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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中案

(当代)
【鼠猫】 案中案 一
时唯九月,序属三秋。
今年入了秋的汴京城不知为何雨下得格外的勤,自八月头起,淅淅沥沥的一阵接着一阵,竟是一连数十日不曾放晴,直闹得偌大的一个京城连八月十五这般合该大操大办的日子,也过的冷冷清清,往日里的烟花灯会、楼台歌舞在这连绵的秋雨中是全数的付诸东流了。
堪堪到了九月初,天老爷才在阴霾的云层中透出了一丝阳光,这下可教汴京城里上上下下的黎民百姓原本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俱都放下了,中秋节便是没有好生过的,重阳节却还是有着几分指望。眼见着雨收云散、重又现出那明净的天来,家家户户都开始做茱萸香囊,赏菊吃蟹、登高望远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节目,待到了正日那一天,城中的富户往往还要办一场菊花比赛,据说折桂夺了魁首的人家来年自会事事称心,无灾无难。
有了这么一个盼头,历年来的菊花赛事都是堪称盛典,佳品名种汇聚一堂,万紫千红、灿若锦缎。上至王公、下至平民,都是有参与的。虽则未必尽信来年太平的话,可是这好口采却是人人都要讨的,偏巧又逢着今年下雨耽搁了中秋节的缘故,这番喜庆定是要加倍的从重阳日讨回来了。
连一向以刚正严厉而闻名天下的开封府衙这次也决心凑一回热闹,领头的便是开封府的主簿先生公孙策了。原是今年开春时,有他的旧友同窗来访,临走时留下了两盆菊苗相赠与他。当时只道是寻常,直到八月中结了花苞时才发现竟是难得一见的紫绒环与太液莲,一本深紫、一本粉白,俱是千金不易的珍品。
这一下府中上下人等皆来了兴致,巴望着今番能拔一个头筹回来,公孙先生更是有事无事的围着这两盆花打转,浇水松土、捉虫施肥,全挂子的武艺是都用上了。有一回,让包大人瞧见了,便撸着胡子笑笑说,公孙先生当年便是对自己家的孩子也未曾如此用心过,这次若不能抡魁,实在是说不过去。
此言一出,便有些好事的衙役们拿着一枝笔在黄历上勾勾画画,计算着日子,待到这笔勾到九月初二日时,那两盆让阖府上下期待已久的菊花终于吐露出了第一缕芬芳。当下便引得无数的人围着来瞧,指指点点,笑语喧哗。且说这花的确是开的好,细长微勾的花瓣如同流水般向四处伸展,高低分明、玲珑有致,在层层叠叠的绿叶掩映下,淡淡的粉白与深深的浓紫更是衬的分外引人注目。
“今年的魁首定然是我们开封府了。”一名年少的衙差兴奋的口沫横飞:“我在老家从未见过这般好的菊花。”
话音尚未落地,边上就有了抬扛的:“没见过只能说你见识少,你老家是专养菊花的名地儿吗?”
满腔的热情遇到了一盆冷水浇,年少的衙差自然是不服气:“我老家就在常州。”特意的把最后两个字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常—州。各种各样的菊花都有,不信的话,去问展大人。”说完,高高的昂起了头,得意的撇了撇嘴。
这话倒是提点了站在一边观菊的公孙先生,举目一扫,人群中不曾见到那抹熟悉之极的红色身影,忍不住问了一句:“今日可曾见过展护卫?”
原本吵杂不安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一群人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与人拌嘴的那位有些迟疑的说:“这几日,展大人似乎一直在刑房整理文卷。”
* * * * * * * * *
三尺长的几案上堆叠着半尺高的卷宗,展昭微侧着头,拿着其中的一卷正在苦苦思索,正在聚精会神之际,突的听见门前有响动,抬头望去,就只见公孙先生站在门口,脸上略带着慎怪的神色。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心疼自己。”抽过展昭手中的案卷,公孙先生有些无奈的数落道:“前些日子才发了一场寒热,如今略好了些,便又开始乱来,公事虽要紧,身体也要当心才是。”
语毕,翻了翻手中的卷宗,不由的大奇:“怎么?这些都是七、八年前的旧案子?”
