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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瓶塞》

_14 莫里斯·勒布朗(法国)
普拉斯威尔轻轻地耸了耸肩,说道:
“不,这些信,我绝对相信它们的存在。不过,沃朗格拉德已经不再是这些信的主
人了。”
“打什么时候?”
“今天早晨,也就在2个小时之前,沃朗格拉德已经开价4万法郎把它们卖了出去,
我又以原价将它们买了下来。”
德珀勒克突然狂笑起来:
“噢!上帝,好滑稽啊!4万法郎!你竟付出4万法郎给了尼古尔先生!给了那个卖
给你‘27人’名单的家伙?好吧,让我告诉你,这位尼古尔先生的真名实姓好吗?他就
是亚森·罗平。”
“你不说我也知道。”
“也许是吧。可你却是个大傻瓜,你哪儿知道我才从斯坦尼斯·沃郎格拉德家里出
来;你哪儿知道斯坦尼斯·沃郎格拉德已经离开巴黎整整4天了!哈哈!这真是滑天下
之大稽!他卖给你的不过是一把废纸!而且竟要了你4万法郎!你这个天大的傻瓜!”
他狂笑着摔门而去,只剩下普拉斯威尔一个在屋里发呆。
这么说来,亚森·罗平没有掌握任何真凭实据,他来这里恐吓威胁,发号施令,对
他普拉斯威尔百般无礼,不过是在演戏,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这……这……这不可能……”秘书长念叨着,“……这封贴好了的信就在我身
上……就在这儿……我打开一看便知。”
可他不敢打开;他把那封信翻过来调过去地掂量着,捉摸着……突然他恍然大悟,
以至他扯开信后发现里面装的确实只是几张白纸时,都没一点惊奇的感觉。
“我算服气了,”他心里想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现在一切并未结束!”
胜负确实没到最后时刻。罗平之所以敢于大胆地贸然出击,是因为斯坦尼斯·沃朗
格拉德手中确实有那些信,他也确实想要从其手中买下这些信。可既然沃朗格拉德此时
不在巴黎,普拉斯威尔只要赶在罗平之前找到沃朗格拉德,并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危险
的信件买下来,便会化险为夷。
谁先拿到这些信谁就是上帝。
普拉斯威尔又拿起帽子、大衣和手杖,下了楼,上了一辆汽车,让司机把车径直开
到沃郎格拉德的家。到了那里,他被告之那位参议员晚上6点才能从伦敦回来。
而现在是下午2点。
普拉斯威尔于是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下一步行动。
5点钟,他来到北站,指派三四十名便衣侦探守在候车室和车站各个营业部门的每
一个角落。
布置妥当后,他松了一口气。
如果尼古尔先生来此会见沃朗格拉德,他就把尼古尔先生抓起来。为了防止漏网,
他下令,所有貌似罗平以及罗平密使的可疑分子,均先抓后问。
普拉斯威尔不大放心,又把整个车站仔细巡视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到了6点钟与他随行的布朗松警长伸手一指:
“瞧,德珀勒克?”
来人果然是德珀勒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秘书长恨不得立即下令抓起他来。
可理由何在?又凭什么权力!凭哪条法律泥?
此时德珀勒克的出现,更说明目前安危均系于沃朗格拉德一人。他掌握着那些至关
重要的信件,关键在于谁先把信拿到手,是德珀勒克,是罗平,还是他普拉斯威尔?
罗平现在不在这里,他也不敢在这里出现;德珀勒克不是对手;因此结论是不认自
明的:他普拉斯威尔将得到这些信件,进而彻底摆脱德珀勒克和罗平的威胁,并重获向
他们进攻的主动权。
火车隆隆进站。
遵照普拉斯威尔的指示,车站治安警察头目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月台。普拉斯威尔
一个人走上月台,后面跟着由警长布朗松指挥的几名警察。火车徐徐停下。
普拉斯威尔一眼就发现,中间一个一等车厢的门后,露出了沃朗格拉德的身影。
这位原参议员下厂火车,然后伸手去搀扶与他同行的一位老先生。
普拉斯威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匆匆说道:
“我有事要跟你说,沃朗格拉德。”
与此同时,德珀勒克也挤到他们面前,大声喊道:
“沃朗格拉德先生,我已经收到了您的信。我可以帮助您。”
沃朗格拉德抬眼看了他们一下,认出是普拉斯威尔和德珀勒克,就笑着说:
“哦!哦!有这么多人在焦急地盼我回来呢!有何贵干啊?是关于那些信件吗?”
