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看看她吗?”
“这会儿她正在睡觉。医生说了她不能受一点刺激。”
“医生对她的健康是怎么说的?”
“他担心她发烧,怕她过度兴奋或精神冲动,那样的话,她有可能再次服毒。
而再一次服毒……”
“怎样才能防止呢?”
“一两个星期内必须让她得到绝对的安静。而这怎么能够做到呢,因为她的小亚
克……”
罗平打断她的话,说:
“您说只要能找到她的儿子……”
“这是显然的,只要找到她的儿子,她就会恢复的。”
“您肯定?……您能肯定吗?……果真是这样,对吗?……就这样,等梅尔奇夫人
醒来后,您就告诉她我留下了话:今晚午夜之前,我一定把她的儿子找回来。
今晚午夜之前。我说话一定算数。”
罗平说完,立刻离开房间,钻进汽车,冲司机喊道:
“马上去巴黎,到拉马丁街心公园,德珀勒克议员家。”
六、死刑难逃
罗平的汽车里备有书刊、纸张和笔墨,就像一个办公室。此外,还是一个名副其实
的演员化妆室。里面备有一个装满各种化妆品的小匣子,一个装着各式衣服的大箱子,
另外,还有一个盛日常杂物的箱子,里面装了一些雨伞、手杖、围巾、夹鼻眼镜等用具。
总之,一应俱全,乘车途中就可以改头换面地打扮一番。
于是,当晚6点多钟,到德珀勒克议员的花园门前按铃时,他已是一位身材矮胖、
头戴礼帽、满脸络腮胡、戴着夹鼻眼镜的老先生了。
看门女仆把他带到楼门台阶前。此刻,维克朵娃听到铃声也出来了。
他问道:
“我是维尔纳医生,请问德珀勒克先生能否接见?”
“德用勒克先生正在屋里。不过,这个时候……”
“请转交我的名片。”
他在名片上写了几个字:“受梅尔奇夫人委托前来。”然后,他又叮嘱道:
“把这个给他,他一定会见我。”
“不过……”维克朵娃还想说什么。
“嗨!你这个老太婆,让你去你就去,跟我摆什么架子。”
她一下子呆住了,结结巴巴地说:
“你啊!……原来是你!”
“你认错了,我是路易十四国王。”
他把她拉到前厅的一个角落,说:
“听我说,……等会儿我跟他谈时,你就赶快回自己的房间去,收拾好行李,马上
离开这里。”
“为什么?”
“先别问,就照我说的去做。我的汽车就停在大街拐角上,快去吧,去通报我的姓
名,我在办公室里等着。”
“这里太黑。”
“开开灯。”
她把灯打开,罗平则独自留在前厅。
“应该在这儿,”罗平坐下来想道,“那个水晶瓶塞就在这儿。要么德珀勒克总是
把它带在身上……不,不可能。他准是找到了一个可靠的隐藏之处,一定会把它藏在哪
儿的。这个秘密之处肯定非常牢靠,至今还没有一个人发觉……”
他仔细察看房间的每一件物品,忽然想起德珀勒克曾写给普拉斯威尔的那封信:
“那玩艺儿就放在那儿,伸手便可拿到,我尊敬的朋友……你的手甚至已经碰到它
了……再往前那么一点点,就到你的手里了……”
自从发生那事件以后,德珀勒克的房间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模样,桌子上依然摆放
着原来的物品:书刊、帐簿、墨水、放邮票的小盒子、烟丝、烟斗等等,被很多手反复
翻动过的东西。
“嘿!这个家伙!”罗平心里想道,“既狠毒又狡猾,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
尽管罗平对自己此行的目的和如何进行都心中有数,但是再次跟这位对手打交道的
风险,他还是没有把握。德珀勒克在较量中可能占上风,并把他们之间的话题扭转到与
罗平所设想的完全相反的方向。罗平不禁为此感到恼火。
听到来人的走路声,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德珀勒克迈进屋来。
他没说话,只向罗平打了个手势,请他重新坐下,自己也坐在
桌旁,看看手里的名片,问道:
“您是维尔纳医生?”
