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克蕾瑞思·史达琳在破旧的看护兵休息室打电话,她拨到柯劳佛所乘坐
的车子里。
“我是柯劳佛。”
“我在治疗院打的公共电话,”史达琳说,“莱克特博士告诉我,如果
西弗吉尼亚女尸的喉咙里是一只蝴蝶,他也就无法尽力了。他说,野牛比尔
需要凯瑟琳·马丁的一样东西。我问是什么,他说:‘他要的是一对大奶子。’
莱克特博士要交换条件,他要参议员对他有‘更大的兴趣’。”
“是他中断谈话的吗?”
“是的。”
“你想,他要隔多久才会再说话?”
“我想,可能要隔上几天。但是,我希望现在能再和他接触。我想,参
议员会感到时间很紧迫。”
“对的,时间很紧迫。史达琳,现在我们知道了西弗吉尼亚那女孩的身
份。大约半小时以前,底特律警局在失踪人口指纹卡中查了出来。她叫金蓓
莉·简纳·恩伯格,22 岁,从2 月7 日那天起,在底特律失踪了。我们找她
的邻居作证。查洛特村的医务检查人员说,她死亡的日期,不会超过2 月11
日,可能在2 月10 日。”
“他只让她活了三天。”史达琳说。
“他的周期愈来愈短,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吃惊。”柯劳佛声音一如平常。
“现在,他绑架凯瑟琳,已经26 小时了。我认为,你下回和莱克特谈话时,
最好能知道答案。我吩咐巴尔的摩的联邦调查局分局,给你预备了一个房间,
离罪犯治疗院只有两条街远。稍后,你需要睡一下,就可以到那房间去。”
“柯劳佛先生,他很机警、细心又多疑。他无法确定你真会给他任何好
处。所以,要他谈野牛比尔,必须以我个人的私事做交换的条件。他所问的
问题,和这案子,我不认为有什么关联之处..你想知道,他问我的问题
吗?”
“不。”
“这就是你不要我带录音机的原因,是不是?你想,这样对我来说,比
较容易些。如果,没有其他人听到,我会更乐于告诉他这些事。”
“此外,对你来说,还有另外的可能性,史达琳,我这样做难道不也代
表着我对你判断力的信任?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武器?”
“当然,长官。”你善于使用手下的情报员是出了名的,可不是吗?史
达琳心中暗想。“我们可以给莱克特博士什么优惠条件?”
“有关文件,正派人送去。五分钟后,就会送到。我看,你也需要休息
一下。”
“我宁可现在就接着干。”史达琳说,“告诉他们交给亚朗索。告诉亚
朗索,我将在第八区外的走廊见他。”
“五分钟后会送到的。”柯劳佛说。
史达琳在破败的休息室内来回踱着步,她是这间休息室中唯一的光彩。
当我们走在草地或沉寂的街上,很少需要什么心理准备。而在这没有窗
子的地方,在医院的走廊上,在和像这间休息室一样放着破旧的塑胶沙发和
烟灰缸的房间里,在短短的时间内,我们会去准备要做的手势,当我们面对
恐惧时,可借此掩饰内心的虚弱。史达琳懂得这些,她不会让这间房间影响
她的心境。
史达琳走来走去,一边在空气中比划着手势。“姑娘,得稳住自己。”
她大声地说。她这话,是说给凯瑟琳·马丁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时,
她想到过世的父母,大声地说:“帮助我!帮助我!帮助我!”她想,此时
父母会对她的作为感到羞耻吗?——这只是她心中的疑问,并不确切。——
我们也常会这样扪心自问。答案是“不”,他们将不会以她为耻的。
她把脸洗净,走出房间,到走廊去。
看护兵亚朗索,这时已在走廊,手中拿着一个加封的包裹,是柯劳佛派
人送来的,里面有一份地图和指示。她借着走廊的灯光,很快地看过,并揿
铃通知拔尼让她进去。
25
莱克特博士倚在桌旁,正检查着他的信件。史达琳发觉他不看她时,她
可以较轻松地走到牢笼旁边。
“博士。”
他抬起手指,要她安静。他读完信,坐着沉思起来,那有六根手指的手
托着下巴,食指靠在鼻子旁。
“你看看这个。”他把一份文件,抛入食物盘中,史达琳可以用绳索拉
出去。
那封信是从美国专利商标局寄来的。
“这是有关我用十字架设计的那种表的来信,”莱克特博士说,“他们
不给我专利,但是他们告诉我,可以注册这表面的版权。你看这儿。”他将
一张像餐巾纸大小的画放在食物盘中,史达琳把那食物盘子拉出来。“你可
以看出,十字架上耶稣的手臂作指针表示时间,脚却总是指着6 点,头上的
光晕中有一根小秒针。你怎么看?”
