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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药

_2 倪匡(当代)

“不行,这一次非实际参加不可,你在事后不会受到牵累的,因为一进死囚室,你
就会被我一拳击昏,这件事,非要你帮忙不可,你想想,明天,所有的报纸上,都会刊
登你的名字,在表面上看来,你是一个无辜受害的,但实际上,你却正是这件事情的主
谋人之一,这是多么快乐的事!”
我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地在“诱人作犯罪行为”,但是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我找不到
别的人可以帮我的忙,当然只好找他了!
韦锋侠给我说得飘飘然了,因为他这一类的人,心理多少有些不正常,我这样说法
,可以说正合他的心意。
他犹豫了一下:“那么,至少要让我知道整个事情的计划才好啊!”
我连忙道︰“不必了,你知道得太多了,便会露出口风来,你只需记得三件事就够
了。
第一,你说是我来求你扮一个东正教神父,因为死囚提出了这个要求。第二、当我
打你的时候,你别反抗。第三、当狱警要拖你上电椅的时候。最紧要在电流接通之前,
声明你是韦锋侠,不是死囚。”
他吃惊地大叫了起来︰“啊?”
我道︰“怎么,你又想退缩了?”
他口吃地道︰“我……我看这计划不怎么完美,我们不妨回去详细地讨论一下。”
我笑道︰“不必了,等到计划讨论得完美的时候,人也上了电椅了,你的计划也只
好束诸高阁,无人知道,快走!”
我几乎将他塞进了车子,我驾著车,向监狱直驶,到了监狱门前,韦锋侠居然不要
我掺扶,而能够自己走进去,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监狱接待室中的情形,和我刚才离去的时候,并没有甚么两样。但是,由于骆致逊
所剩的时间又少了许多,是以气氛也紧张了不少。
我的再出现,而且在我的身边,还有个东正教的神父,这颇使得监狱方面惊讶,几
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的身上。
我先看杰克是不是在。他不在。
杰克不在,这使我放心得多,因为他究竟是一个非同小可的警务人员,我的把戏,
瞒得过别人,可能会瞒不过他,我既然已不顾一切地做了,当然要不顾一切地成功,而
不希望失败。
我再望向骆太太,我用眼光鼓励她镇定些,因为她是知道她丈夫向我要求,自然也
可以联想到我去而复回的用意。我立即发现我望向骆太太望这个举动是多余的,因为她
十分镇定。
我来到了狱长的面前,死囚行刑的时候,狱长是一定要在场的,这时,距离行刑的
时候,只有一小时多一点了,狱长已开始在准备一切了。我指著韦锋侠,向狱长道︰“
我刚才来看过骆致逊。”
狱长道︰“是的,是杰克上校带你来的。”
我点了点头︰“骆致逊要我带一个东正教的神父来,他要向神父作忏侮,请你让我
带神父去见他。”
狱长向韦锋侠打量了几眼︰“可以,死囚有权利选择神父。”他向一名狱警扬了扬
手,道︰“带他们进去。”
我们很顺利地来到了死囚室的门口,当狱警打开了电控制的门后,骆致逊一抬头,
我便道︰“你要的神父,已经来了。”
这句话,是在门还未曾关闭之前讲的,当然,那是讲给狱警听的。
然后,门关上了。
我一步跨到了骆致逊的面前︰“快,快除了囚衣,你将改装为神父走出去,你可以
迳自走出监狱,希望你不要紧张,我将跟在你的后面,外面有车子,我们立即可以远走
高飞。”
骆致逊的反应十分快,他立即开始脱衣服,韦锋侠到这时才开口︰“我不想  ”
然而,他只有机会讲出了三个字,因为我已一拳打在他的头部,把他打昏过去。我
拉下他的面具,和帽子,抛给骆致逊。
然后,我背靠门站著,遮住了门口的小洞。
我大声道︰“骆致逊,你应该好好地向神父忏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又
低声道︰“你只消向外走就行了,绝不要回头!”