“是的,议员先生,我是圣·日尔曼的维尔纳医生。”
“梅尔奇夫人要您来的……那她一定是您的病人了。”
“我给她看病完全出于偶然。我是在她发生了紧急情况时被叫去给她看病的。
在此之前,我从不认识她。”
“她病了?”
“梅尔奇夫人服毒了。”
“怎么?”
德珀勒克抖了一下。他并不掩饰自己的不安,接着说道:“怎么,您说什么?
服毒!死了吗?”
“没有,她服的量不够。只要不发生意外,我想梅尔奇夫人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德珀勒克停止了说话。他一动不动地面对着罗平。
“这家伙是不是在盯着我?他的眼睛是睁还是闭呢?”罗平胡思乱想。
看不到对方藏在一副眼镜和一副夹鼻镜后面的眼睛,罗平心里很不安。听梅尔奇夫
人说,那是一双病态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不清对方的面部表情,又怎么能猜出他的
内心活动呢?这就好像是在跟一个隐身人搏斗一样。
过了好一阵,德珀勒克说:
“如此说来,梅尔奇夫人已经得救了……是她让您来找我吗……我有点糊涂……我
不太熟悉这位夫人。”
“该亮真的了,”罗平心里鼓鼓气,“干吧!”
接着,他就用一种胆怯女人的口吻说道:
“哦,上帝!尊敬的议员先生,作为医生,他的责任有时是很难表述的……很难说
的……我今天来这里,我的使命就足以证明这点……简言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在我抢救梅尔奇夫人的过程中,她再次企图自杀,那瓶有毒药水恰巧离她不远。我把瓶
子从她手中夺过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一场争夺。她发了高烧,说着胡话,嘴里断断续续
地说:“是他干的……就是他干的……德珀勒克……就是那个议员……叫他还我儿子……
您去告诉他…不然,就让我死律……是的,让我马上死掉……今天夜里我一定要死!事
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议员先生……所以,我觉得不能不亲自前来将此情况告诉您。显然,
这位夫人目前处于非常危急的状态……当然,我并不了解她的那些话究竟是何含义……
我也没问过任何人……我只是出于医生的一种责任,直接找到您这儿的……”
德珀勒克思考良久才说:
“不错,医生,您来我这儿,是要向我打听是否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我猜这孩
子失踪了,是这样吗?”
“是的。”
“要是我知道孩子的下落,您就会把他带回给他母亲,是吗?”
“我想是这样。”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罗平心里想道:
“他真的相信我的话吗?以她决意要死来威吓,分量够不够呢?不,不至于…
…可是……可是……他又好像犹豫不决。”
“您允许吗?”德珀勒克一边说,一边靠近桌上的电话“……我有点急事……”
“请便,议员先生。”
“喂……小姐,请接82119,可以吗?”
他又把电话号码重复了一遍,然后静静地等着。
罗平笑了笑,说道:
“你是叫警察局吗?要给秘书长先生打电话?”
“说的不错,医生……您已经猜到了,是吗?”
“也许,因为我是个法医,所以有时要打电话给……”
罗平心里却在嘀咕:
“他究竟要干什么?秘书长就是普拉斯威尔啊……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德珀勒克把听筒放到耳边,说道:
“是82119吗?……请找秘书长普拉斯威尔先生……他不在?……不,不,他这个
时候总是在办公室的……告诉他我是德珀勒克……议员德珀勒克……我有非常重要的事
要找他。”
“我在这儿不太方便吧?”罗平问。
“没关系,您一定要留下,医生,”德珀勒克说,“……况且,我说的事跟您多少
也有点关系……”
他又冲着电话筒说:
“喂!……是普拉斯威尔先生吗……哦,是你呀,亲爱的普拉斯威尔。喂,你感到
很意外,是吗……不错,咱们好久没见面了……不过咱们彼此谁也没有忘了谁……你和
你的手下对我一直是很关照的,是吗?……喂!你很忙!啊!真对不起…
…我也很忙。好吗。直说吗……我是想帮你一个小忙…请耐心一点,畜牲……不,
你不会觉得冤枉的……因为这事关你的荣誉……喂,听见我说话吗?听好,请你带上五
六个人……最好是保安处的,在值班室里会找到人的……然后你就坐上汽车,用最快的
速度开到我这儿来……我要奉送你一件最宝贵的礼物,老朋友……是一位上等贵族,不
妨说就是拿破仑本人……干脆说,就是亚森·罗平。”。
罗平猛然跳了起来。他常常是料事如神的,而此刻却大出意料之外。然而,一种强
烈的诙谐和自嘲感,使他不禁大笑着高声叫道;
“好!漂亮!干得漂亮!”