“正是。”展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前任开封府尹留下来的旧案卷,展某近几日一直卧床养病,有些清闲,便想把这些旧的卷宗整理一下,也许以后用得着。不想又让先生担心了,其实展某的病早已好了,无碍的。”
“谁说无碍了?”公孙先生努力把一张脸板的紧绷绷的,只恨没法象包大人一样黑:“劳力苦,劳心更苦,还不快把这些案卷收拾好了,随我出去赏菊。再磨磨蹭蹭的,我就把那两盆菊花搬进刑房来。”
“在刑房赏菊,只怕有些煞风景吧。”嘴上虽然开着玩笑,展昭心下却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把长几上的卷宗打拢在一处,以防主簿先生动起真格来。
“煞风景?”公孙先生掂着长须,呵呵的笑了:“展护卫这话可说的差了,须知好花自解语,只要能与知已同赏,在什么地方又有何关系呢?”
说完,便自顾自的往门外去了,浑然没有察觉到跟随在身后的四品护卫一脸的疑惑之色,这话听着好生耳熟,“与知已同赏、知已同赏 ”他在心中默默的重复了几遍,突地头脑中现出了一线光明,一个半月前的往事仿佛此刻又重现眼前。
那还是七月的炎炎夏季,白玉堂不知从何处觅来一坛上好的竹叶青来邀他共饮,言谈间,他无意中提到了重阳节的菊花比赛,那人便也说过类似的话。
“谁耐烦看一帮穿朱着紫的人在那里指手划脚,没的倒是玷辱了好花。五爷若要赏菊,只愿在一僻静之处,与知交好友月下把臂,小酌宜情。”
当时乍听之下,他才恍惚想起,眼前这白衣飞扬之人虽然长得华美俊俏、意气风发,却是天生的冰雪般情怀,骨子里是极爱清静的。
“猫儿,你若喜爱菊花,不如告个假,随我回陷空岛吧。我大嫂那一盆瑶池落月堪称是极品,包你大开眼界。”
在说这话时,那人狭长的凤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带着一丝淡淡的企盼,展昭在月色下也看的分明。
只是…
“多谢白兄美意!”他偏过头去,静静的说道:“只是这些日子来,开封府事务繁杂,若来年得了空,展某必当赴约。”
明知那人最讨厌这种官样文章似的话,可除了这些,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一入公门便是身不由已,来年吗?嘴角不禁露出了苦笑,来年是否有空,又有谁知道呢?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展昭已经做好听牢骚抱怨话的准备了,可是过了半晌,却是没有任何的声响。他诧异的抬起了头,就只见那人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静静的,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自那夜过后,他便再没有见过白玉堂,巡街时路过白家的店铺,也曾进去问过一声,都只道五爷已回陷空岛过中秋节去了。
掐指细算一下时日,正是在与他共饮后的第二天,心中一阵怅然,再想不到那人此次竟走的这般急,眼下不是才值七月中旬么,想到此处,他不禁抬头看了看睛好的天,不知为何,只觉得这阳光分外的炽热,直刺得他睁不开眼。
待到了八月大雨滂沱之时,他方才替白玉堂庆幸,若等此时上路,定要耽搁时日了。这么想着,还是释然了,又兼着府中诸事繁忙,便也渐渐淡忘了此事。
却不想,在今日又被公孙先生的一番话勾了起来,也不知那人此时做些什么?
这么怔怔的想着,与公孙先生的说话便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直到公孙先生伸手来搭他的脉搏,方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正想开口打个圆场,突见长廊拐角处急急的转出两个衙差来,皆是一脸焦虑不安的神情,待到见着了展昭与公孙策,方才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展大人、公孙先生,可找着你们二位了。”
“出什么事了吗?”
其中一个名唤傅七的开了口:“方才刑部侍郎李大人家的管事来府中报案,说是他家的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两人俱是一惊,展昭上前了一步,沉声道:“怎么不见的?是外出时走失了吗?”