这解剖学的素描画得非常好,而那基督的头却是她的。
“为了适应表的大小,你将不得不省去很多细节的描写。”史达琳说。
“这倒是真的,很不幸,但也许适合钟面。如果没有专利,你认为保险
吗?”
“你得使用石英表的内芯,对吗?——那种表现在已经有专利了。我不
敢确定,但我想专利是授给独特的机械构造的,而版权是授予设计图样的。”
“但你不是个律师,对吗?联邦调查局不再需要那一行了。”
“我倒有一个提议。”史达琳说着,打开她的公事包。
拔尼走过来,她又合上公事包。她真羡慕拔尼出奇的镇定。他的一双眼
睛,显得非常睿智。
“抱谦,”拔尼说,“如果你要抱着那么多文件,这儿有一个带桌面的
学生椅,要吗?”
这倒让她想到学校。好还是不好?
“也许我们现在可以谈谈,莱克特博士?”
博士扬扬手。
“好,拔尼,谢谢你。”
她坐了下来,拔尼走了。
“莱克特博士,参议员提出很重要的条件了。”
“我会作决定。你这么快就和她说过了?”
“是的,她没有一点隐藏,也不讨价还价,一次全提出来了。”她的目
光,从公事包上抬了起来。
莱克特博士,谋杀了九个人的凶手,这时,他的手指正放在鼻子下,灼
灼的目光注视着她。在他眼睛的后面,是无尽的夜。
“如果你能帮助我们,及时找到野牛比尔,毫发无伤地救出凯瑟琳,你
就可以得到以下种种优惠:转到纽约奥尼妲公园的退伍军人医院,那儿的牢
房,有个窗户,可以看到公园四周的树木,将会请你评估联邦精神病犯人的
书面心理测试,但这些人将隐去身份和姓名。当然,你也会有书籍。”
沉默。
“最值得一提的事,就是一年之中有一星期,你可以离开医院到这儿。”
她把地图放在食物盘中,莱克特博士却没有去拉那盘子。
“梅李岛,”她继续说,“这星期的每个下午,你可以在海滨散步或游
泳,75 码之内,没有监视,但是却有远距离的监视,就是这样了。”
“如果我谢绝呢?”
“也许,你可以在那儿撑一把太阳伞吧!莱克特博士,不会对你有任何
威胁。这样,你就能看到日光了。”
她没有抬眼看他,她不愿这时去面对他灼灼的目光。
“那么,凯瑟琳·马丁可以和我谈谈吗?——只谈绑架她的人。或许,
我可以写成文稿出版?”
“是的。我想可以,我会带她来。”
“如果她愿意来。”
“我们必须先问她,不是吗?”
他把食物盘拉进去。“梅李岛?”
“你在长岛的北端找。”
“梅李岛,那儿有个动物疾病研究中心,进行有关蹄和嘴的疾病研究。
听起来很迷人。”
“这只是这个岛的一部分,那儿有个很美的海滩。春天的时候,燕鸥在
那儿筑巢。”
“燕鸥。”莱克特博士叹了一口气。他略略歪着头,用他红红的舌尖,
舔舔嘴唇中央。“如果谈到这个,克蕾瑞思,我们得互相交换。我告诉你一
些事,你也告诉我一些。”
“说吧。”史达琳说。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她等了整整一分钟。“一只毛虫,变成蛹,在蛹中
变化,最后破茧而出,成为美丽的成虫。克蕾瑞思,你知道成虫吗?”
“成虫就是有翅膀的成年昆虫。”
“还有呢?”
她摇摇头。
“这种心理分析的形式,脱胎于古老而现已不存在的宗教。成虫,是婴
儿期对父母的形象,埋藏到潜意识中。..即使是迟钝的柯劳佛,也该能在
昆虫的蛹中,看出某种意义。”
“那么,就不用再去查昆虫学刊物了。”
“嗯。首先,说野牛比尔吧。为了方便,我们叫他‘比利’吧!我会很
仔细地告诉你我的想法。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说到蛹变化的意义,就是从毛毛虫变成蝴蝶或蛾。比利想要改变,他
要使自己变成女人,因而造成许多女性受害者。这一系列的受害者,在他看
来,无异是蛾的蜕变。他在自己两层楼的房子里做这件事,你知道为什么是
两层楼吗?”
