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孙女嫁得好,本该照顾一二的,可大孙女嫌弃自己家穷,从不归宁,现在好容易
寻到,门人还拦在那。
辛婆子早得了绿丫的吩咐,站在门边任由杨祖母在那哭。杨二叔也在那拍着屁股地
骂:“大侄女,你出来,你别以为你嫁的好就认不得当年我们的穷家了,我还给你买过
糖。”他脚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那张着嘴哭,口口声声只叫姐姐。
杨二婶还算知道些廉耻,只是在那坐着呆呆地瞧,一个劲地回忆当初绿丫的长相,
当初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福气?住这样好的宅子,连门口一个管家婆
子,穿的都比自己家好。不,是管家婆子穿的,都跟财主似的。至于另外几个,只怕是
这街上的帮闲,在那帮着骂呢。
“这哭了半日,你既然说这宅子里的奶奶是你家孙女,那我可想问问,你还记得她
长什么样吗?”瞧热闹的人中突然飘出这么一句,杨祖母继续哭,杨二叔就立即道:“
怎不记得?这孩子在我家养了十六年,出嫁时候,我娘还给了她十两银子的压箱钱,谁
知她男人发了财,搬到这京城来,就不再理我们了。你们说说,天下有这样的事吗?”
记得二叔当初也还有几分老实,现在瞧来,半分老实都没了。绿丫叹了一声,小柳
条已经会意,对身边朱家的管家娘子点一下头,这管家娘子早已明白,况且辛婆子也得
过吩咐。这管家娘子就扶一下鬓边的金钗走上前,装作个不知问辛婆子:“这是怎么一
回事?”
那管家娘子是特地挑出来,年纪和绿丫差不多的。辛婆子早十分恭敬地道:“这几
位说是奶奶的祖母叔叔婶婶,总之就是家里人,要奶奶收留呢。”
管家娘子哦了一声,瞧向杨祖母,当初绿丫被卖的时候才十岁,在家时候面黄肌瘦
,现在过去十多年,那些人早记不得绿丫的样子。见来个穿金戴银,说话做事都十分气
派的人,就当这是绿丫。杨祖母呜呜哭了一声就扑上去抱住管家娘子的腿,大哭道:“
绿丫,我是你祖母啊,你记得吗?那时候你小,总是跟在我后面,叫祖母。”
杨二叔也忝着脸上前:“大侄女啊,从小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人,现在真是有
福气,瞧你住的这宅子,这伺候的人,真是修了多少代,才修出你这样的。”说完杨二
叔就从身后把自己儿子拉出来:“快,快叫姐姐。这是你大姐姐,以后啊,有你大姐姐
照顾你,别说娶媳妇,就是……”
杨二婶有些畏缩地上前:“大侄女,你瞧,我们也是惦着你,才来瞧你。”管家娘
子瞧他们说了这半日,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说,是养到十六岁才出嫁的?这发
家也是后来的事?”杨祖母见问的尴尬,急忙道:“大孙女,那些都是原来的事,我们
都不提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子都团团圆圆的。这房子,这下人,啧啧,这都是……
”
想着杨祖母就笑了,不管绿丫认不认,自己是她祖母这是事实,要她奉养也是天经
地义的,自己儿子没了,当然就是孙女养。以后这就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
穿什么,过的比那乡里的财主都过的好。
管家娘子点着自己的鼻子:“怎么,你们就觉得我是你的孙女?”杨祖母的脸沉下
去:“难道我还能认错自己孙女不成?我晓得,你现在富了,日子过的好了,瞧不起我
们这样穷家了。可是你也在那家里十六年,这十六年,我们也养了你。人啊,不能没良
心。”
“良心?”管家娘子笑了:“你们真的有良心吗?”就知道不会轻易,杨二叔忙道
:“当然,还记得你爹死了之后,你娘就不要你们,把你们都抛下,还是我这个叔叔养
着你们,可惜你弟弟妹妹都没福,还不等长大就死了,现在你过的好,也该回报我们才
是。”
“怎么回报?”管家娘子自然要问,杨祖母立即道:“我们要的也不多,也就是有
吃有住,等到以后再给你弟弟娶房媳妇就是,要知道,你弟弟,才是我们杨家的根。”
杨家的根?绿丫的眼里嘲讽意味更深,杨家的根,那自己的弟弟妹妹就不姓杨吗?
祖母她还真是狠心。杨二叔说了一阵还道:“晓得你把你娘收留了,那我们也就来探探
你。侄女,我们这是实在没法子,才来寻你,不然也不会来。”
“你们是没法子了,再没有可以卖的了?这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么不把他卖掉?