“不是的。”傅七苦着一张脸:“听管事说,昨晚上还好端端的哄着小公子上床睡觉,今儿一大早就没了踪影,全府上下遍寻不获后,便到开封府来报案了。”
听起来又是桩棘手的案子,展昭皱起了眉头,向公孙先生看去,双方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凝重之色。
* * * * * * * * *
“展大人,这间便是小少爷的内室了。”
刑部侍郎府的管事姓周,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圆圆的脸颇有福态。只是如今一脸愁容,不住的唉声叹气,与福字却是挨不上什么边了。
“有劳周管家了。”展昭微微的点了下头,便开始打量这房间,红木床、锦纱帐、墙角的花架上放着一盆君子兰,东边的纱窗下摆着一张小书桌,整整齐齐的排着几本书,右手处搁着文房四宝,倒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间房。只有床上那凌乱的被褥渲染出了几分不安的气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间房有些怪异。
“周管家,能否把事情再说一遍?”
“好的。”周管家忙不迭的点着头,想是心中焦急,在九月份的凉爽天气下,额头上却密密的沁出了一层汗珠:“昨晚上丫头们哄着小少爷睡下后,也都去歇着了,不料今天一早醒来一看,床上连个人影也没有,被子就这么乱糟糟的堆着,这下可把全府的人魂都吓丢了。”
“丫环们就睡在外间吗?”
“回展大人的话,不全是。大一些的两个就睡在小少爷的床边,若是半夜里端茶递水的好有个照应,其余几个小的是睡在外间。”
“她们都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没有。”说到此处,周管家原本细小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有些恨恨然的说:“原是看她们手脚伶俐,点头知尾,才让她们去服侍小少爷。这几年来也相安无事,不想昨夜里一个个都睡死了,直到厨房的丫头送早点来时,还都睡的迷迷糊糊,实在是不成体统。”
睡死了?展昭一边琢磨着周管家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这句话,一边继续听周管家在那里絮絮叨叨:“小少爷素日里是极听话懂事的,从来也不会乱走乱跑,待下人们也很和气,阖府上下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说起来,小少爷真是怪可怜的,打小就没了娘…”
“展护卫,李大人出身于书香门第之家,父亲曾为吏部侍郎。景佑元年中了状元后,便娶了户部尚书王大人的女儿为妻,据说在新婚之夜,新娘子还出了几个对子考了考新科状元郎的学问,在当时也是一段佳话。不想天有不测风云,李夫人在生下孩子不久后,便生病去世了,这已是七年前的事了。李大人伤心爱妻早逝,便把两人共住的吟风院封了,至今尚未继弦。”
听着周管家的唠叨,展昭不期然的想起了临走前,公孙先生特意翻出来的资料。
他抬头又扫了一眼房间,走上前去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只见里面皆是手抄的纸张与窗课,笔迹虽有些稚嫩却很清秀,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已是难能可贵之至。其余的几个抽屉也是如此,四书五经塞的满满的。
“李大人可在府中?”
“我家大人四更后便出门上朝去了,不过小的已派人前去通知,这早晚想必是回来了,大约在书房吧。展大人,小人这就去禀报大人。”
“不必了,你在前头领路,我亲自去拜会。”
“是。”周管家躬身推开了房门,展昭正欲举步,忽觉得有一阵凉风从背后吹来,本能的扭头看去,却见窗户都关的紧紧的,诧异之下走近细看,这才发现在窗纸上有一个指头大小的破洞,风正是从此处吹入。
展昭的眼底顿时浮现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转过身去问道:“服侍小公子的丫环何在?”
“小的已把她们都拘在了下房内,展大人可是想要传她们前来问话?”
展昭沉吟了一会儿,道:“待我见过李大人后再说。”
说完,他又仔细的看了看窗纸上的破洞,原本已舒展的眉头一下子又皱紧了。
“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 * * * * * * * *
展昭随着周管家笔直的穿过一条花间小径,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精致小巧的书房,房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人,青袍玉带,正是刑部侍郎李玉秋。
“展大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不敢,李大人客气了。”展昭还了一礼,看着李玉声的脸庞,只见他双目红肿,泪痕宛然,心下不禁黯然。
进入房后,彼此略略客套了几句,展昭便直言相询了:“请问李大人,最近是否收到过来历不明的信函?”