德珀勒克向他欠了欠身,表示谢意,说道:
“请稍耐心点……我还有话呢!”
然后,他又继续说下去:
“喂……我说普拉斯威尔先生……什么?……我的朋友怎么会是恶作剧呢……
你会在我的书房里找到罗平的,现在他就在我对面坐着……他也跟你们那些人一样,
老是缠着我不放……哦!对我来说嘛,这样的人多来一个少来一个本来无所谓,可是这
一个未免太不识相了。因此,我就想起了咱们之间的友情。你来把这个包袱给我卸掉
吧……只需五六个警察,再加上在我门口盯梢的那两位就足够了。哦,还有你来了以后,
顺便到四楼把我那个女厨子也一道带走……她就是无人不知的维克朵娃……你也知道
她?……亚森·罗平的老奶妈……你看我是多么关照你啊!你再派一个班的人到夏多布
里安大街,就在巴尔扎克街拐角不远……尊敬的亚森罗平先生就住在那儿,化名是密歇
尔·珀蒙……都明白了,老朋友?那好,快动手吧!要快!”
德珀勒克转过脸时,看见罗平攥紧了拳头,仍然镇定地站着。听到德珀勒克道出了
维克朵娃,还说出了自己在夏多布里安大街的住所,他的诙谐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觉
得自己受到了一种不可容忍的侮辱。他不想再继续扮演乡村小医生的角色了,他难以压
抑心中一股强烈的怒火,恨不能像一头公牛那样扑向德珀勒克。
德珀勒克嘴里哼哼一声,这似乎是一种笑。他把双手插进衣袋,身子摇摇晃晃地走
过来,一边说道:
“你看如何?一切都清楚了吧?再没有什么疑问了吧?一切都很清楚,一句话,就
是罗平在向德珀勒克挑战。这样大家都可以少费唇舌:法医维尔纳先生本来要用两小时
才能绕完他的舌头,而这会儿呢,亚森·罗平先生只需在半个小时之内把他的意图讲清
楚……不然的话,他就要乖乖地跟警察走了,还得把他的同伙一道连累进去……好妙啊,
我真是一箭双雕!给你30分钟,别想多一分。从现在起30分钟之内,你必须从这里滚蛋,
就像一只兔子那样飞快地逃跑。哈哈太妙了!哦,我亲爱的玻诺涅斯,今天撞上我德珀
勒克算是冤家路窄。上次藏在窗帘后面的可怜人儿就是你吧,玻诺涅斯?”
