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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人

_7 倪匡(当代)
我在松开他手的时候,是又用力将他推了出去的,他站定身子的时候,恰巧是在桌
旁。而他却突然像是桌上有著成打的响尾蛇一样,立时向后跳了开来!
他跳开了几步,兀自在喘著气。他虽然没有讲甚么话,可是他的神态,却是再明白
也没有了,那公事包是碰不得的。
我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若不损失一只耳朵,是不肯和我合作的了。”
那家伙双手连摇:“不,下,你要的东西,的确在这公事包之内!”
我道:“那么,你替我去取它出来。”
那家伙叹了一口气:“我不能,你不知道,我不能够。”
我道:“我当然知道,你一打开公事包,就会丧生,是不是?”
那人忙道:“不是,真的不是。”
我冷笑道:“你以为你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情形来,我就会信你了么?”
那家伙道:“你可以不信我,我……是说,那金属片,属于一个有著神奇力量的人
所有,他曾警告我不可去碰它,而只是命令手下夺得它,等他来取。”
“那么,你得到甚么好处?”
“一笔大酬金。”
“哼,这笔酬金是你私人得的,是不是?你利用你们国家的特务,来为你自己找外
快,哼,这种事,若是被你们的组织知道了,会有甚么结果?”
“这……”
那家伙更是面无人色了。
我手中的枪向上扬了一扬:“你放心,那金属片并没有甚么神秘力量,为了证明你
并没有捣鬼,你要去打开公事包。”
那家伙又迟疑著,向前走去,他终于走到了那公事包之前,可是,就在他伸手想打
开公事包之际,变故突然发生了!
两只手,不知它原来是藏在甚么地方的,突然出现!其中的一只,抓住了公事包,
迅速地向门口移动,另一只手则拉开了门!
我大叫一声,身子陡地向前扑了出去,那是邓石的双手,毫无疑问,因为其中的一
只手,还满是伤痕,我必须将那公事包追了回来。
可是,也就在我向前扑去之际,那特务头子也突然向我展开攻击!
他侧身向我撞了过来,我不得不身子一缩,避开了他的这一撞,同时,对准了他的
小腹,狠狠地一脚踢了出去。他怪叫一声,向后跌出。
我估计这一脚至少要使他在医院中躺上七八天。
但就算我这一脚,可以使他终生躺在医院之中,又有甚么用呢?邓石的两只手,已
经提著那只公事包走了,我连忙赶到了门口,已甚么也看不见了。
【第十部:支离人之死】
我将门关上,转过身,将那家伙从地上拉了起来,那家伙痛得面色都变了,他口中
发出难听之极的呻吟声,我摇著他,喝道:“别装死,还有事情!”
那家伙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话来:“甚么……甚么事?”
我冷笑了一声:“你这时所受的痛苦,是你自讨苦吃,如果你不答应我下一个要求
,我一定使你吃更大的苦头。”
那家伙不出声。
我又道:“别以为我会打你,我只不过准备将你所作的勾当告诉你的上级!”
这一句话一讲出口,那家伙比再挨了三脚还要受不住,他的身子抖了起来:“你说
,你只管说好了,甚么事。”
我点头道:“那很好,你为了要夺取那金属片,曾指使你的手下,用麻醉药迷倒了
六名学者,那麻醉药的作用十分强烈,足以使人的脑神经停止活动,你可知道这可以造
成甚么样的结果?”
“知道,我知道的。”
我道:“那么,你便给我足够的解药!”
那家伙哭丧著脸:“没有解药,我不是不给你,实在没有解药!”
我的心中,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愤怒,我一字一顿地道:“那是无药可治的,你竟然
使用那么歹毒的东西来对付无辜的人?”
那家伙显然是被我的神态吓倒了,他急急忙忙地道:“我……我没有别的办法,我
必须得到那金属片,它可以使我得到许多财富,我就可以不必再做特务了!”
我觉得那家伙讲的是真话。可怜的胡明,他竟要成为白痴了!