”绿丫的声音冷冷传来,这让杨祖母抖了一下就嚷道:“你们外人不晓得,哪是我卖的
,是……”
“我妹妹到底怎么死的,真是没福气吗?”绿丫走到杨祖母面前,瞧着她。这,这
是怎么回事?杨祖母被绿丫的眼神瞧的一凛,这才瞧向管家娘子,管家娘子笑了:“你
胡说也够了吧?这才是张家奶奶,我啊,不过是我们主人吩咐来瞧瞧罢了。谁知真瞧了
一场好戏。”
这个,才是张奶奶,才是自己孙女?杨祖母没想到绿丫会来这么一招,转向绿丫就
道:“孙女啊,你就算恨我,也不能这样,我可一直惦记着你。”
“惦记着打算再把张奶奶卖上一回?”管家娘子顺口就接,接着就对杨祖母道:“
你可晓得为什么你哭了这么半日,都没几个人出来瞧?因为大家都晓得张奶奶是怎么发
的家,什么在你家养到十六岁?张奶奶十岁就被卖掉,吃了足足五年的苦,然后才被人
救了,嫁了张爷。从挑货郎担做起,到了现在,哪是你说的那样。撒谎也要撒的有些根
据。”
杨祖母的眼眨了眨,接着就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孙女,要养我。”
“我为何要养你?”绿丫瞧向杨祖母,当年怎么会怕她呢?现在瞧来,不过是个衰
老的人罢了,除了会嚷嚷,她还会什么?难道敢上前来打吗?绿丫的话让杨祖母登时就
变了脸色:“你连卖了你的娘都养,为什么不养我们?”
“我的娘,为什么卖我,你还不知道吗?我爹重病,你明明有银子不拿出来给我爹
看病,娘没了法子,才把我卖掉,得了六两银子,可是还是没有救回我爹的命。你口口
声声我该养你?你之于我,差不多是杀父仇人,我为什么要养你?”
杀父仇人这四个字说出来,绿丫觉得一阵放松,杨祖母的脸色登时变了,高声喊道
:“胡说,胡说,儿子是我的,我怎不盼着他好,他是没熬过去,才会死的。”
“我的妹妹呢?你把七岁的她卖去做了童养媳,收来的银子自己收着,还不许我娘
去瞧她,不到两年小妹就跳了井,她才九岁,要怎样绝望才能跳井?”
“那是那家子禽兽,八岁的孩子就去弄她,她受不了,才跳了井。”对杨小妹的死
,杨祖母从来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全是她受不了,不就是这么点事,虽说弄八岁孩子
禽兽了些,可这在乡间又不是没听过?这个事实让绿丫眼里全是泪,她几乎想都不想就
死死地扯住了杨祖母的衣襟,声音十分嘶哑:“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瞧瞧,你的心到
底是什么样的,是怎样的黑?才会不疼儿子不怜惜孙女,才会把人命瞧的这样轻易。”
“你这个不孝的,你会被天打雷劈的。”绿丫的举动吓到了杨祖母,她几乎是大叫
起来。绿丫咬着牙瞧着杨祖母:“不慈不仁的人是你,我孝敬我的爹娘,愿以身去换我
爹活着,哪里不孝了?至于你,你还有儿子有孙子,天下也没有一个放着儿子孙子在的
,要一个出嫁女奉养的道理。你若不服,前面就是衙门,你尽可以去衙门告我,瞧瞧可
有人肯判。”
说着绿丫把抓住杨祖母衣襟的手放开,对围观众人道:“我娘命苦,夫死子女全丧
,留下的些许东西都被人搜刮一空赶走了她,行乞这些年才遇到我。这样的人,哪是什
么骨血亲人?做的事比仇人还狠,这样的人,今日他们有何面目来寻上门要我奉养。若
真奉养了他们,岂不是作恶没有报,善人被人欺,这才是给被天打雷劈的事。”
绿丫说着就瞧着众人:“况且大家都晓得,我姓屈,哪里来的姓杨?”这话让杨祖
母一愣就又要叫喊:“这天打雷劈的,把姓都改了,你再改姓,也是我孙女。”见杨祖
母要扑上来,绿丫就对辛婆子道:“关门,从此谁敢再上门,都给我打出去。”这一场
总是要吵,何不大开着门把他们所为都说说,而不是任由他们在那胡说。想到小妹,绿
丫眼里的泪越发流的急了。八岁,什么样的禽兽才会做那样的事?小妹,你若有来生,
一定要生在我的身边,让我好好疼你,好好地待你。
杨祖母见绿丫转身要进去,顾不得许多就扑上去抱住绿丫的腿:“我是你的祖母,
这是实的,你让我进去。”绿丫低头瞧着她,手突然轻轻一扬,杨祖母还当绿丫要打自
己,眼不由闭上,谁知绿丫却是扯开一个荷包的口,里面装了满满一荷包的碎银子,这
么一扯,那些碎银子滚的满地。
瞧见银子落的满地,那孩子立即扑上去捡拾,嘴里还在叫:“爹,祖母,娘,快些
