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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头记

_6 倪匡(当代)
“灵魂”吸了一口气︰“你必须成功!教授,你必须成功。”
教授冷冷地道︰“别以为我想失败!”
“灵魂”向外走去,我们在后面跟著。
在经过了一条迂回曲折,又长得使人有点觉得不耐烦的甬道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
一扇门前,推开了那扇门,我们置身在一个极其宏伟美丽的大厅中。
这个大厅,我一点也不陌生,因为A区主席,经常在这个大厅中召集部下训话和接
见国宾。
穿过了宏伟的大厅,来到了另一个走廊,从这个走廊,可以望到“王宫”的大门。
而这时,“王宫”的大门口,显然正有不平常的争执发生。
四辆满载军人的卡车,停在“王宫”的门口。车上的军人穿著另一种制服。在那四
辆卡车之旁是许多穿著禁卫军制服的军人。
禁卫军显然是在对那四辆卡车上的军人,作一种包围,但是双方都还没有动作,而
且,也都保持著沉默,只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大声叫嚷著。
发出那嘶哑的叫声的,穿著金碧辉煌的将军制服。
气氛紧张,连距离大门还有数十码的我们,也可以感觉到。“灵魂”才一出现,便
有几个高级禁卫军军官,向他奔了过来,一位上校举手敬礼︰“报告首长,空军司令要
谒见主席。”
“灵魂”的面色,十分难看,但是仍然镇定︰“召集第一○○一部队。”
那上校沉声道︰“已经召集了。”
“灵魂”道︰“好,你做得很好。”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我和奥斯跟在他的后面,当我们离开大
门口,还有二十码左右之际,正在对两名禁卫军军官大声嚷叫的空军司令,便住了声。
他一住了声,气氛便变得更紧张。
第十一部︰秘密医院
每一个人都屏住了气息,那空军司令是一位上将,身形高大,但是他对矮小的“灵
魂”,却十分忌惮。
“灵魂”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当空军司令的声音静下来以后,他向外走去的
脚步,反倒慢了下来。
而就在就时,一阵汽车声传来,有六七辆汽车,在王宫面前停下,先从那些汽车中
出来的,是十来个卫兵。
后来,便是另外两个穿著将军制服的人,和几个神情严肃的官员。
直到看到了那些人,“灵魂”的脚步才加快了,他一面向前走著,一面大声道︰“
陆军司令,你可有奉主席的召唤。”
一位才从汽车中下来的将军,在卫兵的簇拥下,加快了脚步,来到了王宫门前,他
和“灵魂”相遇,伸手和“灵魂”握了握︰“没有,但是一○○一部队出动了,我身为
司令官,当然要赶来现场的!”
“灵魂”点头道︰“很好!”
他立即又转向另一位将军,和那几个官员,脸上故意装出一副讶异的神色来︰“咦
,作甚么?主席发出召开国务会议的命令?”
那几个人的神色,相当尴尬,他们还未曾回答,空军司令便已大声嚷道︰“我们要
见主席!”
“灵魂”赶到门口,才只不过短短的两三分钟,但是我已然看出他处事的精明和厉
害了,他竟直到此时,才望向空军司令!
而空军司令,分明是这件事中的要角!
“灵魂”一面望向海军司令,一面冷笑著︰“各位,政体改变了吗?”
陆军司令大声道︰“没有!”
他显然站在“灵魂”这一边,而且他的话也十分有力,有两个官员(其中有一个好
像是宣传部长)也齐声道︰“没……没……没有。”
“灵魂”冷冷地道︰“那么,未奉主席的召唤,空军司令,你有甚么权要见主席?

空军司令的面色变了一变,“灵魂”根本不给他有讲话的机会,立时又疾声道︰“
而且,你还带了四车军队来,目的是甚么?想发动军事政变?”
空军司令的额上,冒出了汗来,他大声道︰“车中全是优秀军官和优秀战士,主席
必须亲自颁发奖章。”
“你有接到命令?”
“没有,可是,”空军司令变得更大声︰“我们是主席的部属,我们拥戴他,我们
要见他。”
在接著赶到的人中,一定有人是空军司令事先约定前来的,但这时,却没有人出声

“灵魂”冷笑著︰“空军授勋,挪后些日子,那算得甚么?”