李玉秋微微一怔:“展大人何出此言?”
“事涉令郎安危,还请大人明言。”
“这,的确是有过。”李玉秋踌躇了一会儿,自袖中取出了一张纸,递与了展昭:“只不过,这也不能算是信。”
这的确不能算是一封信,只是在一张泛黄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十八个大字:“小心你儿子,我要白银五百两,城西土地庙中。”
纸张象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似的,一边齐整,一边的断口却是高低不平,那个“子”字的一横堪堪写在纸边上。
“展大人,可看出什么端倪?”
展昭将这张纸细心的叠起塞在了胸前的衣襟内,想了一想道:“倒象是一封毃诈勒索信,不知李大人是何时收到的?”
“三天前,是一个乞丐送来的,当时只道是有人恶作剧,便也没放在心上,不想…”说到此处,李玉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展大人,小儿的安危就仰仗于你了。”
“李大人放心,展昭另有一事请教,除了此事之外,不知府中财帛有无丢失?”
“展大人的意思,李某明白。不过,府中放置现银的库房是青石所砌,牢固非常,门锁又是出自京中巧匠张琐之手,等闲之人是进不去的。方才,我已让人去查看过了,分毫未动。”
这般说来,这倒是一件极寻常的盗窃绑架案了,先是写信恐吓,见事不谐,便动了真格,若非侍郎府的库房坚固,只怕也难幸免。只是这主意竟打到了当朝三品的侍郎大人头上,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京城内小打小闹的贼人倒是不少,如此胆大妄为的,却是罕见,自包大人入主开封府后,就极少发生类似的案子了,难道是外省来的盗贼?展昭一边暗自思忖,一边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盏,无意中左臂碰到了塞在胸前的那封信,不由得心中一动。
“城西土地庙。”他把信尾最后一句话默默的念了几遍,在歹人尚未有下一步的行动之前,也许这会是条重要的线索。
【鼠猫】 案中案 二
聚丰阁位于城西,在汴京城内也算是排得上字号的名酒楼,味香菜美价格公道,其中最闻名京都的便是那一道香荟鲈鱼,肉色晶莹、入口即化,是楼内最响当当的一块招牌。整幢楼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便是位置略显的偏僻了些,出楼再往西就是效外了。
“若是在京内的繁华热闹处开业,生意必定更上一层楼。”有不少人这样劝过老板,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好菜哪怕没人来呢?更何况僻静也有僻静的好处。”
白玉堂第一次来这里时,恰好听见老板说的这句话,当下为之浮一大白,从此成了楼里的常客,每每隔三岔五便会来此小酌半日,有时也会拖着难得清闲的展昭同来,不然便是孤身一人。时间一长,楼内的众人都已瞧的惯了。
只是这一次,与往常大不相同。
“五爷,您要的菜齐了,请慢用。”殷殷勤勤的布好菜后,店小二的一双眼睛忍不住好奇的往那白衣人的对面瞧去。
以往那里坐着的都是温和亲切的展大人,今日里却换成了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哥儿,笑嘻嘻的模样倒也显得颇为亲近,只是长的杏眼桃腮、肤色白净,象极了姑娘家。
也许是看走眼了吧。店小二一边暗自嘀咕,一边低头退了出去,就在要关上雅阁门的那一瞬间,只听见那小哥儿说了一句:“五哥,答应我的事可不能赖帐啊。”
声音清脆宛转如出谷黄鹂,小二愣了一下,随后便捂住嘴偷偷的笑了,果然是个姐儿。
“知道了,二丫头,你五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快吃吧,这鱼凉了滋味就不好了。”
“五哥,我都换做男儿打扮了,你再二丫头长、二丫头短的,别人会奇怪的。”
看着对面的人不依的撅起了嘴,白玉堂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头痛过。
你若不想让别人觉得奇怪,除了换装扮之外,最好再改一改说话的声音和腔调。否则这江湖上跑的,市井里混的,哪个是眼里揉沙子的主?