骆致逊点著头,他的动作相当快,不一会,便已然装扮成一个东正教的神父了。
虽然,他比韦锋侠粗壮了些,但是在宽大的黑袍,帽子和面具的遮掩下,他和韦锋
侠扮出来的东正教神父,几乎是分不出来的。
我示意他他将囚衣穿在韦锋侠的身上,在这段时间中,我变换了几种不同的声音,
施展著我的“口技”本领,使得在门外的狱卒,以为死囚室中正在进行忏侮。
等到一切就绪了之后,我才低声道︰“好了,你可以开始骂神父了,越大声越好,
你要赶神父走,知道么?”
在乍一听得我这样讲法之际,骆致逊显然还不怎么明白,但是他立即领会我的意思
了,他在我的肩头之上拍了一下︰“我没有找错人,你果然是有办法的,我真不知怎样
感谢你才好。”
骆致逊依著我的吩咐,叫了起来︰“走,你替我滚出去,我不要你替我忏悔!”
我也大声叫道︰“这是甚么话,你特意要见我,不就是要请我找个神父来么?”
骆致逊又大叫︰“快滚,快滚,你们两个人都替我滚出去,快!”
骆致逊的叫声,一定传到了死囚室之外,不等我们要求开门,狱卒便已将门打了开
来。门一开,骆致逊便照著我的吩咐,向外冲了出来,他是冲得如此之急,几乎将迎面
而来的狱卒撞倒!我连忙跟了出去,将门用力拉上,叫道︰“神父,你别发怒,你听我
解释!”
我们两人一先一后,急匆匆地向外冲去。这是最危险的一刻了,因为我虽然已关上
了门,但是那狱警还是可以在门上的小洞中,看到死囚室之内的情形的。如果他看出死
囚室中的人已不是骆致逊的话,那么我这个逃狱计划,自然也行不通了。
而且,由于时间的紧迫,我也没有可能再去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那狱警果然向小洞望了一望,但是我将韦锋侠的身子,面向下,背向上地放在囚床
之上的,那情形很像是他在激动之后,伏在床上不动,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狱警并
没有进一步的表示,我才放了心。
骆致逊在前,我在后,我们继续急急地向外走去,一路上,不断有警员和警官问︰
“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了?想伤害你们?”我则大声回答︰“他一定是疯了,是他自己
要我请神父来的,却居然将神父赶走,这太岂有此理了  神父,请你别见怪。”
骆致逊甚么也不说,只是向外走去,我则不住地在向他表示抱歉,我们几乎是通行
无阻地出了监狱,骆致逊在事先,已经知道了车子的号码,是以他直向车中走去。
我是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可是,这时,在我也快要跟上车子之际,忽然骆太太在我
身后叫我,道︰“卫先生,请你等一等。”
我转过头来一看,不但有骆太太,而且还有好几名律师和警官,狱长也在,我自然
不能说她的丈夫已然成功地越狱了,我只是道︰“对不起,我要送神父回去,我十分抱
歉  ”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我连忙转过头去,那实在
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骆致逊在上了车之后,竟发动了车子!
他显然绝没有等候我,和我一齐离去的意思,在那一刹间,我更怀疑骆太太在我可
以追上骆致逊的时候叫住我,是不是一个巧合。因为骆致逊才一发动车子,车子的速度
极高,向前疾冲了出去!
我追不上他了!
骆致逊在一逃出了监狱之后便撇下了我,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受了如此重
大的欺骗,刹那之间,我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但我的头脑立即清醒了过来,我想到︰若是我再不走,那就更糟糕了!
我不再理会在监狱门口的那些人,向前奔了开去,奔出了两条街,召了一辆街车,
来到了火车站。这时,距离我打电话给白素时,早已超过一小时了,白素一定已然带了
他要的东西在车站等我了。
我匆匆地走进了火车站,白素果然已经在了,她向我迎了上来︰“怎么样?”
