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位年轻的客人踏着铺有红地毯的台阶走了上来。他在入口处犹豫了一下,打量着大厅里的来宾。
这位脸型细长、额头很宽的青年人,显得有些神经质。
“关川先生!”一位身着礼服的小矮胖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上前打招呼。
“感谢您拨冗光临。”说话的是R报社文化部的次长。
“哪里,哪里。”关川重雄世故的回礼道,“失礼了。酒会蛮盛大的嘛!”他的薄唇微微露出笑意。“不过,全是老年人哪。”青年人环顾场内,目光很冷漠。
“是啊,这种酒会嘛。你就别介意了,你的同伴都在那里呢。”次长指给他看。
大厅拐着弯。关川穿过人群,朝次长指的地方走去。
“噢,是村上顺子。”他把目光投向舞台,兀自说道。身着宴会礼服的歌手刚好把双手合在袒露的胸前放声高歌。关川的眼神为之一亮。
他继续往前走去,在纷乱的人群中与次长走散了。即便在缓步穿行时,关川的眼角也一直在扫视着来宾的面孔。
人群的尽头站着一帮年轻人。
“嗨。”看见关川首先笑着打招呼的是头戴贝雷帽、身穿黑衬衫的前卫画家片泽睦郎。
“来晚了吧,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语气里带着埋怨的味道。
“事情太多了。截稿时间就在今天,没办法,不赶不行啊。”
“上一次多谢了。”从旁插话的是剧作家武边丰一郎。他已喝得满脸通红。
“失礼了。”关川嘴上虽这么说,态度仍很傲慢。这里聚集的自然只有同龄的年轻人,彼此都很熟悉。有建筑家、摄影家,还有表演艺术家、电影制片人和作家,全都不到三十岁。
建筑家淀川龙太手持冰镇苏打威士忌的玻璃杯,来到关川旁边说道:“怎么样,有何感想?”
“还不错。”关川马上回答道,“亲眼看过那些研究成果后,我才深刻体会到空泛的概念多么站不住脚。在自然科学面前,空洞的观念根本经不住考验。我们平时总会谈到各种理论,可是看过那些东西后,总觉得所有的观念在科学的重压下都会自惭形秽。”
“在你看来是这样吗?”建筑家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哦。到目前为止,我对自己的理论还是蛮有自信的。坦白讲,在科学面前感觉还是斗不过的。”
“这么说,最近你跟川村的那场论争,该算是———”
“那就另当别论了。”关川不屑一顾地回了一句。
“像川村一成这号人,”他讲的这个人是当前十分有名的一位文明批评家,“顶多是现代的一个渣子。像他那样的人,纯属一个永远背负着上一代亡灵,盘踞在祭坛上的家伙。一个依靠过去类似梦幻般的光环在图利的老朽之徒!他那种货色,早晚要败在我们手下,不得翻身。”
这时,一位高个子的秃顶男子身着礼服出现了。“各位全在这里呢。”他面带微笑环顾四周。他是报社的文化部长。
“看到各位齐聚一堂,真感到有股新时代的气息正在这里掀起风暴呢。”文化部长有点醉了。
“真够盛大的。”姗姗来迟的关川重雄说。不过这话在部长听来并不是赞美,从这位年轻评论家平日里的逻辑来看,反倒有些讽刺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这种仪式也许有些老套,但总还是一种惯例嘛。”文化部长面色发红。
“噢,对了,那边还来了许多贵宾呢。”部长说出了三四位当代美术名家和文学大家。
“我们并不关心老年人,对那些人已经毫无兴趣了。”关川重雄面带嘲讽。
这时,会场入口处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部长转过头去,可能有些吃惊,他把这帮年轻人扔在这里,分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这帮年轻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此时,一位姗姗来迟的大腕级的大师步入了会场。
大师已经上了年纪,衣着气派,身着仙台特产的高级丝绸做成的和服裤裙,脚上是雪白的和式布袜,步履从容,正缓步地朝会场中央走去。他走得很慢。左右都有人作出搀扶的样子簇拥着,当然,这些人并不是跟来的随从,而是会场内的来宾发现大师后抢先跑到跟前来的。
大师身后跟着两三个人,他通过的前方,在场的来宾都闪开路迎接。大师看上去七十岁左右。人们都以尊敬和逢迎交织的笑脸鞠躬致意。