虽然很想这样挑明了说,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说到底,这事还是起源于自己的一点私心。
还记得自己那日赶着回到陷空岛,一路上心心念念的只在那盆瑶池落月上。等真见了大嫂,一时间倒是支支吾吾起来,只推说要参加汴京城重阳节的菊花比赛,为陷空岛扬一回名。
这九成九的假话,虽在路上想了无数次,真说出口时却也觉得脸上燥得慌,好在平日里精明能干的大嫂,这次居然没有深究,痛痛快快的就同意了。还未来得及大喜过望,又被大嫂的下一句话给问倒了:“京城离此路途遥远,五弟,你会照顾这盆花吗?”
只为这一问,他便不得不带着眼前这位闵家的二小姐一起回到京城。据大嫂说,她的二妹也是位莳花的能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可是,这位二小姐的性子倒是比她那泼辣爽快的姐姐更难缠些,明明大嫂说自家的二妹对京城也是向往已久的了,偏生他去哄她时,磨了半天的嘴皮还是扭扭捏捏的不肯答应。好容易松了口,却又要白玉堂教她几招剑法才肯去,说是路上好用来防身。
有我在,还怕外人欺侮了你去吗?心里虽是这样想,脸上却不便带出来。只问了一句:“不知二妹要学几招?”那个小丫头就双手各出一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十字,同时觑着眼偷偷的瞧着白玉堂的脸色。
倒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愧是大嫂的妹子,这样小的年纪却有这般多的心眼,只是他白五爷还不屑做这就地还钱的事。
“好!就这么办!”
象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闵家的二小姐倒是有几分犹豫了:“五哥,这赛花的事对你真的就这么重要呀?”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句话,陷空岛的五当家一时倒是怔住了。
对他而言,这世上的事没有重与轻之分,只看他白五爷是想做还是不想做,若是他认定的事,便是倾其所有,也终不后悔。这性子未必好,他也知道,只是改不了,也不想改。
只是这话对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倒让他不知如何开口,既然如此…
“你说呢?”不紧不慢的抛下这三个字,然后就好笑着看那丫头攒眉皱脸的苦思,过了半晌,大约是想不明白,也不敢再问,只是哼哼唧唧的说:“答应了我的事,可不能赖帐。”
“知道了。”他当时泛泛的应了,却是没往耳里去。
不想,那丫头倒是上了心,一路上就磨着他学剑,又兼他们走的是水路,待得到了京城,已是九月初了,还好没误了重阳节。
只是十招剑法只教了七招,那丫头便开始怕他反悔,总是要提点他一句,不可赖帐。
唉,想他白玉堂在江湖上素来有着一诺千金的名声,怎的这丫头疑心病就这么大?说到这一点,倒还是大嫂好,凡是他哥几个说的话、做的事就没有信不过的。
正想的入神,忽觉得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袖子,低头一看,正对上丫头那亮闪闪的大眼睛。
“五哥,我想吃桂花鸭。”
他摇了摇头,孩子就是孩子。
扬声叫了一声小二,立即就有个眉眼伶俐的上来了。
挑挑拣拣的加完了菜,正欲叫他退下,不想那丫头又出新花样。
“小二,这京城最近有什么好玩稀奇的事呀?”
“哟,这位小…哥。”瞄了一眼问话人的打扮,店小二决定装一回糊涂:“这京城好玩的去处可多了,别的不提,单说再过七日就是重阳佳节,光是这灯会游街,热闹可就大发了,还有菊花比赛,这…”
“这个我知道,还有什么稀奇的事吗?”
稀奇的事?小二搔了搔头:“今儿早上,倒是有一件稀奇事,这刑部侍郎家的小少爷,昨儿夜里还好端端的睡床上,这天一亮人就不见了。”
这倒真是件古怪事?白玉堂也有些留意了,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如今正值晌午,这大清早的事已经传的人人皆知了,还真是“恶事传千里”。这样一来,那只猫多半又要忙的不可开交了。
这样想着,不觉皱起了眉,哪里来的混帐,连个节也不让人安生过。
“报官了吗?”那丫头的兴致却是越发高了。
“报,当然报了。听说开封府的展大人已经去侍郎府了。”这小二看来是个多话的,手中的抹布往肩上一甩,倒是摆开了龙门阵:“不过,这回就算是开封府出马,恐怕也不济事了。”
“此话怎讲?”这京城里百姓一提到开封府,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这小二怎的这般大口气,莫非他知道什么内情不成?