这实在是难以想像,也是令我伤心之极的事情,我抓住那人胸口的手,不由自主地
发起抖来。过了好一会,我才勉力镇定下来,拯救胡明的事已没有可能,金属片也落到
了邓石的手中,那也就是说,我虽然潜进了大使馆,而且,幸运地制住了特务头子,但
是我还是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我手一松,将那家伙放开,他跌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
我望了他好一会,才道:“如果你得了金属片,如何交给邓石?”
那家伙道:“我将之带到吉隆坡,在那里,他会签署一份文件,将许多产业转交给
我,而我就将这金属片交给他,公平交易。”
我明白了,邓石开给这特务头子的条件,和开给我的条件一样。
他在东南亚的巨额财富,并未能打动我的心,却打动了这特务头子的心。
而如今,那特务头子也甚么都未曾得到,我当然也失败了,真正的胜利者还是邓石
,邓石终于得到了他所要得的东西。
而我,对于邓石的秘密,对于那金属片的秘密,却一无所知!我实在感到我无法离
开这里,回去见拉达克,但是我其势不能永远在大使馆中耽下去。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如今,你当然不会再到吉隆坡去的了?”
那特务头子的语声之中,有著真正的哭音:“你这不是废话么,事情已到了这一地
步,我还去甚么?”
我已经要命令他送我出去,可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我问道:
“你的身份极其秘密的,邓石是如何和你接头的?”
他呆了一呆,才道:“我……已干了很多次……类似的事,有一个人来替我接头,
这件事是半公开的,很多人知道。”
我望著他冷笑:“你倒生财有道,那个替你接头的线人叫甚么名字,在甚么地方?

那家伙道:“他叫雅拔,每天下午三时,在市郊的一个公园,一尊石像下,风雨无
阻的。”
我略想了一想,心忖在那个叫作雅拔的人身上,可能还可以得到一些关于邓石的消
息,虽然希望微乎其微。
我又伸手将那家伙提了起来:“好了,你使我离开这里,由正门出去。”
我一面命令著那家伙,一面叩动著装在我牙关座上的无线电发报机,我要拉达克立
即派一辆车子到某国大使馆的正门来。
然后,我以枪胁持著那人,向外走去。
向外走去的经过很顺利,由于我制住了特务头子,所以我可以说通行无阻。我来也
顺利,去也顺利,可是我却遭了惨败!
我才一出大门口,就看到一辆车子,向我疾驶了过来,司机正是拉达克自己,当车
子开到了我的身边之际,车门打开了。
我猛地用力一推,将那家伙推在地上,同时,跃进了车子。
当我在拉达克的身边坐定之际,第一件事不是拉紧车门,而是转过身来,向那人的
双腿的膝关节部份,连开了两枪!
那家伙哀号著,在地上打起滚来,车子已经向前飞驶而出。
我是很少做这样事情的,但是那家伙竟用这样歹毒无耻的手段来对付我的老朋友胡
明,和另外几位学者,我激于义愤,无法不令他吃点苦头!所以,我才开枪射他的膝关
节的,这两枪,会使那家伙双腿被割去,令他终生残废!
拉达克一直没有出声,一直到车子驶出了相当远,才问道:“为甚么?”
我回答道:“因为没有找到解药。”
拉达克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是我早料到的了,那金属片呢?”
我摇了摇头:“也给邓石抢走了。”
拉达克苦笑了一下:“卫先生,我认为你还是快一些离开这里的好。”
我却摇了摇头:“不,我还有一点线索,可能没有甚么用,但是我却不死心。”
拉达克道:“甚么线索?”
我道:“那特务头子有一个接头人,叫雅拔,每天下午在郊外公园处出现,我要去
找他。”
拉达克点了点头,将车子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那时,是在甚么地方,我更诧异何以拉达克将车子停在这里。
我正在奇怪间,拉达克已道:“请原谅,这件事,使我们警方的处境十分尴尬,我
们正在大受攻击,如果外界知道我们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而你又失败了的话─
─”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那么,警方所受的攻击将更加凌厉了,所以
,我认为即使你不肯离开的话,从现在起,你也极不适宜再和我们发生任何的关系了,
可以么?”
我呆了片刻:“我想没有甚么不可以。”
当然,我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相当不愉快的,因为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俨
然将我当作大英雄看待,要我去冒险,如今我失败了,他们却又以种种藉口,要将我踢
走了。
我还未曾试过这样被人利用过,所以我讲完了之后,又冷然道:“可是要我现在下
车么?”
