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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俑

_7 倪匡(当代)
鲍士方一听,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咦,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样问,那等于说早已发现了那九块石板。对于那九块石板,我也不知其详,我
只是望著他,等他说下去。
他停了片刻,又用疑惑的眼光望了我一会︰“这件事情,相当奇怪。当天我们去找
他,到了那片草地,看到他驾出去的那辆马车在,本来,马教授的灵柩在车上,可是当
时,灵柩也不在了,所以没有人认为卓先生会走远  他不可能负著沉重的灵柩离开。

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又向我望来︰“你早知道卓先生要把灵柩葬在甚么地方?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鲍士方转变了一下坐的姿势︰“后来他一直没有出现,那等于他和灵柩一起失踪,
事情更有点不可思议,由于太怪异了,所以……故意避而不提。”
我淡然一笑︰“不要紧。”
鲍士方苦笑了一下︰“一直到几天后,大规模的搜索开始,才在那片草地上,发现
了有九块石板铺著  ”
白素插言道︰“请你详细形容一下那九块石板。”
鲍士方也不想,就道︰“我有照片,请看。”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从上衣袋中,取出了一叠照片,放在几上,一张一张摊开。
直到这时候,我才算看到了“那片草地”。虽然只是在照片上,但是总比听口头叙
述好得多了。
野草十分茂密,照片上,有不少人站著,都只能看到人的头部,野草又密又高,几
乎普遍超过一公尺。
在这样的一片草地之上,要发现铺著的石板,自然不容易。
照片之中,有几张显示了那些石板的情形,一大片草被割去,九块石板铺著,是一
个大正方形,鲍士方在一旁解释著︰“每一块石板,大约半公尺见方,十公分厚,十分
平整,是精工凿出来的。而且请注意,石板还有许多圆孔,这些圆孔的作用是  ”
他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望向我。
我自然早已注意到了,石板上有许多圆孔,有杯口大小,鲍士方的神情,一副想考
考我这些石板上的圆孔有甚么用的样子,这倒真有点不好回答,我想了一想︰“石板下
面是甚么?”
鲍士方还没有回答,白素已经道︰“我想,石板上的圆孔,用来掩饰石板的存在,
不被人发现。这是相当聪明的设计,野草可以穿过圆孔生长,在茂密的草地上,野草的
生长既然没有异样,谁会想到有石板铺著?要是石板上再有一层薄薄的泥土,那就更加
不容易发现了。”
鲍士方大点其头︰“是的,事实上,石板之上,的确有一层泥土,泥土不厚,但要
不是曾被翻动过,谁也不会发现那儿有石板铺著。”
我吸了一口气,在这样的草地上,铺著九块石板,一定有作用,问题是︰既然这九
块石板如此隐蔽,马金花怎么会知道它们的存在。
当年马金花失踪,搜索工作一样极庞大,卓长根他们,就没有发现那些石板。
鲍士方叹了一声︰“发现了那九块石板,就把附近的草割去,把石板撬起来,两位
请看  ”
他指著几张相片︰“下面是一个很方整的地下室……或者只能说是一个洞穴  ”
照片上显示的是,石板被揭起之后的那个洞穴,我自然也看到了洞穴中的那副灵柩
。洞穴正方形,几面都镶著石板,放了灵柩,还有一点空间,其中有一张照片上,鲍士
方就站在灵柩之旁,洞穴的深度,到他的肩头,看来一公尺左右。
鲍士方又道︰“发现了洞穴和灵柩,至少我个人,感到怪异莫名,卓先生放置好了
灵柩才失踪,他一个人,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搜索的范围便必须扩大。而最怪的是,这
样的一个洞穴,不论甚么时候建造,一定应该有积水、草根,甚至会被地鼠盘踞,可是
那洞穴却十分乾净,而且也不见得会是卓先生放下灵柩之前打扫过……”
鲍士方一面说著,我和白素一直在看著那些照片,从照片上显示,不但灵柩被抬出
来,连洞穴的底部,四面的石板,也都被拆了下来。
石板的后面是泥土,盘虬的草根,由于生长到了石板前就无法穿透石板的缘故,形
成了一种看来图案十分怪异的平整排列。
我道︰“看来你对这个洞穴下了不少研究功夫,我不明白你希望发现甚么。”
鲍士方神情迷惑︰“我当时这样做,也没有目的,但总要彻底研究一下,结果……
甚么也没有发现,那看来……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墓穴。”
我摇头︰“我只知道马教授要卓先生把她葬在那片草地的九块石板之下。”
鲍士方喃喃地道︰“除了是预先准备好的墓穴之外,没有别的解释,我们把石板再
铺好,仍然放下了灵柩,再把上面的石板铺上去  我学过建筑的,那九块石板衔接的
结构十分佳妙,石板拼成之后,虽然下面没有甚么支持,可是上面还是可以承载相当重
的重量,在中国的建筑中,很少见这种结构。”
我忽然想起︰“这片草地……很有点古怪,你有没有再彻底研究一下?”
