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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头记

_2 倪匡(当代)
他既然这样讲,我心中已经准备了那一大串话,一时之间,自然也讲不出口来,只
得先跟他走去。
一走进了温室,就彷彿置身在另一个星球。
所看到的,全是一些古古怪怪的植物,我看到一株桔子树,但是在树梢上所长出来
的,却是一颗颗的葡萄,而且在枝桠处,有蔓状的藤长出来,在一棵芭蕉之上,生著三
种不同的叶子,也开著三种不同的花,一种阔大的野芋叶,在叶柄处生出许多尖刺,如
同仙人掌。
我感到十分迷惑,不禁问道︰“教授,你从甚么地方搜集了那么多古怪植物?”
教授“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是我搜集来,是培养出来的。”
我明白,那是移植,教授本是世上移植学的权威,像那种移花接木的玩意,在他来
说,当然不算是一回事了,别忘记,他曾经创造过双头狗!
我道︰“原来那是移植的结果,我以为你做实验,只限于动物。”
“动物和植物同时进行,移植的原理是一样的,但是植物在移植后,有一种自然的
生长力量,使移殖体和被移殖体,自然接合,然而动物却缺少这种力量,我已经发现了
植物那种超特力量的生长激素了。”
我有点吃惊︰“真的?”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秘密,”奥斯教授的神情很严肃︰“现在,我请你来看
看,我将极难获得的生长素施用于动物上的结果。”
他将我带到了暖房的尽头,推开了一扇门,那是他的另一间工作室,工作室中,是
一列长桌,桌上放著许多器械和箱子。
他打开了其中的一只金属箱︰“你看!”
他在讲“你看”时,充满自傲,可是我向那金属箱子内一看,陡地呆了一呆,立即
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全身的皮肤发麻,而且起了一阵要呕吐的感觉!
实在来说,那极其恶心  虽然那是生物移植上的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我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
那怪物的身于,是一条粗大的蚯蚓,但是,在蚯蚓的一端,却是一只蝗虫的头,还
有两对足,蚯蚓的身子在蠕蠕而动,蝗虫的足在爬著,唉,还是别说了吧,实在太令人
呕心。
奥斯教授却分明未曾注意到我已经有点受不了,他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箱盖︰“你再
来看,这才是真正成功的例子,因为哺乳动物也能接受这种生长素。”
他一面说,一面取下了一只箱子上的布幕。
我实在不想看,但是好奇心又使我不能不去看那只箱子中的东西。
那箱子的一面是玻璃的,是以我不必走过去,就可以看到箱子中是甚么。
我看到了一头猫,神情委顿,猫眼闭著,在发出咕咕声。然而那只猫,却还有另外
两个头,一个是兔头,在左边,兔眼正在慌张地转动著。而在它的右侧,则是一只小黄
狗的头。
那狗头垂著,像是在打瞌睡。
那是一个三头怪物,而这三个头,显然全是活的,我只感到全身震栗!
奥斯教授道︰“这是我在六天之前完成的,它们已活了六天,而且,生长情形十分
良好,你怎么不恭贺我的成就?”
我感到十分难说话,我只好道︰“教授,你真了不起。”
教授道︰“还有哩,你来看这个。”
我实在想闭上眼睛,但是我似乎已失去了闭眼睛的能力!
而且,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向前走去,来到了另外一间房间中,在一只
金属箱之前,停了下来,那金属箱之上,也覆著一块布。
我作好了心理准备,接受来自超自然怪物的打击,可是,当奥斯将布揭开之后,我
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看到一头猴子。
那猴子只有一个头,自颈以下,全在那金属箱子之中,那猴子见了人,发出嘶哑的
叫声,眼珠乱转,像是十分痛苦。
我直到这时,紧张的神经,才略为轻松了一下,嘘地一声︰“这猴子在洗土耳其浴
?”
奥斯教授向我神秘地笑了一笑︰“或许它想!”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猴头上摸了一下,然后,双手抓著猴子头,向上提了起来,
当他的双手向上一提之际,我不禁呆住了。
那猴子头并没有身子,就只是一只猴子头!