空军司令四面望著︰“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你不能处置我。”
“没有人要处置你。”“灵魂”将他的声音,放得十分柔和︰“可是,你应该休息
一下,紧张的国防工作使你失常!”
在空军司令身后的四名空军军官,立时拔出了枪来,可是,他们的枪才一拔出,“
砰砰砰砰”四下枪响过处,四名空军军官,一齐倒在血泊之中了。
“灵魂”来到了空军司令身前,一伸手,将空军司令的佩枪摘了下来道︰“你应该
休息了,真的,你需要休息!”
空军司令的脸色灰白,正在这时,另一名军官拿著一叠文件,奔了过来,奔到了“
灵魂”之前︰“首长,这是全国空军基地政治人员的报告。”
“灵魂”打开文件夹,翻阅了一下,又摇著头︰“司令,请跟这位上校去吧!”
一名上校立时走了过来,和四名禁卫军,一齐拥著空军司令,走进了王宫。
当空军司令在我的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知道,从此之后,我将再也见不到这个曾经
显赫一时的人物了。
而“灵魂”则若无其事地道︰“各位请回去,据我知道,主席不想见任何人,在短
期内,他绝不会见任何人,他正在处理一件极伟大的工作!”
他讲完之后,也不理会这些大官和将军,便邀我们上车,那是一辆极华丽的车子,
转眼之间,便已在街上风驰电掣,向前驶出,“灵魂”到这时,才道︰“你们看到了?

我点头道︰“我看到了,但是,不到十分钟,你就平定了一项叛变。”
“灵魂”忽然叹了一口气︰“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你也不能体会,刚才,我的
生和死,实在只是一线之隔。”
奥斯教授冷冷地道︰“任何人的生和死,都只是一线之隔。”“灵魂”苦笑道︰“
并不尽然,我的处境特别凶险,刚才陆军司令站在我一边,但是我如果继续不让他们看
到主席,那么,或许陆军司令便不会站在我的一边了。”
我笑道︰“你何以肯定他们不会叛变主席?”
“那倒可以放心,一切的大权,全操在他的手中,而且,他已成了一个不可推翻的
偶像了。”
我和奥斯互望了一眼,并没有再出声,“灵魂”也大有疲惫地闭上眼睛。
车子在向前飞驶著,街道仍然是整洁而冷清,看来像是一幕幕巨大的电影布景。
我注意著两旁军队的数量,在转过了一个弯,车子驶进了一条两旁全是大树的笔直
大道之后,两旁站岗的军队,多了起来,士兵远比两旁的树木为多。
“灵魂”的车子直驶向前,最后,到了一个检查站之前,好几个高级军官一起奔过
来,向“灵魂”行礼,一个军官报告道︰“首长,一切都照你的命令,没有人曾接近过
这里。”
“灵魂”冷冷地道︰“通过国家安全局,宣布为了特殊的国防原因,这里在连续的
几个月中,将成为禁区,任何人不得接近,空军副司令的电话接通了么?”
另一个军官忙道︰“他等你许久了!”
“灵魂”伸出手,那军官一招手,另一名低级军官连忙捧了一具电话过来,“灵魂
”抓起电话,便道︰“伦将军,恭喜你,你升职为空军司令了。”
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连串感激的声音。
“命令由主席亲自签署,”灵魂继续道︰“过两天,便可以向全世界发表,祝你好
运!”
“灵魂”放下了电话,挥了挥手,车子又继续向前驶出去。
我看看这种情形,忽然想起一句话来,现在我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怎么一回
事了。
刚才“灵魂”说将副司令升为司令的命令,由主席签署,那是十足的鬼话,我到了
这时,总算明白“灵魂”何以这样不想主席死去的原因!
主席实在不能死,主席一死,他甚么都完,他将成为一个一无作用的人!