鲍士方点头︰“草地的面积虽然不小,但是我还是要人把所有的草全部割去,然后
,用探测仪器检查  ”
我做了一个手势︰“泥土下面如果有石板,探测仪器不会测得出来。”
鲍士方道︰“是,所以我又用土办法,打了三百支铁枝,一端十分尖锐,叫三百个
人密集地不断把铁枝插进土中去。”
我没有问结果怎样,只要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土办法也好,洋办法也好,他不曾再
发现甚么。
鲍士方摊了摊手︰“那片草地上,除了那个洞穴之外……就是一片草地,唉。”
他长叹了一声,我看著他,感到他为了找寻卓长根,甚么办法都用尽了,他做事锲
而不舍,这样的人,遭到了失败,会异常沮丧。
白素向我望来,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在徵询我的同意,要不要把当年发生的事告诉
他。我向她作了一个手势,问鲍士方︰“现在你准备放弃了?”
鲍士方陡然现出了十分倔强的神情来︰“放弃?就算再花上十年八年时间,花上一
辈子,我都要把卓先生找出来。”当他这样讲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极认真

我也有点激动,因为对几十年之前发生的奇事,可以不去追究,但现在,这种不可
解释的事在持续著,就不能不追究。我想了一想︰“有一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可以
详细讲给你听。”
鲍士方用十分讶异的神情望著我,显然是他一点也不知道以前发生过甚么事。
于是,我和白素就轮流把我们所知的一切,详细说给他听。那一段故事十分长,一
开始就把他听得目定口呆。
等到他听到一半时,他已经不住喃喃地叫著︰“天!天!”
他听完之后,呆了好一会︰“马教授在那五年之中去的地方,就是卓先生现在在的
地方。”
我道︰“当然是,问题就在于,那是甚么地方?怎样才能到达?”
他眉心打著结︰“五度空间,走进了时光隧道,被外星人带走了……等等设想,虽
然可以成立,但不切实际  ”
我立时打断了话头︰“不切实际?你以为那些事全没有发生过?”
鲍士方苦笑了一下︰“那么,失踪真是由这些原因造成的?”
我摇头︰“有可能,每一假设,都有可能。”
鲍士方忽然直视著我︰“真令我难以相信,卫先生,照说,你好奇心十分强烈,对
一切不可解释的事全有追根究底的毅力,可是你明知道有那样的怪事发生了,你竟然不
去实地追究一下?”
我“呵呵”笑了起来︰“小子,你想要我去,不必用这种激将法。”
鲍士方仍然直盯著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我道︰“一则,我有别的事要处理,
二则,我想你主持寻找的工作,等你先有了结果再说。”
鲍士方站了起来,摊开手,大叫著︰“我全试过了,一点结果也没有,一定有一条
路,我还没有试过,可是又不知道是哪一条!”
白素缓缓地道︰“他们去的地方,情形一定特别之极,不然,不会在医院中,马金
花对卓长根说了,他也不相信。”
我苦笑了一下︰“我设想过上千种可能,甚至设想过他们是下了地狱,到了阴世,
到了鬼魂存在的地方,还有甚么未曾设想过的?”
