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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

_7 倪匡(当代)
形怎样,我们不清楚,但我们相信,必然已离墓室不远,在那墓室中,有七十四具尸体
,你要将这些尸体全都运出来。”
我愈听愈是疑惑,但是我不再问,因为他们不喜欢人多发问。
我只是道:“好,我从来也没有进过古墓,希望我可以成功。”
那声音忽然道:“古墓,谁说是古墓?”
我陡地一呆:“不是古墓?不是古墓又是甚么?”
那声音停了片刻,像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回答我这个问题,过了片刻,他才道:“
只是一个墓室,你到了,然会知道。”
这时候,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我立时想起齐白录音带中的话:“我是在
甚么地方……我看到了终极……等等。”
我要去的,究竟是甚么样的墓室呢?我还想问,却已经迟了,椅子上的圆形物体,
向我头部,罩了下来。
那情形,一如坐在理发椅上,套上了烘乾头发的风筒。耳际响起了一阵均匀的“滋
滋”声,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丧失知觉,依稀还听得那声音在说:“由于齐白的行动
,要进入那墓室,困难必然增加,你要小心,加倍小心。”
我没有机会思索何以齐白去过之后,我再去会增加困难,就已经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清醒,我立时站了起来,将整件事,自从我被沙漩扯下,一
直到现在,迅速地想了一遍。
眼前仍然一片漆黑,我立时又听到了那声音:“在你的右边,有一些必要的工具,
你可以开始了。”
我吸了一囗气:“可以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那声音十分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在迅速地想著应该如何问才好。从那种迹象
来看,“他们”的身分,已经渐渐明朗化了,我不以为他们会是如都宝所说的“电子机
械人”,但他们能在沙漩之下,建立一个空间,那就决不是人类能力范围的事。
所以,我在想了极短的时间之后,用玩笑的口吻:“我不明白的是,何以来自外星
的高级生物,会对尸体发生兴趣。”
我自问,这个问题问得极其技巧,因为在这简单的一句话中,我不但肯定他们来自
外星,而且还提出了新的疑问,不知道他们何以要去偷盗那七十四具尸体。
那声音又闷哼了一声:“如果一切顺利,你一定会明白的。”
我忙道:“这不算是答案。”
可是那声音却不再响起,我又重复了两遍,仍然没有任何反响。我略蹲下身,用右
手向下摸索著,摸到了一只柔软的皮袋,看来,像是一只工具袋。
打开袋子,伸手进去,出乎意料之外,第一件触摸到的东西,是一具电筒。
在黑暗久了,一具电筒令我兴奋,立时取出来,按亮。光芒太强烈,但是也令得我
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我在一个甬道中。
那是十分粗糙掘成的地道,一直通向前,地道四壁是一种红色,相当坚硬的泥土。
我清清楚楚,从一张椅子上站起来,但是椅子却不在地道。我所在的地方,刚可以供一
个人站起来的高度。看来是地道的起端,但是又找不到地道的入口处。
在观蔡了环境之后,又用手电筒向袋子中照了照,发现袋中有一柄电钻  我猜想
那是一柄电钻,连著一只正方形的小箱子,试著一按手柄上的一掣钮,钻头迅速地转动
,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将之提起来,令钻嘴对准了地道壁中突出少许的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看来像是花岗石,我根本没有用力,十公分长的钻嘴,就像是烧红了的铁
枝插进了牛油,石粉四下飞溅。
那钻嘴的坚硬和锋利的程度,超乎意料之外。
袋子中还有一些其他工具,看来全是电钻用的配件,也无法去一一研究它们的用途
,我放好了工具,背起了那皮袋,用电筒照明,向前走去,走出不几步,就要弯下腰来
,而有一段地道,经过之处,全是坚硬的岩石,只好手足并用地爬过去。
我心中疑惑:我应该在北非洲的沙漠,假设地道在沙漠之下,通向一个墓室。我从
来也不知道在沙漠之下,会有坚硬的花岗岩层。或许是我的地质学常识不足?
