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皓刚要接著说眼睛扫到不远处似乎站著一个人，於是仔细看了看。
那个人正站在路灯下面，看见蒋皓朝他看便转身朝外走了。
“谁啊。”蒋皓随口说了句，有点自言自语的意思。
凌清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就进了房间。
蒋皓正在玩PS2，凌清看了眼，“又在玩游戏啊。”
“这不是想过来蹭饭的麽，结果没人在，只好玩游戏了。”蒋皓目不斜视的说。
凌清转身进厨房，“给你下碗面条，吃了休息会儿早点睡。”
於是等蒋皓吃完发现凌清已经睡了，在床边站了会儿，看看他从被子里蹬出来的脚，把被子拉好盖住。
就在刚才，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站在路灯下的人是谁了。
他想起来之後马上冲进凌清的房间却发现凌清已经睡著了。
那个消失了五年的魏阳。
那些日子 46
46.
第二天凌清醒过来看了看枕头边上的手表，竟然已经过了十一点。
还好今天是休息日。
凌清穿上睡衣睡裤之後拉开房间的窗帘，下意识的朝昨夜那个人站的路灯底下看了看。
“起来啦。”蒋皓推开门，端著一碗粥进来。
“嗯，谢谢。”凌清瞥了眼粥，笑著眯了眯眼睛，“我先去刷牙。”
蒋皓笑笑，在房间里坐下来。
毕业之後他想叫凌清跟他一起住，帮忙酒吧的生意，凌清一口拒绝了。
然後他就帮著凌清在这边找了个房子租下来，偶尔过来玩，一晃就是五年。
除了不能上床之外，他们几乎就像一对恋人。
但他心里却明白，虽然凌清没再提起过，可魏阳一直是凌清的一个心病。
现在那个心病不知怎麽又回来了，而凌清却表现得过於平静，让他不安却又束手无策。
*******
周末之後上班的第一天总会特别忙，凌清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而他正忙得焦头烂额，见是陌生的号码便随手按掉了，想著等一会儿有空了再说。
结果自然是忙到忘记了，等下班出大楼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他才想起有这回事。
“喂？”
“凌清，我是魏阳。”
凌清下意识的就抬头看了看周围，“哦，找我有事吗？”
“可以一起吃饭吗？”
凌清呼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脚上的皮鞋，“可以。”
“我马上就到你那里了，等我一下好吗。”
“嗯。”凌清挂断了电话。
见一见也好，那些事情都过去那麽久了不是麽。
凌清摸出烟来，只抽了半根就看见有辆车停在他面前。
车窗放下来，凌清歪了歪头丢掉手里的烟，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一路往前开，开过两个十字路口，魏阳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没有吧。”凌清看了看对方的後脑勺露出的头发，“随便吃一点就好。”
“嗯，那就去我想去的地方可以吧？”魏阳又问。
“嗯。”
一路上车子停停又开，开开又停，魏阳沈默著不再说话，凌清想说点轻松的话题，可话到嘴边几次都张不开口，时间一长便觉得昏昏欲睡，等到魏阳把他叫醒的时候凌清才知道自己刚才是睡著了。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这麽累。”魏阳说著关上车门。
“星期一事情比较多。”凌清一抬头发现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们以前大学的後街，眼前热闹的景象，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忙碌著的摊位竟然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
魏阳先一步走在前面，“走吧，去吃饭。”
凌清看著魏阳西装笔挺的背影，两手插进口袋里跟了上去。
让凌清感到意外的是他踏进小饭店的时候老板竟然还认识他们，甚至在吃饭的时候还送了一个汤。
这家店的生意还是很好，凌清总觉得他们坐在一堆学生中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曾经的自己和魏阳也是这样的吧，充满朝气，无畏而自在。
“多吃一点。”
魏阳边说边夹起一块焖牛肉想要送到凌清碗里，凌清被这句话叫回了神，抬起眼睛看著魏阳筷子上的牛肉。
魏阳抿了抿嘴唇，筷子顿了顿，硬生生的转回自己面前，把牛肉放进嘴里。
