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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

_6 倪匡(当代)
上校摇著头:“一点也不是废话,我的意思,在那一个晚上,忽然有许多泥土和石
块,将这个大塘填没了,变成了一片平地!”
我呆了一呆,立时和阮耀互望了一眼。
阮耀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大塘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平地!”
我道:“我也很同意你的见解,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从记载中来看,吴家大塘十
分大,就算动用现在的工程技术,也决不可能将之填没。我曾经想到过,是由于地震,
土地向上拱起,使大塘消失的!”
杰克上校道:“那一定是极为剧烈的地震,应该有记录可以追寻。”
我摇著头:“我宁愿相信当时并没有将这场地震记录下来,也不愿相信另外有地方
,忽然来了一大批泥土和石块,将大塘填没。”
杰克上校皱著眉:“不管是甚么情形,总之,吴家大塘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平地。

我和阮耀异口同声:“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杰克上校又道:“然后,阮耀先生的曾祖父,就占据了这幅地!”
阮耀的声调,有点很不自然:“我反对你用‘占据’这个字眼。”
杰克上校道:“可以,我改用‘拥有’,你不会反对了吧!”
阮耀没有再说甚么,杰克上校又说了下去:“然后,这位阮先生,就在这片土地上
建屋,居住下来。”
我点头道:“是的,在这里,可以补充一点,就是他在得到这片土地的同时,还得
到了巨大的财富,他是陡然之间,变成巨富的!”
这一点,阮耀和杰克上校,也都同意了。
杰克上校又继续发表他的意见:“他造了一座亭子在花园,也就是在吴家大塘变成
的土地上,而在这亭子的基石下,铺上了好几层花岗石。”
我点著头:“阮耀正在发掘。”
杰克上校又道:“而在这个亭子的周围,有许多处地方,可能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使人的情绪,发生变化,甚至死亡!”
关于这一点,还有进一步商榷的余地,但是暂时,也可以这样说,所以我和阮耀都
点著头。
我们一面点头,一面准备听杰克上校继续发表他的意见。
那并不是说杰克上校的脑子比我们灵活。而是我们被这件事困扰得太久了,可能思
考方向,已经进了牛角尖,不容易转弯。而杰克上校却是才知道这件事,是以他可能会
有点新的、我们想不到的意见。
上校皱著眉,想著,那时,天色更黑了,他忽然问道:“你们下过陆军棋没有?”
我和阮耀两人,都不禁呆了一呆,因为在一时之间,我们实在想不通,他那样问我
们,是甚么意思。而杰克根本未等我们回答,就已经道:“陆军棋中,有三枚‘地雷’
,一枚‘军旗’,‘军旗’被对方吃掉就输了,普通在布局的时候,总是将三枚‘地雷
’,布在‘军旗’的外围,作为保护!”
天色更黑了,但是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杰克上校的脸涨得很红,那可能是他
由于想到了甚么,而感到兴奋之故。
果然,他立即道:“那些地图上的危险记号,就是‘地雷’,其目的是保护地图上
的那块金色,我认为所有的秘密,在发掘那亭子的亭基之后,一定可以有答案的!”
阮耀立时道:“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杰克上校陡地站了起来:“那我们还在这里等甚么,快去召集工人,连夜开工!”
杰克上校的话,倒是合了阮耀的胃口,是以阮耀也像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
我们三个一起驱车到阮耀的家中,阮耀立时吩咐仆人找工头,要连夜开工。
反正阮耀有的是钱,有钱人要办起事来,总是很容易的。半小时之后,强烈的灯光
,已将那花园,照耀如同白昼,一小时之后,工人已经来了。
少了乐生博士,多了一个杰克上校。阮耀的性子很急,为了想弄清楚,究竟花岗石
一共有多少层,是以挖掘的方法先尽量向下掘,而不是将每一层的花树石都挖尽之后,
再挖第二层。
这样的方法,虽然困难些,但究竟有多少层,自然也可以快一点知道。
然而,所谓“快一点知道”,也不是霎时间的事,一直到了第三天下午,才算是弄
清楚。
花岗石一共有二十层之多!