在我这样想著的时候,一幢极宏伟的、纯白的建筑物,已出现在眼前。
那条笔直的路,直趋向那幢建筑物,而那幢建筑物,造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谷之
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山城上有著高射炮基地。
而那建筑物之前,整列整列的士兵,全在作战状态中。
我从来也未曾看到一幢建筑物,受到如此严密的保护,当车子渐渐驶近之际,奥斯
低声道︰“他就在这里,上次我就在这里见到他。”
我自然知道奥斯口中的“他”是指甚么人而言,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不禁紧张起
来。
当车子来到了离建筑物约有六十码之际,有一个检查哨站,我们所乘的车子,在检
查站前,慢了一慢,在检查站前的几名军官和士兵,一起举枪为礼,一名少校挥手,示
意车子通过。
车子驶过了检查站,但是“灵魂”立时道︰“停车!”
他的车子一停,几名军官一起奔了过来。
“灵魂”冷冷地道︰“这个检查站,是谁负责的?”
“报告首长,是我!”那少校立正,敬礼。
“灵魂”接著道︰“你被捕了,罪名是失职!”
那少校举起的手,还未曾落下来,一听得“灵魂”这样说,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
变得比灰还白,“灵魂”的六名卫士中的两个,立时从车上跳了下来,执住了那少校的
双臂。
其余的军官,全部面无人色。
“灵魂”厉声道︰“任何人要通过这个岗站;都需要检验特别通行证,何以你拒不
执行我的命令?”
那少校争辩道︰“可是……可是通过岗站的是你,是你啊!”
“你是个地道的蠢猪,刚才车速是每小时三十哩,现代的易容术和化装术,要造成
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轻而易举,你就能不凭特种证件,肯定是我么?”
那少校的身子开始发起抖来,在“灵魂”如此严厉的责斥之下,他无话可说。
而他身上的佩枪,也早已被“灵魂”的卫士缴下,一小队禁卫队员,跑步赶到,将
那位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少校带走了!
如果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我一定要替那位少校不值了,但是在半小时之前,
我刚看到空军司令的下场,也和那少校一样,我的心中,当然也不会有甚么震惊之感了

“灵魂”又向其余几名军官望了一眼︰“复述命令。”
那几个军官,立时像机器人一样地立正,齐声道︰“任何人想通过,都必须呈验持
种证件!”
一个上尉,想是想出人投地,在讲完之后,踏前一步︰“首长,请你将证件交给我
,用特种紫外光来检验。”他上面说,一面伸出手来。
可是,“灵魂”却自车中伸出手去,“叭”地一声,在那上尉的脸上,打了一个耳
光,骂道︰“你是另一只蠢猪,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
那上尉僵立在那时,一动也不敢动。
我真替那个年轻人难过,他怎样才能使自己再开始动,我不知道,因为车子已然立
时向前驶了出去,在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我们一齐下了车,由“灵魂”带著走进去。才一进大门,我就闻到了一股医院特有
的气味。
这当然是一座医院!
医院中看不到医护人员,到处全站著禁卫军,我们直来到了升降机前,“灵魂”才
对教授道︰“有关人员全在会议室中等候,希望手术可以立即进行。”
奥斯教授搓著手︰“在会议室中的专家,和你提供给我的名单一样?”
“是的,都是第一流的外科医生!”
我忽然问道︰“你的意思,他们在事后,也安全?”
“灵魂”冷冷地道︰“你问得太多了,而且,我想,你也不必参加他们的会议,对
么?”
我在“灵魂”那种阴森可怕的语调中,有十分不祥的预感,我立即伸手踫奥斯教授
,意思是想奥斯教授坚持要我参加他们的会议,由于“灵魂”需依靠莫斯教授,是以我
和教授在一起的话,至少暂时安全。但是,或者是由于奥斯此时的精神,已然在极其紧
张的状态之中,又或者他并不是过惯冒险生活的人,没有足够的机警来体会我踫他的意
思。
他只是回头向我略望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灵魂”却反而已看出我的用意了。
他对我发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阴笑,向他身后的两个卫士挥了挥手。
那两个卫士一定跟随著“灵魂”许多年,“灵魂”一挥手,那两人便已知道甚么意
思,立时踏前一步,一左一右,将我挟往。
我想张口大叫,但是“灵魂”却已先我一步︰“教授,你即将参加会议,而且立时
要施付手术,我和卫斯理都不来打扰了,请你直向前去,你看到前面的那位老者了么?