鲍士方在这时候,给我戴了一顶高帽子︰“卫先生,你未曾去到当地,不然以你的
想像力,一定可以探出究竟来。”
我瞪了他一眼,他忙道︰“马氏牧场的居住环境,已经改善,而且当地的官员,也
给我们以最大的便利,卫先生和卫夫人如果不想惊动记者,随便找一个普通的身份,跟
我进去就可以了,卫先生,你是卓先生的好朋友  ”
我忙摇手︰“算了,我可以去,可是卓长根过桥抽板,他妈的不是甚么好朋友,要
是真能找到他,我才不会理他。”
鲍士方一听我肯去,大喜过望,也不理会我如何对卓长根不敬。我又道︰“怕只怕
卓老头年纪已经那么大,经不起生活上突然的变化,就算我们找到了他  ”
鲍士方十分肯定地道︰“不会,卓先生的体质,和普通人大不相同,他每年两次的
身体检查,负责检查的医生,都不相信他已超过了九十岁,他身体状况,几乎全部合乎
健康标准。”
(世界上有一些事情,真很玄妙,看来是毫不相干的谈话,会在突然之间,给人带
来一种灵感,那种感觉,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但对于苦苦思索没有结果的事,都会有
一定的帮助。)
(这时,我们顺口提及了卓长根的健康状况,看起来和整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但
在再接下去的谈话中,却使我有了一种模糊的灵感。)
鲍士方为了强调卓长根的健康,又道︰“今年,由瑞士来的专家,替卓先生检查身
体,甚至开玩笑似地说,听说中国历史上,有一个皇帝,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要去寻找
长生不老灵药,这个皇帝后来是不是找到,我不知道,可是卓先生看你的情形,真像是
服了长生不老药,那真是人类生命史上的奇迹。”
我闷哼了一声,卓长根这老头子的身体好,那是绝无疑问的事,那专家自然是在开
玩笑,甚么长生不老药!
鲍士方继续道︰“卓先生当时就笑,告诉那专家,那个皇帝,是秦始皇,后来死了
,不到五十岁,秦始皇的墓,就在他少年时生活过的牧场附近。”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先想起的,是那个记者所作的报导,前面曾提到过。
然后,我心中陡然一动,不由自主,挺直了一下身子。突然有了灵感,捕捉到了一
些甚么。每当我突然之间想到甚么时,我都会有同样的神情,白素自然知道,她同时也
知道我想了甚么,她缓缓地说道︰“这个设想,你以前未曾想到过吧!”
我还在作进一步的思索,随口应道︰“真的没有,他们……去的地方……是……进
入了……”
鲍士方极机灵,在那一霎间,他也震动了一下,脱口道︰“卫先生,你想到了甚么
?他……他们是进了……”
或许是由于这个设想太匪夷所思了,所以他虽然想到了,却也难以讲出口来。
我用力摇著头︰“不,不怎么可能……我是想说,想说……”
由于我想到的念头,实在太古怪,所以不禁口吃,那种情形,令白素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有甚么,再怪诞的事,我们也经历过,很有可能,在那片草地上的失踪者,是
进入了秦始皇的陵墓。”
她讲了出来,我们都保持了一会沉默。白素转向我问︰“为甚么你又想否定?”
