”
大个子怒道:“这算甚么?调查户口吗?”
齐白凛然:“你喝了三天这样的好酒,连个来历都不肯说,所以要问问!”
大个子更怒:“为甚么单问我,不问别人?”
卫斯理知道再这样纠缠下去,不会有甚么结果,反正再客气,还是已经把人得罪了
,所以他开门见山:“我们不见了一样东西,怀疑是你拿了,所以要问详细些!”
这话一出口,那大个子先是陡地一呆,接著,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怒吼声  他
个子大,发出来的声音,洪亮之极,说是震耳欲聋,绝不为过。
随著吼叫声,他扬起足有柚子大小的拳头,“呼”地一拳,向卫斯理打来。
他个子高,随便挥拳,打的便是卫斯理的头部。从这一拳的拳势来看,那大个子的
横练外功,境界已相当高,别看他样子傻乎乎的,这一出手,绝不含糊!
卫斯理不敢怠慢,身形一闪,正想趁机出手,一指弹向对方的肘部,那一弹若是弹
中,可以把对方那一拳的力量,完全化去。
可是那怪人的动作,却比卫斯理更快,身子一闪,竟硬生生挤到了卫斯理的前面,
伸出手来,用他的手心,去迎大个子的拳头。
他一到了卫斯理的身前,几乎和卫斯理身子相贴了,卫斯理连忙身子后退  幸亏
他退得快,因为“拍”地一声响,大个子一拳,已经打中了那怪人的手心。那怪人手臂
向后一缩。藉著这一缩之势,卸去了大个子的拳力。卫斯理若是退得慢些,非被那怪人
的手肘撞中不可。
就算到时,可以及时避开。但如果避得狼狈,也就大失卫斯理的身分了!
看来,那怪人出手,硬接了大个子的一拳,一方面也含有掂一掂卫斯理斤两的意思
在内。
那大个子双眼瞪得老大,再扬起手来,还想再打第二拳,可是那怪人已经喝道:“
住手!抱歉了,雷老头的徒子徒孙,不会做偷偷摸摸的事!”
一旁的齐白、陈长青和卫斯理三人,一听得那怪人如此说,又是佩服,又是吃惊。
他们佩服的是那怪人接了一拳,立刻就知道了大个子的师承来历,由此可知,他实
在是武术的大行家。
而吃惊的是,那大个子本身的武功极高,毫没来由,由酒友变成了仇人。他师父,
怪人口中的“雷老头”,只怕更是不好惹,岂不是横生出来的变故!
事实上,三人之中,卫斯理暗暗皱眉,陈长青和齐白,都不知道“雷老头”是甚么
人。可是卫斯理心知,那怪人口中的“雷老头”,必然是有“南白北雷”之称的武林怪
杰的雷九天!
那雷九天有一个外号:雷动九天。提起“雷动九天”雷九天的大名,武林中人,当
真如雷贯耳,黑白两道,莫不敬佩。他能和白素的父亲白老大齐名,自然绝不简单。
常言道:“文无第二,武无第一”,白老大和雷九天并未会过面。白老大和雷九天
不同,白老大是知识分子,有三个博士头衔,兴趣广博之极。那雷九天却据说斗大的字
识不了一担,是一个十足地道的传统中国武术奇人。
在这两大高手之间,自然免不了有好事之徒,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想唆弄得他们
比试武功,好看一场天大的热闹  自从湖南武术大师柳森严大摆擂台之后,江湖上已
好久没有盛举,雷九天和白老大若是能各展所长,自然是轰动天下的盛事!
所以,就算平日不是怎么好事之人,也在推波助澜。希望有这样的事出现。
雷九天和白老大两人的态度,却大不相同。雷九天跃跃欲试,已经公开说了:只要
白老大定下地点,时间,他必然依时赴约!