他便是我们医院的院长。”
那时,那位医院的院长,已向前迎了上来,奥斯不知是不是曾和他相见过,但是至
少,他们相互慕名己久。
是以,他们相见的情形,十分融洽,而且,他们两人立时走进了会议室之中。
“灵魂”望著关上的会议室门,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他的脸上,有著十分
轻松的神情,他向我一笑︰“你看,不论你如何破坏,我的计划还是成功了!”
他这样讲,令得我感到十分气愤。
可是他却还不知足︰“现在,你该明白了?没有人可以阻挡我,我将永远维持我的
权势,没有人可以胜过我。”
我冷笑一下︰“如果手术失败了呢?你忘记你求教授动手的时候那副可怜相了?”
“灵魂”脸上得意的神情,立时消失,他恶狠狠地望著我︰“每一个人都有不喜欢
人家提起的事情,一个聪明或是有教养的人,就不会故意提起!”
我明知我这时的处境,极其不妙,我完全在“灵魂”的势力范围之内,但是我的脾
气,却又逼得我非去顶撞他不可。
我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所谓怕人揭烂疮疤!事实上,你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丑,
一个影子,想想看,如果你主人的头部,不能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会出现甚么结
果,你想想看!”
震惊和愤怒,令得他的动作粗野起来,他发出极难听的咒骂声,一个箭步,向我直
窜过来,举手便掴!
“灵魂”的身形,十分矮小,以至于他若是想打一个正常身材的人的耳光,手臂便
必须伸得十分直。而为了表示他的权势,或是掩饰他身形矮小的自卑感,他特别喜欢打
别人的耳光。
我自然不会被他打中,在他恶狠狠地向前扑过来之际,我向后一仰,一翻手,五指
如钩,已然将他的手腕拿住。
我一擒住了他,他立时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他一面用力地挣扎著,一面发出了可
怕的怪叫声,他的几个卫士,立时向前冲了过来。
但是我的左手扭住了他的右臂,右手早已将他腰际的佩枪,拔了出来。
当我开始注意他那特大的佩枪之际,我还只当那是一种威力特强的德国车用手枪,
但是,当我这时,将这柄枪抢到手中之际,我不禁大喜过望!
那是一柄火箭枪,它可以发射九枚强力的火箭,那么一件有用的武器,落到了我的
手中,那无论如何,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一拔枪在手,便立时扬了扬。
可是我的动作,却并不能喝阻“灵魂”的卫士,他们仍然向前扑来,六人绕到了我
的身后,已然将我围住,我只得将火箭枪对准了“灵魂”︰“你想想,如果我发射,会
有甚么结果?”
“灵魂”厉声道︰“你将成为蜂巢!”
我“哈哈”笑了起来︰“首先,你的上半身消失,而且,也没有甚么手术可以使你
复活,你将死不得全尸!”
“灵魂”不出声,我道︰“下命令叫你的卫士退后!”
“灵魂”喘了口气,挥手道︰“好,你们退后去,你们退后去。”
那六个卫士简直不是人,而是听从命令的机器,“灵魂”一挥手,他们便一齐退了
开去,我一看到我身后已没有人,便拉著“灵魂”,疾退出去,那是一条走廊,我迅速
地穿到了走廊的另一端,转进了另一条走廊之中。
我一转了过去,那六名卫士,看不到我,我回头看去,那走廊中还有十几名士兵站
著,但是那十几名士兵,显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我这时的念头︰我必须逃出去,必须!因为我感到“灵魂”不可能会放我安全离去

我在想的,只是我如何离去。
我是不是应该一直带著“灵魂”呢?看来我应该这样,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有
恃无恐。
但是如果我这样的话,我却又将成为无数军警追捕的目标,这当然不是好办法!
我拉著“灵魂”,又向前走出了几步,旋开了一扇门,那是一间杂物储藏室,我深
深地吸了几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
“灵魂”沉声道︰“你没有机会,你一点机会也没有,绝对没有!”