我吸了一口气︰“已经被发现的秦始皇陵墓,和马氏牧场虽然相当近,但……是如
果说能由那片草地进入,也不可思议。”
白素想了片刻︰“据最近的资料,秦始皇陵墓,在地下建筑的面积,达到五十六平
方公里,是地球上最大的地下皇城,实际上,可能还要大,而如今已被发掘出来的,只
是这巨大的地下皇城的极小部分。其余部分未曾开掘的原因是由于地下建筑工程的结构
,实在太复杂,复杂到了不知有多少不可测的因素,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可能地下建筑
的面积,远不止五十六平方公里,而是好几百平方公里。”
我苦笑了一下︰“你强调这组地下宫殿的巨大和复杂,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
明,人若是误闯了进去,可能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出不来。”
白素静了一会︰“是,我的确是想说明这一点,不过再想一想,可能性实在不大,
马金花失踪了五年之久,她如何生活呢?这其中,一定还有我们想不通的主要关键在。

鲍士方显得十分激动,来回走著︰“真的,我从来也没想到……秦始皇的陵墓,真
该死,我这就去向有关方面提议,大规模开掘秦始皇陵墓,我们可以提供一切技术和费
用,这是人类考古史上最大规模的行动,我们不要任何好处,只求能将卓先生找出来。

我指著他︰“你必须先肯定他是在地下皇城之中。”
鲍士方道︰“我不能肯定,可是这是我唯一未曾找过的地方,只要我们肯定人不会
在空气中消失,他就一定有地方去……那是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
白素倒同意他的见解︰“就算要去找他,也不必进行大规模挖掘,那工程太浩大了
,没有十年八载,不能竟工,我想,一定有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可以通到他到想去的
地方。”
我不禁笑了起来︰“如果卓长根真是到了地下皇城,这种讨论才有意义,只是假设
  ”
白素道︰“正如鲍先生所说,那是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几十年之前,卓长根他们
找不到马金花,卓长根父亲突然消失,都可以说明,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往他们要去的
地方。”
我道︰“好,这条通道,如果是属于秦始皇地下陵墓的一部分,那一定隐蔽之极,
那一带方圆千里,怎么把它找出来?”
白素手指在几上轻轻地敲著︰“我想范围可以缩小,就在那片草地上找。”
鲍士方十分肯定地道︰“我找过了,不可能有人找得比我更彻底。”我和白素没有
立时表示意见,那片草地……当年,马金花突然又出现的情形,十分有力地说明︰她在
那片草地,不知甚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
可是,鲍士方却用了那么彻底的方法,研究过那片草地而没有发现。
我和白素,翻来覆去地看著那些照片,陡然之间,我思绪一亮,抬起头来︰“我们
要找一样东西,譬如说,要在这茶几的范围内找一样东西  ”
我说著,打开了一只烟盒,继续道︰“首先,在这个烟盒中找把盒中的烟全取出来
之后,盒子空了,没有要找的东西,再把烟放回去,继续在别的地方找,绝不会再在那
盒子中去找了,是不是?”
鲍士方张大口看著我,白素已然道︰“对了,还是在那个洞穴之中。”
鲍士方摇头︰“洞穴中所有石板都移开来看过,没有甚么通道。”
我道︰“有没有向下掘过?”
鲍士方又张大了口,一看到他那种发呆的样子,就知道他未曾向下挖掘过。我用力
挥了挥手︰“鲍先生,设计这个通道的人,是一个伟大的心理学家,他故意在出入口处
建造一个洞穴,洞穴被人发现了,人人都会把洞穴中的石板撬起来,可是没有发现之后
,就不会再对之加以任何注意  人都有这种自信,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却不知道,
有更多的事实真相,是隐藏在看得见的事实背面的。”
鲍士方大声叫起来︰“我这就叫他们去掘。”
我阻止了他︰“我看,这件事,还有进一步的诡秘之处,不太适宜大规模行动,而
且,那只不过是我们的假设  你刚才说,你在那地区,有充分的活动自由?”
鲍士方立时点头︰“是,我们三个人如果要在那个洞穴中掘下去,掘上一年半载,
也不会有人来干涉。卓先生答应的各项捐助已经开始实行,所有的人都在忙著看自己能
得到甚么好处。唉,人要是穷得久了,有时会连自尊心都穷掉。”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之后才道︰“那好,我想这件事,就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我们立即启程,你  ”
鲍士方接上去道︰“我吩咐直升机在最近的机场接,就可以最快到达。”
整个旅程,大约十二小时,我们登上直升机,鲍士方向我介绍那驾驶员,看起来,
驾驶员是一位级别不低的空军人员。这位仁兄的驾驶技术不是十分高明,他驾机经过几
个山峰之间,甚至不懂得如何利用上升气流。
直升机在马氏牧场降落,马氏牧场的情形,倒真令得我大吃了一惊,到处都堆著各
种各样的建筑器材,正在大兴土木,鲍士方的解释是︰“未来的畜牧学校,就选中了这
里,建筑工程十分庞大,费用也惊人,会有一个专门的车队来运输。不要以为这一百多
天中,我们只是找卓先生,没有做别的事。”
我由衷佩服︰“进行得如此之快,你们大企业的组织和工作能力,一定叫有些人大
开眼界了?”