大师一边微笑着向这些人致意,一边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去。报社的高层在前面引路,将这位声名显赫的大师领到上座的一个拐角处。只有这里摆放着四五个沙发,已经聚集在这里的都是名贯美术界、学术界及文坛等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其中一位看到大师,连忙站起来让座。所谓小小的骚动,就是因大师的到来而引起的一个短暂的热闹场面。
“快瞧。”正远远地望着这一场面的关川用下巴向伙伴示意了一下。
“一位老态龙钟的也来了。”伙伴们都嗤嗤地笑了起来。
“老朽昏庸的家伙。”
“最最不要脸的谋利之徒。”对所有赫赫有名的权威,这伙人一概持否定态度。不打碎现存的制度和道德观念决不罢休,这就是“新艺术团”的主张。
“真不像样。”关川冷冷地说道。
“你们看,浅尾芳夫之流正光着个脑袋点头哈腰地致意呢。”
颇有名气的评论家正弯下肥胖的身子,不停地向大师鞠躬。然而,大师却只是把突起的下唇微微动了一下,对评论家的敬意根本就不屑一顾。大师是从隐居在神奈川县湘南海滨地区的家里,专程进京来参加酒会的。
转眼间,大师身边就围上来好多人。R报社的社长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
闪光灯在大师脸上闪了好长一段时间。
“什么浅尾芳夫之流,不过就是个平庸之辈。”关川一阵冷笑。
“看他写的东西,好像还煞有介事地讲了点道理,可现在一见到他那副德行,说穿了,老家伙不过就是个给权威拍马屁的。可怜。”讲到这里,关川重雄忽然扫视一圈。“哎,和贺跑到哪儿去了?”
关川所问的和贺,正是年轻作曲家和贺英良。
“和贺?在大村泰一先生那里。”
“大村先生?”
“嗯,就是那几位老先生聚集的地方。”
关川重雄把头转了过去,目光落在方才那位大师落座的地方。不过,因为从这到那些沙发坐席之间总是有许多人走动,所以还无法准确判定。
“哼!”关川重雄露出一丝反感的神色,“这家伙干吗要厚着脸皮到那些人那儿去呢?”这句话就像是自言自语。
大村泰一先生乃是当今的饱学之士,曾担任大学校长,作为一名早年的自由主义者,一直享有极高的声誉。
“这可怪不得他了。”剧作家武边丰一郎开口了。
“你哪里知道,大村先生是和贺未婚妻的亲戚呢。”
“哦?怪不得。”关川显得愈发反感了。
表演艺术家笹村一郎从人群里穿过来走到眼前。“嗨!”这位艺术家有个怪习惯,跟人打招呼时下巴反而要向上扬一下。“都来了。”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怎么样,酒会结束后,大家再一块儿去哪儿聚一下吧?”这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年轻人。
“可以。”剧作家武边应了一句。跟表演艺术家一直保持着交往,脾气很合得来。
“关川,你怎么样?”笹村问。
“嗯……”关川脸上现出犹豫的样子。
“你一作出这副表情,看上去总像有什么隐情似的,真有意思。”表演艺术家微笑着说道。
身为评论家的关川重雄,以其论点尖锐而声名大噪。到目前为止,已经不止一次地跟大师级人物进行过激烈的辩论。他那种目中无人、绝不服输的气魄博得了年轻一代的喝彩。虽然有可能让对手感到不快,但他根本就不在乎。
需要再次指出的是,这个团队就是为了打破从前的一切既有观念、制度和秩序而存在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年轻人。
“关川,”表演艺术家还在鼓动他,“你谴责最凶的恐怕就是机会主义了。可不要因为我们的建议而手下留情哟。”他显然是在开玩笑。
这时,和贺英良穿过人群从对面沙发坐席那里返回来了。
这是一位长得像女人一样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发际处的细发也如女子的那般轻柔。
“和贺先生。”一直在舞台上唱歌的村上顺子,从人群里挤过来。
“先生。”叫住和贺的歌手根本不顾忌当着众人的面,故作娇媚地向和贺英良搭话致意。她两手提着光灿灿的晚礼服的裙摆,像张开两扇翅膀一般将上半身往下一沉。
“嗯。”和贺英良停下脚步。在歌手眼里,他简直就是长着一副小弟弟的面孔,但歌手倒显得对他有些发怯。
“我老早就想拜见先生了。有件事想求先生帮忙,我可以提出来吗?”以这位女歌手的年纪,称对方为先生实在不大相称。
和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二十八岁要年轻得多。