我本来也感到自己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人家这样讲我,我却不服气,我回答道
︰“我的机会太多了,灵魂先生,在这所医院中的所有人,一定都奉到命令,保持纪律
,维持肃静,你的卫士虽然知道你被掳了,但是他们也必然不敢通知军警,这件事传出
去,会影响你的政治生命。”
第十二部 只剩下头部活著
“灵魂”面色难看,一声不出。
我笑了起来︰“所以我有极大的机会逃出去!”
我一讲完这句话,便立即扬起了我手中的火箭枪来,将枪柄重重地敲在他的后脑上
。他的身子像是浸了水的油条一样软下来。
我伸手在他的衣袋中摸索著,找到一本蓝色的小本子,那小本子只有几页空白的硬
纸,看来没有甚么用处。
但是,正当我想将之顺手弃去之际,我想起“灵魂”在医院门口作威作福时,曾提
及时出医院的人,都必须呈验一种由紫外线检查的特别证件,我相信这就是了,于是收
了起来。
我又在他的身边,取到了另一些有用的东西,和相当数量的钱钞,然后,我在他的
后脑上,再加上一击,我估计这两击,他至少要昏迷三小时之久!
我将他塞进了一大堆待洗的脏床单之中,在那里,不会有甚么人发现他。
然后,我将那扇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那六
个卫士中的两个,背对著我,就站在门前!
他们显然在秘密地寻找著“灵魂”。
我连忙将门轻轻的关上,这种情形,虽然令我吓了一跳,但是却也使我十分欣庆,
因为正如我所料,那六个卫士,并不敢将事情闹得全院皆知!
我将门关上之后,又将之锁上,然后,后退了几步,踏在杂物上,攀上了一扇气窗

那气窗是通向另一边走廊的,那条走廊十分短,尽头处是一扇门,而在那走廊的口
子上,却竖著一块警告牌,上面写著︰任何人不经特别准许,不准接近。
在那块警告牌之前,有两名手持卡宾枪的兵士守卫著,他们离我,最多不过四码。
但是,他们是背对著我而立的。
而且,他们只是站著一动不动,我等了约两分钟,便开始行动。
我的身子,慢慢地从气窗中挤出来。
我必须十分小心,小心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的程度,身子几乎一寸一寸地从那气
窗之中挤出去,等到我的身子,终于全挤出了气窗,我的左手拉住了气窗,然后,手一
松,身子向下沉。
在将要落地之际,我身子屈了一屈,落地时的弹性增加,没有声音发出。
那两位士兵,仍然背对著我,站著不动。
我面对著他们,向后一步一步地退去,那条走廊只不过十码长,我很快便退到了尽
头的那扇门前,我反手握住了门球,轻轻地旋转著。
那门居然没有锁,我轻轻地旋著,已将门旋开了!
我连忙推开门,闪身进去,又将门关上,总算逃过了那两个卫兵,大大地松了一口
气,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了甚么地方,但是我却至少已独自一个人,可以仔细考虑一下
逃亡计划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身后,忽然响起讲话声。
我还未曾转过身来,心中以为暂时安全,背后忽然有人讲话,我的狼狈可想而知。
一时之间,我几乎僵住了,连转身也在所不能!
而在我身后发出的声音,却以一种十分不耐烦的声调道︰“甚么时候开始,我还要
等多久?”
等我定下神来,听得他讲的是这两句话,不禁呆了一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那是
甚么意思。
而那人却一直在重复著这两句话,他不住地在问我︰“我要等到甚么时候?”
我缓缓地转过头来,那是一间陈设十分简单的房间。
那房间几乎可以说没有窗子,光线相当幽暗,它只有四扇五寸高,三寸宽的气窗。
那个和我讲话的人,他坐在一张单人床上。他虽然坐著,但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身
形高大的男子。
他穿著一件病人穿的白衣服,头剃得精光,连眉毛也全剃光!
一个头发和眉毛全剃得精光的人,看起来自然十分滑稽,我望向他,他也似乎觉得
有点不对。
我们两人对望了片刻,我拚命在想︰这人是谁?他是甚么身份?