在狭长的地道中,向前慢慢爬行,绝不愉快,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花岗严地道,足
有一百五十公尺。这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工程,当然,“艰难”是照通常的工程水准而言
,如果有一种工具,切花岗石好像切牛油,也就不算甚么了。
在经过了那一百五十公尺左右的花岗石地道之后,前面没有去路,只是一片石壁,
但是高度可以使人站起来。
我站直身子,吁了一口气,看到在前面的石壁上,有一块被切开而又放在原位的花
岗石,有一小部分,突出在外,那块花岗石,大约有五十公分见方。我用力抓住了石角
,向外拉了一拉,那块石头,发出了一下沉重的声响落下来,现出了一个洞。
那洞的大小,可以供人钻进去,而石头一落下来之后,我就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声响
。在极度沉寂的地道中久了,对声音也十分灵敏,但是一时之间,我却无法断定那是甚
么声音。那声音,听来像是一种机械在有规则运行时所发出来的。我绝未料到会在这个
环境中听到机械的运行声,因为我来盗墓,要从一个墓室中盗出七十四具尸体,可能是
几千年前的木乃伊。我可以预期听到一个三千年前死人所发出来的咒语,也不会想听到
机械运行的声音。
我想了一想,只好假设那是空气急速通过一个狭窄的空间所造成的声音。古墓往往
有狭窄的甬道,这一点可以成立,但是,在古墓的甬道之中,会有急速的空气流通?连
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假设,不是十分合理。
我在洞口,伫立了相当久,弄不清那究竟是甚么声音,我自那个洞中,钻了进去,
电筒的光芒照处,我又呆了一呆。
洞内,是另一条甬道,十分长,我进去的地方,可能是在这条甬道的中间部分,向
两端照去,电筒的光芒都不能照到尽头。
我绝对预料会进入一条甬道,因为我知道,这时我所处的环境,一定和齐白在录音
带中所提到的是同一个地方。齐白就曾经过一条长长甬道。而在录音带中,齐白在这条
甬道中向前走的时候,已经在他的话中,表示了极度的疑惑,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当我听录音带的时候,我不知道齐白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如今我却完全明白
齐白的感受,因为我一进入这条甬道,心中已问了自己千百次:这是甚么地方?
这,当然是一条甬道,而且我还知道,甬道必然有一端,通向一个墓室。可是,我
仍然不住地在问自己:这是甚么地方?
我这样在问自已,思绪极度混乱。
照说,如果早已知道会有一条甬道,来到这条甬道中,不应该有这样感觉,可是,
这条甬道,天,它竟是水泥造成的!
那绝对是水泥,很粗糙,水泥壁上,木板模的痕迹,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整条甬道
,全是水泥的。
即使整条甬道是红宝石造的,我心中也不会这样怪异。可是水泥,发明了才多少年
?在古墓之中,怎会有一条水泥的甬道?
不但那条甬道是由水泥造成的,而且在顶部,还有几条粗、细不一的铁管子铺设著
,铁管子的长度,看来和甬道一样长,铁管子上,还涂著黑色的柏油。
这样的甬道,这样的铁管,再加上有规律的机械声,不论从哪一方来看,我都处身
在一个现代化的建筑之中!