在颈部分,有一个白色的橡皮套,连结著许多管子,通向那金属箱子,奥斯教授捧
著猴头,直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呆若木鸡地站著,倒是那猴子,还在不断地向我眨著眼睛。
过了好一会,我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做了甚么?”
奥斯教授将猴子放回了原地︰“我将这猴子的头和身体分离了。”
我只好喃喃地重复著︰“分……分离了?”
“是的,这个猴头,毫无负担地活了十四天,活得很好。”
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了一下︰“真难以想像,你下一
步的实验……是甚么,你已经做是太过份了。”
“过份?”奥斯惊讶地反问︰“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呢?”我的声音,甚至有点发颤。
“第二步。”奥斯扬起了手,洋洋得意。
可是他只讲了“第二步”三字,在外面,突然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那一下响,打断了奥斯的话头,他转过身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
他也不等我答应,便已向外走了出去,我只得在那间房间中等他。
在奥斯教授离开之后,房间中十分静,只有那只猴头,不时在发出一种嘶哑的声音

我实在没有勇气去多看那猴子头一眼,这只猴子头,算是甚么呢?算是生命?如果
是生命的话,那是甚么生命呢?但是却又绝不能说它不是生命,因为它是活的,它会叫
,如果它是人而不是猴子的话,说不定还会讲话  当我一想到这里之际,我忍不住机
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凉气直冒!
我为了壮胆,大声叫道︰“教授!教授!”
但是教授并没有回答我,反倒因为我的一叫,大约使那猴头受惊了,它竟发出一种
十分尖锐的声音来,同时,掀起了上唇,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这更使我毛发直竖,我退开了几步,离得那猴头远一些,然后我又叫道︰“教授!

我已经退到门口了,教授是因为听到外面有甚么奇异的声响而出去察看的,照说,
我这样大声叫他,他应该回答我的。
但是我却仍然得不到教授的回答。
这时,除了那猴头还在发出令人发悸的怪叫声,整所屋子,静到了极点。
可是,突然之间,我却听到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自外面传了过来。
这令得我陡地一呆,也使得我在一呆之后,立时向外跑出去。
当我穿过花园之际,我还来得及看到教授的那辆灰色房车,正在急速向外驶去。
本来,就算教授突然想起了有甚么事,而需要离开,那已经是够突兀的了,但或者
还可以勉强讲得通。
可是这时,就在车子向前疾驶而出,我一瞥之间,我却清楚地看到,教授是坐在车
子的后座,而且,在教授之旁,还坐著两个人。
在教授左边的那个,甚至还转过头来,向后面望了一眼,但是由于距离太远,所以
看不清楚他的脸面。
车后座连教授在内有三个人,车子当然是需要有人驾驶的,那也就是说,至少有三
个人来这里,将奥斯教授绑架绑走了。
我之所以立即想到奥斯教授是被绑架的,那是因为我看到,坐在奥斯教授身边的那
两个人,将他挟得十分紧。
而且,如果奥斯教授是出于自愿离去的话,那么在情理上而言,他似乎不可能连讲
也不讲一声。
我又向前奔出了几步,在不可能追上这辆灰色房车之际,才停了下来。
在我向前奔出的时候,心念电转,不知起了多少疑问,绑走奥斯教授的是甚么人呢
?是“灵魂”指使他手下干的么?
但是,我刚和“灵魂”见过面,“灵魂”要我说服奥斯教授去接纳他的请求,而且
,他强调要奥斯教授所去做的事,完全要出于自愿,而不能有丝毫强迫,所以,“灵魂
”不应该用这种手段对付奥斯教授。
那么,那三个是甚么人呢?
我叹了一口气,本来已是神秘之极的事情,因为奥斯教授的被绑架,而变得更复杂
了。
而且,在我来说,事情的麻烦,更难以设想。“灵魂”可能会怀疑我在从中搞鬼,
因而来对付我了!
为了我的利益,奥斯教授究竟落到了甚么人手中,我亟需弄清楚!
我停留了大约只有半分钟,便向我的车子疾奔了过去。
当我可以看到我的车于时,忽然听得“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有一个人自我的
车子中,跳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奔开去。
那人开的是另一边的车门,身子有车身隔著,我看不清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是我一看到居然有人从我的车子中跳出来,心中的恼怒,实在难以形容,我大叫
一声︰“别走!”