“什么事?”和贺旁若无人地盯着这位知名度很高的美女歌手。面对对方毫不畏缩的目光,歌手脸上反倒泛起了红晕。平时,她可不是轻易肯示弱的人。
“嗯,还是以后见面再说吧。是想求您帮个忙。”
“在这儿不能说吗?”和贺完全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
“嗯,有点……”歌手支支吾吾地不肯往下说了。
“好吧。不过,我可是很忙的哟。”
“这我知道。只是,是我工作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请您帮忙呢。请务必允许我跟您再见上一面。”
“给我打电话吧。”和贺说。
“那个……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吗?”歌手倒有些拘束了。
“只要是电话。”和贺说,“总之,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即便是接到电话,也不晓得是否会马上见面。”和贺基本上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可是,面对这种有失礼貌的回答,歌手并没有生气。
“知道了。那好,过两天就给您打电话。还请您多多关照。”美女歌手兴奋得脸蛋通红,满面笑容地抓起礼服的裙摆,又一次躬身施礼。
和贺冷漠地从歌手身边离去,围过来的一群人都望着这位新星级作曲家那英姿飒爽的背影。当和贺来到伙伴这里时,表情又恢复了本色。
“嗨!”他微笑着向关川重雄和淀川龙太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了。”这句话是冲淀川讲的。然后又对关川说:“前几天多谢了。”这是在讲一起去东北地区参观火箭的事。
“刚才那位,怎么回事?”关川似乎一直在盯着村上顺子寒暄的场面,轻蔑地笑着问了一句。
“什么呀。”和贺眉宇间露出冷笑的样子,“说是找我有事。不外乎就是要我给她作一支曲子吧。这女人净瞎添乱。”
“就是有这种人。”关川马上接着说,“都不由自主地想把目光投向新的方向。可是,从本质上讲,这种人并不想这样。说起来他们主要是为了保住饭碗或宣传自己,才想到要来利用我们的,他们的居心一目了然。我这里也有类似的家伙曾找上门来呢。”
“所以说,都是不自量力。”和贺说,“只会唱那种通俗歌曲的女人,是不可能理解我这门艺术的。她不过是在追求一些新潮的东西罢了。你想,难道我会为那种货色做事情吗?”
有侍者端着放有玻璃杯的银盘转过来了,和贺选了一杯冰镇威士忌苏打水。
“这种酒会实在没意思。”建筑家淀川说。
“还是趁这会儿溜走吧。在这种地方待的时间再长,对我们也毫无益处。”
“不,绝非如此。”关川板着面孔,“至少,光看到那些落伍的老朽之辈就很有启发了。”
“刚才还在商量呢,”建筑家插进来对作曲家说,“干脆大家接下来再到银座那边去一下。老兄,你怎么样?”
“好啊。”和贺往手表上扫了一眼。
“难道还有什么约会?”关川撇嘴一笑。
“是有一个。如果时间不长的话,就一块儿去吧。”
听到和贺的回应,关川重雄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既然商量好了,那就行动吧。”淀川龙太说,“我现在就先走一步。”他率先拨开拥挤的人群不见了。
“关川,”和贺叫了一声,“你也去吗?”
“去也可以。”关川答道。
舞台上正巧又放起了新的音乐。
波奴鲁俱乐部在银座的后街,一贯倡导会员制,是一家很高级的酒吧。作为企业家和文化人聚会的场所,牌子也很响亮。
虽然刚入夜,但已经有了客人。这是一家很时尚的酒吧,特别是一过晚上九点,络绎不绝的客人往往在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两位大学教授正坐在一个角落的雅座里对饮。另外还有两对看似公司高层的人物。里面很安静。女招待几乎都凑在这三拨人跟前。公司高层人物在文雅地讲一些下流故事,而两位教授则在发泄对学校的不满。
这时,门被用力推开了,拥进来五个年轻人。
女招待回过头去。
“欢迎光临。”大多数年轻的女招待都跑到新来的客人那边去了。身材修长的老板娘从公司高层人物身边离开,走近新来的客人,说道:“哎呀,好久不见。请到这边。”
有一间大的雅座还空着。然而这样还是太挤,女招待们又搬来了椅子,摆到旁边。客人们面对面在雅座里坐下,女招待们则恰如其分地落座其间。
“各位齐聚一堂,”老板娘满脸堆笑地说,“是去参加聚会了吗?”