我满脸愤怒︰“别说了,我被骗了,我们快要找地方躲起来,你有主意么?”
本来,我并不是没有主意的人,但是骆致逊出乎意料之外的过桥抽板,令我极其愤
怒,我已无法去想进一步的办法了。
白素想了一想︰“我们一齐买两张到外地去的车票,警方会以为我们离开了,但我
们还可以匿居在市区之中,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有一幢很堂皇的房子,我们躲在他家中
,是没有问题的。”
我道︰“你可得考虑清楚,我的案子十分严重,他肯收留我们么?”
“一定肯的,当年他就是靠了我父亲的收留,才在社会上有了一定的地位,成了闻
人。”
我道︰“那么,我们这就去。”
白素和我一齐去买两张车票,我们特地向售票员讲了许多话,使他对我们有印象,
我知道,在所有的晚报上,我的相片一定是被放在最注目的地位,那么,售票员自然可
以记起,我曾向他购买过两张车票。然后,白素和那社会闻人,通了一个简短的电话,
我们在车站中等著。
那位父执,是亲自开著车子前来的。我在未登上车子之前,又道︰“黄先生,我无
意连累你,如果你认为不方便的话  ”
可是不等我讲完,他老先生已然怒气冲冲地斥道: “年轻人若是再多废话,我将你
关到地窖中去!”
我笑了笑,这位黄老先生,显然也是江湖豪客,我至少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了。
车子驶进了黄老先生的花园洋房,那是一幢中国古代的楼房,十分幽邃深远,在那
样的房子中,不要说住多两个人,即使住多二十个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黄老先生还要亲自招呼我们,但是我们却硬将他“赶”走了。
当他走了之后,我才倒在沙发上︰“白素,骆致逊将我骗得好苦。”
白素望了我一眼︰“他怎样了。”
我一摊手︰“才出监狱,哼,他就溜走了,不但我倒楣,韦锋侠更给我害苦了,我
肯帮他的忙,就是为了想在他身上弄明白奇案的经过,却不料甚么都得不到,还要躲起
来。”
白素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一直发怒的话,事情更不可扭转了。”
我心中陡地一震,是的,白素说得对,我太不够镇定了。事情已然发生,我发怒又
有甚么用?我不是没有办法可以扭转局面的,我必须去找骆致逊!
我要找到骆致逊,找到了骆致逊,我至少可以将他送回监狱去,这可恶的家伙,我
绝不值得为他而逃亡!
当然,即使我将他送回监狱去,我仍然难免有罪,但是那总好得多了,而且,凭我
和国际警方的关系而论,或者可以无罪开脱。如今,最主要的问题便是︰找到骆致逊。
可是,我该上哪里去找他呢?
第三部︰“十九层”
在黄老先生为我们所准备的华丽卧室中(这卧室华丽得远在我自己的卧室之上,与
卧室相连的浴室,磁砖地下有暖水管流过,目的是使磁地砖变成温暖,以便冬天在洗完
澡之后赤足踏上去,不觉得冷),我来回地踱著步,白素看著我那种样子,笑了起来︰
“你已经上了当,光生气有甚么作用?”
我握著拳︰“我非找到骆致逊不可!”
白素柔声道︰“那你就去找,别在这里生气,更别将我当作了骆致逊!”
我笑了起来,握著她的手︰“你真是一个好妻子,懂得丈夫处在逆境的时候,用适
当的词句去刺激和安慰丈夫。”
白素妩媚地笑著︰“这件事,一定已成为最热门的大新闻了,你虽然心急要去找骆
致逊,但是还不宜立即行动,且等事息‘冷’一些的时候再说。”
我摇了摇头︰“不行,或者到那时候,警方已将他找到了。”
白素也摇著头︰“我相信不会的,这个人居然能够想到利用你,而且如此乾净俐落
地将你摆脱,我相信在一个短时期内,警方找不到他。”
我反驳她的话︰“警方可以在他的妻子身上著手调查。”
白素笑了起来︰“我相信,在帮助丈夫这一方面而言,骆太太才是真正的好妻子。

我愕然︰“这是甚么意思?”