我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在水泥的地面上,发出了空洞的声音,在齐白的录音带中,
有长时间这样的脚步声。齐白在录音带中,将之形容为“走廊”,这种形容,并不恰当
,它应该是一条甬道,我想,齐白当时的思绪一定比我更混乱,所以他才会不选择地用
了“走廊”这个名词。
齐白当时不明白何以会来到这里,我现在也一样,不明白自己何以会来到这里。先
是在一张椅子上,接著,昏睡状态,再接著,醒过来,经过了一条地道,就来到了这里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又走出几步,看到甬道的水泥壁上,用白漆,漆著一个巨大的
箭嘴,箭嘴指著我身后的方向。在箭嘴旁,有用白漆涂著的我所不明白的记号,看来像
一个十字,不知是甚么用意。
我本来就决不定该向哪一个方向走,如今看到了箭嘴,我想了一想,不管这箭嘴是
甚么用意,向著箭嘴指著的方向走,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我转过身来,向前走去。
甬道十分长,而且不论我如何放轻脚步,总有回声。以后十分钟的行程,我看到了
甬道顶上的铁管,有几处特别粗大,有一根圆而粗的管子接著,在那些管子中,发出“
呼呼”的风声。那也就是说,和齐白第一卷录音带中所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愈向前走,呼吸愈是急促,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令人极不舒服,长久在这样的
甬道中行走,有一股莫名的压逼感。
我回忆著齐白录音带中的内容,知道齐白在向前走的过程中,一定还有十分奇特的
遭遇,因为他曾经叫过“等一等”,叫了之后,又是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
我在期待著这奇特的情景的出现,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我听得那种机械的运转声,
愈来愈清晰。
终于,我看到了一样极其古怪的东西。
那东西一进入我的视线,我真不知道那是甚么,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下,我看到一大
团黑漆的东西,在缓缓转动。我先是停了一停,然后,立时加快脚步,向前奔去(这时
,我的反应,和齐白在录音带中所表现的,完全一样)。
我奔出了没有多久,当电筒的光芒,已经足可以令我看清那东西之际,我停了下来

那实在不是甚么怪异的物体,我可以立即叫出它的名称:一具巨大的抽气扇。
抽气扇的叶子,大约有两公尺高,整个抽气扇,恰好将整个甬道的去路,完全封住

抽气扇在转动著,那种有规律的机械运行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我第一个感觉是:来错地方了。从整个甬道、铁管、抽气扇看来,这里应该是一个
巨大的建筑物的最底层。
我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一条由石块铺成,甚至于可能是黄金铺成的甬道中,通向
一个墓室,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由自主,大声道:“弄错了,弄错地方了,你们弄错了。”
我的身边当然没有人,只是希望那三个神秘人物可以听到,但是一连讲了五六遍,
除了“胡胡”的抽气扇运转声之外,没有别的声响。我苦笑了一下,看到抽气扇旁边,
有一扇小铁门,关著。由于抽气扇的扇叶在转动,所以可以约略看到抽气扇后面的情形
。在抽气扇后面是一个空间,有著许多粗细不同的铁管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机房。
我绝对来错地方了,我不准备再向前去,转回身来。当我转回身来之际,我看到在
抽气扇架子前,一个角落处,有一只打开了的工具箱,里面有不少各种各样的工具,有
的工具,极其奇特,我根本叫不出名称来,每一样工具,在它的柄的部分,都是十分精
美细致的象牙雕刻。
那是齐白的盗墓工具!齐白喜欢在他用来盗墓的工具上镶上象牙柄来炫耀,表示他
是第一流的盗墓人,这和一些枪手刻意装饰他们的手枪,同一心理。
这箱工具,对齐白来说,极其重要,何以竟会留在这里?
是不是齐白还在这里?
我又叫了两声,得不到回答。这时,对“走错了地方”这一点,也开始怀疑。齐白
到过这里,他继续向前走,有了新的发现。我望著那扇小铁门,走过去推了推,小铁门
应手而开,门锁被破坏,那可能是齐白做的事。我俯下身,小铁门后是一间机房,另外
有一扇铁门,关著,但是门锁显然也被破坏了。
我走进了那机房,穿过它,来到了那扇门前,拉开了门,就看到一道楼梯,通向上
,楼梯的尽头处,是另外一扇门。
在楼梯上的那扇门上,用红漆写著一行英文字:未经许可此门不能开启。
一看到了这一行英文字,我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我的预料没有错,这里根本不是
甚么古墓,而是一幢现代化建筑物的地下层,我真的走错地方了。
不论那是一幢甚么样的现代化建筑,我都没有兴趣去看个究竟,我关上了门,又穿
过机房,自小铁门中弯身走出,又回到了甬道中。
我将齐白的工具箱关上,提了一提,觉得相当沉重,所以仍由得它留在那里,然后
,我循原路,一直向前走,来到了那个洞口,钻出去。
这时候,我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要到这个甬道中来,大可以从建筑物的上面下
来,何必那么辛苦去挖一条地道。
而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不禁哑然失笑:我要离开,也大可以从那幢建筑物
上走出去,又何必回来爬行地道?