来捡。”这可是银子,杨祖母的眼不由被这些银子吸引去了,但又怕自己一去绿丫就离
开,绿丫瞧着她轻声道:“这些碎银子,是我特地兑的,总共二十两,捡晚了,可一点
都没有了。”
杨祖母见不光是自己家人在捡银子,还有几个路人也在那抢,立即喊道:“都不许
抢,那都是我的。”放开绿丫就扑过去,瞅准一块大一些的银子一把握在手上,谁知杨
二婶也过来抢,杨祖母一脚蹬过去:“给我滚开。”
杨二婶哪里听得进去,这家被杨祖母把的紧紧,这银子捡了,好歹还能做私房,只
是闷着头去抢。杨祖母见儿媳不听话了,心里更是大怒,一手握住银子,一手就去抢杨
二婶手里的银子,杨二叔和儿子在那边和几个捡银子的路人打起来了,还回头对辛婆子
道:“这可是我侄女给的银子,快些让他们滚。”
辛婆子瞧了这场好戏,见杨二叔唤自己就下巴微微一抬:“奶奶说了,这些银子,
谁捡到就是谁的。”说完辛婆子走进宅内,关上大门。杨二叔气的骂了几句,又飞快地
和人抢起银子来。
杨家四口人抢了半日,总算抢的十五六两,剩下四五两银子被路人捡去。杨祖母嘴
里骂着,要儿孙们把银子都交给自己保管。那男孩可没有这么听话,梗着脖子说:“这
么些银子,我要去买糖。”
“你想被齁死吗?”杨祖母打了自己孙子后脑勺一巴掌,瞧着那大门才道:“今儿
晚了,先去寻个客栈住下。等明早再来。”
“娘,瞧这样子,寻不到便宜,方才还不是说,敢来就打断我们的腿吗?”杨二叔
虽觉得银子要紧,可自己的腿更要紧。杨祖母恨恨地道:“瞧她一出手就拿出二十两银
子,这拔根毛比我们的腰还粗,这样的好主,你真想丢掉,我可不舍得,我也想吃好的
穿好的。”
说的也是,杨二叔呵呵一笑就跟自己的娘去寻客栈。
“奶奶,他们去住客栈了,还在那说,等明儿再来。”辛婆子一直守在门口瞧着这
家子的动静,此时见他们走了就忙进屋禀告。
“来就来呗,谁还怕他们?”绿丫轻描淡写地说,旁边的杨婆子有些坐立难安:“
绿丫,我当初就说,不如……”绿丫回身拍拍自己娘的手:“娘,你别担心,这是京城
,可不是乡下那小地方。再说了,我还怕他们来的次数少了,来的越多,才能让人知道
你当初吃的苦。还有,我爹和我妹妹的命。”
杨婆子听到了一些风声,想着自己的小女儿,心里越发酸楚起来,若早知道那家人
是这样的人家,当初就是拼上命,也要把女儿留下,而不是任由她被卖。那个娇娇的,
会说娘我好想你的小女儿,最后两年,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头?
容儿手里在玩一个不倒翁,见娘和婆婆都不说话,伸手抱住杨婆子的脖子,睁大眼
睛说:“婆婆,不要伤心,容儿在呢。”容儿在呢,杨婆子把外孙女抱在怀里,摸着她
的小脸:“嗯,婆婆不哭,有容儿呢。”
绿丫瞧着容儿和妹妹有些七八分像的面容,轻声说:“娘,说不定妹妹受了那么多
的苦,现在转生到一个好人家呢。”
是吗?杨婆子瞧向容儿,容儿正对着杨婆子甜甜的笑,也许,自己怀里这个,就是
小女儿的转生?上一世为母女,这一世就为祖孙,如果真是这样,那上天待自己一点也
不薄。
绿丫瞧着娘看向容儿的眼,终于长叹一声,能这样哄娘开心,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出章节名了。。。
☆、第110章 现世报(上)
绿丫陪着杨婆子说了好一会的话,小全哥也写完了字,过来和外婆妹妹玩耍,绿丫这
才走出门。辛婆子已经等在外头:“奶奶,明儿怎么做已经准备好了。”绿丫嗯了一声,
见辛婆子有迟疑之色,这才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辛
婆子赶忙摆手:“奶奶这样做,定有您的用意。况且,虽说,但这样作为,也着实有些过
分。”
乡下常见因衣食不周,于是视儿孙如寇仇的人,但像杨祖母这样,不但忍心看着大
儿子无药医治死去,甚至在大儿子死后也一点不悔改,卖掉孙女,逼走儿媳的人着实还
是罕见。
绿丫听了辛婆子这叹气才道:“是啊,她是我的祖母,按说我该奉养的,可是这样
一来,岂不变成杀人的安享富贵,被杀的连一个字都不能喊吗?她生了我的爹,我爹一
条命断在她手里,从此就算赔还的干净。那我妹妹呢,我弟弟呢?还有我娘和我吃的这
些苦,就要算在她的头上。我若真为了一个好名声把她收进家里,又有何面目去见我的
爹爹和弟弟妹妹们?”