“你已将经过的情形向我说过,我想,若是说骆太太事前竟绝不知道她的丈夫为甚
么要行凶,若是说骆太大事前绝不知她的丈夫向你提出了甚么要求,这未免难以令人相
信了。”
白素的话大有道理,我不禁陡地伸出手来,在脑门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在我发觉骆致逊驾著车子疾驶而去之际,我本来是还有一个机会︰可以立即监视骆
太太,如果他们夫妇两人是合谋的话,那么我监视了妻子,当然也容易得到丈夫的下落

但当时我却未曾想到这一点,以致我错过了这个机会,如果白素的估计属实的话,
那么,骆太太如今当然已经也“失踪”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我立时打了一个电话到监狱去,自称是一名律师,要与骆太太通
话,可是我得到的回答,却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咒骂声,最后则是一句︰“这女人或者已
进地狱去了,你到地狱中去找她吧!”
对方愤怒地放下了电话,我虽然未曾得到确实的回答,但是我也可以知道,那究竟
是怎么一回事,简而言之,就是,骆太太已不在监狱中了!
而且,骆致逊逃狱一事一定也已被发现了,监狱发现了骆致逊逃狱之后,会产生如
何的混乱,那是可想而知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还要打电话去询及骆太太的下落,
招来一连串的咒骂,可说是咎由自取!
白素笑道︰“我们且在这里做一个时期‘黑人’再说,你不是常叹这几年来没有时
间供你好好看书么?这里有十分具规模的藏书,你可以得偿素愿了,还唉声叹气作甚?

我苦笑了一下︰“只好这样了。”
我们又再谈了一阵,正当我想休息一下之际,黄老先生又来了,他带来了一大叠报
纸,那是晚报和日报的第二版,全是以骆致逊逃狱的事情为主题的。他放下报纸之后,
便匆匆地离去。在他离去之前,他告诉我们,一个空前庞大的搜索网,已然展开,警方
出了极高的赏格,来捉我和骆致逊两人,所以我以不露面为妙,而且,他决定亲自担任
我们两人的联络。
也就是说,除了一个根本不识字的女佣之外,只有黄老先生一个人担任和我们接触

因为警方的悬红数字太大,大到了使他不敢相信任何亲信的人。
黄老先生走了之后,我打开了第一张报纸,触目惊心的大字︰惊人逃狱案,神秘杀
弟案主角,临刑前居然越狱。
内文则记载著,在将要行刑时,监狱方面发觉死囚昏迷,起先是疑心死囚自杀,但
继而知道,那是另一个人,乃是殷商韦某人之子韦锋侠,死囚已然逃去,而死囚之所以
能以越狱,显然是得到一个名叫卫斯理的人帮助。接下去,便是骆致逊和我的介绍。
在报纸的介绍文字中,我被描写成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幸而我以前曾经帮助国际警
方做过事,那些铲除匪徒和大规模犯罪组织的事,都是报界所熟知的,是以在提及我的
时候,“口碑”倒还不错,有几家报纸甚至认为,我可能是在凶犯的要胁之下,才不得
已而帮助凶犯逃出监狱的。
当然,没有一家报纸是料到我是在被欺骗的情形下,帮助了骆致逊逃狱的。
报纸也刊登了警方高级负责人杰克的谈话,杰克表示,任何提供线索而捕获我及骆
致逊两人的人,都可以得到奖金两百万元,只能提供捕获一人的线索,则可得奖金的一
半。
这的确是空前未有的巨额奖金,报上也登了杰克在发表谈话时的照片,他洋洋得意
的神态,溢于纸面,我顿时感到,我不但上了骆致逊的当,而且,我还上了杰克的当。
因为,若不是当日在监狱外地那一句话,我或许不致于冲动地作出帮助骆致逊的决定!