拉达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等他开口,我已经明白他是甚么意思了,我用力拉开
车门,下了车,回过头来,将手打横一划:“拉达克先生,请你记住,我们之间没有任
何关系的了。”
拉达克还在装模作样:“你心中是在见怪我们了,是不是?”
我不再听他说话,只是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直到我走出了两条街,我心中的气愤,
才渐渐地平了下来,我也站定了身子。
如今,我已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我必须见到那个叫雅拔的人。
我截了一辆出租汽车,吩咐司机向市郊的那个公园驶去,三十分钟之后,我到了目
的地。
那个公园,实际上可以说只是一块空地而已,但也多少有点树木。我转了一转,便
在离石像不远处的一个长邓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我足可以打一个瞌睡。我闭上了眼睛养神,可是由于我
心情实在太乱了,尽管我在大使馆中劳顿了一夜,十分疲倦,但是我仍然是没有法子睡
得著。
我索性又站了起来,来回地走著,在公园中的人并不多,那个叫雅拔的家伙,选中
了这一个地方,来替某国大使馆的特务头子接“生意”做,倒是十分聪明的。
时间过得出奇的慢,好不容易到了二时五十分,我看到一个大胖子,慢慢地向前走
来,几乎是正三时,他在石像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那是雅拔,那毫无疑问地是他!
我连忙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即使在那一刻间,我还是不抱著任何希望的,因为若然邓石也是照这个方法来找他
的话,那么,他又有甚么线索可以供给我呢?
然而,当我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向我望来之间,刹那间,甚么都不同了!
我看到那胖子,突然挺了一挺,他的手突然向后伸去,可是他显然抓不到甚么,他
的面上肌肉,可怕地扭曲著,他瞪大著眼望著我,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不解的神气。
这时,不要说他大惑不解,连我也是一样!
但是,我却立即明白了,胖子雅拔是在背后,受到了袭击!他快要死了!
但是,在胖子雅拔的背后,却又没有人!
这说明了甚么?
这是我反败为胜,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立即想到,雅拔是伤在邓石的“手”下的。我没有听到枪声,而看胖子雅拔的情
形,也不像是中了枪,他一定是中了一刀。
邓石的手匿在附近,而手中握著刀,当雅拔来了之后,或者是邓石算准了时间,一
到三点正,就立时动手一刀向前插来。
而一刀插进了一个人的背部,要立即拔刀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也未曾看
到有一只手逸了开去,也就是说,就是邓石的手,还在胖子雅拔的背后。
我脑中想到这结论之际,离事情的发生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向
前扑了过去!
我将雅拔的身子,紧紧地压在木条长凳之上,雅拔这时候还未曾死,他睁大了眼睛
望著我,喉间发出一种奇异的喘息声来。
那种喘息声,是人将死之前的一口浊气,和著他喉间的血团在打滚时所发出来的,
声音十分难听,令人恶心。但是我这时却仍然紧紧地压住了雅拔不放松。
因为当我压住了雅拔之后,我仍然未曾看到邓石的手离开,那大有可能,是他的手
已被我压在胖子的身体和椅背之间了。
我当然不肯放松,而这时候,幸而我附近没有别的人,要不然,我的这种行动,自
然会引起人的注意,而如果一有人注意的话,当然我就会被人发觉我是伏在一个将要死
去的人身上,那我就麻烦了。
胖子喉间的声音,渐渐在静了下来,他的身子自然也应该不动的了,但是,我却觉
得他的胸口在用力向上挺著,那是不可能的,然而这种不可能的情形,却又使我狂喜起
来。
我这时是紧紧地压在一个死人的身上,那是一件极其令人恶心的和恐怖的事情,而
我居然会狂喜起来,那是因为我觉出,雅拔的胸口在向上挺,并不是他自己在动,而是
他背后的甚么东西在动!
在他背后用力挣扎著的是甚么?当然就是邓石的手了!我终于又可以捉到邓石的手
了,那比在雅拔口中得到有关邓石的任何线索来得更好!
有了上次在酒店中的经验,我知道只要制住邓石的手之后,邓石会在短时间内赶到
,而我就可以反败为胜!