我在想:人总会做点蠢事,就再爬一次地道吧。
可是我立时发觉,我的心态不是那么简单,而是在潜意识中,还感到有怪异之处。
一座建筑物,如果有著这样的地下层,地面上的建筑,必定十分宏伟。然而在二十
九点四七的东经和北纬交界处,我绝对可以肯定数十公里之内,绝没有任何建筑物。
或许是我意识之中有这样的印象,所以我才没有勇气通过建筑物走出去?
我在地道口呆了片刻,决不定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再爬行一次地道,并不愉快,但
我还是决定循原路出去,至少我有机会再和那三个神秘人接触,告诉他们,这不是我要
来的地方。在地道中一直爬出去,电筒的光芒向前照著,愈来愈感到挖这样一条地道通
到那个甬道去,多余之极!
我在地道中爬行,来到了那个起点。
我曾注意到那个小小的空间没有出路,我先大声叫了几声,得不到回答,我开始四
面敲凿,希望找到出口,但是看来,那是一个密封的空间。
这时,我不禁踌躇起来:我被禁闭在地下了。
这照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要是我将尸体盗了出来  一想到这里,我陡地感到了
一股寒意,觉得事情大不对劲!
我觉得到一个墓室中去盗尸体,可是结果,却莫名其妙被安排进一个现代化的建筑
物之中。这是无意间的差错,还是故意的安排?
我不禁苦笑,事情愈来愈莫名其妙,当然,我并不恐惧,就算在这个小空间找不到
出路,大不了我再向前爬,又通过地道,进入甬道,过那巨大的抽气扇,通过机房,由
建筑物的地下层走上去,总不见得那建筑物也没有通路。
我又仔细寻找了一会,仍然找不到出路,我有点冒火,取出了那个电钻来,将钻嘴
接在一支可以拉长的杆上,开始向上钻。
钻头锐利,上面的泥土和石块,纷纷落下,落了我一头一脸,不一会,钻头碰到了
较坚硬的物体,我等到不再有泥石落下,抬头看去,看到有一块铁板在上面。
我两足撑住了土壁,令身子向上升,一直到手可以碰到那铁板,然后,双手用力向
上一顶。铁板居然一顶就开,立时就有柔和的月光射了进来。
我令身子上升,直到头部可以伸出铁板,铁板上本来有些沙土盖著,但由于铁板顶
开而滑了下去。
我已完全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我整个人都呆了,像是在做恶梦。
外面是沙漠。二十九点四七度那地方,除了沙,甚么也没有,沙形成许多沙丘,有
的沙丘的斜坡上,还形成美丽的波浪级的图案,那是真正的大沙漠。
如今我看出去的沙漠却有石块,还有的地方,长著很矮小的植物,甚至当我探头出
来时,还有一只土拨鼠,就在我伸手可及处,睁大著眼望著我,或许由于我从地下钻出
来,它将我当作它的巨型同类了!
这不是我应该在的沙漠,怎么甚么都不对了?我呆了极短的时间,就跳了上来,铁
板又合上,我就站在铁板上,四面看看。
那一片沙漠也极大,看上去极荒凉,只有在至少一公里之外处,影影绰绰,像是有
一堆建筑物,还有灯光自建筑物中透出来。
我真的呆住了,我考虑到,在“昏睡”状态中,我可能被移动过。
但是,我被移动了多远?