我和白素两人看完了所有的报纸之后不久,黄老先生又来了,这次他带来的,是晚
报第二次版。晚报的第二次版登载著,一切和我有关的人,都被传询了,我的住所也被
搜查,标题是︰两双夫妇一起失踪。
骆致逊和柏秀琼也一齐不见,他们不知上哪里去了,韦锋侠在问话后被释放,他的
车子,在通往郊区的一条僻静公路上被发现……
这一切报导,在别人看来,全是曲折离奇,津津有味的,但是我自己却是这些事的
当事者,我看了之后,却是哭笑不得。
但是我的哭笑不得还未曾到达最高峰,最高峰是当我在电视机上,看到了警方搜查
我住所的经过之际。
我和白素结婚之后,曾经合力悉心布置我们的住所,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有我们的
心血在,但如今,我们却眼看著这一切,遭受到了破坏。
我还可以忍受,因为我究竟是男人,但白素却有点忍不住了,不论她多么坚强,她
总是女人,而家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远比生命还重要的。
我发现白素的双眸之中,饱孕著泪水,便立即关掉了电视机︰“一切都会好转的,
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白素点了点头,同时也落下了眼泪。
我觉得如今既不是生气,也不是陪她伤心的时刻,我决心立即开始行动,我来回踱
了几步,先将我所需要的东西,列了出来。
这张单子上,包括了骆致逊一案的全部资料,和必要的化装用品等等。
我之所以要骆案的全部资料,是因为如果我不能出门一步,那么我要利用我做黑人
的时间,再一次研究这件神秘如谜的案子。
由于如今我对于骆致逊夫妇,多少有了一些认识,我相信若是详细研究的话,不致
于像上次一样,一点结果也没有。
而我也当然不能真的在这所大宅中不离开,我要改头换面,出去活动。
直到这时候,我才真正相信,“好人难做”这句是十分有道理的,我为骆致逊作了
那么大的牺牲,可是如今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这不是好人难做么?
幸而白素找到这样一个妥善的暂时托庇之所,要不然不知要狼狈到甚么程度了。
黄老先生一定是连夜替我准备的,因为第二天的一早,当我还在做梦,做梦梦见我
双手插进了骆致逊的脖子,逼他讲出为甚么要杀害他的弟弟之际,黄老先生已经来了。
他的确给我带来了骆案的全部资料,而且,不仅是报纸上的记载,居然还有一份警
方保存的全部档案的复印。这的确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想,这大概是黄老先生在警方内部有著熟人的缘故,或者,他是出了相当高的代
价换来的,我并没有去深究它。除了资料之外,他还给了我一样十分有趣的东西,那是
一只小小的提包。
这只提包是男装的公文包,但是将之一翻转来,却又是一只女装的手袋。
这提包虽然不大,但是内容却著实丰富,宛若是魔术师的道具一样,其中包括三套
极薄的衣服,折成一叠,和三个面具。
这三个面具和这三套衣服是相配的,那是两男一女,也就是说,我只消用极短的时
间,就可以变换三种不同的面目,包括一次扮成女子在内。
在提包中,还有一些对于摆脱追踪,制造混乱十分有用的小道具,这些小道具都是
十分有趣的,以后有机会用到的时候,将会一一详细介绍。
我的要求,黄老先生已全部做到了,为了他的安全起见,我请他立时离去,以免人
家发觉他窝藏著我们  我不得不用“窝藏”两字,是因为我和白素,正是警方在通缉
的人!