鲍士方呵呵笑了起来︰“可不是?要是照他们的办法,三个月,还不够开会和睡午
觉。”
我也不禁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鲍士方又指著在工作的很多人︰“凡是当地雇请
的所有人员,一律照比标准多三倍的工资雇请,条件是可以因为偷懒而开除,这办法十
分有效。”
我叹了一声︰“这本来是全世界一直在奉行的办法,在这里却变成了新鲜事。”
说著,我们进了一幢建筑物,鲍士方问我要不要看一下我的房间,我道︰“我想,
弄一个帐幕到那片草地上去比较好,而且立刻就去。”
他答应了,吩咐人去准备车子和一切。这时,正是黄昏时分,我和白素并肩站著,
风吹上来,有刺骨的寒冷和萧瑟。在晚霞之中,望著远处起伏的山影,辽阔的平原,气
势十分雄壮苍茫,看到了这样的景色,才知道历来文人,为甚么喜欢在“大地”之上,
加上“苍茫”两个字。
由于外来的人相当多,所以也没有甚么人注意我和白素,我想像著七十多年前,马
金花策著她那匹名叫小白龙的白马,疾如旋风般驰骋,想到她带著人,和股匪拚命,怎
么也无法把一个世界著名的汉学家,与之联系在一起。
我轻轻踫了一下白素︰“马教授在未曾失踪之前,若是叫她想像日后会在世界各地
著名的大学中教学,只怕怎么也无法想像,一个人一生中变化之大,只怕很少人比得上
她。”
白素颔首表示同意︰“她……选择了汉学,会不会那五年之中,她在秦始皇的陵墓
之中,接触到了许多古籍?所以才有那么多独特的见解,和指出因为年代久远,对古史
古文学由于手抄得太多而来的谬误。”
我“呵”地一声︰“那可不得了,这些古籍,全是刻在竹子上的?那是第一手的资
料,近代怕只有她一人看到过,如果真是如此,她为甚么不带一点出来?为甚么不设法
将之全取出来?”
白素摇了摇头,一阵寒风吹来,她向我靠了靠︰“毕竟她是不是真的到过秦始皇陵
墓,也还只是猜测。”
我缓缓地道︰“这个猜测,很快就可以证实。”
这时候,鲍士方过来低声问︰“要带多少人?”
我道︰“通道固然隐蔽,但是也不会出入太难,我想最好不要带人,就我们三个人
去。”
鲍士方的神情,显得相当紧张,他走了开去,没有多久驾车过来︰“一切全准备好
了!”
他驾的是一辆中型吉普车,我们上了车,他一开始就把车子开得十分快,又根本没
有路,有时高低不平的地面,可以令得车子弹起一公尺以上。
这时,天色已迅速黑了,鲍士方对这一带的地形,已十分熟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
︰方圆一百公里,他几乎没有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起来看!