“对……不错……”两个人抢着回答,显得急不可耐。
“晚了一点。”沃朗格拉德说。
“哦?什么?您说什么?”
“我说,这些信已被我卖了。”
“卖了!卖给谁了?”
“卖给这位”,沃朗格拉德指着他的旅伴说,“这位先生认为这件事值得他活动一
下,就赶到亚密安车站去接我了。”
那位老先生,穿着皮大衣,拄着手杖,显得老态龙钟,向他们微笑致意。
“是罗平”,普拉斯威尔心里想道,“不错,就是那家伙。”
他望了一眼自己的那帮警察,打算招呼他们过来。就在这时,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先
生说话了:
“很巧是吧,我想为了这些信件,买两张往返车票,坐上几小时的火车,还是值得
的。”
“两张往返车票?”
“当然,一张给我自己,另一张是我一个朋友的。”
“您的一个朋友?”
“您说对了。几分钟前他已经离开了我们,穿过车厢通道,从火车前面出去了。
他有些着急呢。”
普拉斯威尔总算又明白了。罗平办事谨慎周到,他并非单枪匹马。那个同伙早把信
带走了。说到底,这场较量他又输了。罗平把战利品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而自己则只能
屈从胜利者的意志,只能甘拜下风。
“那咱们就收盘吧,先生。”普拉斯威尔无奈地说道,“后会有期。德珀勒克,回
头见,咱们还有交道好打的。”
他又抓住沃朗格拉德,说道:
“好个沃朗格拉德先生,我看您是活够了!”
“怎么说呢,彼此彼此!”前议员说道。
他们俩各循其路,走了,只剩德珀勒克一人,无言无语,一动不动,像被钉子钉在
地上了。
那位老先生走近他,低声说道:
“喂,我说德珀勒克,该醒悟了,老伙计,麻醉剂难道还没过去吗?”
德珀勒克握紧了拳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
“噢!”老者又说,“看来你还认得我……那好,还记得几个月前咱们那次会面吗?
当时,我来到拉马丁街心公园你的家里,请你帮助赦免吉尔贝。那天我曾这样请求你:
‘放弃邪恶,赦出吉尔贝。这样大家安宁;不然,有朝一日,我会把27人名单弄到手,
那时你将玉石俱焚。’现在,我想你看到因果轮回了。这就是不跟我罗平合作的下场。
不跟我合作,迟早会遭报应的。请您切记这个沉痛的教训!对了,差点儿忘了您的钱包,
现在还给您。要是您觉得它比以前轻了些,那就请您原谅。钱包里除了留有一笔相当可
观的钞票之外,还有您从我手里抢走的一张收据,就是昂吉安家具暂存一家仓库中的收
据。我想不该再让您费力去取它,此刻一定已经有人替你取出原样奉还了。不不,不必
感谢我,这是小意思。那么,再见了,德珀勒克。如果您为再买一个新瓶塞缺一两个路
易,尽管开口,不必客气。再见,德珀勒克。”
说完,他扬长而去。
还没走出50步远,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枪响。
他回头看去。
德珀勒克开枪自杀了。
“可怜的!”罗平摘下帽子,划了个十字。
1个月之后,吉尔贝由死刑减为无期徒刑,在被带往圭亚那服刑的前夕,从雷岛越
狱逃走。
这是一次十分奇特的越狱行动,其经过始终是个不解之谜。同阿拉果街的两声枪响
一样,这次行动更加使亚森·罗平声名大振。
吉尔贝他后来恢复了自己的真名,他惟一的名字叫做安托以瓦纳·梅尔奇。他娶了
一位英国妻子,并有了一个儿子,他给儿子起名叫亚森,一家人在阿尔及利亚耕种土地。
罗平经常收到他热情洋溢的来信。有一封信这样写道:“老板,您知道,做一个安分守
己的人,每天早早地起床,在自己的土地上劳动一天,晚上疲倦地上床,那是多么幸福
的事!您一定非常理解,对吗?您的生活方式与众不同,只是有些我行我素,但这也无
关大局。等到人们真正认识您的那一天,他们将会为您歌功颂德,他们也会谅解那些美
中不足之处。我永远热爱着您,老板。”
“梅尔奇夫人后来怎样了?”罗平的朋友这样问她。
“她和小亚克与大儿子共同生活。”
“你后来再见过她吗?”