嚼了几下咽下去抬起头，微微笑了笑，“味道都没变，还是这个味道。”
凌清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筷子，魏阳看了看，“怎麽了？”
“我不想吃了。”凌清拿了张纸巾站起来，“我去外面等你。”
“等等！”魏阳喊了一声，把车钥匙递给他，“坐车里吧，外面风大。”
凌清看了看，拿起车钥匙，“抱歉。”
本来以为可以不介意的，却还是介意了。
凌清坐在车上，靠著车窗抽著烟。
曾经後街的那片荒草地已经开始造起小公寓，那些杂草都被水泥所代替。
那个荒唐的夜晚也被掩盖了。
这五年他想了很多，当年他跟魏阳的事情如果要把错全都推在魏阳身上那显然也不公平。
会造成那样的结果他自己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什麽作用了，徒增烦恼罢了。
“诶？你的朋友呢？”老板端著菜问魏阳。
“他……有点不舒服。”魏阳看了看桌上的菜，摸出口袋里的钱给老板，“老板你帮我打包吧，谢谢。”
“哦。”老板看了看，拿出很多餐盒。
周围很多学生都在往他这边看，而他却只看著对面已经空了的座位。
果然，还是这样。
车门打开，凌清侧头看看拿著餐盒的魏阳，丢了手里的烟关上车窗。
“我都不知道你已经不喜欢吃这里的菜了。”魏阳笑著把餐盒放在後座，“要不然我们再去吃点别的？”
“不用了，蒋皓还在家里等我，我想先回去了。”
“嗯，好。”魏阳迟疑了一下，发动了车。
车子又往来的路上回去，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直到车在凌清家门口停下。
“我是问钱星要的号码。”就在凌清下车的时候魏阳突然说。
凌清点点头，“路上小心。”
“这个你拿去吃吧，我想……”你只是不想跟我一起吃吧。
“我想……一会儿你会饿的，你可以跟蒋皓一起吃。”魏阳说著把餐盒递出去，笑了笑，“看，都没有洒出来。”
凌清看著坐在车里的魏阳，伸手接过餐盒，“谢谢。”
魏阳看了看里面亮著的灯光，朝凌清笑著摆摆手，“那我走了。”
凌清看著车子倒出去然後开出他的视线。
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打开门进了房间。
那些日子47
47.
他骗了魏阳，蒋皓没有在里面。
但蒋皓有个坏习惯，走之前总是忘记关灯，所以房间里的灯才会亮著。
把餐盒一个个在桌上放好，凌清先去厨房洗了洗手。
魏阳变了。
不再是五年前那个会笑得一脸傻样的魏阳，而他也不再是那个穿著运动鞋在篮球场上又蹦又跳的凌清。
他已经快要忘记穿运动鞋的感觉，却还记得跟魏阳在一起的感觉，那种矛盾的情绪和怎麽也摆脱不了的回忆。
凌清疲倦的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烟。
无法平静的跟魏阳坐在一起吃饭，难道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未平息吗？
他以为通过五年时间他可以平静的坐下来跟魏阳一起聊些平常的话题，所以才答应一起吃饭，结果却弄得那麽尴尬。
是他太高估自己还是太低估了那段不伦不类的感情。
那种明明看见了魏阳在笑却从心底开始一点点浮躁起来的情绪，一直在车上为止他还以为那只不过是一点点遗憾，现在想来──
竟然是不死心。
只不过是见了一面，就让五年刻意的忘却都付之东流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根本没想要忘记。
把餐盒一个个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拿著筷子坐下来，很熟悉的香味。
焖牛肉总是跟土豆一起烧，魏阳会把牛肉挑到他的碗里，然後说自己喜欢吃土豆。
凌清戳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其实他一直都知道魏阳喜欢吃牛肉。
因为魏阳会在他发信息的时候在土豆里挑一丝丝散下的牛肉吃，好几次他都看见了。
魏阳总是说香菇菜心有营养，然後把菜心挑给他，自己吃比较老的叶皮，说是咬起来舒服。
魏阳总是点红烧肉，因为他爱吃精肉，所以魏阳总说自己爱吃肥肉，还说他是傻瓜，说是红烧肉就是肥肉才好吃，好几次回去拉了肚子都不告诉他，都是魏阳的室友告诉他的。
魏阳只有在吃红烧大肠煲的时候才会诚实的夹大肠吃，因为他实在是不喜欢那个味道。
凌清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
他有一种错觉，嘴里反复咀嚼的好像都是过去的时间和情感。
突然就红了眼眶。