我的手小心地绕过雅拔的身子,伸到了背后,我的手触及了雅拔背后的手,邓石的
手!
接著,我便抓到了一根手指,我狠狠地用力地扭曲著这根手指,直到那根手指的指
骨,发出“拍拍”的、几乎断折的声音。
我断定这只手已再没有反抗的能力了,我才一推雅拔的身子,那只手的一根手指被
我抓住,但是它的其余四只手指,却向我乱抓乱插,我忍著痛,向外疾奔了开去,始终
握著那根手指。
在奔出了六七十步之后,我停了下来,我将那只手用力地踏在脚下。那一段时间中
的事情,在事后回想起来,简直如果是在做一场恶梦一样,我可以说曾经和各种各样的
人打过架,可是和一只手,作这样剧烈的争斗,却还是第一次!
我将那只手踏在地上,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那只手的手背,发出了“格格格
”的声音,几乎要被我踏烂了一样。
接著,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邓石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地向前奔了过来,他直奔向我,在我面前呆了一呆,然后
,扑向地上,伸出他的右手臂。
在我还未曾明白究竟他想作甚么间,他的右手腕和右手,已连结在一起了!
而也在这时候,我的右足狠狠地抬了起来,一脚踢中了他的面门!
那一脚,我用足了力道,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我没有可能再和邓石作任何妥协了
,我当然要将他彻底打倒才行。
我那一脚踢了出去,只听到他的面部发出了一下极其可怕的声音。他的身子猛地向
上仰了一仰。
但是由于他的右手仍然被我踏著,所以他的身子,并未能仰天跌倒,而是在仰了一
仰之后,又突然向下,仆跌了下来。
在他一仰一仆之间,他的右手臂又发出了两下可怕的“格格”的声响。
他仆下地来之后,我一俯身,一把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将他拉了起来,再将他的
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将他负著,向前急步地走去,他这时早已昏了过去,只有
作我摆布。
我将他一直负出了公园,幸而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公园外面,有一辆小汽车停
著,我知道那一定是邓石驶来的车子。因为那汽车车门打开著,可见驾驶人是急不及待
地向外跳出来的。
我将邓石塞进了车厢,为了怕他半途醒来,我又在他后脑,重重地加了一拳。
然后,我驾著车,向前驶去。
我对这个城市,并不十分熟悉,而我又不能回到胡明那里去,因为自从研究室的事
情发生之后,胡明入了医院,胡明的住宅,也有不少警方人在留守著。我也不想再和警
方人员发生任何关系。
到了一个十分荒凉的地方,我才将车子停了下来。邓石仍然昏迷不醒,我将他的身
子提了起来,不断地摇著,在我出力摇著他,而他的头部左右摇摆之际,我直怕他的头
会跌了下来!
而我也趁机检查了他的头颈、手腕等地方,看看有甚么脱落接合的痕迹。但是却一
点也没有,和常人一样!
十分钟后,邓石开始呻吟起来。
我也不再摇他,由得他去呻吟,他又足足呻吟了十分钟之久,才睁开眼来。事实上
,他这时所谓“睁眼”,只不过是将眼睛张开了一道缝而已!
因为他的双眼早已被我那一脚踢得又红又肿!
他可能费了好久时间,才看清我,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呻吟:“又是你!又是你!

我冷笑道:“不错,又是我。”
邓石道:“可惜呀,可惜!”
我一伸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可惜甚么?”
邓石的答案,更令得我十分吃惊。
他道:“若是再给我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哼哼,十个卫斯理,也在我手中成灰了!

我的吃惊是有理由的,因为邓石曾在我的手中失败过几次,他每一次失败之后,总
会十分凶狠地讲上几句话,而那几句话也总是兑现的。
他那几句话,是甚么意思,我还不十分明白,但是我却明白一点:不能再让他脱身
了!
我装著不屑的神气:“再过二十四小时,那时,你会变成大力士了么?”