陷空岛的五当家正在心里暗暗揣测,那店小二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几乎被酒呛住。
“因为拐走小少爷的不是人,是鬼。”
“咳,咳,胡说!”再怎么想也猜不到这小二竟会说出这种话来,白玉堂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怒还是气,抬头看了看窗外那亮晃晃的天,心想这青天白日的坐在这听鬼故事倒还真是生平第一遭。
“五爷,小的有几个胆子,敢在您面前胡说?”被喝斥了一句,店小二象是受了天大冤枉似的大叫起来:“小的所说,句句属实。”
“属实?”白玉堂嘴角挑起了一抹冷笑:“那好,我来问你,这鬼抓走了侍郎府的小公子,可是你亲眼所见?”
“这?”高八度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不是。”
“既然如此,这句句属实又是从何而来?”
“哟,五爷您别急呀。”店小二赔着笑脸道:“我是没亲见,可是有人亲见了呀。”
“就在这侍郎府里有个打更巡夜的名叫刘五,正好昨夜轮到他巡上半夜,在经过吟风园时…”
想是他原本就爱说话,又兼着被人指为胡说,当下是连活也不顾了,站在桌边,唠唠叨叨的把他所知道的事一一细说开来。
侍郎府的吟风园是李大人与夫人新婚时的居所,自从七年前夫人病逝后,李大人便把吟风园的月洞门给封了,不许任何人出入。时至今日,原本花木扶疏的绵绣花园如今已成为了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园,破败不堪,偏生怪事就发生在这废园里。
昨夜二更后,当值夜的刘五提着灯笼经过吟风园时,无意间从墙上的雕花窗棂中瞥见一点绿幽幽的火光在园内的荒烟稗草中忽隐忽现,当下心中便有些发毛,乍着胆子再定睛细看时,那火光突又不见了,正在犹豫不定之时,阵风突来,引得四周的枝叶沙沙作响,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忙忙的走了。不想到了第二日,府中便传出了小少爷失踪的消息。
“五爷,您说,这可不是被鬼拐走的吗?”
白玉堂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嘿,这事说来也巧,这刘五是小人的一个远房叔伯兄弟,昨晚上小人去他那里取件事物,他便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小人听了,您说,这事…”小二还要罗嗦,楼下传来了店老板的叫声:“小七子,怎么还不下来,又有客人来啦。”
“哟,五爷,老板叫我呢,小人告退了。”想是也觉得耽搁的时候久了,小二急忙忙的下楼去了。不多时,楼下隐隐传来老板的骂声:“叫你上去给客人点菜,你就耍嘴皮子偷懒不肯下来干活了。昨晚也是这样,说什么要去找在侍郎府当差的兄弟叙旧,结果直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肯起床,也不知灌了多少黄汤。”
“老板,我哪敢啊?昨天我是真的有事,因为跑的急,连饭也没顾上吃,等到了侍郎府,肚子都饿的慌,全靠我兄弟在厨房里找到了少爷房里退回来一些剩菜冷饭,才填饱了肚子,哪里还能喝酒呢?”
“那你怎么起得这么晚?”
“这事我也纳闷呢,就只觉得困,动也动不了。”
“呸!偷懒就是偷懒,别找借口。”
楼下吵的是热火朝天,楼上雅阁内却是好一阵静,白玉堂托着下巴,心里反复琢磨着方才小二说的话,正觉得没分解处,衣袖又被人拽住了。
“五哥…,”看着丫头那唬的有些青青白白的脸,白玉堂倒想笑了,方才还听的津津有味,这会子又怕成这样。
“别听他胡说,这世上哪来的鬼?”