罗平大气不出。此时,惟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冲上去揍他个灵魂出窍。但这样做只
会坏了大事。他只能忍气吞声。可这些无情的嘲弄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撕裂着他的自
尊心。在同一个房间里,在同样的处境中,他再一次不得不向这个瘟神俯首称臣,默默
忍受着无比的屈辱。他深知自己再一次开口,只会朝着对方痛骂一顿,如此方解心头之
恨。然而这同样于事无补,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和待机而动。
“喂,我说罗平先生!”议员接着说下去。“您为何那么狼狈啊?还是放聪明一些,
自认遇到对手了吧,我不像您想象的那么愚蠢吧?您以为我戴着一副夹鼻镜,加上一副
圆眼镜,眼前就是一片模糊吗?说实话,我不敢说我立即认出了玻诺涅斯就是罗平,就
是到沃得威尔剧院包厢里跟我找茬儿的那位先生,我还没那么聪明。
可这事儿确实搅得我寝食不安。我慢慢地知道了在警察局和梅尔奇夫人之间,还有
一个第三者企图插足。从我对看门女人的言语考察中,从对女厨子行迹的观察中,以及
从一些可靠的消息来源中,逐渐明白了这里面的奥妙,而那天夜里的事件更使我大彻大
悟了。虽然我睡得死,寓所里的吵闹声还是钻进了我的耳朵。于是我就有了机会弄清这
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跟踪了梅尔奇夫人。先跟到夏多布里安,再去圣·日尔曼……然
后……然后,哈,这一系列事件自然就联在了一起。昂吉安遭窃,吉尔贝被捕,悲伤欲
绝的母亲与窃贼头子之间的联手。老奶妈被当作厨子安插进来,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人,
公然在我的门里窗里出出进进……一切都明白了。是罗平先生伸出了触角,‘27人’名
单的香味在引诱着他。我只消等着他自投罗网。现在终于等到了。您好,罗平先生。”
德珀勒克换了一口气。他得意洋洋、神气活现地发表了一番长篇演说后,看上去俨
然是要使那些无能而傲慢的家伙也对他俯首屈膝。罗平依然沉默不语。德拍勒克拿出手
表,看了看,说:
“嘿,怎么样!只剩下22分钟了!时间可不多了!您要再这样沉默下去,咱们就该
结束谈话了。”
他又向罗平靠近了些,说道:
“我很遗憾见到你是这副样子。在我心目中,罗平完全应当是另外一种形象。
您这位无所不能的巨人,怎么一碰硬就卷了呢?……来喝一怀壮壮胆吧?……”
罗平不说话,也没做出任何气愤的表示。他异常冷静地未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
这表明他已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接着采取了恰当的行动。他轻轻推开德珀勒克,
走到桌边,拿起了电话筒。
他说道:
“小姐,请接565—34。”
接通电话后,他缓慢地、不慌不忙地说:
“喂!……我在夏多布里安街……你是阿西尔吗……对,我是老板……我说,阿西
尔……你必须尽快离开此地……喂……对,马上离开……警察局的人再过几分钟就到了。
不,不必害怕……时间还来得及,不过,你必须照我的话去做。你的箱子早就准备好了
吧?……很好。按照我的要求,箱子里要留下一个空格。有吗?那好。现在,你去我的
房间里,面向壁炉,用左手按一下在大理石板上雕刻的那朵玫瑰花……就在石板的中间;
而后,你再用右手去按壁炉的上面,那里有一个看似抽屉的东西,这个抽屉里装着两个
小盒子。你看一下,其中一个盒子里有咱们的证件,另一个装着钞票。你把这两个盒子
都装进你箱子的空格里,然后就提着箱子,尽快赶到维克多·雨果大街和芒得斯邦大街
的交汇处,汽车就停在那里。在那儿你可以见到维克朵娃。我马上就去找你们……什么?
我的衣服?还有一些小摆设?别管它们了,快走吧。一会儿见。”
罗平从容地放下电话,然后拉起德珀勒克的胳膊,让他坐到自己身旁的一把椅子上,
对他说道:
“现在,你我好好谈谈吧。”
“哈!哈!咱们现在要‘你我’相称了?”议员嘲笑地说。
“对,我同意这样做。”罗平说。
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德珀勒克。对方有点担心,想挣脱他的手。罗平说:
“怕什么,我并不想和你动武,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用家伙吗?那能解决问题吗?
用不着。只要动嘴就行了。但是咱们别离题太远。我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我会很认真的,
你也要同样认真,这样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孩子在哪儿?”