但是我却想不出他是谁来,然而他既然是住在守卫森严,非经特别许可,不准擅入
的地方,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
然而,从这间房间的陈设,以及他所享受的待遇来看,他显然又不是受重视的人物

我正想出声相询时,他已然道︰“你,你是谁,你不是医生,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医生。”
那人叹了一口气︰“原来还没有开始,还要我再等下去?”
他一面说著,一面脸上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来。我心中的好奇心实在到了极
点,是以我忍不住的问道︰“你是在等  ”
我只问了四个字,便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我发现那个人精神恍惚,根本没有集中精
神来听我的讲话。
接著,他伸手在摸他自己的脖子,在不断地摸著,而也在那一刹间,我的心头陡地
一亮,我完全明白他是甚么人了!他就是“那个人”!
他的头将被切下来,他的身体,经由手术和主席的头连结在一起,供给主席的头部
以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而他自己,则将只剩下一个头,而失去了他的身体!
一想到这一点,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我向前走了两步,将一只手放在他的
肩头之上,他像是触电也似地抬起头来望著我。
我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因为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我问他道︰“
你等得有点不耐烦,心急了,是不是?”
他却连忙否认︰“不,不。”
我苦笑了一下,指著他的头,又指著他的身子︰“你是自愿的么?”
他又道︰“当然,是我…………自愿的。”
我叹了一声︰“那么,你知道你自己将只剩下甚么?”
那人的面色,在阴暗的光线下,变得可怕地苍白,他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首长说,我还会活著,是么?我还会活著!”
我在刹那间,实在不知道讲些甚么才好,我的喉间,像是有一大团泥堵著。
我呆了好久,才道︰“是的,你将活著,这一点我倒可以保证。”
我的确是可以保证的,因为我看到过那只独立生活的猴子头。
那人松了一口气,我立时又道︰“但是,只剩下头,活著,又有甚么用呢?”
他喘起气来︰“那总比死好,我实在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摇头道︰“你的想法不对,你如果不想死,你大可不答应这件事,你若是不答应
这件事,我想他们是不能将你怎样的。”
他吃惊地望著我,像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件事一样,然后,他突然问道︰“你,
你是甚么人?”
我道︰“我是一个外来者。”
他的身子在发抖,但是他终于强自镇定了下来,道︰“你怎样进来找到我的?据我
所知,我受著极严密的保护。”
我摇头道︰“这讲起来太长了,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的问题太天真了,身体强壮,条件适合的人,并不是只有我
一个人,我如果不是‘自愿’的话,我就会立时被枪决,而直到有人‘自愿’为止。”
他说完了之后,又低下头去。
他的确是一个十分强壮的人,但是他这时低头坐在床沿的样子,却使我联想起一只
颈际的毛已被拔去,而另一旁又有一锅滚水准备著的鸡!
我道︰“那么你准备接受这种悲惨的命运?”
那人摊了摊手︰“还有甚么别的办法?”
我不说话,他也不再作声,房间中突然静了下来,我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怪异的
念头,这个人虽然被严密地看守著,但是,似乎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究竟是甚么人,而
且,当一个人的头发和眉毛,全剃去之后,每个人的容貌,看来都十分接近。
那人和我,本就有三分相似,如果我也将头发眉毛,一齐剃去,那么,我就可以变
得看来和他十分相似。现在,我无法逃出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使我脱险︰冒充他!
这种逃亡的方法,有点像“基度山恩仇记”中的逃狱法,危险,但也是唯一方法。
奥斯教授和专家们开完了会后,自然首先要将那个人的头切下来,他会被带离这间
房间,放在床上推出去,在推他出去之时,如果我冒充他的话,有机会逃走!
我想了约三分钟,才问道︰“你的头发和眉毛,剃得如此乾净,有人天天来替你剃
?”
“不,”那人摇著头︰“我自己动手,已将近三个月了,我没有别的事好做,我每
天都不断地剃著头发、眉毛和胡子,他们吩咐我这样做。”
他一面说,一面指著另一扇半开著的门。
那扇门既是半开著的,我自然早已注意到,门内是一间浴室。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剃头的工具,就在那间浴室之内,我向他走近一步,突然之
间,我一拳击向他的头部,他的身子向后一仰,我倒未曾料到他个子那么大的,却是如
此容易被击倒!