“可是这人真是不见了呀。”丫头还是苦着一张脸。
“不见有不见的缘由,跟鬼有什么相干?”见她仍是一幅七上八下的模样,白玉堂微微叹了一口气:“二丫头,虽然现在跟你说了,你也未必明白,可是有句话你得记着,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鬼。”
那是什么呀?丫头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白玉堂却不想再多说了,掂着酒杯正想着待会该上哪去时,就听得楼下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问路:“敢问老丈,这附近可有一座土地庙?”
“有啊,公子沿此一路向西,到前面的三岔路口再往东行一里半就是了。”
“猫儿?”这问话的声音白玉堂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没料到才至京城就能见着他,欢喜之余又有些诧异,这当口他不是应该在侍郎府查案么,怎么又要去土地庙,难道又有什么变故?
想到这里,是再也坐不住了。
“二丫头,五哥有些事要做,去去就回,你千万别乱走。”说完,挥手叫过站在一边的伴当,嘱咐他好生照看着二小姐后,便自离了去。
只留下闵家的二小姐呆在原地四下里张望,奇怪,五哥说的猫在哪里?
【鼠猫】 案中案 三
天高云淡、金风送爽,这原本是再惬意不过的一个秋日晌午,汴京城中的大街小巷此时指不定是怎样的繁华热闹,恰与展昭所往的去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他到了三岔路口折向东行,再转入了一条枫树夹道的小路时,周围的景致倒似换了人间一般的幽雅静谧。每逢微风拂过,就会有数十片红黄交织的枫叶从枝头飘落,打着旋儿向地上坠去。
秋意侵人,遍地碎黄。
若是到了深秋,想必此地风景更佳。展昭一边遥想着满树枫叶火红色的美景,一边就这般曲曲折折的走了约摸二里左右的光景,便在路的尽头处瞧见了一座土地庙。
缓步踏上台阶,展昭忍不住摇了摇头,再猜不到当初建这庙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在这方圆数里都少有人烟的僻静之处,还能指望什么香火供奉呢?
冷清原是早料到的了,只是却也不曾想到竟会破败到这般田地,眼见着连门都只剩了半扇,勉勉强强的挂在墙上。庙内更是狼籍不堪,处处蛛网缠绕,尘封垢积,涂着金漆的土地爷像固然是斑斑驳驳,供桌上的炉台香鼎更是踪影不见。
好一幅破落的光景。
“公子,这城西的土地庙荒了已有七、八年了,向来是没人去的。”回想起适才引路老丈的话,展昭微微的笑了笑,便仔细的四处搜索起来,想来也只有这般少人行的去处,才最易做些鬼鬼祟祟的勾当,也许歹人在无意间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心里这般计较着,目光过处更是分外的留神,唯恐一时不慎遗漏了些什么,待得寻到供桌下时,终是发现了些蹊跷,这处数块地砖的浮尘上,有一个浅浅的指印,痕迹尚新,显是不久前刚留下的。
慢慢的拂去地砖表面的尘土,再凝神细瞧,只觉得居中的一块似乎有些突起,当下用指尖勾住地砖的缝隙,微一用力,轻轻巧巧的便掀了开来,眼前登时多了一个寸许见方的小暗格,俯身过去一看,就只见一枚金簪搁在正中,簪顶上一粒约摸指头大小的珍珠在暗中隐隐的现出些许光华。
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凑着日头一看,这枚金簪通体由赤金打就,两侧各刻有菊花状的纹理,雕工细致,精巧绝伦,便是撇开镶在簪顶的那颗浑圆珍珠不说,也是件价值不菲的闺阁之物,定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如今却是埋在这破旧小庙的地砖之下不见天日,想必这其中自是大有缘由。
究竟是谁把簪子藏在这里,他又与侍郎府的小公子失踪有无干系?想到这里,展昭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虽是在歹人相约的土地庙里找到了可能与案件相关的线索,却不料比一无所获更让人困惑重重。
回想起在侍郎府查案的一幕幕,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了展昭的心头,小公子的住所、佳木葱葱的花园乃至于李大人的书房,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地方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怪在何处,只有一个念头在翻腾的疑团中愈来愈清楚,这件案子远没有看上去的这般简单明了。
正在这千头万绪没个抓寻处时,突听得庙顶上“喀”的一声轻响,当下心中一紧,不敢迟疑,立即飞身从庙中退出,口中一声清叱:“谁?”