绿丫待人素来和善,辛婆子还是头一遭见她近乎咬牙切齿地在说话,想起绿丫小妹
的遭遇,不由滴了两滴泪。八岁的孩子,那家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禽兽?而她的一条命,
不过换来的是十两银子。
一条命,就算再贱也是一条人命,可就这样被撂在水里,小妹跳井的时候,可曾想
过来生?绿丫把眼里的泪擦掉,既然来世不能报,那就现世报吧。
第二天一大早,杨祖母带了儿孙出现在张家大门前,昨夜睡的好,杨祖母吃晚饭的
时候还啃了一大个鸡腿,此时出现在张家门前,更是容光焕发有了主意,一到门前,杨
祖母就躺下,杨二叔和那孩子就跪在旁边哀哀地哭。
杨二婶的任务,是要诉说绿丫的不孝,好让众人都晓得。杨二婶虽想着银子,但也
知道这银子到手,按了杨祖母的脾性,是不会给自己半钱,现在杨婆子就在里面,自己
和杨婆子也有那么十来年的妯娌情分,也曾悄悄地趁人不注意,给杨婆子一两个馒头,
如果杨婆子能周济自己一二,不是比钱全到了杨祖母手里的好?
因此杨二婶虽坐在地上,却没有哭出半声,而是想趁张家出来人的时候,把这话给
杨婆子递过去。这么些年,杨二婶真觉得自己的日子也过够了,怀了那么多胎,前头四
个都因为是女儿,被杨祖母溺死在尿桶里。等到第五个总算是男孩子,但又天生没有粪
门,杨祖母眼都不眨,又把这拿来溺死。
那时杨二婶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女儿死的太多,天上神仙才给自己一个没有粪门的
儿子?第六个也是女儿,见杨祖母又要拿来溺死,杨二婶苦苦哀求,还是被杨祖母一句
,家里那么多张嘴了,再养一个赔钱货做什么?又拿来溺死。那个女儿杨二婶记得很清
楚,有大大的眼,雪白的皮肤,一头黑黑的胎发,一点也不像刚落草的娃娃,可是只见
了她一眼,连她的哭声都没听清楚,就被溺死。
第七个生下的孩子,总算是男孩,也有粪门,但杨祖母对这个孙子,也没有过多疼
爱,只一味教他要去争要去抢。杨二婶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许就是这样过了,等到
老来,大概就和杨祖母差不多,也逼着儿媳生儿子,生下女儿就溺死,只把银钱放在心
上,别的任何都不真。
可等到绿丫认母的消息传来,杨祖母在那筹划着要让绿丫奉养,杨二婶心里才冒出
一丝别的念头,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过一种别的生活,而不是这样戾气十足的日子?特别
是当昨日瞧见绿丫时候,杨二婶只觉得面前是仙女下凡,而不是那些常见的人。也许,
自己可以去求一求,在这样的人家,就算当个粗使婆子,也好过继续回家伺候婆婆的日
子。
杨二叔和儿子哭了半响,见杨二婶坐在地上呆呆的,不由伸脚踢杨二婶一脚:“你
这个女人,带你来一点用也没有,昨儿不会求,今儿又这样。”杨祖母在地上躺了半响
,见没什么人来,心里也着急,又听儿子这样说,坐起身来就往儿媳脸上打了一巴掌:
“养你是做什么用的?生了好几个才生下儿子不说,什么事都不会做,你赶紧说绿丫如
何如何不孝,差点把我气死的话。”
杨二婶越发觉得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婆婆的打骂更是让杨二婶无法忍受,爬起
来就道:“你为什么不早被活活气死?”杨二婶这话让杨祖母怒火上升,几乎是扑过去
就打自己儿媳:“几天不打你你就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我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你们
?有了银子,什么不能做?”