而白老大却一点兴趣也没有,一口回绝。
于是江湖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说:有说白老大自知不敌,所以避战的;有说白老大恃
才傲物,根本瞧不起土包子雷九天,所以不屑与之交手的。
话在人们的口中传来传去,只有越来越难听。白老大相应不理,一概不问不闻。雷
九天却有点沉不住气,几次请白老大“放马过来”。而且他门下的一些好事之徒,还曾
生过几次事,都叫白老大轻描淡写地打发掉了。
后来,局势发生了变化,白老大为避暴政,远走海外,雷九天却被政权利用,成了
强大政权最高情报组织的武术教头。
在那种情形下,自然再也没有碰面的机会了。
可是后来,情形又有些变化,雷九天也到了海外。那时,他已到了九十高龄,宣布
从此退出江湖,不谈武事,那也算是一件盛事。有许多三山五岳的人物参观他“金盆洗
手”  给白老大的帖子,是送到卫斯理那里的,白老大没有去,但送了一份厚礼,那
只雷九天用来洗手的金盆,就是白老大送的。
那次盛会,到的武学行家甚多,卫斯理和白素并没有去,因为他们和白老大的关系
,若是当场有人挑拨,说雷九天没有和白老大动过手,不如让两大高手的传人过过招,
那就不好应付。
自此之后,雷九子就隐居,果然没有再听到他再有活动的消息,但那也不过是去年
的事,一辈子在江湖上打滚的人,一下子要静下来,谈何容易,至多是人静心不静。
江湖之上,武林之中,无风尚且要起三尺浪,何况这时把雷九天的徒子徒孙,当成
了窃盗的嫌疑,雷九天对白老大的心生隙嫌,若是仍搁在心头,趁机发作在卫斯理的身
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卫斯理自然不至于害怕,但这种没来由的麻烦,总是可免则免。
所以,他也想息事宁人,却不料陈长青冷不防冒了一句话出来:“是天王老子的徒
子徒孙也不行。只有两个人有嫌疑,是好的,何不自己放漂亮些,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
无辜!”
那大个子听了,不怒反笑:“第一,我不是天王老子的徒子徒孙,我的家师尊姓雷
,大名上九下天,外号‘雷动九天’的关山门弟子。第二,要是证明了我清白无辜,各
位怎么说?”
陈长青应声道:“我向你叩头!”
那大个子一听,也不禁呆了一呆  一个人向另一个人叩头,这本来是简单之极的
动作,可是在中国的传统上,却含有极大的侮辱成份在内,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曲膝
下跪,屈辱之至!
陈长青性格特别,对他来说,向人叩头,不算一回事,像齐白、卫斯理,还有那怪
人,只怕要他们杀头容易,叩头却难!
所以,幸而陈长青只是说“我向你叩头”,没有口轻说“我们向你叩头”,不然,
事情不知该如何收科了!
大个子在呆了一呆之后,大声道:“好!”这大个子倒也爽快,被认为有窃盗的嫌
疑,自然是大侮辱,但是对方肯叩头道歉,也就过得去了。
这时,由于大个子的吼叫声,和各人的争吵,有不少在沉睡中的人被吵醒,揉揉醉
眼,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而这时候,大个子已开始脱衣服,脱一件,抛一件,直到上身赤裸。
所有看到他赤裸上身的人,无不喝采  他全身肌肉,块块凸起,简直已到了人体
美的顶峰。看上去,有钢浇铁铸的感觉,他并没刻意显露自己的健硕,但只是普遍的动
作,已叫人叹为观止。
这样的一个大汉,刚才那一拳之力,是如何强大,可想而知。而那怪人竟轻轻巧巧
,硬接了下来,可知怪人的功力,还在大个子之上!
大个子上身赤裸之后,又脱了长裤,还要脱内裤时,各人齐声道:“不必了。不是
你拿的!”
齐白还补充了一句:“是那乾瘪老头!”
大个子的内裤是三角裤,就算可以藏得下那盒子,那盒子十分重,这时也必然无所
遁形了,何必真的要他脱个清光不可!
陈长青大叫一声:“对不起,我们逼不得已!”
他说著,立时下跪,就一口气叩了三个头  其实他叩一个也够了,当初又没有说
好叩几个!
大个子倒有点过意不去,忙道:“够了!够了!”
他穿好了衣服,顺口问了一句:“你们不见了甚么奇珍异宝?”