“就在我这儿。”
“把他交出来。”
“我不会交的。”
“梅尔奇夫人会自杀的。”
“不会的。”
“我说她会的。”
“我说不会。”
“可她已经自杀过一次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再次自杀。”
“那么,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就是不交孩子。”
罗平沉默了一会儿,说:
“这一切不出我的所料。我到这里来时,就料到你不会上维尔纳医生的当。所以,
就休怪我采取别的手段。”
“罗平的手段。”
“不错。我不是吃醋的。不过,你先认出了我,算你有眼力。但这并不妨碍我如愿
以偿。”
“说说你的打算。”
罗平从一个小本子里抽出一张纸,把它摊平,递给德珀勒克,说道:
“这是一张详尽的清单,是我和我的朋友从你昂吉安湖畔的玛丽一特列斯别墅中盗
走的一套家具,上面逐一编了号,一共是113件,其中有68件——用红叉划掉的号码—
—已经卖掉,而且已经运到了美国。剩余的45件还在我手里,我想以后再卖……剩下的
都是一些最好的。我把它们送还给你,但条件是必须立即把孩子交出来。”
德珀勒克不由得暗暗吃惊。
“哦!哦!”他说,“看来你非要这个孩子不可了?”
“非要不可,”罗平说,“因为我相信,如果梅尔奇夫人跟儿子分开过久,对她来
说就意味着死亡。”
“您为此而不安吗,唐璜先生?”
“你是什么意思?”
罗平猛地站到他面前,愤愤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我突然有一个念头……克拉瑞丝·梅尔奇是不是还很年轻、
漂亮……”
罗平耸了耸肩。
“混蛋,流氓!”他咬牙说道,“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无耻下流吗?你以为
我一个强盗,去扮演唐·吉坷德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吧?你是在想:他究竟要达到什么
目的呢?好了,请不要猜了。这是你无法理解的,我的先生。你还是回答我,同意不同
意?”
“你真是那么认真吗?”德珀勒克问道,似乎对罗平的条件不能理解。
“绝对是认真的。那45件古玩存放在一个仓库里。我会告许你存在何处的。你只要
今天晚上9点带着孩子去,这些东西就还给你。”
罗平的回答是认真的。德珀勒克绑架小亚克只是用来使克拉
瑞丝·梅尔奇就范的一种手段,也许是一种警告,要她放弃同他的斗争。而她的自
杀大概已令德珀勒克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要拒绝罗平提出的这
笔于他有利的交易呢?
“好吧,我同意了。”他说道。
“这里是仓库的地址:奈伊,夏尔一奈温特街95号。到那儿只要按一下门铃。”
“如果我让普拉斯威尔秘书长替我前往如何呢?”
“如果是普拉斯威尔前往,”罗平答道,“那座房子的环境可以使我看到他的来临,
我将有足够的时间溜走,并且也有足够的时间,在用来掩蔽你那些台座、挂钟和哥特圣
母像的麦秸和干草堆上放一把火。”
“那你的仓库也要化为灰烬……”
“我不在乎。警察早就盯上它了。反正我早晚也得放弃它。”
“谁能保证这不是你设的一个陷阱呢?”
“你可以先运走东西,再交孩子。我相信你。”
“看来你早有算计。”德珀勒克说,“那么好,你将得到孩子,美丽的克拉瑞丝也
会活下去。我们大家都各得其所。现在,如果我还要给你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赶快逃
命去吧,一定要快。”
“还没完事儿。”
“什么?……”
“我是说,还没完事儿。”
“你疯了吗?普拉斯威尔已经在路上了。”
“他会等着的,因为我还有话呢。”
“怎么,你还有什么把戏?克拉瑞丝将得到她的儿子,你还不满意吗?”
“不。”
“为什么?”
“还有另一个儿子。”
“吉尔贝?”
“对。”
“怎么样?”
“我要你去搭救吉尔贝!”
“你说什么?要我去救吉尔贝?”
“这你可以办到,你只需出面斡旋一下……”
在此之前,德珀勒克一直很平静,但听到这些却不由得肝火上升。他用拳头砸着桌
子叫道:
“不!这决不可能!你休想指望我……哦,决不可能!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步子匆匆,身子跟着摇摇摆摆。就像一头野兽,一头
蠢笨的狗熊。
他面部的肌肉抽搐着,沙哑的声音不住哀叹:
“让她亲自来!让她来求我救她儿子的命!她别带凶器,必须抛弃恶念,别像上次
那样!她必须像个乞求者,像个温柔而顺从的女人。心甘情愿地接受……到那个时候,
咱们再谈……吉尔贝!吉尔贝就要判决了?上断头台?这正是我的期望!