邓石突然激动了起来:“再过二十四个小时,我,我,我会──”
他先是激动,讲不出话,后来,他像是省起那不能和别人乱说的,是以又突然停住
了口。
我心知他的心中一定有著十分重要的秘密,但当然他也有可能是故意如此,来引我
注意的,如今我却不屑理会,我只是记得:胡明已成了白痴,这一切全是邓石弄出来的

而胡明是我的好友,我必须为胡明报仇,所以我冷笑一声:“你的手段居然如此狠
辣,你要自食其果!”
邓石只是瞪著我,并不还口,我右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左手扬了起来,狠狠地
两掌,打在他的脸颊之上,他的脑袋顺著我的掌掴,而左右猛烈地摆动了起来,他口角
立时流血,而他的双颊之上,也立时出现了两个手印!
那两个手印才一出现时是白色的,接著,便变成了通红的颜色,他喃喃地道:“别
打我,我已经说过了,别打我,别打我!”
我狠狠地道:“别打你?你可知道,由于你的愚昧无知,已使得六名杰出的学者变
成了白痴?你可知道你犯下了甚么罪,我非但要打你,而且要不断地打你,使你也因为
脑部震荡而成为白痴。”
我一面说,一面又重重地掴著他,他双手乱摇:“别打了!别打!”
我仍然继续打著他,突然,我停手了。
我之所以突然停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哀求,也不是因为他已昏了过去,而是
在那一刹间,邓石脸上的神情,起了变化,他脸面上的肌肉,可怕地扭曲著,突然之间
,他的头,和他的头颈分离了!
那种突如其来的分离,十分难以形容,因为事情超乎人类多少年来的生活知识范畴
之外,我知道我所抓住的,还是一个活人的身体,但是我却看到,那个活人的头,离开
了脖子,向上升了起来。
我并且听到了在向上飞起来的人头口中,发出了可怕的笑声,在那一刹间,由于过
份的惊骇,我立时松开了手,邓石的身子扯开车门,向外奔去。
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他的头飞了过去,头和身体,迅速地在车外合而为一。
我心中实在怒极了,因为邓石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愚弄了我,我甚至绝未考虑地开著
车子去追他,我突然踏下了油门,车子呼啸著,向前冲出!
车子是对著邓石冲了过去的,邓石回过头来,看到汽车向他撞了过来,他脸上现出
了惊骇欲绝的神情,同时,发出了一声大叫!
而他那一声大叫的声音,却完全被车子撞中他时所发出的隆然之声所盖了过去,他
被车子撞著,跌出老远!
我也陡地停住了车子。
在我停住了车子之后,我的理智恢复了,我连忙跳出车子来,我实在是不应该用车
子这样去撞他的,我奔到他的前面,俯下身去看他。
他伤得十分重,就算立即有一辆救伤车在旁边,只怕他也来不及送到医院去就会死
了。
我望著他,心中感到十分不自在,邓石的口角不断涌著血,却还想讲话。
我将身子俯得更低:“你有甚么话说,快趁早说了吧!”
邓石口角颤动道:“你……满足了?”
我仅有的一点歉意,也因为邓石的这一句话而消失了,我冷笑了一声:“你死了,
也不能使六个学者清醒过来,我有甚么满足?”
邓石面青目肿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十分猾狯和得意的笑容来,这一丝得意和猾
狯的神色,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将死的人脸上,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呆了一呆,
已听得邓石道:“可以的,可以令他们清醒的,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如果我有了那力
量,我可以做一切,我有……一切……力量……”
我更是吃了一惊:“你说,被害的六个学者,可以恢复原状?”
邓石勉力挣扎著,撑起身子来的目的,竟就是为了向我点了点头:“是的!”
他只讲了两个字,便又跌了下去,然后又道:“可是我……绝不会告诉你!”
他在讲到“绝不会告诉你”这句话时,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情,我一生不会忘记,我
本来想向他逼问,但是看到了他这样的神情,我就知道,我再向他多问也是多余,因为
他正是以绝不肯告诉我这一点,来作为对我的最后报复的。
我呆呆地站著,过了一分钟,我最后的机会也消失了,邓石在呼出了急促的一口气
之后,死了。
人的生、死实是难以形容的事,邓石一断了气,他的面色立即就变了,变得如此之
可怖,令人难以卒睹,我立即转过头去。但是我却并没有离开,因为邓石的话,给了我
新的希望。
胡明他们可以有救!