那一天,我化了一整天的时间,在研究著警方的那份资料。
一天下来,我发觉自己对这份资料的期望,未免太高了。因为它实在没有甚么内容
。这份资料内容贫乏,倒也不能怪警方的工作不力,而且因为案子的主角,根本甚么话
也不说的缘故。
警方记录著,对骆致逊曾经进行过三十六小时不断的盘问,如果不是法律不许可,
警方人员一定要动手打骆致逊了,因为在这三十六小时中,骆致逊所讲的话,归根结蒂
只不过是三个字︰不知道。
警方也曾采取半强迫的方式盘问过骆致逊的太太柏秀琼,但是柏秀琼却是一个十分
厉害的女子,她的回答使警方感到狼狈,因为她指出警方对她的盘问是非法的。
我觉得这份资料最有用的,是案发后警方人员搜查骆致逊住宅的一份报告。
在这份报告中,我至少发现了几个可疑之点。
第一、这份报告说,骆致逊将他的弟弟自南太平洋接了回来之后,骆致逊和他的弟
弟,是住在一间房间中的。
本来,兄弟情深,阔别了近二十年,生离死别,忽尔重逢,大家亲热一些,也没有
甚么值得奇怪的,但是报告书上却提及,在他们两人的房间之中,发现了一件十分奇异
的东西。由于骆致逊坚持不开口,骆致谦又死了,所以这件东西究竟是甚么人的,有甚
么用处,也没有法子知道。这件东西是竹制的。
简单地来说,那只是一个一尺长短的粗大的竹筒,在竹筒的内部,却有很多黑色的
微粒,和一种鲜红色的纤维。这两种东西,一重夹一重地塞满了竹筒,而竹筒的底部,
则有一个小孔,因之使得这一竹筒,看来像是一具土制的滤水器。
这东西可能是骆致谦从南太平洋岛上带回来的,但是竹筒上所刻的花纹却十分特别
,经过专家的研究,也不知道甚么意思,而且,和南太平洋各岛土人习惯所用的花纹,
也大不相同。
第二、除了这件东西被怀疑是骆致谦所有的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他是只身
回来的。
第三、骆致逊有记日记的习惯,可是案发之后,他的日记簿却不见了,日记簿是如
何消失的,这是一个谜,因为骆致逊在案发之后,立时被擒,连回家的机会也没有,他
不能在事后去销毁日记簿。如果说,他在事前就销毁了日记簿,那么他杀害骆致谦的行
动,就是有预谋的了,可是,动机又是为了甚么呢?
看了这份报告书之后,我感到那个用途不明的竹筒,和那本失了踪的日记簿,是问
题的焦点。
还有引起我疑惑甚深的,便是骆致逊亲赴南太平洋去找他的兄弟,忽然他和骆致谦
一齐出现,但是究竟他是怎样找到,在甚么地方找到骆致谦的,这件事却是异常的暧昧
不清。
可以说一句,这件事除了他们两兄弟之外,没有人知道。只有一份游艇出租人的口
供,说他曾将一艘性能十分佳的游艇,租给骆致逊,而在若干天之后,骆致逊就和他的
弟弟一齐出现了。
当时,社会上对这件事,也是注意兄弟重逢这一件动人的情节上,至于他们兄弟两
人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下重逢的,竟然被忽略了。
我坚信,这也是关键之一。
化了一整天的时间,我的收获就是这一点,我并不感到气馁,因为我有的是时间,
而且,正如我事先所料那样,我有了新的发现。
晚上,当白素和我一齐吃了晚饭之后,我才将考虑了相当久的话讲了出来。我道︰
“我要出去活动。”
白素低著头︰“你上哪里去?”
我道︰“我不但要找到骆致逊,而且,我要从查清这件奇案著手,所以我要到南太
平洋去,我先要弄清,骆致逊是怎样找到他弟弟的,这和他杀死他弟弟之事,一定有极
大的关连!”
白素带著很大的忧虑望著我︰“你想你离得开么?警方封锁了一切交通口!”