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疑问,涌上心头,我不知自己是身在何处,呆了片刻之后,
心想只要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一定可以知道自己是在甚么地方。
心中充满了疑惑,大步向前走著,一路上,惊动了不少夜间在沙漠中活动的动物,
当我看到一条背部有著鲜白色花斑的蜥蜴,迅速地在沙地上爬过,我又呆住了。不必是
生物学家,也可以知道这种白斑蜥蜴,它们只生活在北美洲沙漠。
我用力揉了揉眼,心中只觉得好笑,一定是有甚么人在和我玩笑。但是谁会为了开
玩笑,而老远地从北美洲捉了一条蜥蜴来,放在北非洲的沙漠中?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著,同时留意著地面上的生物,不一会,我的视线,盯
在一簇植物上,再也移不开,那簇植物,并不是甚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簇仙人掌

那簇仙人掌正在开花期,因为是在夜晚,盛开的花朵、花瓣全都合拢著。
但是,我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仙人掌中,属于阿斯特罗非顿科的植物。这类仙
人掌植物的形状很奇特,呈四角形,而并没有一般仙人掌的长刺。这一种的仙人掌植物
,只生长在墨西哥的沙漠上。
好了,从我自地底下冒出来至今,我不但看到了北美洲的白斑蜥蜴,而且还看到了
只有墨西哥才有的仙人掌,如果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在甚么地方?我应该如何回答

答案当然应该是:在北美洲!
我知道在“昏睡”期间,曾经被移动过,难道会从北非洲的沙漠,移到了北美洲来

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极点,一切太怪异,我只想快点到有人的地方,不论碰到甚么
人,先问问他这里是甚么所在。
加快脚步向前走,不多久,我就发现那一堆建筑物相当低,看来全是一层高的平房
,但是却有著相当高的围墙,围墙比建筑物的本身还要高,我走近些,我看到的灯光,
全是在围墙的墙头上发出来的。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是一座监狱。”再向前走了大约十分钟,看到了一道相当
深和阔的壕沟,一直伸延著,绕著那座建筑物。在至少有三公尺深壕沟的底部,还有著
许多水泥的架子,在架上,满是有刺的铁丝。
壕沟离围墙有一百公尺左右。我来到沟边,我已完全可以看清,墙头上的灯光是探
射灯,在缓缓转动,照著沟、墙之际的空地。
这是一处防守得极其严密的地方。
我在沟边站了片刻,绝没有考虑要越过沟去,沿著沟向前走,这时,我已看到在离
我不远处,竖著一块巨大的告示牌。我想过去看看告示牌上写著甚么。走不了几步,来
自墙头上的一道灯光,突然照向我,而且定住了不动。我还听到了一阵吆喝声。
我以手遮额,向光线的来源看去,同时左手挥动著,想令发出吆喝声的人明白我没
有别的用意,只不过是在一种极度意外的情形之下“迷路”了。
可是那道强烈的探射灯光芒,还一直照著,我向后退,光芒仍然跟著我,这令得我
十分恼怒,因为在强光的照射下,我变得甚么也看不到。同时,吆喝声还在不断传来。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是人家不欢迎我站在这里
,这倒可以肯定,所以我转过身,向前走去。
我向前一连走出了好几十步,强光照不到我了,也就在这时,忽然另外两股光芒向
我射来,同时我听到了车声、犬吠声。
我循声望去,看到一辆吉普车,著亮了车头灯照著我,同时,至少有四条大犬,正
自车上窜下,向我冲过来。而车上则有人在呼喝著:“站住别动,狗不会伤害你,千万
别动。
那四头狼狗的来势很凶,一下子就窜到了我的面前,它们显然久经训练,一来到了
近前,立时伏下不动,但是却一直不断发出可怕的吠叫声。
我站立著不动。那绝不是受到了这四条恶狗的威胁,而是我心中想:谢天谢地,我
总算可以见到人,问问他们我是在甚么地方了。
车灯仍然照著我,所以,两个人向我走过来,我看不清他们的衣著和面貌,只是看
得出他们的身形,十分高大,而且,手中,还持著类似自动步枪的武器。
那时,我心中所想到的问题是;这堆建筑物的防卫工作,可算是天下第一,我只不
过接近了它,就惹来了这样的麻烦。
那两个人来到了离我不远处,我只看到他们用枪指住了我,我忍住了心中的怒意,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喝道:“你是甚么人?在这里干甚么?”