“哪里,简直是个无聊透顶的酒会。刚好大家都聚齐了,到你这儿来换换口味。”表演艺术家笹村一郎首先说道。
“实在感谢。欢迎光临啊”
“笹村先生,”瓜子脸的女招待开口了,“您可是好久没来了呀。上次您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人家好担心呢。”
“噢,那次失礼了。就那样还是平安到家了。”
“笹村,你这家伙,跟谁一块儿来的?”关川重雄从旁问道。
“什么呀,是参加一个杂志社的座谈会顺便到这里来的。碰到一个很令人讨厌的家伙,所以不想马上回家,就顺便到这儿来喝了几杯。谁知竟喝过了头,晕乎过去了。”
“是大家把他抬到车上去的。哎呀,吓死人了。”女招待冲着关川笑了。
此时在场的有:表演艺术家笹村一郎、剧作家武边丰一郎、评论家关川重雄、作曲家和贺英良、建筑家淀川龙太。画家片泽睦郎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各位来点什么?”老板娘用她那迷人的眼睛在每位客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五个人分别点了东西。
“和贺先生,”老板娘把脸转向作曲家,“那天多有失礼。一切都好吧?”
“就那样。”和贺转过身望着老板娘。
“不,不是问先生,是那一位。”
“和贺!”旁边的表演艺术家拍了拍和贺的肩膀,“我们被骗了。我问你,是在什么地方被老板娘碰见的?”
“一个好地方。对吧?”老板娘眯起眼笑了,“哎呀,大概是在夜总会吧?”
和贺看了老板娘一眼。
“太令人吃惊了。还好意思说呢。”笹村在旁边说道。
“我有幸见到。那一位好漂亮呀。”老板娘满面笑容,“虽然在杂志上早就见过照片,但亲眼看到的可是漂亮多了。先生,您好福气啊。”
“但愿吧。”和贺歪歪头,伸手接过送来的杯子。
“为和贺的未婚妻……”表演艺术家带头倡议。杯子发出声响碰到了一起。
“您还说:但愿吧。”老板娘瞪着和贺说,“先生好像把全日本的幸福都一个人享受去了。事业上成就辉煌,又是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而且还与条件那么好的一位小姐订了婚,真让人羡慕呀。”
“我们也盼着能有那么一天呢。”在场的女招待们也都望着和贺异口同声地说道。
“但愿吧。”
“哎呀,又来了。先生,您害羞啦?”
“没什么可害羞的嘛。只是我对什么都持怀疑态度,总喜欢把自己放到局外来观察。天生就是这样,所以———”
“到底是艺术家呀。”老板娘马上接过去说,“像我们这些人,一旦幸福降临到头上,恐怕马上就不能自拔了。所以才没出息。根本不可能像和贺先生这样保持头脑清醒。”
“就是。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没有好结果呢。”女招待们都齐声附和。
“不过,再怎么把自己放到局外去观察,和贺先生很幸福这一点也是不会变的吧?您说呢,关川先生?”老板娘把头转向一旁的评论家。
“是这样的。我认为,人逢喜事的时候还是无忧无虑地全身心投入进去为好。至于什么细致的分析呀,客观的观察呀,都没有什么必要。”关川重雄微皱着眉头发表见解。和贺往他脸上扫了一眼,没有吭声。
“那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呀?”
“啊,对了。我在什么杂志上见到了,说是今年秋天,还登着一张合照呢。”另一个女招待说,“女方很漂亮,身材修长,穿着黑色的丝料西装。”
“那是随便照的,不值一提。”和贺说,“那完全是从趣味出发胡乱写的,根本不负责任。”
“可是,你跟她一块儿去夜总会之类的地方,从这点看,应该是相当亲密了。”建筑家淀川发表看法。
“哎呀,已经……”老板娘把话接了过去,“我是在两位跳舞的时候看到的,配合得非常默契。我当时正跟一位客人坐在桌旁,那位客人也被迷住了。”
“哈,太好了。”女招待们高兴得拍起手来。剧作家和评论家则开始聊起了伙伴们的事。
“那边怎么了?”教授冲着正对面热热闹闹的雅座问道。
“是新艺术团的几位先生。”正在看热闹的女招待解释说。
“新艺术团是个什么组织?”