当他的身子向后一仰之后,我立时提起他的身子来,这时他已昏过去了!
我又补击了一拳,然后,迅速的除下他身上的那件白衣服来,换在我自己的身上,
又将他的身子,塞进了那张单人床下。
我冲进了浴室,在不到十分钟之内,就将我自己的头发、眉毛剃了个精光,当我照
著镜子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因为我看来和那人太相似了!
我知道,由奥斯教授主持的会议,既然已开始在举行,那么,我也不必等太久,一
定会有人来找我的。
我估计没错,只等了四十分钟,便有脚步声传来,我坐在床沿上不动,尽力摹仿著
那人的姿势。房门未被敲打,便被推了进来。
我学自那人的声音︰“我还要等多久?”
进来的四名医生,走在第二位的,居然是奥斯,在那一刹那间,我真怕奥斯认出了
我来,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我,他直来到我的面前,替我作了简单的检查。
我的手中一直握著那柄火箭枪,那件白衣服十分宽敞,即使在奥斯教授替我检查之
际,我要隐藏那柄火箭枪,也不是难事。
我并没有出声,因为这时,我自己的心中,也十分混乱,我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行动
方针。
现在,我当然已可以破坏“灵魂”所安排的一切,但是,破坏了这一切之后,必然
引起可怕的结果,包括“灵魂”所威胁的,发动核子战争在内。
奥斯检查了我十分钟左右︰“这是一个完美的身体,我可以做得成。”
和他同行的三位医生道︰“那么,可以开始了。”
奥斯教授道︰“是的,通知冷藏系统准备,我们先要将他的体温,冷到冰点以下,
然后,才可以取得他完美的身体,主席的身子同样要冷藏,一切都将在低温中进行。各
位,我需要你们通力合作!”
一听得奥斯这样讲,我吓了一跳,看来如今的形势,逼得我非采取行动不可了,因
为如果我的身子被送进了冷藏系统之后,那么,不会有反抗的能力!到了我失去了反抗
能力之后,我的头会被切下来,我的身体会被奥斯超凡的手术,去和主席的头连在一起

我连忙向屋中退了一步,也许由于我的神色十分紧张,因之一位医生道︰“对他加
强守卫,你看,他的神情显得他情绪不稳定!”
另一位医生立时用一具无线电对讲机下了一个命令︰“快派八名卫士来。”
几乎只是半分钟内的事情,在那半分钟之内,我还没有想出应该怎样办来,八名士
兵已然来了。
这时,这极其后悔,刚才为甚么不乾脆杀了“灵魂”!
在事情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如果还在后悔已经做错了事,那么,就会吃亏了。
当时我的情形,就是这样,在我后悔之际,两名士兵强有力的手臂,已然勾住了我
的手臂,接著,几乎是突如其来地,一名医生突然向我注射了一针,那名医生动作极快
,注射针在我的手臂上插了一插,立时拔了出来。
在我瞪目不知所对之际,那医生已然道︰“好了,没有事了,在以后的几小时中,
你甚么感觉也不会有,但是却仍是清醒的,手术需在你脑子活动不停止的情形下进行,
不然,你的脑子便不能再活动,一切全是你自愿的,你不必太紧张。”
我想张口大叫,说明我不是他们早经选定的换头人,但是,当我想这样叫的时候,
药力已经发作,我身子的知觉消失。
我像是头部已被切下来一样,根本不感到了身子的存在  虽然还可以看到自己的
身子。
我已没有讲话的能力,但是脑子十分清醒,清楚地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将被送入
冷藏库,将被切下头来!
我额上的汗,不由自主,涔涔而出。一名医生替我抹著,另一名医生叫道︰“奥斯
教授,你看!”
奥斯教授转过头来,皱著眉头望定了我,又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你放心,你的
头会一直活著,直到你找到一个新身体为止,你绝不会死,也绝不会有甚么痛苦。”
奥斯教授又道︰“你紧张,只是害了你自己,手术有一丝一毫错误,你就一定活不
成!”
我心中苦笑,本来以为扮成了那个换头人,可以使我有机会混出去。
可是谁想得到结果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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