我迅速绕过了车头,向前追过去。
然而,当我一越过我的车子之际,我忽然听到了在我的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
脚步声。
从那阵脚步声听来,自我身后逼近过来的人不止一个,在那刹间,我明白了,躲在
我车内的不止一个人,他们之中的一个,在我走近车子时跳了出来,引我去追他,好让
他的同伴,在背后偷袭我!
我仍然向前奔著,但是突然之间,蹲了下来,同时,猛地转身,倏然直立,双拳向
前击出。
在我身后逼近来的,是两个大汉。
两拳直陷进了他们的肚子之中,那两个人穿著深色的运动衫,头上,套著丝袜,脸
面不清,在我的拳头陷进他们肚子的一刹间,我却也可以看出他们脸上那种充满痛楚的
神情。
他们当然和绑走奥斯教授的人一伙,他们之中还有人没有走,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我迅速地抽回拳头来,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抱住了肚子,身子向前一俯,向前跌
出了半步,而还不等他们的身子站定,我两拳又已再度挥出,这一次,拳头以至少八十
磅的冲力,向他们的下颏击出。拳头和他们的下颏接触之时,发出了可怕的“拍”地一
声响,在我右边的那个,身子突然打了两个旋,跌了出去。
但是,那入的身子才一跌出,手在地上一按,立时站了起来,连跌带爬,向前疾奔
了出去。
而在我左边的那个家伙,却没有他的同伴那样幸运了,因为我的左手之上,戴著一
只相当大的戒指,当那只不锈钢戒指,连同八十磅的冲力,一齐撞向他的下颏之际,那
滋味不是十分好受!
他发出了一下模糊不清的惨叫声,身子向后倒去,我的拳头上,立时染满了鲜血。
我不去理会那没命也似逃走的家伙,踏前一步,在那人的胸口踢了一脚,那人已全
然没有反抗能力了!
他在地上翻了一个身,跪了起来,背对著我,双手捧住了头,自他的口中,则发出
了一阵呜咽声,我拔起了一把草,擦著我拳头上的血,然后,我向他走过去︰“别装死
了,站起来!”
那人的身子发著抖,看来像是十分痛苦,但是,当我来到了他的身后之际,他却突
然一个旋转,跳了起来,在他身子一转之际,我已看到他的手中多了一柄枪!
由于他的身子在急速转动,所以容易避开他的射击,我著地向外,疾滚而出。
在我滚到车子底下之时,“砰砰”两下枪声,子弹射在地上,我的身子滚进了车底
,又迅速地穿到了车子的另一边。
那样,在我和这家伙之间,有了一辆车子,他射不中我。
他不再射击,而转身向外奔开去。我不禁为难之极。
我当然希望俘掳他,但是要俘虏他,就必须追上去,我来探访奥斯教授,绝料不到
会发生甚么意外,是以我的身上,虽然经常都备有一些武器,然而这些武器,却全不能
和手枪相敌。
我如果追上去,那么那家伙射中我的可能性就极高!
而如果我不追上去,那么我就要失去唯一的线索!
我考虑了极短的时间,便突然拉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用车子去追他!
当然,他仍然可以开枪向我射击,但是我如果高速地向他冲过去,他可能命中不了
目标。
而且,我伏著身子,就算他射中了车子,他也未必伤得了我。
当车子发出狂吼声向前冲出之际,那人满是血污了脸转了过来,连续不断地射击。
车前的玻璃碎了,我低著头,变得盲目地向前冲去,车子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突
然间,右轮上又中了一枪,车子猛地一侧,突然翻了过来,变成了四轮朝天,我在车内
,翻了一个筋斗,忙不迭爬出来时,车子已经起火烧了起来。
我一爬出车子,就向前面看去,我看到一辆车子在公路上迅速地驶出来,车门打开
著,车中有人伸出手来,拉著那人,上了车子。
而在那人跳上车子的一刹间,“叭叭叭叭”,一排手提机枪的子弹,就在我面前一
码处,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弹痕!