我耸了耸肩,笑道︰“那全是官样文章,我认识一打以上的人,这一打以上的人,
可以用一百种以上的方法,使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而不需要任何证件,也不必
通过甚么检查手续。”
白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么?”
我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行动,那么逃脱警方耳目的可能便减少了
一半。”
白素仍然不肯放心,又道︰“那么,我们分头出发,到了目的地再会合呢?”
我苦笑了一下︰“好的,我们分开来行动好了,犯罪的是我,你是没有罪的,就算
落在警方的手中也不要紧,但是你仍然要化装,行动要小心,而且,我们两个人要找不
同的人帮我们出境。”
白素十分高兴我答应了她的要求,她雀跃著︰“我也要准备一下了。”
我忙道︰“一切由我替你安排好了!”
我要安排的第一步,是我们要有两个不同的人帮助我们出境,但是第一步已经行不
通了。
我以电话和那些可以帮助我离境的人联络,可是他们的答覆几乎是一致的︰“卫先
生,你太‘热’了,‘热’得烫手,我们接到严重的警告,不能帮助你,请你原谅,实
在请你原谅。”
我一连接到了七八个这样的答覆,不禁大是气恼。可是我气恼的却不是那些人不肯
帮助我,他们接到了警方严重的警告,不敢再来帮我,那是人之常情,我恼的是杰克,
这一切,自然都是他的安排!
最后,我几乎已经望了,但是我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一个外号叫“十九层”的人。
他这个外号之得来,是因为传说中的地狱是十八层,而他却是应该进第十九层他狱去的
人。另一是说他是有办法,可以便地狱从十八层变为十九层,不论如何,他就是这样一
个对甚么事都有办法的人。我和他并不是太熟,只是见过两次而已。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了他,当我讲出了我的名字之后,他呆了半晌。
然后,他才道︰“是你啊,卫先生,全世界的警察都在找你!”
我苦笑了一下︰“不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想先离开这裹,请你安排,
你要多少报酬,我都可以答应的。”
十九层忙道︰“我们是自己人,别提报酬。”
他竟将我引为“自己人”,这实在令我啼笑皆非,我是想进天堂的,谁想在十九层
地狱中陪他?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却也只得忍下去,不便反驳,我又问道︰“你
可有办法么?”
十九层道︰“你太‘热’了  ”
我不等“十九层”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题︰“我知道这一点,不必你来提醒我,
你能不能帮助我,乾脆点说好了!”
在我怒气冲冲地讲出了这几句话之后,我已经不存希望。
可是,十九层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想是可以的,但是要用一个十分特
殊的方式,你可知道警方对你的措施已严厉到了甚么程度。甚至远洋轮船在离去之际,
每一个人都要作指纹检查,看看是不是‘正身’!”
我心中苦笑了一下,警方这样对待我,那么骆致逊夫妇,自然也走不了的了。我一
想到这里,心中陡地一动,忙问道︰“十九层,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要你帮助离开本市
么?有没有?”
十九层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之诡秘!
在电话中,我自然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但是从他的笑声之中,我却听出了他一定
有甚么事情瞒著我,不让我知道。
我立时狠狠地道︰“十九层,你笑甚么,有甚么好笑的?告诉我,骆致逊夫妇,是
不是也通过了你的安排而出境了?”
十九层仍然在笑著,但是他的笑声却很快地便十分勉强,只听得他道︰“先生,我
认为你在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中,不宜再多管闲事!”
他对我居然用这样的口气讲话,这实在是令得我大为生气的事情。但是我的脾气却
未曾在电话中发出来。我决定等见到他的时候再说。如果他答应我离去的话,那么我是
一定可以见到他的。
所以,我只是打了一个“哈哈”︰“你说得不错,你作甚么样的安排?”
十九层停了片刻,才道︰“现在,唯一可以离开的方法,便是将你当作货物运出去
,因为警方现在注意所有的人,但是还未曾注意到所有的货物。”
我苦笑了一下︰“不论甚么方法,就算将我当作僵尸都好,我应该怎样?”