“因为他在楼梯上吊死她们。”
“正确。”
“莱克特博士,易性癖怎么会和暴力有关呢?通常易性癖者都是消极
的。”
“这倒是真的,克蕾瑞思。有时,你会看到他们喜欢化妆品或是整容。
但易性癖是很难仅靠这些满足的。不过,比利并不是真正的易性癖者。克蕾
瑞思,你的想法已经很接近了,照这样推想下去,你就可以抓住他,你意识
到了吗?”
“没有,莱克特博士。”
“很好。你不介意告诉我,你父亲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吧?”
史达琳低头看着那张学生桌子上的刻痕。
“我并不认为答案在你那些文件上。克蕾瑞思!”
“有两年之久,我母亲一直让全家人团聚在一起。”
“她做什么呢?”
“白天,在汽车旅馆当女佣。晚上,在咖啡馆厨房工作。”
“然后呢?”
“我得去母亲的表姐和她丈夫的家,他们在蒙大拿。”
“只有你?”
“我是老大。”
“镇上难道没付你家补偿金吗?”
“一张500 元的支票。”
“奇怪,怎么没有保险呢?克蕾瑞思,你说,你父亲被枪击中,倒在卡
车门旁。”
“是的。”
“他没有巡逻警车?”
“没有。”
“这事发生在晚上?”
“是的。”
“他没有手枪?”
“没有。”
“克蕾瑞思,他在晚上工作,开着卡车,身上的武器,只是把霰弹枪。..
告诉我,是否有个计时钟?克蕾瑞思?”
“是的。”
“他是一个晚上的守夜人。克蕾瑞思,他根本不是警察,我知道你在说
谎。”
“那份工作被形容成夜间警察。”
“发生了什么事?”
“你指什么。”
“在你父亲被射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记得了。”
“如果你记起什么,能告诉我吗?”
“是的。等等——市长到医院,要我母亲交出钟和徽章。”她没想到,
自己还知道这些。市长穿着休闲装和海军鞋。“莱克特博士,我们交换,轮
到你了。”
“你想了一秒钟,会是你编造的吗?不,如果是你编造的,不会这么刺
激。我们正在谈变性。你说暴力和破坏性的行为,很难与易性癖者有关。这
是真的。你可记得我说,生气会表现为性欲或免疫系统的毛病会表现为狼疮
病?克蕾瑞思,比利并不是真正的易性癖,但他认为他是的,他也试着要成
为易性人。”
“你说过,这已很接近,快要识破他了。”
“有三处主要的变性外科中心:约翰·霍布金、明尼苏达大学和哥伦比
亚医疗中心。如果他去三处之一申请变性却被拒绝,我将不会惊讶。”
“他们根据什么拒绝他?有什么能证明的?”
“你反应很快,克蕾瑞思。第一个理由,将是犯罪记录,这将被剥夺申
请资格。除非是因为男扮女装,有伤风化的罪名,这一类还不算严重。你为
什么不去问布隆博士?”
“我宁可问你。”
“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克蕾瑞思,升迁还是加薪?但你是什么?只是个
小小的练习生。”
“这是一把钥匙,能通向前门。在诊断时,他如何表现?”
“你喜欢蒙大拿吗,克蕾瑞思?”莱克特博士,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
诘问他。
“蒙大拿不错。”
“你喜欢你母亲表姐的丈夫吗?”
“我们很不相同。”
“他们怎么样?”
“辛勤工作。”
“有其他的孩子吗?”
“没有。”
“你住在哪里?”
“牧场。”
“绵羊牧场?”
“有绵羊和马匹。”
“你在那儿住了多久?”
“7 个月。”
“那时你多大?”
“10 岁。”
“此后你去了哪里?”
“波兹门的路德之家。”
“告诉我真相。”
“我告诉你的,都是真实的。”
“你在绕着真相转。如果你累了,我们周末再谈,我也有些厌烦自己了。
或者,你喜欢现在谈?”