好啊,这一天我足足等了20多年,今天终于把它等来了。是天赐良机把我这个早已
绝望的期待给实现了。我就要品尝彻底复仇的果实了!……哦,这种复仇是多么痛快……
而你们却要我在这个时候放弃它,放弃我2O年来孜孜以求的目标?要我无偿地去营救吉
尔贝!为了信誉!要我,德珀勒克……啊!不,不,你看错了人。”
他狂笑起来,笑得十分狰狞可怕。显然,他仿佛看到了他追逐多年的那个猎物就在
眼前,垂手可得了。此时,罗平眼前也浮现出前几天面对他的那个衰弱不堪、无力再战、
即将屈从命运的克拉瑞丝,浮现出她那凄迷的面影,因为她感到所有的敌人都联合起来
在对付她。
罗平压住怒火,说道:
“听我讲完。”
罗平看到德珀勒克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讲了,就用曾让德珀勒克在沃得威尔剧院包厢
里领教过的那种强悍的力量抓住他的双肩,把他按住,说道:
“听我再说一句。”
“你说什么也白费。”议员嘴里咕哝道。
“最后一句。你听好,德珀勒克!忘掉梅尔奇夫人,停止你那扭曲的情感和欲望驱
使你干的那些蠢事!停止作恶,先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利益。……”
“我的利益?”德珀勒克哈哈大笑说,“我的利益总是从属于我的自尊心,从属于
你所谓的那种情感和欲望的。”
“在此之前可能是这样。但从此刻起就风流水转了。我已经介入了!忽视了这个新
因素,你将犯一个大错误。吉尔贝是我的同伙和朋友,我必须把他从断头台上救下来。
照我说的去做,去利用你的影响!我向你保证,听到吗?我会信守诺言,我们将会让你
平安无事的。我只要你营救吉尔贝。以后,你再不用对付梅尔奇夫人,也用不着再来对
付我。再不会有陷阱了。你从此可以自由自在了。去救出吉尔贝,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我们会跟你斗到底,决不留情。那就是说,你必将失败。”
“你这是说?……”
“就是说我要拿到‘27人’名单。”
“哦!好大口气!你以为你能做到吗?”
“我发誓一定做到。”
“这件事普拉斯威尔一伙人没能做到,梅尔奇夫人也两手空空,任何人都休想做到,
你以为你就能做到?”
“我能。”
“你有什么法宝?有哪一个圣人保佑你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说说你的理由吧?”
“可以。”
“你有什么理由?”
“因为我是亚森·罗平!”
他放开了德珀勒克,虎视眈眈地盯住他,用自己的意志控制着对方。终于,德珀勒
克站起身,轻轻地拍拍罗平的肩膀,以同样镇静的情绪和愠怒的倔强口吻说道:
“我非别人,我是德珀勒克。我一生都在激烈的战斗中度过,我经历了一连串的灾
难和失败,这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但终将赢得胜利。那会是全面彻底的、势不可挡的
胜利。我的敌人是所有的警察、政府上下、全法国、全世界!今天再加上一个亚森·罗
平先生。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只会更加强我的意志。我的对手越多,越狡猾,就越加
使我斗志倍增。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让人把您抓走,我尊敬的先生。
我本来是可以这样做的……是的,我本来是可以这样做的,易如反掌……可我今天
就要给您自由,并大度地提醒您三分钟之内必须离开这里。”
“那么您是铁了心了?”
“对。”
“你不想为吉尔贝做任何努力了?”