我出了一身冷汗,僵立在那里。因为我绝不认为那机枪射手之射不中我,是因为他
的射击技术差!
那一排子弹,完全可以射中我!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他的目的,只是在阻遏我再向前追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还会向前追去的话,那么我就是十足的白痴!
我呆立著,眼看那辆车子,绝尘而去,转眼之间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仍然呆立著,因为我心中的疑惑更甚,不明白何以对方要枪下留情。他们绑走了
奥斯教授,但如果将我枪杀了,岂不是更乾净利落?
为甚么他们竟不这样做?
我一直呆立著,直到我听得奥斯教授的住宅中,有电话铃声传出,我才奔回屋子,
拿起了电话,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个听来模糊不清的声音︰“有一位卫先生,是正在拜
访奥斯教授的,请他听电话。”
竟是找我的电话!
我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就是。”那边的声音道︰“请你等一等。”
我忙问道︰“是谁,怎么一回事?”
接著,我听到了“灵魂”的声音。
“灵魂”在电话中道︰“我委托你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哼”地一声︰“你已主使你的手下,将奥斯教授绑走了,还来问甚么?”
我虽然不以为绑走奥斯教授的是“灵魂”的人,但是整件事实在太波谲云诡,“灵
魂”也大有可能主使手下绑走教授,是以我才这样说。
“甚么?”“灵魂”自电话中传来咆哮。
“奥斯教授给人绑走了,是你手下干的好事!”
“你在甚么地方?”他继续咆哮。
“你电话是打到甚么地方来的?”我也恶声相向。
“在原址等我,我立即就来!”
“你来?”我感到十分奇怪,立时反问他。
可是,他没有回答,立时挂断了电话。
以“灵魂”的身份而论,他在那间贸易公司内出现,已是十分值得奇怪的事。但如
果说他竟准备公然行动的话,那更奇怪之极!
因为这里并不是A区。“灵魂”在A区,是个叱吒风云的人物,但是在这里,他要
是乱来,可能锒铛入狱的。
当然,以A区的势力,在交涉之下,“灵魂”终于会被释放出来。但是A区的政局
瞬息万变,如果“灵魂”在此地受挫,那么他在A区的政治生命可能会就此完结!
“灵魂”习惯于那么险恶的政治生涯,他当然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但是他还是立即要到这里来,由此可知这件事是如何的严重。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本来,奥斯教授、“灵魂”、将奥斯绑走的那一批人,三方面之间,和我绝无关连
。然而如今我却已不可避免地卷进了漩涡之中!
照眼前的情形看来,我自然只好在这里等“灵魂”的来到。因为若是当“灵魂”赶
到,发现我不在这里的话,一定以为我在从中捣鬼!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如果奥斯教授不是真的被人绑走,我劝教授逃
走,然后再对“灵魂”说奥斯教授已被人绑走了,这倒是一个极好的办法,这个办法是
可以使奥斯教授摆脱“灵魂”对他的纠缠,只是可惜如今奥斯教授真的落入了一批来历
不明的人手中!
第四部︰迭遇武术高手
我来回踱了几步,“灵魂”不可能如此快赶来,我应该还可以趁这个空档做些事,
我转身上楼去,在教授的卧室之中,略转了一转,教授一定是一个十分爱好整洁的人,
他的房间中,可以说一尘不染。
在二楼,还有几间房间,我都推开门来看了一看,没有发现甚么异样,这大约费去
了我十来分钟的时间,而那时,我已经听得一阵急速的汽车声传来,我自窗口向外看去

我看到一辆名贵房车和两辆普通的房车,疾驶而至。
而那辆大车子,使用外交官的车牌。
我一看到这辆车子,就知道那是“灵魂”来了,于是我匆匆地下楼去。
当我奔下楼梯,来到了楼梯的转角处之际,我踢到了一样东西。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本小的记事本,是随时可以放在上衣袋中的那种。皮封面紫红
色,我记得这是奥斯教授的记事本。
是以我附身拾了起来,放入袋中。
而等到我奔到楼下时,“灵魂”已然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旋风也似地卷了过来。
一看到了我,“灵魂”立时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的五六个人,立时散开,将我围在
中心。他们的行动之熟练和快捷,已经配合的如此之完美,这证明他们全是久经训练的
一群。
而“灵魂”则直趋我的身边,厉声道︰“怎么一回事?你说,怎么一回事?”