“银子银子银子,你只知道银子,可人家认你吗?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京城,你当
是我们乡下地方?”杨二叔见自己的娘打媳妇,也跟着过去往媳妇脸上打了一巴掌:“
叫你做事就好好地做,要不是娘拦着,早在你生不出儿子的时候,我就把你卖了。”杨
二婶听了这话真是悲从中来,无比较也就罢了,可这一有了比较,见自己认识的人现在
穿的戴的都是自己不认识的,吃的喝的只怕更加精致,就有这辈子白活了的冲动。
此时男人又口口声声昔日就要卖了自己,杨二婶猛扑过去就要撕咬:“你还要卖我
,真卖了我,你拿什么去再讨一房?”杨二叔不料被自己打顺手了的媳妇竟会反扑,气
的要死,抬手就打举脚就踹,刚打了两下就听到有人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京城
大街上,天子脚下,哪能当众打人呢?”
杨二叔抬头见是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急忙道:“差爷差爷,我们是来寻亲的,这娘
们说丧气话呢,我这才教训她两句。”那两个衙役听了这话就哦了一声,往杨二叔身上
瞧去就道:“来寻亲的?可这一片住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我们老爷见了,都要
客客气气的人物,哪有你们的亲戚在里面,定是来招摇撞骗的,赶紧给我走,不然的话
,就让你们进牢里试试。”
进牢里?杨祖母吓呆了,她不过是乡下无知妇人,哪晓得这些道理,登时就大哭起
来:“绿丫,我是你祖母啊,你不出来见我也就罢了,怎还让人来吓唬我?”
另一个衙役已经咳嗽一声:“既然说你是这里面人的亲戚,你们姓什么叫什么也要
告诉我们,我这兄弟办事鲁莽,不晓得这些道理也是有的。”
杨二叔急忙道:“我姓杨,这是我的母亲,我们原本兄弟二人,哥哥过世已久,这
宅子里的奶奶,是我大侄女,这次,是特地来投奔她的,谁知她不肯认,这人啊,一富
贵了就不记得穷人了。”
“扯谎,你姓杨,这宅子里的奶奶却是屈氏,哪里是你侄女,走吧走吧,你找错人
家了。”
衙役的话让杨二叔的眼瞪大,原本以为绿丫扯谎,谁知竟是真的,她现在竟是姓什
么屈?立即就道:“差爷,我们实实在在是她的亲戚,昨儿啊,她亲口承认的。”亲口
承认?两衙役相视一笑就道:“你们也要寻出个人证来,哪里能拉到一个就说是亲戚。
”
杨祖母那双眼在那咕噜噜地转,突然看见朱家昨日那个管家娘子,急忙喊道:“昨
儿她也在,她也听到绿丫说了。”那管家娘子本就是故意出来的,见衙役瞧向自己就忙
道:“两位差官大哥,我昨儿确实路过了,也听了一耳朵,可是并没听到张奶奶说什么
这是她的祖母,倒听到几句,说这是她的杀父仇人。啧啧,这杀父仇人,谁知道还有什
么?”
“就是,这杀父仇人可是人命官司,地方上也没报上来,那些里正,又惫懒了,很
该狠狠地打一顿。”两衙役一唱一和。说的就是这件事。
里正算是这对母子能见到最大的算官儿的人了,听衙役这话说的,顿时吓的脸都白
了。衙役本就是收了绿丫的银子,特地来吓唬这几个人的。见他们脸都吓白,说的更为
大声。活似下一刻就要把这几人往牢里送。
杨祖母惜命,立即就对儿子道:“我们先回客栈吧。”
“娘,客栈住一晚,就没了一钱银子,我们怎么住的起?”杨二叔愁眉苦脸的说,
京城确实好,可这京城什么东西都要用银子,住店吃饭都要银子,想起昨晚娘啃掉的那
个大鸡腿,杨二叔就肉疼。一个鸡腿就要二十个铜板,二十个铜板在乡里能买一只鸡了
好吧。
杨祖母狠狠地剜自己儿子一眼,衙役已经笑起来了:“四个人这一晚花一钱银子的
地方,哪是什么好地方,亏你们还叫。没银子的话,就赶紧回你们乡下去,别在这丢人
现眼。”说着两个衙役往杨祖母身上一瞧,又掩口笑起来。
要换别人敢这样,杨祖母定要狠狠骂了,可这是京城,人又是衙役,自然不敢开口
骂,只扯了孙子的手就走,杨二叔立即更上,见杨二婶不更来,一脚踢在自己女人身上
,让她赶紧跟上来。
杨二婶往张家宅子那里瞧了眼,不见一个人出来,有些恋恋不舍地赶紧离开,一定
要求嫂嫂收留,离了这家。
等杨家四口人走了,张家大门这才打开,辛婆子走出来,对两个衙役道:“谢了,
这点银子,拿去喝茶。”轻飘飘一两银子捏在手上,两个衙役也不嫌少就笑着道:“这
种小事,哪还需要接赏?况且平日张爷待我们极好。只是想打听下,这几个人,是否…
…”
不等辛婆子回答,朱家那管家娘子已经道:“要说世上有些人,哪是骨血亲人,比
仇人还狠,仇人害了你,还能想法报仇,可是这几个人,却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想法赶