掘出来的花岗石,每块大约是两呎见方,一呎厚,也就是说,到了第三天下午,那
花园的一角,亭基之下,已经挖成了一个二十呎深的深洞。
我、阮耀和杰克上校,轮流休息著,杰克上校显然和我有同一脾气,对于一切怪异
的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是睡也睡不著的,他抛开了一切公务,一直在阮耀的家中。
到了最后一层花岗石,连续被吊起了四块之后,两个工人,在深洞下叫道:“花岗
石掘完了!”
那时,我们三人全在,一起问道:“下面是甚么?”
那两个工人并没有立即回答我们,我们只是先听到一阵“彭彭”的声响,像是那两
个工人,正在敲打著甚么,从那种声音听来,显然,在花岗石下,并不是泥土,而是另
一种东西。
接著,便是那两个工人叫道:“下面是一层金属板!”
我、杰克上校和阮耀三人,互望了一眼。
在二十层花岗石之下,是一块金属板,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的事,阮耀叫道:“
你们快上来,让我下去看看,是甚么板!”
那两个工人,沿著绳,爬了上来,强烈的灯光,照向深洞,我们一起向下看去。
在这里,我或者要先介绍一下那个深洞的情形,花岗石的头四层,起去的石块较多
,以下,每一层,只被挖出了四块,是以那深洞是方形的,面积是十平方呎,深二十呎

当我们一起向下有时,只见底部是一层黑色的东西,看来像是一块铁板。
我和阮耀两人,一起抢著用绳索向下缒去,一直到了底部,我先用脚顿了两下,发
出“彭彭”的声响来,可见下面是空的,而且,那块金属板,也不会太厚。
阮耀道:“下面是空的,拿钻孔机来,钻一个孔,就可以用强力电锯,将之锯开来
了!”
我道:“当然,这块金属板不知有多大,要将它全都揭起来,只怕不可能。”
我和阮耀,又一起攀了上去,阮耀又吩咐人去准备工具。这时,我和阮耀,都感到
兴奋莫名。杰克上校,也缒下洞去,看了半晌上来。一小时后,钻孔机已在那金属板上
,钻了一个四分之一吋的圆孔,那金属板大约有一吋厚。
两个工人,用强力的电锯,在洞下面工作,电锯所发出来的声响,震耳欲聋。我们
都在上面,焦急地等著。谜底快要揭开了,在这样的时刻,自然分外心急。约莫又过了
一小时,只听得下面两个工人,一起发出了一下惊呼。
我们一直在向下看著,看到那两个工人,已经锯成了一个四平方呎的洞,我们也知
道那两个工人之所以发出惊呼声的原因。
那块被锯下来的金属板,向下跌了下去,那么大的一块金属板,向下跌去,落地之
际,是应该有巨大的声响发出来的。
可是,却一点声响也没有!
那块金属板自然不会浮在半空之中不向下跌去,但是一点声响也听不到,这证明,
金属板下面,有不知多深的一个无底深洞在!
我在听得那两个工人,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后,立时也向下跳去,当我落到了那个
被锯开的方洞之旁时,只看到那两个工人的神色,极其苍白,紧贴著花岗石,一动也不
敢动。
我等著,想听那块金属板到地的声音,可是又过了两分钟,却仍然一点声音也听不
到。
我的手心,不禁在隐隐冒汗,只听得阮耀在上面不住问道:“怎么了?”
我抬起头:“悬一支强力的灯下来,阮耀,你也下来看看。”
那两个工人,已沿著绳子,爬了上去,阮耀也来到了我的身边,不一会,一支强力
的灯,悬了下来,我移动著那灯的支杆,照向下面。
在金属板之间,被锯开的那个洞中,灯光照下去,只见黑沉沉地,甚么也看不到。
我估计有聚光玻璃罩设备的强烈灯光,至少可以射出二百码远。
可是,灯光向下面射去,却根本见不到底,下面是一个黑沉沉的大洞,不知有多么
深!