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竟敢如此厉声地向我喝问,我当真想一只手按住他的头顶
,另一只手向他的下颏,狠狠地打上一拳。
但是我却竭力忍往了,没有那么做。
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他拥有指挥十万名以上遍布地球每一角落,穷凶极恶特
务的权力!
我忍住了气︰“我和教授在实验室看一只猴子头,忽然外面传来‘砰’地一声,教
授走出来看,等我叫他而听不到他的回答之后,再赶出来看时,教授已经被绑走了!”
“灵魂”的双眼之中,冒著异样的光采地望著我︰“甚么人,绑走他的是甚么人?

“我不知道,他们套著丝袜,我曾和他们中的几个人打过,但是终于被他们逃脱,
我还几乎丧生在他们的子弹之下。”
我扬了扬我仍然沾著血的拳头。
可是“灵魂”却一下冷笑︰“你将教授藏到甚么地方去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幼稚恶
劣、无聊而不可靠的谎言?”
我又是吃惊,又是恼怒,我甚至恼怒得将拳头扬到了他的鼻子之前,我大声喝道︰
“我说的是实话,只有像你这种卑鄙的人,才习惯于说谎!”
“灵魂”并不和我再争辩,他只是冷冷地道︰“卫斯理,你被捕了!”
我不禁怒火上冲︰“你以为这里是甚么地方?你有权力在这里随便捕人?”
“灵魂”冷笑一声︰“所谓权力,是强者的象徵。如果你现在不能抵抗我们,那我
们就有权力,而你的被捕,也成为事实!”
我厉声道︰“是么?”
随著这两个字,我的拳头,也已向前疾送出去!
“砰”地一声,我拳头的正面,齐齐正正地击在“灵魂”的面门之上,“灵魂”的
身子向后跌去,我迅速地跳了起来。
我身形跃起,是想先将“灵魂”制住了再说,在目前的情形下,必须擒贼擒王,先
将“灵魂”制住了,才能谋脱身之道。
但是,我低估了围在我身边那几个人的力量了!
就在我身子跃起的那一刹间,“砰砰”两声响,背上已重重地中了两掌。
发出那两掌的人,一定是武术高手,因为那两掌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令我猛地
向前跌出去,还未落地,眼前金星乱迸间,左腰也已吃了一拳!
我飞起一脚,向左踢出。
那一脚踢中了那人的甚么地方,我不知道,只听到了一下十分难听的骨裂声。
紧接著,我的身子向下倒去,在地上一个翻滚,我的头顶又中了一脚,那一脚力道
之重,令得我视力几乎消失!
但是我还是勉力跳起,依稀看到面前有一条人影,猛地向前扑过去,双拳齐挥,那
两拳的力道极猛,我只觉得左拳是击在硬物上,右拳则陷进了那柔软的肉中。
接著,我被一种极大的撞击力量弄得旋转,转了不止一下,在那几秒钟之中,如同
陀螺一样地转动。
在身子急速地转动时,绝无能力反击,背部和头部,又受到了重重的几击。
在我多年来的冒险生涯之中,还未曾遇到过那么强的对手,这几个“灵魂”的护卫
,毫无疑问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虽然被打得天旋地转,但是我还可以觉得出,向我进攻的人,在施用著各种各样
的武术  传统的中国武术。
当我身子的旋转稍为慢了下来之际,在我面前,突然有双足飞蹴而至,正踢在我的
胸口之上,令得我又向后仰跌了出去。
当我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之际,若不是我有著自小就接受的中国武术训练,那我
一定早已昏死过去了,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昏了半分钟之久。
我听得“灵魂”用一种异样的声音叫道︰“别打了,要活的!”
另一个道︰“首长,他昏过去了!”
“灵魂”的声音听来异样,使我几乎要睁开眼来看看,那一拳究竟击中了甚么地方
,造成了甚么样的结果,以致他讲话的声音也变了。
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我仍然闭著眼睛。
既不能力敌,就必须用一些智谋,假装昏过去,再出其不意攻击!