走。最可笑天下还有那么一等平日不贤不孝之徒,也只知道一点点,不晓得所有,就在
那嚷,这总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也不知道有这种亲人,还不如没有。一家子还能
安安静静过日子。真要像他们所说,接了进来,一家子那就是永无宁日。况且地下的人
也不得安宁。”
朱家管家娘子虽没明说,两衙役已经明白了,他们都是做公做老的人,自然晓得这
世上许多事情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况且绿丫的身世,平日也知道一二,而她的生母流落
为丐,绿丫也肯认她,定是个善心人,这次既不认,绝是那家子的不对。也没多说什么
就告辞了。
辛婆子谢过那管家娘子,也就回转宅内。绿丫听她说完大略才道:“我瞧他们那十
来两银子,能在这京中过几时。”辛婆子点头,若能从长计议的人就该拿了银子回转,
十来两银子,在乡下地方也能济了大用,而不是依旧在这京中,谋划着逼绿丫认他们。
别的不说,软刀子杀人都不知道,这样逼迫,只会让人越发厌恶他们。
绿丫说完就想一想:“娘要问起,就说他们已经回转乡下去了。”辛婆子应是,就
听见外面传来容儿的笑声,接着是杨婆子的声音:“我们容儿最乖了,阿婆给你做五毒
香囊好不好,听说过端午节要挂这个。”
容儿自然连声赞好,又往杨婆子脸上亲了亲。绿丫挑起帘子走出来,笑吟吟瞧着这
一切,容儿已经伸出手要娘抱,绿丫把女儿接在怀里,杨婆子见了,笑着笑着眼里不觉
有了泪,现在的日子,真是从没想过的,要是小女儿能活到今日,绿丫一定会帮忙把她
救出来的,可这样一来,小女儿又要多受那么些年的苦,到底是早些解脱好呢,还是多
受这么几年的苦,到现在过好日子好?
杨婆子想不出个答案,站在那里,竟有些痴了。绿丫回身瞧见就道:“娘,等这边
事情了了,我们去给爹和小妹,重新把坟做了吧。”
这一声又惹出杨婆子的泪来,用袖子擦一下泪才道:“你小妹没有坟,横死的不到
十岁的孩子,被那家子随便抬到山上什么地方就埋了,那年发大水,大水把那个地方冲
平了。我的女儿,竟连尸骨都没留下,她前生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孽,今生才会这样?”
父亲的坟是祖母说,病死的人就别埋进祖坟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埋的,那时绿丫虽
不在,但听杨婆子说起后,还是心里一酸。把娘抱一下什么都没说。杨婆子过了好一会
儿才叹气:“你别笑话我,我是一想起这个就心里发酸。我真是个无能的人,什么都护
不住。我该拼死……”
拼死把女儿护住,拼死让儿子不要在发大水的时候出门放牛,拼死让婆婆拿出银子
来。可是这些都没做到,于是就眼睁睁看着什么都没有,那样柔顺,逆来顺受,最后也
不过是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
绿丫把娘的肩膀搂紧一些:“娘,您别再自责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再没人
会欺负您,再没人会折磨您,您以后,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至于杨家人,有我
来收拾。杨婆子看着女儿,又欣慰又心酸。
杨家的人又接连来了两三日,可是每回都是刚在躺下就有人来冲散,眼见着银子越
来越少,杨二叔和杨祖母起了分歧,杨二叔非要立即回去,还剩的十两银子,也够给儿
子说个媳妇了。杨祖母定要还留在京城,就不信绿丫能抵住不肯出来。趁他们俩吵的时
候,杨二婶悄悄溜出客栈,往张家来。
这几日杨二婶别的了不熟,从客栈到张家的路是非常熟的,快步跑到张家时候,见
张家守门的人正在那关门,急忙冲过去,快速地说:“求求你,我不求别的,只求能见
嫂嫂一面。”
虎头仔细瞧了瞧,见是杨二婶,也不理她,流水就要关门。杨二婶急忙扑上去用手
死死地扒住门:“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求别的,我只求能见嫂嫂一面,我也命苦。”
说着杨二婶哀哀地哭起来。
虎头抓抓后脑勺,丢下一句等着就把门给关上,走到二门处告诉了辛婆子。
“二婶要见我娘?”绿丫听了那眉就微微一皱:“也不必了,她若想要银子,就给
她四五两银子,也好让她回去做个私房。”辛婆子应是,刚要转出去就见杨婆子走进来
,辛婆子忙给杨婆子行礼。
杨婆子示意辛婆子别走,这才问绿丫:“我好像听见二婶要见我,说起来,她也是