超过一百公里时速的行车,也要将近两小时,才能到达那片草地,当车子停下时,
“草地”和想像中全然不同,因为所有的草全被割去,新的还没有长出来,在车头灯照
耀下,看到的是一片比其他地方略为高出一点的一片光秃秃的土地,面积相当大。
车子停下来的地方,不到十公尺处,就是那九块石板,我性急,一跃下车,一面叫
道︰“鲍士方,你把应用工具弄下来,先亮起了射灯。”
鲍士方大声答应著,我奔到石板之前,由于石板上有著许多圆孔,所以我轻而易举
,就可以用手指勾住圆孔,提起其中的一块。
支好了射灯,大放光明,我和白素已经把九块石板,一起弄开,那洞穴就在眼前了

马教授的灵柩在洞穴中,我跳下去,利用绳索,绕住了灵柩,鲍士方在上面用一架
小型起重机,把灵柩吊起来,放在洞穴的旁边,然后,他也跳了下来。
这时候,在射灯的照耀之下,洞穴又不是很大,洞穴中的情形,看得再清楚也没有
,就算有一只蚂蚁经过,都逃不脱我们的视线,如果有通道的话,一定可以发现。我和
鲍士方吸了一口气,神情都不免有点紧张。白素站在洞穴边上,将两柄尖嘴铲子递给了
我们。
我接铲在手︰“秦始皇陵墓,是如何建成的,历史上资料不多,只知道是驱使了数
十万囚徒,日以继夜开工而建,墓内的情形如何,也全然没有记载,得知陵墓情形的人
,全叫驱进墓中去殉葬了。”
鲍士方吸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全无记载  ”
我摇著头︰“我不认为那些记载可靠。如果那些记载是真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
我们的行动,每一秒钟都会充满了不可测的危险。”
鲍士方的脸色变了变︰“那……你不是要临……阵退缩吧。”
我哈哈笑了起来,自觉意气甚豪︰“当然不是,不过,当年穷百万人之力建成的陵
墓,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要是可以找到通道进去,那实在十分伟大。”
在这时候,我不由自主,想起了世界上三个最伟大的盗墓人来,这三个人之中,只
有齐白还在,本来应该把他一起找来的,可是这个人行踪飘忽,根本不知他在何处,又
如何去找他?
而这时,我并不想掩饰,我心中大有快意。因为根据历史上的记载,秦始皇为了怕
在他死后,有人进入他的陵墓,所以整个陵墓设计的重点,就放在防人侵入这一方面,
陵墓内究竟有多少杀人的陷阱和机关,自然没有人知道,但步步惊魂,那是一定的事。
少量的历史资料说,秦始皇在下葬时,熔化了大量的铜,把熔了的铜汁灌进墓穴去
,一则可以防止有人进入,也可以使熔化了的铜汁,渗进地下的隙缝,以防地下水的渗
进。
又说在庞大的陵墓之中,各处都有自动可以发射的强弓,一有人接近,就会发射,
而且箭镞上都染有剧毒。这种机械装置的详情如何,也不得而知。
而最惊人的记载是,在整个地下皇陵之中,有模仿大地的江河,在江河中流的不是
水,而是水银,据说,水银的流动性强,就不断在那些地下“江河”中流动。又据说,
在陵墓的顶上,有著日月星辰的排列。
我刚才说这些记载的资料,大都不可靠,自然不是说陵墓在地下的规模不会有那么
大,而是说一定有很多地方是被夸大了的。例如,挖掘建造河流,用水银来当水,当时
何来那么多水银?
虽然水银是早已被提炼出来的元素之一。在秦代,已经相当普遍,作方士、术士炼
丹之用。
以当时的化工技术而论,怎么炼,也不可能炼出那么多的水银来。或许那只是陵墓
之中,利用了水银的某些特性,作为某些机械动力装置,数量自然相当多,这才造成了
这样的误传。
在秦始皇陵墓已被发掘出来的极少部分来看,其中陪葬的俑极多,有大量的兵马俑
,甚至和真人一样大小,石或陶制,这一批已被发掘出来,作为陪葬之用的俑,堪称是
历史之最。
而活著的人,被驱进陵墓中,作为陪葬的俑,更不知有多少,包括了嫔妃、侍从,
建造陵墓的工匠等等各种不同的人。
一个有地位的人死了之后,要用若干活人来陪葬,这是一种极其野蛮的制度。孔子