阮耀望著我,骇然道:“下面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深洞?我要下去看看!”
阮耀那样说,令我吓了一大跳,忙道:“别乱来,我们先上去,试试这个洞,究竟
有多么深!”
阮耀却一直凝视著这个深洞。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从他的那种神情来看,
他好像很想缒进那个深洞之中去看一看。
我自然地想进这个深洞中去看一看,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地底有一个这样的深洞,
那实在是一件怪异到了不可思议的怪事。
但是,在望向那个深洞的时候,我心中却有一种感觉,我感到,在这个深洞之中,
纵使不会有甚么九头喷火的龙,也一定隐伏著无可比拟的危机!
所以,我又道:“要试试这个深洞究竟有多深,是很容易的事,我们先上去再说!

阮耀点了点头,我和他一起,攀到了上面,才一到上面,十几个工人,就一起走了
过来。
其中一个工人领班,有点不好意思道:“阮先生,虽然你出我们那么高的工钱,但
是我们……我们……”
阮耀有点生气:“怎么,不想干了?”
那工人领班搔著头:“阮先生,这里的事情太怪,老实说,我们都有点害怕。”
阮耀还想说甚么,我已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反正已经有结果了,让他们回去吧
!”
阮耀挥著手,一叠声道:“走!走!走!”
所有的工人如释重负,一起走了开去,阮耀“哼”地一声:“地底下掘出了一个深
洞来,有甚么可怕的,真没有用!”
他一面说,一面叫著仆人的名字,吩咐他们立时去买绳子和铅锤,然后,我和阮耀
,一起进了屋子。杰克上校听说在花岗石层之下,是一块金属板,而金属板之下,又是
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洞时,他也瞠目结舌,不知是甚么现象。
一小时后,测量深度的工具,全都买了来,阮耀将铅锤钩在绳子的一端,向深洞中
缒下去,绕著绳子的轴辘,一直在转动著,这表示铅锤一直在向下落去。
绳子上有著记号,转眼之间,已放出了二百码,可是轴辘却越转越快。
我只觉得手心在冒汗,看著转动的轴辘,四百码、五百码、六百码,那简直是不可
能的,在这里的地形而言,如何可能出现那样的一个深洞?可是,轴辘继续在转,七百
码、八百码。
杰克上校也在冒汗,他一面伸手抹著汗,一面甚至还在喘著气。
阮耀站在花岗石上,双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下面,绳子还在向下沉著,九百码、一千
码。
等到绳子放到一千码时,轴辘停止了转动。
然而,这绝不是说,我们已经测到这个洞有一千码深,决计不是,轴辘之所以停止
转动,是因为绳子已经放尽了的缘故。
阮耀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发起火来,对著去买测量工具的那仆人,顿足大骂:“笨
蛋,叫你们去买东西,怎么绳子那么短?”
那仆人连连称是,然后才分辩道:“卖测量工具的人说,一千码是最多的了,根本
没有甚么机会用到一千码,我……我立刻再去买!”
看阮耀那种满脸通红,青筋暴绽的样子,他似乎还要再骂下去,但是杰克上校已然
道:“不必去买了!”
阮耀大声道:“为甚么?”
杰克上校指著下面:“这是危险地区,我要将这里封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
杰克上校那样说,虽然使我感到有点意外,但是我却也很同意他的办法,因为一个
缒下了一千码绳子,还未曾到底的深洞,无论如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正想说话,可是阮耀已然“哼”地一声:“上校,你弄错了,这里不是甚么公众
地方,而是我私人的产业,你有甚么权利封闭它?”
杰克上校道:“自然我会办妥手续,我会向法院申请特别封闭令。”
阮耀仍然厉声道:“不行!”
杰克上校冷冷地道:“封闭令来了,不行也要行,再见,阮先生!”