苦命,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也就留了这么一个,剩下的,全被你祖母溺死了。”杨婆子
这话说的声音平平,却听的绿丫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见二婶经常大肚子,却不见她生孩
子是这样来的。
想起原来,杨婆子又是苦苦一笑:“你祖母心狠,你那几个堂妹,全是被她溺死的
,不光是那几个,还有……”说着杨婆子就滴泪:“算起来,你还有两个妹妹呢,也是
见是女儿,就被你祖母溺死了。你小妹要不是你爹护着,只怕也……”
“娘,”绿丫把自己娘的手紧紧握住:“那些事,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
晓得,您是要见二婶,这样吧,我来安排,明儿再见好不好。”杨婆子瞧着女儿,女儿
现在是真的很能干,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只能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了。杨婆子对女
儿点头,什么都没说。
绿丫让辛婆子出去对杨二婶说话,杨二婶在那等了许久,见那门总是不开,又巴巴
地等了会儿,才见辛婆子走出,杨二婶立即整整衣衫,眼巴巴瞧着。
辛婆子走到杨二婶跟前才道:“我们奶奶说了,您要真想见我们太太,就在明儿,
也这个时候,去后门那等着。至于……”辛婆子说着拿出一包碎银子来:“这些,我们
奶奶说,就给您做私房。”
杨二婶双手忙摆:“我不要银子,真的,我不要银子,我只想见见嫂嫂,说说话。
”
“说说话也平常,只是你别动什么别的主意,我们奶奶,早不是原来那个和你们在
家里时的姑娘,而是这宅内的当家奶奶,交游广阔,若不是念着你们总是故去老爷的娘
,这京城里面,从来少不了手段。”
这种话杨二婶听的少,杨祖母说了,世上只有长辈怎么待晚辈晚辈也不能反抗的事
,如果晚辈敢对长辈忤逆,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杨二婶小心翼翼地问:“这,不是忤逆
吗?”
“忤逆?”辛婆子又笑了:“自卖自身那种事不论,就说哪家的规矩,不是被爹娘
卖掉了,从此就和爹娘没关系,生死由了主人,爹娘没了这边知道,也要主人开恩才能
回去瞧瞧,更有那不知道的。我们奶奶,当初怎么出来的你是知道的,此时又何必多说
。”
杨二婶急忙应是,辛婆子还是把那包银子塞给杨二婶,也就回身进去关了门。
杨二婶又在门口徘徊一阵,也就匆匆往客栈赶,进到客栈里面,杨祖母和杨二叔还
吵的热闹,客栈掌柜在旁劝架,见杨二婶进来就急忙道:“你们这一家子,到底吵个什
么,早出晚归的,也不做正经事,再这样,不许住了。”
杨二婶急忙赔笑对掌柜的解释了,又上前去劝自己婆婆:“婆婆,您就别再说了,
这京城,花销大,我们……”话没说完就挨了杨祖母一吐沫:“我待你们好还待出错了
?我若不是为了你们,哪里要这把年纪还来城里?你们啊,一个个都不能干,若能赚回
银子,我也不用这样操心。”
杨祖母还待再骂,掌柜的已道:“真是烦人,开了这么些年客栈也没遇到这样的人
。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听到滚出去三字,杨祖母这才狠狠捶了儿媳一下,要她跟
自己进屋。
杨二叔却动着别的心肠,不如把那银子一拿,带着儿子走了算了,至于自己媳妇就
留在这,两个女人,没了男人,就在这京城随便她们,能活下来就是她们的造化。
杨二婶并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这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等到天亮,就悄
悄地想爬起。杨二叔听到声音就喝道:“你起来做什么?要去做贼吗?这客栈有热水,
不用你烧。”
杨二婶想了想就把昨儿那包银子拿出来,对自己丈夫道:“我昨儿,出去的时候拾
到一包银子,足有五六两呢,想着今儿再去,不晓得能不能再捡到。”
五六两银子?杨二叔登时睡意都没了,从自己媳妇手上抢下银包就掂了掂,接着就
对杨二婶道:“媳妇,你也真笨,这银子哪有天天捡到的,不如再去一次。”
杨二婶得了这话,连声应了,穿好衣服就悄悄出了客栈,此时天才大亮,街上人并
不多。杨二婶一口气跑到张家后门处,在那眼巴巴等着,后门很快就打开,辛婆子招手
让杨二婶进来,杨二婶长出了一口气,走进门里。
杨祖母睡了足足一觉,打算起来后再去张家闹,连声叫儿子儿媳,可都毫无声息,
走到那门口一瞧,才见儿子儿媳连着孙子,全都不见。杨祖母这下魂飞魄散,拉住伙计
问:“我儿孙都去哪了?”