突然很想见一见那个男人。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现在究竟生活得怎麽样，是不是已经有个人陪在他身边。
或许他们真的应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至少让那个男人知道他已经原谅他了。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凌清愣了愣，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可这时手机突然又不响了。
凌清看了看号码，是魏阳打来的。
迟疑了一会儿，凌清决定回拨一个，突然又跳出短信提示。
打开短信，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祝你幸福。
凌清看了看发件人，是魏阳。
心里一跳，凌清几乎是立刻就退出短信按下了回拨键，可是电话的另一边却没有人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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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来啦？”小护士端著盘子朝凌清打招呼。
“嗯。”凌清笑著跟对方点了点头。
“不可以在病房里抽烟哦。”小护士板起脸说道。
“嗯，我不会的。”自从上次被小护士看见他捏著打火机开始，每次来他都会被提醒一次。
凌清关上门，转身拉过凳子在床边坐下来。
“你看，就这个破打火机，害我每次都被唠叨。”凌清把那只只剩下一丁点油的一次性打火机放到床头柜上，“你应该还记得这个打火机吧，念书的时候你问我借著用过，就是因为这只打火机我们才认识的。”
“我本来以为你很聪明，最近才知道原来你是这麽笨的一个人。”凌清看著床上躺著的男人，“跟家里人出柜，被打之後轰轰烈烈的断绝关系，在外面租床铺睡觉……不过你也真的挺会赚钱的，五年时间倒是被你赚到了本金，开了这麽家小公司。”
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脸颊，“难怪瘦了那麽多，脸上都没肉了。”
男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说话，也不睁眼。
“我去过你的家了，”凌清握著男人的手，“你猜我在卧室找到什麽？那是你想送我的吧，真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太阳一点点沈下去，凌清慢慢沈默下来。
“……你不会是也想要我等你五年吧。”凌清突然微微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看，我的大好青春都浪费在你身上了。”
凌清皱著眉头，揉了揉男人的手，开始一根根搓著手指，“那我最多就等你五年，如果五年你还不睁眼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那天他拨魏阳的电话一直拨不通或者没有人接，时间过去好一阵电话才又响起来。
凌清看都不看就接了起来，对面却不是他想听到的声音。
醉酒驾驶，为了避让车辆发生意外，车身严重变形。
手机里最後一通拨出电话记录是打给他的。
凌清赶到医院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
抢救之後勉强度过危险期，但是男人就一直这麽睡著了。
很多话一下子卡在喉咙口。
凌清在病房里呆坐了很久，期间蒋皓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而他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到男人在车里跟他招手，他想到男人坐在他对面吃饭时露出欣喜又疲倦的眼神……
那一夜他就这麽抱著手在椅子上睡著了。
然後他梦见了这个男人。
梦里不再是那天厕所发生的事情，而是男人在那些日子里照顾他的一些琐事。
梦的最後，是男人明朗的笑脸。
“明天我再来看你。”凌清放下男人的手，轻轻塞进被子里。
男人戳痛他，他也戳痛了男人。
男人侮辱他，他也在男人被侮辱时袖手旁观。
不管是谁欠谁多一点，都用时间来补偿，很公平。
“……多等一天都不行吗？”
身後传来的声音让凌清停下脚步，这种感觉就像幻听一样不真实，他甚至没有立刻回头。
“……五年太长了，我现在就醒。”
再次响起的声音终於打破了那层朦胧感，凌清转过身。
躺在床上的男人正朝著他慢慢勾出一个微笑。
那些日子 （完结章，撒花）