可以救他们六个人的办法,邓石虽然未曾告诉我,但难道一定要他告诉我么?难道
我不能自己去寻找,去发现这个办法么?
奇怪的是,当时我竟绝未考虑邓石所说的是假的,那或许是由于邓石讲那一番话时
那种恨极的神情,使我深信了他的话的。
我既然要自己去寻找,发现救那六个人的办法,我自然是不能凭空去乱找的,我必
须要在邓石的身上,得到线索,才可以进行。
这便是我为甚么不离去的原因!
我转过了头去之后一会,又转回身来,我在邓石的衣袋之中搜寻著,我找到了一个
记事本,一个银包,和许多零碎的东西。
我打开了银包,其中有一叠约莫十来张名片,名片上印的名字是“邓杰”,衔头是
一个考古团的团长,这是在埃及流行的衔头,在下面,则是一个地址。虽然卡片上的名
字是“邓杰”,但是我立即断定那就是邓石的另一个化名。
当我第一次在杨教授的舞会中见到邓石的时候,杨教授曾说邓石有许多化名?那么
,那个地址,定然是邓石的居所了!
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发现,邓石死了,他这个人生前一切神秘不可思议的事,要追查
起来,也更加困难。但是如果我有了他的地址,可以在他的住所,进行仔细的搜索,只
怕会有收获。而且,他死前说他有办法解救胡明等六个人的时候,明显地表示只有他才
知道那办法,那么是不是他会留下线索呢?
我不敢肯定一定有线索,但是却敢肯定,如果有线索的话,那一定是在他的住所之
中!
所以,我得知了他的地址,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我退回到汽车中,就将邓石的尸体弃在荒野,我知道他会被人发现的,而被发现之
后,又会被当作无名尸体来处理,我实在不耐烦多去理会他了。
和邓石发生了纠缠以来的这一段日子,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最不愉快的日子了,而
这一大段不愉快的日子,却有一个更不愉快的结局:我在怒火遮掩理智的情形下,用车
撞死了邓石。
邓石是该死的臭驴子,但是在怒火之中撞死一个人,对我来说,绝不会是一件愉快
的记忆。再加上胡明等六个人成了白痴,而邓石那种神秘的不可思议的支离能力似乎要
永远成为一个谜,这使我更加有说不出来的烦躁,我将心情的烦躁,又归咎于邓石,所
以我才会全然不理会他的尸体,而迳自离开去。当我驾著车子,驶出了七八哩之后,我
那种烦躁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这时,也已经进了市区。我虽然得了那个地址,但是我仍然不知它在甚么地方,
我不断向我遇到的警员询问,同时,由于开车的速度已不能太快,所以我有时间翻阅那
本记事本。
那记事本上面记的,全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在最近的几天中,有“和雅拔见面”、
和“第一号谈妥了条件”等的记载。
我相信记事本中的“第一号”,就是那被我射断了双腿的特务头子。我继续看下去
,在研究室出事的那天,他写著“保佑我”三个字,而在这三个字以后,便是一片空白

这个记事本并没有给我甚么帮助,但是,我却在记事本后面的备忘录上,发现了几
组号码。那几组号码都是六位数字,看来是开启保险箱的秘密号码。
在经过了不断的询问之后,我终于在一幢灰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那一幢英国
式的双层小洋房,以前毫无疑问是英国人居住的,屋内十分静,看来不像有人,但,我
还是按了门铃。
按了门铃之后,我等了五分钟,仍然没有人来开门,就用百合钥匙打开了门,走了
进去。
【第十一部:邓石的日记】
门内十分阴暗,气氛阴森,我一推开门便停了下来,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仔细打
量屋中的一切。
房子是英国式的,进门是楼梯、走廊,走廊通向厨房,在走廊的一旁是起居室,房
子在外面看来很好看,但是一走进来之后,却给人以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十分难以形容,这倒不仅是由于满满地遮住了窗帘,光线阴暗
的缘故,而是好像有受了欺骗,或是不公平待遇之后的那种感觉。
我在楼下走了一遭,浏览了一下,一来看不出甚么异状来,又向楼上走去,楼上一
共是五间房间,我打开了第一间房间的房门,便不禁呆了一呆。
还记得我在未到这里以前,便已经有机会窥视过邓石住所中的情形?当时我已可以
看到邓石的一间卧室,那间卧室之中,除了一只大盒子之外,甚么也没有。
在这间房间的中心,正有著一只可以供人躺得下的盒子,盒盖盖著,而贴著墙,有
一些我难以形容的东西,那像是一组仪表,但是却又绝不是现代的。我所谓难以形容的
原因就是在这里,仪表是现代科学的结晶,但是如今我所看到的这一组仪表,不是现代
的,它给人以古董的感觉。
那些指针、和看来全然莫名其妙的文字,是钳在许多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的石块
之中的。有一些金属线,从那一组“仪表”上通出去,通到正中的盒子上。
我打开了那盒子的盖,盒内是空的。当我对著这空盒子的时候,我的心中,突然起
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要躺进盒中去,要像我上次看到邓石的时候邓石所做的那样,
躺进这盒中去!