“猫儿,你的耳朵当真是越来越尖了,据五爷看来,便是只真猫也及你不上。”
七分调侃夹杂着三分不甘,却是往日里听惯了的声音,展昭心中先是一怔,随后便是一喜,在午后耀眼的阳光下稍稍的仰起了头,便只见一个眉目俊美的白衣人高踞在庙脊上,右手折扇轻摇,一派的潇洒自在。
想来,这世上原就是有这样人物,真如明珠美玉一般,无论谁乍然一见,总能叫人舍不得移开眼去。
“白兄谬赞,展某愧不敢当,只是一别月余,白兄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差了,上个房顶也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想听不见也很难。”
这话刚一出口,展昭便有了些悔意,自己素日里并不爱逞口舌之快,怎的遇着眼前这个人倒是这般的按捺不住,这下只怕多半是要惹恼他了。
“哼!”白玉堂眯起了眼睛,却并没如展昭所料的那样暴跳大怒:“五爷的功夫是消是长,待会比试一下便知,要收拾一只瘦猫,只怕费不了多少手脚。”
这最后的一句话,终是带了些恼意,倒不是为了展昭的玩笑之言,只因瞧见了他有些消瘦的身形和轻蹙的眉头。
想起二年前,自己诱他中了陷井时,他也是这般的神情,表面上虽是极其的镇定自若,夷然不动,但是眼底却还是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让站在通天窟洞口处的自己看了个清清楚楚,当时虽因耗子逮着猫而志得意满的嘲笑了他几句,可过后却是心中了然,那猫儿分明不是在为自己的处境烦恼不安。
眼下也是如此,多半还是在为侍郎府的案子而动着心思。想着想着,白玉堂只觉得一股没来由的闷气塞满了胸臆,这个人怎么就是天生一副为他人愁来他人忧的性子。
“白兄,”展昭回过头来,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礼数周全的样子:“展某有公事在身,不便久留,待它日得了空时…”
知道他后面想说的话必然是“一定赴约或必定奉陪”,当下便收了扇子,抢先开口道:“公事?不知公事在身的展大人,怎么还有心思来此地游玩?”
“展某来此是为了查案子,并不是…”展昭还待分辩几句,却又被白玉堂生生的拦住了话头:“查案子查到土地庙来了,猫儿,从几时起你也开始不问苍生问鬼神了?”
“白兄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好容易逮住他话里的错处,展昭弯了弯嘴角:“此间乃是土地庙,只能拜神,无处问鬼。”
“哦?是吗?”白玉堂挑高了眉毛,又“哗”的一声抖开了纸扇:“五爷我方才倒是听了一个鬼故事。”
见展昭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又悠悠然的加了一句:“李侍郎府的鬼故事哦。”
“白兄!”
果然,那猫儿又瞪圆了一双眼睛。
“白兄若肯相告,展某…”见到他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白玉堂玩心大起,突地想到了当初央求闵二小姐来京时的事,便有样学样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在展昭的面前来回晃了一晃。
“若要五爷明说也不难,聚丰楼酒菜一桌,如何?”
这个人,展昭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怎生回话了。但见他眼底深处带着笑意,想必已不为方才那句话着恼了,便索性装一回糊涂。
“好!白兄要请客,展某自当从命。”
不料那猫儿居然会反将一军,倒让白玉堂噎了一下,正寻思着怎生再占回上风,却见着展昭微微仰起的脸上眉眼弯弯,不觉心中一畅,当下脚底微一用力,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展昭面前。
“听说聚丰楼新到了松江的四腮鲈鱼,猫儿,我们这就去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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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五哥。”二人刚一上楼,二丫头就扑了过来:“你的猫儿找到了吗?抱过来让我瞧瞧。”
此言一出,饶是陷空岛的五当家素日里是如何的飞扬不羁、自在潇洒,此时也涨红了一张俊脸,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在肚子里连珠价叫苦。再转过头去看展昭,却只见他背转身向着楼梯口站着,肩膀微微抖动,料想他是在暗中偷笑,顿时更觉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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