杰克上校的脸色很苍白,他话一说完,立时转过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阮耀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他厉声道:“我不要再见到你,上校!”
杰克上校只不过走开了五大步,他自然听到阮耀的话,但是他却只是停了一停,并
未曾转过来,接著,一迳走了开去。
阮耀顿著足:“岂有此理!”
他又向那仆人瞪著眼:“还不快点去买绳子!”
那仆人连声答应著,奔了开去,我吸了一口气:“阮耀,我有几句话说!”
阮耀转过头来,望定了我,我道:“我倒很同意杰克上校的办法!”
阮耀大声道:“他无权封闭我的地方,不必怕他!”
我道:“我的意思,并不是由他来封闭,而是我们自己,将掘出来的花岗石放回去
,就让这个深洞,一直留在地下算了!”
阮耀听了我的话,先是呆了一呆,接著,便在鼻子眼中,发出了“嗤”地一声:“
卫斯理,亏你还说你自己对甚么神秘的事情,都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肯停止,现在,这
件事没有结果,你就要放弃了?”
我不理会他那种轻视的口气,只是道:“是的,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
会有结果的!”
阮耀挥著手:“那你也走吧,哪儿凉快,就到哪儿耽著去,别在我这里凑热闹。”
他这样的态度,我自然也很生气,我大声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样?”
阮耀道:“不劳阁下过问,没有你,世界上很多人都活得很好。”
我不禁大是恚怒,厉声道:“好,那么再见!”
阮耀冷冷地道:“再见!”
我“哼”地一声,转身就走。当时,阮耀当著他的仆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我
又不是一个有著好涵养的人,自然会感到难堪,恶言相向,拂袖而去,也是很自然的事
情。而更主要的是,当时,我绝未曾想到,阮耀赶走我,可能是故意的,他早已打定了
主意想做甚么,只不过嫌我在一旁,会阻止他,所以他才将我赶走的。
如果当时我想到了这一点,那我决不会走,一定会留下来和他在一起的!
当时,我愤然离去,回到了家中,还大有怒意,我下了决心,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我决不再过问,也不再去想它。
然而,要我不再过问容易,要我不去想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在休息了一会之后,和好几个著名的地质学家通了电话,其中一位的话,可以代
表许多对本地地质学有研究的人的意见。
当他听到我在电话中说,吴家塘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至少超过一千码的
洞穴时,他第一句话就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道:“我不是问你是不是可能,而是这个深洞已然实际上存在,我问你,这个深
洞是如何形成的,和在这个深洞之下,可能有著甚么?”
那位地质学家发出了几下苦笑声:“你似乎特别多这种古怪问题,老实说,我无法
回答你,除非我去看过那个地洞。”
我叹了一声:“没有人可以去探测这个地洞,它实在太深了!”
那位地质学家道:“其实,以现在的科学而论,还是很容易的,根本不必人亲自下
去,只要缒一具电视摄影机下去,每一个人,都可以在电视萤光屏上,看到深洞底下的
情形了!”
我本来是想请教这个深洞的形成,是不是有地质学上的根据的。
可是这时,那位地质学家却提供了这一个办法!
我略呆了一呆,立时想到,这个办法,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比较困难,但是以阮耀
的财力而论,可以说世界上没有甚么困难的事的!
如果我在和阮耀分手之前,想到了这一点的话,我们也不会吵架了!
我略想了一想,心忖我和阮耀吵架,也不是第一次了,明天和他通一个电话,一样
可以将这个办法,提供给他去实行的。
我在电话中又问道:“那么,你作一个估计,这深洞之下,会是甚么?”