尾声──
“做完检查了？”凌清打开门转身往厨房走，“你要的食材都准备好了。”
“好。”魏阳跟著凌清往厨房走，顺手取下挂在厨房门後面的围裙。
“医生怎麽说？”凌清没走开，见他穿围裙便上前帮他系好身後的带子。
“已经没问题了。”魏阳边说边拨弄著凌清洗干净切好的食材，拍马屁道，“刀工不错嘛。”
“……就土豆块、胡萝卜块和牛肉块能体现什麽刀工……”凌清笑著靠在墙上看眼前的男人认真的开始煮咖喱。
“呵呵。”魏阳马屁被识破，抓了下头发，“要不然你去外面等我吧，等好了我叫你。”
“嗯。”凌清瞄了魏阳一眼，转身出去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魏阳和凌清住在一起了。
对於住在一起这件事，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出事那天，魏阳认为凌清已经跟蒋皓在一起了。
本来魏阳以为那天在蒋皓的酒吧就算是强迫自己跟凌清的告别了。
可在之後的那些日子里他却失败的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凌清，但是以他那副样子又怎麽才能追回凌清，他甚至都不能说服自己。
花了五年时间努力的想把他的各方面经营得更好，他觉得只要他能做得好，创造更多的条件，他还是有再次追求的机会，没想到却是一场空，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
但他仍然坚持笑著退出了凌清的视线，然後一个人躲起来喝得烂醉。
开车上了高架，冷风一吹，他忽然很想跟凌清说两句话听听凌清的声音，但是又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挂掉了电话发了个短信过去，等他把手机放好的时候，发现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在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的时候，魏阳瞪大了眼睛。
在疼痛一下子钻入心脏的时候，魏阳却闭上眼睛笑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那也没什麽好可惜的了不是麽。
咖喱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凌清想著去厨房取碗筷，正看见魏阳拿著勺子在试味道，见著他进来便把勺子送到他嘴边，“尝尝看？会不会太咸？”
凌清看著送到嘴边的勺子，伸出舌头舔了舔，抿了两下，“正好吧。”
边说著边抬头去看魏阳，正撞上魏阳牢牢盯著他嘴唇的视线。
魏阳几乎是在听到凌清说话的瞬间看向他的眼睛，但过於明显的咽口水声仍旧免不了有点尴尬。
“那盛饭吧，然後把咖喱浇上去。”
魏阳放下勺子笑著急忙转身，凌清看著他身後自己给绑得蝴蝶结。
走近一步，伸手一拉──
蝴蝶结松开了。
魏阳下意识的转头，正对上凌清贴得很近的脸。
越来越近的脸。
然後，他们接吻了。
这顿咖喱饭吃得很幸福。
凌清洗了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魏阳洗完也凑了过来。
凌清看看他，微微调整了坐姿。
魏阳的两眼一直盯著电视，好不容易等到放广告，於是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
凌清很配合的转头看他，嘴角微微扬起，“怎麽？”
魏阳把一个小东西递给凌清，“这个给你，虽然我住院的时候你已经看过了……”
凌清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把东西接过放进睡衣的上衣口袋。
“嗯……刚才接吻了。”魏阳看著凌清的侧脸说。
“嗯。”凌清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表示你已经愿意接受我了？”魏阳问。
凌清转过头，挑著眉调侃道，“之前你走的时候我们也没说过分手吧。”
魏阳皱著眉迟疑了好一会儿说，“……那我们分手吧。”
而後紧紧握住凌清的手，“然後重新在一起。”
那一夜的卧室有些凌乱。
月亮倒映出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睡衣散落在地上，从上衣口袋里滑出一个反著光的方形金属体。
那是一只可以充气的zippo打火机。
弹开盖子，里面有张小纸片，上面写著：
那些日子里，始终在乎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