他说的是英语,而且有著浓重的美国南部口音,我怔了一怔:“我迷路了。”
那人像是被我的话激怒了,道:“迷路?”
他一面喝著,一面向我走近了两步:“快离开!你可知道,刚才你只要再向前走一
步,岗哨就可以向你射击?”
我呆了一呆:“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人道:“这里是军事专用区!”
我道:“好,我马上离开。不过,你能告诉我,这里是甚么地方吗?”
那人发起怒来,吼叫道:“是一级保密的军事机构,你想打探甚么?”
我忙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在甚么地方,例如,甚么国家?”
我这个问题才一提出来,听得另一个人道:“这个人是疯子。”
那先和我讲话的一个道:“附近没有疯人院,要不要将他带回去查询一下。”
那一个道:“不必了,将他赶走就算了。”
那人喝道:“快转身,向前奔。”
我叫了起来:“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的回答方式很特别,他的手部做了一下动作,我听到了枪栓拉动的声音。看来
,我非遵照他的命令向前奔去不可了。我转过身,但是我仍然道:“难道你们国家的名
字,也是一级机密?”
那人像是忍无可忍地喝道:“快滚!”
我不禁苦笑,好不容易遇上了两个人,但是他们根本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拔
脚向前奔去,我一开始奔,那四头狼犬,就吠叫著。跟在我的身后,而我立刻又听到了
车声,显然是那两个人驾著车,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这时,我真是狼狈之极,简直被人当作猎物一样在向前赶著。
我一直向前奔跑,至少奔出了一公里,狼犬才回去,我喘著气,停下来,转头看去
,那吉普车已经回驶回去,那堆建筑物的探射灯光芒,在交叉转动。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狠狠踢开了一块石头,心想若不是连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
倒非要偷进那幢建筑物去看个究竟不可。
这时我不想节外生枝,只希望那三个神秘人物再度出现,但是四下静寂之极,一个
人也没有。我又走出了半公里,看到一大丛灌木,就倚著树丛旁的一个土堆,坐了下来

定了定神,觉得首要之务,就是弄清自己在甚么地方,我四面看看,附近看来不像
有人,我心忖,只好等天亮再说。那土堆的斜度,躺著很舒服,我就躺了下来。以为我
的遭遇再奇特,从这时开始到天亮的那一段时间,总可以安静地度过了。
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之外,我才躺下不久,就在我身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悉索
”的声响。那声音,听来像是甚么东西,正在爬挖著泥土。
我心想,那当然是夜行动物所发出来的声音,不是土拨鼠,就是地鼬。我还立即想
到,一般夜行动物,大都是天才黑不久就开始行动的,照这样情形看来,到天亮还会有
一段时间,我大可以好好睡一觉。
我这样想,爬土的声音更响,忽然传来了“砰”地一下响,就我身边极近处,有一
块连著几株小灌木的土块,突然向旁,移开了一些。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一呆,不
明白甚么动物有那么大的气力,而且有如此巧妙的智慧。因为那土块移开之后,现出了
一个相当大的洞穴。
土块分明是用来掩饰那个洞穴的,这真是怪现象,地鼬或是獾熊,会有那么高的智
力?我一动也不动,只是盯著那个洞穴看。我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洞内又传
来了一下声响,随著,有一个动物的头部,自洞穴中探了出来。
那动物的头部,自洞中钻出来,我先看到一蓬乱而虬结在一起的黑色的毛。我心中
的惊讶真是难以形容。我可以肯定,那是人的头部。
这真令人惊讶,一个人为甚么会从地下冒了出来,难道他是一个穴居人?