那位地质学家,笑了起来,道:“我是一个地质学家,不是科学幻想小说家,照我
来看,这一带的地质构成成分是水成岩,如果有一个深洞,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一种
地质的中空现象形成的,不过  ”
他讲到这里,略为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照情形来说,地下水会涌上来,那个
深洞,事实上,应该是一个很深的井。”
我笑苦著,道:“没发现有水,至少,我们看不到任何水。”
我见问不出甚么来,只好放弃,躺在床上,竭力想将这件事忘记,但那实在是十分
困难的事,所以一直快到天明,我才有点睡意。
而就在我在半睡眠状态之中,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电话铃声,特别刺耳,我翻了个身,抓起电话听筒来,我听到
的,不是语声,而是一阵急促的喘气声。
一听到这一阵急喘的声音,我陡地怔了一怔,睡意全消,忙问:“甚么人?甚么事
?”
电话中的声音,十分急促:“卫先生?我是阮先生的仆人!”
我认出了电话中的声音,那就是阮耀要他去买绳子的那一个。
而这时,我一听得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立时料到,阮耀可能出事了,因为如果
不是阮耀出事,他的仆人,是决不会在清晨时分,打电话给我的!
我连忙问道:“怎么样,阮先生出了甚么事?”
那仆人并没有立时回答我,只是连连喘著气,我连问了两次,那仆人才语带哭音:
“阮先生……他……他不见了!”
我陡地一呆:“不见了,甚么叫不见了?”
那仆人道:“他进了那个洞,一直没有上来。”
我吓了老大一跳,整个人都在床上,震了一震,我早就已经料到,阮耀可能会做出
一些甚么古怪的事情来的,但是我决想不到,他竟然会卤莽到自己下那个深洞下面去!
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刹那之间,我心乱到了极点,不知说甚么才好。
那仆人在电话中又道:“卫先生,请你立即来,我们真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或许是由于这件事,太使人震惊了,是以我也无缘无故,发起脾气来,我对著电话
,大声吼叫:“现在叫我来,又有甚么用?”
那仆人急忙道:“阮耀先生在下去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是他不上来的话,千万要我
们打电话给你!”
我吸了一口气:“他是甚么时候下去的?”
那仆人道:“你走了不久,已经有四五个钟头了!”
我厉声道:“为甚么你们不早打电话来给我?”
那仆人支支吾吾,我叹了一声:“好,我立即就来,你们守在洞口别走!”
那仆人一叠声地答应著,我放下了电话,只觉得全身有僵硬的感觉。
这件事,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有许多次,根本全然是由于偶然的机会而
发生的,要不是那几次碰得巧的话,根本甚么事也不会发生。
第一次的偶然,当然是罗洛的那只书橱,向下倒去的时候,是面向著上,第二次偶
然,则是散落开来的众多文件之中,偏偏那份文件,落到了阮耀的手中,而阮耀偏又问
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要是那时,根本没有人去睬阮耀,也甚么事情都没有了,要是那时,我不将这份地
图留起来,而一样抛进火堆中,也甚么事情没有了。
可是现在,唐教授死于“心脏病突发”,乐生博士死于“意外的火灾”,阮耀又进
了那个深洞,生死未卜,只怕也凶多吉少!
本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是一层一层扩展起来,却越来越大,不可收拾了!
我一面迅速地想著,一面穿著衣服,当我冲出门口的时候,我又已想到,罗洛这家
伙,在临死之前,立下了这么古怪的遗言,可能他早已知道,在他的遗物之中,有一些
东西,是十分古怪的,我又联想到罗洛的死因,是不是也是由于这幅地图?
当我驾著车,向阮耀家疾驰之际,我心中乱到了极点,朝阳升起,映得我眼前生花
,好几次,由于驶得太快,几乎闯祸。
我总算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了现场。
我首先看到,有一个很大的轴辘在洞边,缒下去的绳索,标记是三千码,洞旁还有
一个仆人,手中拿著无线电对讲机,满头大汗,不住在叫著:“阮先生!阮先生!”
他叫几声,就拨过掣,想听听是不是有回音,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在洞旁的仆人很多,可是每一个人,都乱得像是去了头的苍蝇一样,我大声道:“
只要一个人说,事情开始时是怎样的?”