那怪人道:“不知是甚么奇珍异宝,只知道是从阴间来的东西。”
那怪人这样回答大个子,只怕多半也是顺口说说的。怎知大个子一听,刹那之间,
满脸通红,双睛怒凸。那情形,比他刚才被人当成了窃盗者,可怕了不知多少。他张大
了口,在他的喉间,发出了“呵呵”的声响,他又急著讲话,讲出来的话,和那种声音
夹在一起,听来怪异莫名。他对著那怪人在吼:“你刚才说了甚么?再说……一遍!”
大个子的神态,忽然变得如此怪异,各人都讶异莫名。连那怪人也怔了一怔,这才
道:“我说,不见了的东西,是从阴间来的!”
那大个子一伸手,抓住了怪人的衣服,像是一个遇溺的人抓住了木板一样,另一只
手,却无目的地挥舞著,喉间仍然不断发出“呵呵”的可怕声响。
卫斯理的反应最快,他提高了声音:“小朋友,有话慢慢说!”
他一开口,那大个子立刻向他望过来,眼神之中,竟大有求助的神色。
卫斯理心念电转,首先肯定的是,大个子刚才头一歪就睡著了,那是真睡,并不是
假睡  酒意涌了上来,前一秒钟清醒,后一秒钟就可能熟睡。
卫斯理之肯定这一点,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讨论那从阴间来的东西,大个子要是装睡
,早就听到不知多少次了,不会这时听到,有如此不寻常的反应。
卫斯理又想到,那乾瘦老头才是假睡,暗中听到了一切,又下手把那盒子偷走。从
这乾瘦老头的行为来看,他极可能对那只沉重的怪盒子,略有认识!
卫斯理又道:“你真有甚么为难的事,这里几位,都不是常人,都可以帮你!”
那大个子由于身型实在太高大,乍一看,给人的印象,是年纪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可是这时,他的心中分明焦切之极,一脸的惶急之相,这才叫人看出,他至多不会超过
二十岁!
这时,被他抓住了衣服的怪人,也对这大个子有了兴趣,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
下:“小朋友,你何以一听那东西是从阴间来的,就大惊失色?”
大个子到这时,才挣扎出一句话来:“那……从阴间来的东西……是一面……铜镜
?”
那怪人摇头:“不是,是一只盒子  虽小,但重得惊人。”
大个子听了,怔了一怔,神情渐渐恢复了正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那……我弄错了,真是,从阴间来的东西,竟有那么多!”
陈长青、齐白,卫斯理和那怪人,互望了一眼,大个子伸手抹著额上的汗。陈长青
指著卫斯理,向那大个子介绍:“喂,小朋友,这位是卫斯理先生!”
大个子点头:“我知道,卫先生名头响亮,神通广大!”
陈长青笑:“你对卫先生的经历,一定所知不多,你且站稳了,等我来告诉你他最
近的经历!”
大个子已经完全回复了正常,一听之下,就现出不服气的神情来,他一定是个直性
汉子。因为这时,他脸上简直就等于写了字:他经历再奇,也吓不倒我,我何必要站稳
了来听?
陈长青冷笑一声:“卫先生最近,曾到阴间去走了一遭,你刚才提到的那面铜镜,
确然是阴间之物,但是却不是铜镜,而是不可思议的宝物……”
陈长青一面说,那大个子的身子就一直摇晃  他身型如此巨大,摇晃起来,也颇
是骇人。陈长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大个子身子向后一倒,跌坐在沙发之上,压得沙发发
出了一下很是怪异的声音。
他坐倒在沙发上之后,望住了卫斯理,发出的声音嘶哑之至:“真……真的?”
卫斯理爱惜人材,他对这大个子,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好感。而且,看出对方性子
直率,年纪又轻,所以他刚才就曾主动提出,可以帮助他。
这时,卫斯理就道:“是,那不是甚么秘密,我早已把一切经过,都叙述出来,公
诸于世了!”
(卫斯理那时,对这大个子有好感,只是基于对一个青年人的爱护,他当然绝想不
到,若干年之后,这大个子会和他有极亲密的关系。)
(世事难料!)
那大个子像是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一样,一脸不相信的神情,望望这个,望
望那个,终于在各人的神情之中,知道了卫斯理所说的是实话。他才用力拍打著自己的
脑门:“我住在乡下,不知道,怎么姐姐也不知道?”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就益发显得年轻。
卫斯理笑:“那还是最近的事,也不是任何人都对我的经历有兴趣,令姐没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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