“不一定。在他被捕后,该做的努力我会继续做的,我会通过某些关系向司法部长
施加压力,从而使案件尽快得到审理,并且要按照我的意图进行审理。”
“什么?”罗平恼怒地叫道,“这全是你在里面操纵,是为了你……”
“是为了我——德珀勒克。我的上帝,你说对了。我手里有一张王牌,这就是她儿
子的脑袋。我正要打出这张王牌。等我拿到吉尔贝的死刑判决书时,等到那宝贵的时间
一天天捱过去,等到那年轻人的最终赦免由于我的介入而遭到否决时,到那时候,罗平
先生,你就再无需费心了。那位母亲就再也不会拒绝被称为阿理克西·德珀勒克夫人了,
再也不会拒绝心甘情愿地向我做出不可反悔的许诺了。这美妙的结局是上帝安排的,不
管你愿意不愿意。我所需要你做的,就是在我们结婚那天,请你去做证婚人,还要请你
参加宴会。同意吗?不同意?你还是固守你那死脑筋。那么,愿你走运。您尽可以施阴
谋、耍诡计,去磨刀擦枪,修你那本厚厚的强盗经去吧。那或许会对你有用的。
这会儿,我祝您晚安了。按苏格兰式的礼节规矩,我该请您出门了,快逃命去吧。”
罗平许久没有说话,他双眼死盯住德珀勒克,似乎在观察对方的身长、体重和力量,
考虑该从什么地方下手给他致命的一击,德珀勒克也握紧了拳头,准备进行自卫还击。
时间约莫过去了半个小时。罗平把手伸进背心里。德珀莱克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并握住了手枪把。又过了片刻,罗平从背心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果盒,打开后,递给德
珀勒克:
“吃一片吧?”
“这是什么?”对手惊讶道。
“杰罗德药片。”
“吃这个干吗?”
“我看您要感冒了。”
随后,他利用自己这偶发的幽默给德珀勒克造成的迷惑,急忙拿起帽子,往外走去。
“没说的,这次我是栽大了。”罗平穿过前厅时心里想道。“不过,最后这句俏皮
话总算不落俗套。他本该吃一颗子弹的,却得到一粒杰罗德糖衣药片……这总有点让他
感到意外。我总算唬了他一下,这只老猩猩!”
他刚关上花园门,一辆汽车就在他身后停了下来,车上急匆匆地下来一个人,后面
紧跟着又下来几个。罗平认出是普拉斯威尔。
“秘书长先生,向您致敬了。”罗平嘲弄地说道,“我相信老天总有一天会安排我
们相会的;但您并不能引起我多少敬意,为此我很遗憾。我们之间总有一天会有结论的。
今天要不是我太忙,我会奉陪您一下,再去跟踪德珀勒克,好弄明白他到底把孩子交给
谁了。呵我确实不得不走了,谁能担保德珀勒克不用电话处理我们这件纠葛呢。所以,
咱们还是不要为这没有结论的事浪费时间吧,还是快去找维克朵娃、阿西尔和咱们那只
盛宝贝的箱子吧!”
两个小时后,罗平来到亲伊的仓库里。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时,他看到德珀勒
克从街的拐角那边出现了,疑心重重地朝这边走来。
罗平亲自上前打开大门。
“您的东西都在这里,议员先生。”他说道,“请您过目。这附近有一个租车行,
您只须去叫一辆车,雇几个人即可。孩子在哪儿?”
德珀勒克先把他的东西细细察看了一遍,然后才把罗平领到奈伊大街上,有两个蒙
着面纱、上了年纪的女人跟亚克一起在路边等候。
罗平把孩子领到自己的汽车边,维克朵娃也在汽车里。
一切进行得很快,像演戏一样,双方都把自己的台词记熟了,没有多余的话,一招
一势也像事先排练好了的,次序井然。
罗平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晚上10点钟把小亚克交给了他的母亲。此时,孩子因经受
了诸多打击,情绪极为紧张,神色十分恐惧,他们不得不请医生给他诊治。
过了两个多星期,孩子总算恢复过来,看来已经能够再次经受旅行的考验了。罗平
认为再次转移母子二人是非常必要的,并且,当他们动身时,梅尔奇夫人身心也恢复了
正常。他们于夜间出发,罗平亲自指挥这次转移,而且采取了一切必要的防范措施。
罗平将母子二人送到布列塔尼的一个小海滩上,然后把他们交给维克朵娃照料。
“这下踏实了,”安置好了她们之后,罗平心里也安定了。“我和德珀勒克之间的
障碍消除了。他再也别想加害于梅尔奇夫人和她的孩子了。她也不会再莽撞行事使斗争
偏离方向了。可我们总共干了多少蠢事啊!首先,我不得不在德珀勒克面前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