“现在。莱克特博士。”
“好吧!一个孩子,被母亲送到蒙大拿牧场,是放绵羊和马匹的牧场。
想念母亲,但却很高兴有这些动物作伴..”莱克特博士张开双手,提示史
达琳继续说下去。
“我有自己的房间,地上铺着印第安地毯。他们让我骑马——也让我四
下打转。可是,我总觉得这些马匹有什么不对劲,它们又瘦又病。有些马,
常和孩子们在一起。当我早上去搭学校巴士时,马匹对着我嘶叫。”
“然后呢?”
“我发现谷仓里有些奇怪的事,那儿有间食品室,里面有个旧头盔。我
翻过来看见,里面印着字:‘格林纳人道杀马者’,这钟形的头盔,放在弹
药箱最上面,还有一把0.32 口径的手枪。”
“他们屠杀马匹之前喂饱它们吗,克蕾瑞思?”
“是的。是这样的。”
“他们在牧场上杀马吗?”
“有些是的。拿去做狗食的马是活着拉走的。”
“你骑的那匹呢?”
“我们一块逃跑了。”
“你们跑了多远?”
“我说到这里。现在该你告诉我,他们是怎样判断该不该变性的人的?”
“你知道男性申请变性手续需要的测试过程吗?”
“不知道。”
“如果你能到哪个变性中心,拿到任何副本,是会有帮助的。测试包括
成人智力测试,自我观念绘图,主题明晓力等等。如果你需要,可以去查查
看。是吗,克蕾瑞思?”
“最好能立即得到某些情况。”
“让我们想想..我们要找的是不同于真正易性癖患者的人,他在画圆
的时候,没有先画女人,典型的女人。易性癖者会花很大的注意力,去装饰
他们所画的女性。而画出的男性,则是千篇一律,也有一些例外,但是不多。
“画房子的时候,这个人没有画玫瑰装饰——外面也没有婴儿车,没有
窗帘,院子里没有花。
“画树时,有两种典型。一种是垂柳,这是女性化的象征。另一种是被
砍去树枝的树,这些树通常出现在画纸的边缘,是阉割的象征。可是,这些
树在画纸上,却充满了生命力,画这两种树的人,是真正的易性癖者。这些
树,会开花,会结果子,这是很重要的区别。这些树与那种带有可怕、死亡
的气息,或是残缺枯败的树不一样,那些都是有心理障碍、焦虑不安的人画
的。——比利画的树,一定很可怕,我说得会不会太快了?”
“不,莱克特博士。”
“在画自己的时候,一个变性癖者,是绝对不会画裸体的自己的。别被
那些妄想狂们所误导,他们常会男扮女装,多是由于可怕的经历造成的。要
我再做一番总结吗?”
“是的,我希望那样。”
“你该到三家变性中心,去查查看那些被拒绝过、有犯罪记录的人。当
然,这种人会试图隐藏犯罪记录,也要找一些孩提时代有过犯罪现象的人。
或许是孩提时代被拘留、上过收容所的人。下一步,你去看测试,找白种男
人,年龄在35 岁以下。克蕾瑞思,他不是个变性癖患者,但他认为他是。他
很迷惑,很愤怒,因为没有人帮助他。这些,就是我要说的一切了。我想,
除非我读了这案子再说。你将把有关资料留给我看看。”
“是的。”
“还有照片。”
“会包括在内。”
“克蕾瑞思,让我们看看你会怎么做。”
“我需要知道,你是怎么——”
“不,别再多问了,我们下一周再讨论。等你有了一些进展的时候,你
再回来。或是,毫无进展时也可以。怎么样,克蕾瑞思?”
“好吧。”
“下一回,你要告诉我两件事。第一,那匹马后来怎么样了?另一样事
情,我想是..你是怎么控制住自己的愤怒的?”
亚朗索朝她走来。她把笔记抱在胸前,垂着头走,试着把莱克特博士所
说的话,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她急切地想呼吸外面的空气,匆忙走出医院时,
甚至没朝奇尔顿的办公室看一眼。
奇尔顿办公室的灯还开着,你可以看见门下透出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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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巴尔的摩的黎明还很早的时候,医院防护最严密的病房里引起一阵骚
动。在一天开始时,被折磨的感觉又来了,就像退潮时,仍张着壳的蚝一般,
就像上帝的创造之物,哭号着睡去又哭号着醒来,最后嘶哑了嗓子,一再清
着他们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