☆、第111章 现世报(下)
伙计打个哈欠:“今儿一早,先是女人走了,然后是你儿子带了你孙子走了,想来,
是他们商量回家去了。”
回家去了?杨祖母听了这话就愣了,张开嘴刚要哭,掌柜的已经过来:“这房钱是一
日一结,你家今晚还住不住,不住的话?就赶紧走。”住,当然要住,现在儿孙媳妇都
走了,自己不住在这里,逼绿丫过来接人,怎么能过日子?杨祖母连连点头就跑进屋里去拿
银子,刚把包银子的纸包拿出来就大哭起来,昨晚临睡前还数的好好的银子,此时竟只
有几块极碎的银子,全凑起来,连一钱都没有。
杨祖母怒从心头起,刚要哭几声就冲出房门外抖着纸包对掌柜道:“你这客栈出了
贼,我的银子,足足十三两,现在一钱都没有,你赔。”客栈掌柜性气可没有那么好,
定睛一看问了伙计就道:“你少在这说巧话,还我这客栈里有贼,明明是你一家子商量
好了,儿孙先走,你再在这里跑出来说银子不见了,诬赖我这客栈里有贼。我这客栈开
了总有三十年,从我爹那辈就开起,从没少过客人的东西,今儿就是你家要诬赖我。”
说着掌柜的就喝伙计:“赶紧去报官,就说我这里遇到骗子了。”伙计答应着出去
。杨祖母还要再嚷,掌柜的已经上前要把她扯了关去柴房:“你这骗子,还想骗我家的
银子,等差爷来了,你和他们去说。”
杨祖母没料一瞬之间自己被说成骗子,登时嘴一歪就大哭起来:“你这挨千刀的,
有人偷了我的银子,你不去帮我寻,还在这骂我是骗子。我这么老,哪里骗了?”
“做骗子的,男女老幼都有,前些年还抓了个团伙,里面最老的,都八十了,你比
八十总要小那么几岁。”掌柜的把杨祖母丢进柴房,锁好门就冷冷地说。
杨祖母没想到这在乡间百试百灵的招数,在这城内竟不起作用,哭了两声就扑到窗
口大骂,可是哪里有人理她。倒落得自己口干舌燥。
此时杨二婶已经见到了杨婆子,瞧着杨婆子今时不同往日的打扮,杨二婶那是掩饰
不住的羡慕,和杨婆子说了几句闲话,杨二婶就想开口求杨婆子收留自己,可又想到她
也是住在女儿家,比不得,又在那徘徊。
杨婆子已经让厨房去备午饭:“二婶,你我总算妯娌一场,在这吃了午饭就走吧,
至于以后,你也只有回去好好过日子。”杨二婶听了这话眼睛里就一包泪,接着就跪到
杨婆子跟前:“嫂嫂你救救我,那个家,我实在是不能回去了。孩子虽是我生的,却被
他祖母教的不像是个人,成日对我这个娘也是张嘴就骂,举手就打。等以后长大,娶个
媳妇回来,媳妇和善些我还能过日子,不和善些,只怕就是他们的下饭菜。嫂嫂,我也
只想过几日像人一样的日子。”
杨婆子见杨二婶跪下就吓到了,急忙弯腰去扶,但杨二婶怎么肯起来,只是在那哀
哀地哭。杨婆子索性也跟着一块跪下:“二婶,你的心事我明白,可是我们命不好,遇
到了就受着。”杨二婶抬头瞧着杨婆子,扶着她的膝盖就哭起来:“嫂嫂,这么些年,
我们也没说过什么心里话,我真是怕了,真的怕了。”
这一句让杨婆子也忍不住擦泪,虽说这世间女儿家比起儿子来,命是更贱些,可那
总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就这样被溺死一个又一个,做娘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会碎
成千百块。更何况这颗心,还不是石头,而是肉做的?
杨婆子思量一会儿,把杨二婶的手拉住:“这事,你是晓得的,是我女儿做主,我
还是得去问问她。”杨二婶听杨婆子有些松口,急忙点头。
杨婆子顺势把她扶起来,自己也起身,也就走出门外去寻绿丫说话。
绿丫正听辛婆子说杨祖母被客栈主人说是骗子,这会儿都到衙门里的话,就瞧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