“灵魂”却立时道︰“别太高兴,这人出名的狡猾,他假装昏过去。”
在“灵魂”的那句话之后,我立时觉出,有一脚向我的脸上踏来。
那只脚踏住了我的鼻子,搓来搓去,同时,我听得他道︰“首长,你放心,他如果
是假装昏去,我们可以令他真昏迷,如果他是真的昏迷,我们可以令他醒过来!”
说著踏下来的力道加重了!
这令得我实在无法再装作昏迷了!试想,当你的鼻子被人重重地踏著,而且还在不
断地搓动之际,如何还能躺著一动都不动呢!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地再忍受了几秒钟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然后,我双手
突然抓住了那只脚,猛地扭了一下。
随著我双手的扭动,我听得“卡”地一下骨折之声,那种声音听在我的耳中,使我
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感,精神也为之一振,猛地一跃而起!
别以为我双手已松开了那只脚,我不曾!
在我身子跃起之际,那人带著一声异样的惨嚎声,向下倒去。
而不等他的身子落地,我已抡著他,旋转著,打横扫了出去。
在那时候,我仍然眼前金星乱迸,情形不怎么好,但是却可以觉出,在将那人横抡
而出之际,至少撞倒了三个人。
然后,我双手突然一松。
由于我抡起那人的时候,用的力道实在大猛,是以我双手一松之后,由于离心力的
作用,那人的身子,“飕”地向前直飞了出去。
我的身子摇摇摆摆,转了过来,我竟意外地发现,我的身前没有敌人,站在我前面
的只是一个矮小的身形,那是“灵魂”。
在“灵魂”的脸上,满是血迹,这令我要开心得尖声大笑!
但是,他的手中所握著的那柄手枪,却又令我笑不出来,那柄大型的德国制军用手
枪,和他矮小的身形,显得十分不相称。
他继续用那种像重伤风也似的声音道︰“我对你感到讨厌,如果你打不死,那么,
可以试试这柄手枪的威力!”
他的话,反令得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我转动著眼睛,四面看著,四个人躺在附近呻吟,还有一个人,则在十码开外处躺
著,发不出呻吟声。
我当然不想试一试那柄手枪的威力,因为我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他手中的枪射中了
我之后,我的身子会起甚么样的变化。
是以,我站立著不动,我只是道︰“打架是你先发动的!”
“灵魂”沉声道︰“转过身去!”
我没有办法不依从,我只得转过身去,“灵魂”又向他的护卫咆哮起来:“起来!
起来!饭桶,五个也对付不了一个!”
在地上的四个人,挣扎著,苦著脸,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还有两个当然是断了骨,
他们只能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动著。
而在远处的那一个,根本生死不明,连动也未曾动一下,“灵魂”愤怒地道︰“走
!”
我向前走著,尽量使自己的样子轻松︰“将我押回那间‘贸易公司’去?或者,可
以将我再转押到别的地方去,车子经过市区之际,我大声叫,你怎样?”
“灵魂”刻薄地道︰“谢谢你提醒我,放心,你会在行李箱中。”
我立时道︰“我一样可以弄出声响来引人注意,当别人发现你公然从事非法活动,
你的声誉将受到影响,许多在等待机会的敌人,将会在主席面前攻击你,你的政治生涯
,也就完了。”
我竭力想用言语来打动他,但是他却全然不听。
我们已来到了车子之旁,他吩咐道︰“打开行李盖,钻进去!”
我无法不照做,在我进了行李箱之后,他“砰”地一声,合上了箱盖,我在行李箱
中缩著身子,我当然能够用拳头敲著行李箱盖,发出巨大的声响。“灵魂”似乎并不在
乎这一点,车子已在开动了。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麻醉气体的味道。
我明白为甚么“灵魂”不怕我弄出声响来了,他在车厢之内,可以通过特殊的装置
,向行李箱施放麻醉气体!
我已然有昏眩之感,在半分钟之内,我就要昏过去!
在这仅余的半分钟内,我该做些甚么?
我立即想到了那本小本子,取了出来,在黑暗中摸索著,当我感到我把它塞进了一
条隙缝中时,已然半昏迷了!