可是我心中坚决地告诉自己:不要躺下去!这盒子对我起著一种极有力的诱惑,要
诱惑我躺下去!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极恐怖的感觉,我全身都感到了一股寒意,头皮起麻,
急忙退出了这间房间,心中突然有死里逃生之感。
站在门口片刻,对于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犹有余悸,决定不再走进那房间去

我打开了第二间房间的门,那间房间,也和我曾经看到过的邓石的另一个住所中的
一间房间一样,在墙上有许多凹槽,恰好可以放下人体的各部份。
而这时,我更看到,在房中间,放著一张样子很奇特的椅子,那张椅子是用绳子织
成的,它的支架则是一种深黑色的木。
我再打开了第三间房间的门,三间房间之中,只有这一间是正常的。
那是一间书房,有一张书桌,两排书橱和两张安乐椅,我到了书桌之前,书桌上十
分凌乱,有许多纸张乱堆著,而当我拿开那些纸张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一片金属片!
那便是胡明等六个学者正在研究的时候,被某国特务抢走,而在某国大使馆中,我
和特务头子纠缠中又被邓石抢走的东西。
在金属片下面,还压著一张纸,那张纸上,写著四行相当工整的英文,那四行字,
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字一个字写来的,而且每一个字之间所隔的时间都相当地长,一则因
为字与字之间,没有联系的“行气”,二则,好几个字的墨水颜色,也有差异。
这使我想到,那纸上的字是那金属片上文字的翻译,邓石一定是正在从事翻译的工
作,而他虽然可以译出那金属片上古怪的文字来,他仍然要十分费力地逐字为之译出,
而不能一气呵成。
我连忙去读那四行字,只见那是“伯特雷王朝的大祭师是牛神的化身,他有能力使
人死而复生,他的坟墓,在伟大的宙得神庙以东十里的地下,他的一切能力,都随他之
死而到了他的坟中,大祭师是神的化身,无数人可以证实这一点,大祭师──”
只翻译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
而邓石还在金属片上做了记号,他所翻译到的最后一个字,有著记号,他大概只翻
译了金属片上的文字十分之一左右。
他所翻译出来的文字,我看了之后,觉得一点兴趣也没有,这种记载,在埃及的古
物之上多的是,古时人相信某人是神的化身,毫不出奇,令人出奇的该是直到二十世纪
六十年代,还有其蠢如猪的人把某一个人当作神一样来崇拜。
(一九八六年按:这句话其实大可删除,但当时既曾有过这种情形,也就不妨保留
。)
所以,我对那金属片的价值的估计,也立时大大减低,我想不通邓石这样拼死拼活
要来争夺这金属片,是为了甚么。
如果不是他出尽手段来争夺那金属片的话,他也绝不会死在荒郊。
我不再理会那金属片和那张纸,我退后了几步,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托著头
,无可奈何地思索著,我虽然到了邓石的住所,但是看来我却仍然得不到甚么,我该怎
么办呢?胡明他们,真的是没有希望了么?我不能救他们了么?
我茫然抬头,无目的地四面望著。
但是突然之间,我霍地站了起来,我的心中,陡然一动,我觉得我已找到了这房子
的秘密了!
我这时所在的那间房间,十分宽敞,大约有两百平方呎,而这还是三间房间中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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