从来也未曾听说过穴居人掘地洞而住,这可能是人类学上的一个伟大发现!
第十部:地球人由于自卑……
我一动不动,那人的头部伸出了洞,略为转动了一下,我听到他在深深吸著气。那
时,我还看不清他的脸面,只看到他的头发又长又乱,而且,胡子也很长。
接著,那人的上半身也探了出来。那个洞穴并不是十分大,供一个人的头钻出来之
后,已没有甚么空隙,那人的肩头,是用一种十分巧妙的角度,斜著出来的。
他上半身完全出了洞穴,双手撑著地面,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
我根本离得他极近,几乎伸手可及,所以,他一抬起头来,立时和我打了一个照面

他一看到了我,喉际发出了一下怪异莫名的声音,身子陡地一缩,先像是想缩回洞
去,但紧接著,他已改变了主意,以我绝料想不到的快速动作,一下子就自洞中,窜了
出来,几乎撞在我的身上,然后,一连打了几个滚。几乎还在滚动之中,就整个人弹了
起来,向前疾奔而去。
这个人的动作如此之快,他自洞中窜出,看来就像向我疾扑了过来,我向后仰了仰
身子去避开他,所以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我再定睛向他看去之际,那人至少已奔出了十几步,奔跑速度极快,可是在奔
出了十几步之后,又陡然停了下来。真是奔得快,停得也快,一停下来之后,只见他慢
慢转过身,直视著我。
本来我已准备去追他,所以也在站起来,两人的目光再度相遇。
就在这时,我意料不到的事又发生了,那人开了口,讲了一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的话。
他道:“天,卫斯理,是你!”
我真正呆住了,一个居住在地洞中的穴居人,怎么会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张大口,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那人则已向我走来,一面走,一面还在四面张望,像是想弄清楚除了我之外,是
不是还有别人。我道:“只有我一个人,你是  ”
我才问了一半,不等那人回答,已经看出他是甚么人了,我尖叫了起来:“天,是
你!齐白?怎么一回事?你  ”
那人是齐白,一点也不会错,他是齐白。虽然我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打扮入时,
驾著林宝基尼跑车,一手搂著一个金头发的美女,而这时候,他看来十足是一个穴居人
,但是我还是认出了他是齐白,世界上两个专业的最伟大盗墓人之一。
我立时又道:“这里是一个古墓的入口?”
齐白现出极其苦涩的神情来:“墓?只要不是我的坟墓就好了。”
我实实在在,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齐白,我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对他讲,反倒变得
不知讲甚么才好。齐白一把拉住了我:“进去再说。”
我呆了一呆:“到哪里去?”
齐白指了一指那个洞穴,我苦笑道:“怎么一回事?你住在地下?”
齐白突然焦躁了起来:“土拨鼠才住在地下,我没有法子,只有这里最安全,我如
果露面,就会被杀死,像单思一样。”
齐白提到了单思的死,使我感到了事态严重。齐白伏下身,向地洞中钻去,一面道
:“要钻进去不容易,你努力一下,可以进来。”
我看著他进了地洞,也学著他,先将头钻进去,然后,斜著肩扁,吃力地挤。地道
狭窄,有三四公尺长,人只好贴著泥土向前挤,然后,我跌进一个泥坑之中。
那个坑勉强可以供两个人直著身子躺下来,坑顶上有两根管子伸向上,土坑中有一
些罐头食物和罐装饮料。齐白先进来,他著亮了一盏电灯,所以可以看清大坑内的情形

我一进来,他就拉动了一根绳子,我听到了一下声响,猜想那是那块长著灌木的士
块,又掩住了洞穴。然后,他转过头来:“这里本来只是为了我一个人躲藏而设计的,
你来了,空气可能不够  ”
齐白指著管子:“这通向上面,你感到呼吸不畅时,可以就著管口呼吸。”
我又是奇讶,又是好笑:“多谢你设想周到,这里一定是不准吸烟?”