一向少骂人,也曾说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样激动的话,来谴责俑这种制度。
俑,在最初全是活人,后来渐渐进步,才用陶制的人来殉葬,在秦始皇时代,是俑
由活人变成假人的转变,秦始皇残忍,他的陵墓中有大量活俑殉葬,也不是甚么奇事。
我忽然想到了许多和秦始皇陵墓有关的事,实在是因为我们将要做的事,既然有可
能与之有关,在行事之前,当然要详细考虑。
如今,我们都假定,在这个洞穴之下,有一条秘道可以通向巨大的地下陵墓,这条
通道如果存在,当然不是正式的通道,而是许多秘密通道之一,防范有人侵入的程度,
也一定更严密。
当时鲍士方一定也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所以我们都在那洞穴之中,呆立了片刻。鲍
士方才道︰“至少,把洞穴底部的石板弄起来,没有危险,我已这样做过了。”
第八部︰秘道现身千载古人
我搓了搓手,先把一边的石板弄下来,由白素在上边操作起重机,将之吊上去。然
后,再把洞穴下面的石板,也弄了上去。
石板下面就是泥土,我和鲍士方两人互望了一眼,就开始挖掘。泥土相当润湿,挖
起来也不是十分困难,向下挖了将近有半公尺,还甚么都没有发现,我停了下来,抹著
汗︰“不必浪费时间了,这下面不会有甚么秘道。”
鲍士方听了我的话,愕然望著我,白素已道︰“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
鲍士方大声道︰“为甚么?我们的设想是  ”
我用力抛下了铲子,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们已掘了多少泥土出来?甚么都没有发
现,设计这座巨大地下城的人,可以说是建筑学上的奇才,他怎会那么笨?把秘道的出
入口弄得那么困难才能进出?”
鲍士方经我一解释,也颓然放下了铲子。我叹了一声︰“而且,在卓先生失踪、马
金花失踪时,谁见到有泥土被掘起来?”
鲍士方呆了一呆,神情苦涩,乾笑了几下︰“那怎么办?又……白费精神了。”
我懊丧之极︰“非但浪费时间,而且还惊动了马教授的灵柩。”
我说著,已从那洞穴中攀了出来,鲍士方看来还不肯死心,但是已向下挖掘了 半
公尺深,甚么也没有发现,实在是不可能再有进展。他只好上来,搓著手︰“要不要把
掘出来的土填回去?”
我的思绪十分乱,这时,我也想到,我们在万里之外所作的假设,实在是太轻率了
,难怪根据假设而作的行动,一点结果也没有。
可是,我在自己否定自己的同时,却又实在十分不服气,因为除了这个假设,根本
无法对马金花、卓长根先后神秘失踪,再作任何推测。
站在那洞穴边上,呆立了相当久,我才转过身,对著马金花的灵柩,叹了一声︰“
真佩服你,居然可以把一个秘密留存在心中几十年之久,直到临死之前才说出来。”
我这样说,当然没有意义,马金花早就死了,绝听不到我在说甚么,可是在一旁的
白素,一听得我这样讲,立时道︰“等一等。”
她一面说著,一面做了一个手势,蹙著眉︰“马金花和卓长根临死之前相见,争吵
,完全是偶然发生的。”
我想了一想︰“是,至少马金花不知道卓长根会去看她,所以,她要告诉卓长根的
话,只是写在遗嘱之中。”
白素长长吁了一口气︰“她要卓长根把她葬在这里,而不说其他,一定是预料到卓
长根在葬她的时候,会有所发现,会知道她神秘失踪的秘密。”
鲍士方苦笑︰“根据推理,这洞穴中一定有古怪,可是我们  ”
我忽然之间焦躁起来,瞪著他,粗声道︰“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把事情交给我们
,你去忙你的吧,别来打扰我们。”
鲍士方涨红了脸,也瞪了我半天,我指著车子︰“你可以把车子开走,把露营的一
切留下来。”
鲍士方勉力忍著怒意︰“好,如果你认为我还有用处的话,我还会来。明天……我
再派人给你送车子来,或许你要到处看看。”
我点了点头,鲍士方用力把车子上的东西往下卸,我也不去帮他,和白素两人,漫
步向外走去。白素问︰“为甚么要把他赶走?”