十九层给了我一个地址︰“你到那地方去,见一个叫阿汉的人,你必须听从他的每
句话!”
我忙道︰“那么你呢?我们不见面了么?”
他又十分狡狯地笑了一笑︰“我们?我们有必要见面么?”
我又道︰“不见面也好,可是你得  ”
却不料我才讲到这里,便突然被他打断了话头,他道︰“行了,我和你通话的时间
太长了,你快照我的吩咐去做。”
我呆了片刻,我断定十九层是一定知道骆致逊的消息的,我在离开之前,必需去见
他,他以为我的处境不妙,就可以欺负我,那是大错而特错了!
我放下电话,便开始化装,然后,在黄家巨宅的后门离开去。
刚才,我和十九层通电话的号码,我知道是一个俱乐部的电话,那是一个三山五岳
人马豪赌的场所,我到那里去,大约可以找到十九层。
他见了我的面,再想敷衍我,可没那么容易!
我离开了黄宅之后,在街上大模大样地走著,由于化装的精妙,我这时看来,是一
个十分有身份的中年人,当然不会有人疑心我的。
而在外面,街头巷尾,几乎人人都在谈论著骆致逊越狱一事,我上了街车。司机也
喋喋不休地向我说著他“独有”的“内幕消息”,我也只好姑妄听之。
车子到了俱乐部门口,那是限于会员和会员的朋友才能进入的地方,我来到了门口
,贴墙站著,等到另外有两个人坐著华丽的汽车来了,我才突然向他们一招手。“喂,
好久不见了!”
由于他们有两个人,所以他们相互之间,都不知我究竟是在招呼哪一个,以致两人
都向我微笑地点了点头,我也顺理成章地和他们走了进去。
进了俱乐部之后,我就不陌生了,因为这是我来过好几次的地方了。
我知道十九层最喜欢赌轮盘,我就直向轮盘室中走去,还没有看清人影,就已经知
道十九层在甚么地方,因为他正在大声叫嚷!
他在大声叫嚷,就表示他赢钱了,他赢钱的时候,对于四周围的一切,都不加以注
意,只是兴奋之极地高声叫嚷著,连我到了他的身后,都不知道。
直到我一只手,重重地搭到了他的肩头之上,他才回头来。
他当然是认不出我来的,当他以怒目瞪著我之际,我低下头去,低声道︰“我是卫
斯理,你不想我对你不利,就跟我走。”
他呆了一呆,突然像受了无比委屈也似地怪叫了起来︰“要我跟你走?我正在顺风
中,再让我押三次。”
我摇头道︰“不行。”
他哀求道︰“两次,一次!”
我仍然摇头,道︰“不行,如果你再不起身,你就真的要到第十九层地狱去了。”
他是叹一声,站起了身子来。
我一直紧靠著他而走,出了那间房,我和他一齐进了一间休息室之中,他道︰“别
做得太过份了,我吵架起来,你没有好处的。”
我冷笑道︰“你根本没有机会出声,我的手中有一支特制的枪,这支枪中射出来的
,是一种染有毒药的针,这种针不能置人于死,但却可以使人的脊椎神经遭到破坏,人
也成为终身瘫痪,你可要试试?”
十九层坐了下来︰“你明知我不顾意试的,何必多此一问。”
我道︰“我还是非问不可,因为或者你不够聪明,那就等于在说你要试一试了,我
问你,你安排骆致逊夫妇去了何处?”
十九层道︰“我……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们。”
我不去理他,迳自数道︰“一  二  三  ”
他忙摇手道︰“慢,慢,你数到几?”
我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数到几?”
十九层摊开了手︰“你这样做,其实是十分不智的,你知道,只有我,才有力量使
你离境,而你竟这样在对付唯一可以帮助你的人!”
我沉声道︰“我要知道骆致逊夫妇的下落,你说不说,我限你十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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