接著,我全然昏迷过去。
又接著,过了不知多久,我的眼前开始看到许多红色和绿色的圆圈在晃动,口渴之
极。
我大声地叫道︰“水!水!”
可是事实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像是拼命在澳洲的中央沙漠中挣扎,爬在灼热的沙粒上。头顶是该死的太阳,我
舔著焦枯了的嘴唇,我狂叫著︰“水!水!”
终于,我能发出声音来了,我听到了我自己叫出来的声音︰水!
于是,有一些极酸的液汁,流进了我的口中,那种液汁酸得如此不堪,大概是纯的
柠檬汁,令得我的身子,猛地震动,这自然也令得我清醒了不少,我一欠身,坐了起来

同时,我睁大了眼,也可以看到我眼前的情形了。
我在一间房间中,那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神秘,光线黯淡,有一套沙发,我
躺在其中的一张长沙发上,当我站了起来之后,我双足踏在柔软的、暗绿色的地毡上。
所有的窗子,全挂著暗绿色的帘子,在我的对面,坐著两个人。
我转头向门口望去,门旁,一个人站著。
这三个人都不说话,而其中的一个人,手中拿著一只杯子,是空的,杯中的柠檬汁
,大约己灌进我的口中,我摇了摇头,使得自己更清醒些,然后,我一伸手,拿起我前
面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个乾。
我用手背抹了抹口,站了起来,大声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随著我的咆哮声,门打开,“灵魂”满面怒容地走进来,我“哼”地一声︰“你想
怎样?你要奥斯教授替你做事,对付我,又有甚么用?”
“灵魂”并不回答,他只是向门外招了招手,一个瘦得十分异样的人,头上扎著一
幅黑巾,他的脸和骷髅一样,给人以十分神秘的感觉。
而在那人一进来之后,“灵魂”向后退了一步,向我指了一指,另外三人,也一齐
退了开去,他们的手中都握著枪,对准著我。
我冷笑道:“好了,又玩甚么把戏?”
“灵魂”冷笑道︰“这位先生要你把左臂的衣袖卷起来。”
我呆了一呆︰“做甚么,打防疫针么?看来他是一个蹩脚医生。”
我故作镇定,才这样讲,但是“灵魂”却一本正经地道:“你错了,他是全世界最
好的医生之一,他的医理,任何人不明白。”
我再向那人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一个巫医?”
“灵魂”道︰“可以说是。”
我突然跳了起来,我跳到了一张沙发之上,使我的身子猛地一弹,本来我在那一弹
之后,是可以又向“灵魂”扑了过去的。
但是,我刚一跳起来,“砰砰砰”三下响,那三人都立即扳动了枪机。
三颗子弹都在我的身边掠过,其中的一颗,由于离得我实在太近了,就在我的颈旁
掠过,以致我的头发,也焦了一片。
这三颗子弹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不是由于那三名枪手的技术差。那三名枪手拔枪
之快,射击姿势之美妙,在在都表示出他们是第一流的神枪手,而他们之所以未曾命中
,当然只是存心警告。
我站在沙发上,不敢再动。
“灵魂”嘲笑地道︰“快下来,将你左手的衣袖卷起来,我们大可以在你昏迷的时
候,将你绑起来,但我们没有那样做,那是尊重你,希望你也懂得尊重自己!”
给他那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再怎样了。但是我还是瞪著眼道︰“那个巫医,他想
在我身上,玩些甚么把戏?”
“灵魂”道︰“不会死的,不必害怕。”
我闷哼了一声,这个神秘的巫医,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心底下生出一股寒意。
我自沙发上跳了下来,只见那巫医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移到了身前,他手中握的
是一只蓝底白花的布包裹。
他将那布包裹放在桌上,解开来。
布包裹裹面是一只竹盒子,那竹盒子以极细极细的竹丝编成,盒身通红,可见已然
年代久远。竹盒上还有许多图案编织著,但由于竹盒实在太陈旧了,看不清楚。
一看到那只竹盒,不禁唤起了我一段很久之前的回忆,那是我在一个极其神秘的区
域中度过的一段日子,这个区域中的一切,都神秘而不可思议,那便是中国大陆云贵两
省中的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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