齐白苦笑了一下,向我抛过来一罐啤酒,我口渴得可以,立时打开,连喝了几大口
,才道:“齐白,谁要杀你?”
齐白抹了一下脸:“就是杀单思的那些人。”
我道:“他们是谁?”
想起单思就在我身边被射杀,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愤怒。齐白的面肉,抽搐了几下
:“他们在追杀我,可是再也料不到,我就躲在他们的附近,他们绝料不到我躲在这里
,卫,他们料不到,是不是?他们找不到我,是不是?”
他一面说,一面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摇著。
我看出他情绪激动,我将他讲的话想了一想,他说“躲在他们的附近”,那是甚么
意思?
在这里附近,我立时想到了那堆建筑物和那两个将我赶走的人。
看到齐白这样害怕、紧张,我只好安慰他道:“找不到,当然找不到,谁会想到大
名鼎鼎的齐白躲在地底下,像  ”
我怕伤害他的自尊心,所以没有再向下讲去,齐白声音十分苦涩:“没有甚么关系
,我的确像一只土拨鼠。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对了,这里是甚么地方?”
齐白陡地睁大了眼望著我,刹那之间,神情古怪之极。
我问道:“你这样望著我干甚么?”
齐白又“咯”地一声,吞了一口口水:“你……从一个沙井中来?”
我点头:“那个沙井  ”
齐白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沙井在二十九点四七,三个
神秘的白衣人,你被沙扯了下去,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  ”
这次,轮到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是,看来我的经历,和你经历一样,我也到过那
地道,那甬道,那巨大的抽气扇,在那附近,看到了一只你遗下来的工具箱。”
我一面说著,齐白脸上恐惧的神情一直在增加,他甚至挪动了身子,紧缩著,靠在
地洞的一个角落。
等我的话告一段落之际,齐白尖声叫了起来:“天,你没有通过那抽气扇吧?”
我道:“经过了,那是一间机房,真怪,我以为我该在一座古墓中。”
齐白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呻吟声来,说道:“天,你……再向前去了?”
我摇头道:“没有,我想可能错了,没有必要再向前去。”
齐白的反应,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直跳了起来,根本忘记了他自己是在一个地
洞之内,以致他的头“砰”地一声,撞在洞顶上。
他一面抚著头,一面道:“谢天谢地,你运气比我好。”
我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又问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齐白定定地望著我,并不出声,这使我很恼火,我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这里
是甚么地方?”
齐白转过头去:“我不知道。”
我陡地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脸,硬转了过来,齐白怪叫了起来,我道
:“齐白,别对我说谎,你像鼬鼠一样躲在这里,却不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快告诉我
。”
齐白用力拍开我的手:“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总可以吧。”
我怒道:“为甚么?”
齐白双手捧住了头,用力摇著,陡然之间抬起头来:“别问,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在
甚么地方?你也没有经过那个机房?那是你的运气,你不见得喜欢为了逃避追杀而躲在
地洞中,那就别问了。”
我对齐白的态度感到奇讶莫名,但是想到单思的死,和他这时的处境,我又知道事
情绝不简单,我吸了一口气:“这没有用,齐白,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会见到人,他们
会告诉我我在何处。”
齐白喃喃地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
我道:“好,我不问这个问题,我们从头开始,我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你,你  
事情是从你开始的,你寄了两卷录音带给我。”
齐白道:“是,寄到你手中了?我求求你,为你好,你别再问任何事!将一切全都
忘掉,就像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对你绝对有好处,以后,再也别去想它,甚至于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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