“没有再见她。”
“果真?”
罗平略略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
“亲爱的朋友,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能会觉得好笑。你知道我一直像一个
中学生那样多情,像一只白天鹅那样孤傲。那天晚上,当我回到梅尔奇夫人身边,向她
叙述这一天的波澜时——她当然已经知道一些了——我深切地感受到两点:
首先我对她的感情远比我自己意识到的更强烈;其次,与此相反,她对我感情中却
包含着轻蔑、怨恨,甚至还夹杂点厌恶。”
“真的吗?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克拉瑞丝·梅尔奇夫人是一个高雅的正派人,而我不过是……
亚森·罗平。”
“真的么?”
“当然。尽管一个能博得别人好感、心肠不坏、具有传奇般经历和骑士风度的强盗
——反正你愿意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可在一个正派稳重的女人眼里,他也无非是一
个……怎么说呢……一个微不足道的君子式的无赖而已。”
他自尊心被伤害的程度远比他说出来的严重。他的朋友又追问道:
“这么说,你曾爱过她?”
“我好像还向她求过婚呢。”他自嘲地说,“您看,我刚刚把她的儿子救出虎口……
于是……我就想入非非了……结果却令人失望!这件事使我们的关系一下子降了温……
打那以后……”
“打那以后,你就试图把她忘掉,对吗?”
“是的,不过这是很不容易的!为了在我们之间造成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我就结
婚了。”
“怎么!你结婚了!你?罗平?”
“而且是世界上最合法最辉煌的一种婚姻,跟法国一个有名的世家、一个富有的家
庭结亲……一个独生女儿……怎么!你没听说?这真值得大事宣扬一番呢。”
罗平此刻谈兴很高,他眉飞色舞地谈起他同波旁——贡代公主昂若里克·旺多姆的
婚事经过。可如今,这位小姐进修道院当了修女,又取名为玛丽·奥古斯特……
谈到这儿,他又停止了,似乎对后来的事情不感兴趣了。他又变得沉默不语。
“怎么了,罗平?”
“我!没什么。”
“我……瞧,你又笑了……是德珀勒克藏东西的那个玻璃眼珠让你好笑吗?”
“不。”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又想起一件事儿……”
“一件令人快乐的事儿?”
“不错……正是……可以说令人难以忘怀。那天夜里,我和克拉瑞丝乘一条小渔船
去接吉尔贝……船行在雷岛附近的海面上,只有我们俩,坐在船尾……我忘不了……我
对她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心里话全都倒出来了……
接着……接着,是彼此再无一切戒备心理的、令人不安的一阵沉默……”
“后来?”
“后来,我就把她搂在怀里……唉,时间并不长,只有几秒钟……那倒不要紧!
我对上天发誓,当时她不只是一个向我表示感激的母亲,或者一个深受感动的朋友;
同时她又是一个女人,一个激动得浑身颤抖、心神激荡的真正女人……”
说完,他又解嘲地加了一句:
“为怕再见到我,第二天她就逃走了。”
他又停住不说了,片刻,又喃喃道:
“克拉瑞丝,克拉瑞丝,等到我厌倦了过去,并且幡然悔过的那一天,我就去那座
阿拉伯小房子里找你,那座圣洁的白色小房子。你会在那里等我。克拉瑞丝,我知道,
你一直在那里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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