“是最近崭露头角的一帮年轻艺术家。”教哲学的副教授说道,“都还不到三十岁,是一个类似于代表当前年轻一代的团体。这些人对以往的道德伦理、秩序观念,一概采取否定的态度,并着手打破这一切。”
“哦,倒是听说过。”历史教授说道。
“好像在报纸上见过这方面的消息。”
“竟然连先生都看到过,说明他们近来在媒体上已经够活跃的了。您瞧,朝向这边坐在老板娘对面的那位头发有些打卷的年轻人,就是作曲家和贺英良。他所从事的创作,是对原有的音乐进行彻底颠覆———”
“老弟,具体解释就免了吧。下边的那一位是谁?”教授醉眼蒙眬地望着年轻人的面庞。
“是表演艺术家笹村。”
“也跟他一样吗?”
“对。笹村也正勇敢地致力于表演方面的革命。”
“我年轻的时候,”教授说,“曾有一个叫筑地小剧场的地方,那可真叫青年们热血沸腾。是那种运动吗?”
“跟那时候略有不同。”副教授有些困惑,“说他们是更大胆呢,还是更具有创造性呢?反正在这方面表现得更强烈一些。”
“唔,原来是这样。那下一位呢?”
“下一位可能是剧作家武边君吧?”副教授有点没把握,转眼瞧着女招待。
“对。是武边先生。”
副教授记得在杂志上曾见过他的照片。
“背过去的那位,是谁呢?”
“评论家关川先生。”
“再往下,女孩子旁边的那位?”
“是建筑家淀川先生。”
“都是先生啊。”教授露出一丝挖苦的笑容。
“那么年轻就被称为先生,了不起。”
“现在什么人都是先生。暴力团体的骨干分子也是先生。”
“这帮人,干吗笑得那么起劲?”
“可能是在讲和贺先生吧。”女招待耳朵尖,听到对面在讲什么。
“和贺君怎么了?”
“和贺先生的未婚妻是田所佐知子小姐。两位知道吧,那是一位刚刚出名的女雕刻家。她父亲是当过内阁大臣的田所重喜先生,在家庭这方面也是赫赫有名的。”
“噢,是这样。”历史教授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
令人想不到的是,另一雅座的公司高层也在谈论同样的话题。
“田所重喜……”公司高层人物虽然不知道那些年轻艺术家的名字,但冒出前内阁大臣的名字后,眼里突然现出了惊异的光芒。
慢慢地,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一般都是三三两两一块儿来的,因此,那帮年轻人所在的热热闹闹的雅座,依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烟雾和嘈杂的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灯光幽暗的厅堂。
这时,入口的门静静地打开了,走进来一位上了年岁的绅士。一头半白的长发,戴着一副金属宽框眼镜。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向最里面走去,当他中途忽然向那帮年轻人的雅座瞥去一眼时,脸上一下子现出了迟疑的神色。
“三田先生,欢迎光临。”
这位绅士正是所谓的文明批评家。在文学以及美术领域和风俗方面也时常发表一些评论。一提到三田谦三,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三田把目光停在那帮年轻人身上时,年轻人当即也认出了他。
“三田先生。”首先站起来的是关川。
“晚上好。”三田露出了迷惘的微笑。
“嗬,你们都在。”
“偶尔来一下。”
“噢。蛮盛大的。”三田找不出下面要说的话,颇有些迟疑地站在那里。
“先生,三田先生,请到这边入座。”说话的是建筑家淀川龙太。
“不,不了。不过,以后我会打扰你们的。”三田与刚好迎上来的女招待一起移步向前,轻轻点一下头,算是问候。
“溜了。”最先开口的是关川。声音虽然很低,却引来哄堂大笑。
关川根本瞧不起这位三田老先生,始终认为他不过是个低俗的评论家。关川在背地里给三田起了个绰号,称他为“万金油”。
年轻人的雅座里接下来依然热闹非凡。
和贺英良首先说了一句:“该走了,我还有个约会。”
“哎呀,先生,看您高兴的。”一个瘦瘦的女招待拍着手说道。
“我也该回去了,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办哪。”关川有点不高兴地说。
借着这个由头,几个人都陆续站起身来。
正在陪其他客人的老板娘跑过来,主动跟每个人握手。大家都来到门外。
“关川,”剧作家叫道,“你去哪儿?”
“我刚好跟你们方向相反。告辞。”
剧作家望着他的脸,没办法,只好跟建筑师和表演艺术家一块儿走了。这时,和贺英良挥了挥手,信步朝大马路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