我摇著头︰“我连自己都说不出来,我只是感到,这件事那么诡异,越少人参加越
好,人越少,可能越容易知道真相。”
白素没有说甚么,我回头看了一下,鲍士方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搬了下来,我大声道
︰“我会搭营帐,你管你走吧。”
鲍士方的心情可能十分愤怒,一声不出,上了车,疾驶而去。
他走了之后,我就开始搭营帐,旷野中的寒风相当凛冽,厚厚的营帐看来也挡不住
风,还好,有极佳的鸭绒睡袋,我和白素生起了一堆火,烤了一点食物,煮了一壶浓咖
啡,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忽然露起营来,这真是奇特之极。
当我们分别钻进睡袋,躺下来之际,白素忽然道︰“汉字的结构,相当有趣,昆虫
转化过程中有一个阶段叫‘蛹’,我们现在的情形,就有点像昆虫的蛹,自己把自己包
了起来。而殉葬的人叫‘俑’,那自然指他们活生生地被驱进了墓穴,从此被黑暗和死
亡所包围之故……那真是十分悲惨的事情。”
我很有同感︰“是啊,不过这种事,早已过去了。很多人发思古之幽情,总是说古
代比现代好,其实,人类文明进展虽然慢,但总是在不断进步之中。”
营帐外寒风呼号,营帐内我和白素天南地北说著,倒也其乐融融。
第二天很早就醒来,我看著还在露天的灵柩︰“先把灵柩放回去吧。”
白素点头表示同意,我们就开始工作,才把挖出来的土填平,鲍士方就来了,道︰
“我不知道你们准备在这里耽搁多久,所以给你们带了更多东西来。还有一大桶汽油,
足够你们驾车在方圆数百里兜圈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谢谢。”
他苦笑了一下,走向车子︰“只要有希望可以找到卓先生  ”
他没有再说下去,其实不必说,也可以知道他的心意。这个人对卓长根,真是忠心
得可以,这种情操,很令人佩服。
这一天,我和白素就驾著车,在广宽无际的原野上,漫无目的地漫游。
在卓长根的叙述之中,对这一带已经有一定的概念,这种漫游,有一种亲身进入了
故事境界的奇妙感觉。大地山河,亘古不变,可是曾在这里生活过、出现过的人,却早
已更换了不知多少。
一直到傍晚时分,我们才回到了那片草地上,当天色黑下来时,我又生起了一堆篝
火。
在这里,一切全像与世隔绝,没有人来理会我们,只有鲍士方,每隔一天来看我们
一次,一直到十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在篝火旁,我和白素互望著,我道︰“我们总不能
一直在这里这样过日子。”
白素叹了一声︰“当然,我看……明天我们也应该离去了,没有结果,甚么也没有
发现。”我心情十分苦涩,把一些树枝拗断,一截一截,抛进火中。
我说︰“看来,只好承认他们是给外星人掳走了。”
白素没有说甚么,我向外看去,四野一片黑暗,只有我们一堆篝火在黑暗之中,我
和白素并肩坐著,面对著火,背著风,使火堆冒出来的烟,不致吹向我们。而在我们的
身后,就是帐幕,可以把寒风挡去不少。
我详细地叙述当时的环境,是有道理的,由于我们背风,所以,在我们背后,有了
声响,也就容易觉察得到。
在十天之中,我们作了种种揣测,一点结果也没有,两个人都不是如何想说话,所
以,身后突然有声响传来,就特别容易警觉。那一下声响,一听就知道,是有东西踏在
刈短了的枯草上的声响。
白素立时坐直身子,向我望来,我道︰“有人?”
我一面说,一面已经转过头去,一转过头去,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在营帐之旁,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站著,火光映在那人的脸上
,这张脸,再熟悉也没有,他妈的,他就是卓长根。
我在一呆之下,立时就想跳起来,可是白素却紧握住了我的手,用极低的声音道︰
“别冲动,不要再被他消失。”
我吞了一口口水,这时,卓长根已哈哈大笑了起来,用他那宏亮的嗓音道︰“你们
这两个小娃子,我真是服了你们。你们准备在这里过一辈子?”
这时,我思绪之紊乱,心中疑问之多,真是可想而知,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卓长根
突然出现,这真不知道叫人说甚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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