那买绳子的仆人道:“我又去买了绳子回来,阮先生叫我们将一张椅子绑在绳上,
他带著强力的电筒,和无线电对讲机,向下缒去。”
我吸了一口气,望著那黑黑黝黝的洞,那仆人又道:“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可以看
到下面闪耀的灯光,也可以和阮先生通话,可是渐渐地,灯光看不见了,但一样可以通
话,等到绳子放尽之后,阮先生还和我们讲过话,可是声音却模糊得很,没有人听得出
他讲些甚么,接著,就完全没有声息了!”
我怒道:“那你们怎么不扯他上来?”
那仆人道:“我们是立时扯上绳子来的,可是绳子的一端,只有椅子,阮先生已经
不在了,我有一面在对讲机呼唤他,又怕他找不到椅子,是以又将椅子缒了下去,可是
到现在,一点结果也没有。”
我顿著脚:“你们也太糊涂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该有人下去看看!”
第十部: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所有的仆人,听得我那么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开口。
我心中更是愤怒:“你们之中,没有人放下去,也该报警,等警方人员下去!”
那仆人苦著脸:“阮先生吩咐过,不准通知警方人员,只准我们通知你!”
我简直是在大叫了:“那么,为甚么不早打电话给我?”
我在这样大声吼叫了之后,才想到,现在,我别说大声吼叫,就算我将这十几个仆
人,每人都痛打一顿,也是无补于事的了。
是以,我立时道:“现在,还等甚么,快将绳子全扯起来!”
这些仆人,听命令做事情,手脚相当快,两个仆人,立时摇著轴辘,绳子一码一码
被扯上来,我在那深洞的旁边,来回走著,又从仆人的手中,取过那具无线电对讲机来

那是一具性能十分好的无线电对讲机,在十哩之外,都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对著对讲机,叫著阮耀的名字:“你一定可以听到我的声音,阮耀,不论你遭遇了
甚么,就算你不能说话,想办法弄出一点声音来。好让我知道你的情形!”
我拨过掣,将对讲机贴在耳际,我只希望听到任何极其微弱的声音。
但是,却甚么声音也听不到!
这种情形,对无线电对讲机而论,是很不寻常的,几乎只有一个可能,会形成这样
的情形,那便是,另一具对讲机,已遭到彻底的损毁!
我试了五分钟,便放弃不再试,因为阮耀如果有办法弄出任何声响的话,那么我一
定可以听到声音的了。
现在,情形照常理来推测,最大的可能是在三千码之后,还未曾到底,但是阮耀却
跌了下去,他可能再跌下几百码,甚至更深,那当然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一连串的事,是如此神秘莫测,谁又能说不会有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我望著那两个摇著轴辘的仆人,看到绳子已只有二百多码了。
也就在这时,一辆警车驶到,杰克上校带著几个警官,大踏步走过来,上校一面走
,一面叫道:“阮耀,你来接封闭令!”
我听得杰克上校那样叫著,不禁苦笑了起来!
要是现在,阮耀能出现在我们眼前,那就好了!
杰克上校一直来到近前,才发现阮耀不在,而且,个个人的脸色都很古怪,他呆了
一呆,直望著我:“怎么,发生了甚么事?”
我用最简单的话,讲述了所发生的事,杰克上校的面色,变得难看之极,这时,绳
子已全被绞上来,那张椅子,也出现在洞口。
那张椅子,是一张很普通的有著扶手的椅子,在两边的扶手之间,还有一条相当宽
的皮带。照说,一个成年人,坐在这样的一张椅子之上,是不会跌下去的,但是,阮耀
却不在了!
杰克连声道:“狂人,阮耀是个疯子!”
我望著杰克上校:“上校,我马上下去找他!”
上校尖声叫了起来:“不行,我要执行封闭令,谁也不准接近这里!”
我仍然望著他,道:“上校,我一定要下去,他可能只是遭到一点意外,并不曾死
,正亟需要我的帮助,我一定要去!”
杰克上校大声叫道:“不行!”
我坚定地道:“如果你不让我下去的话,将来在法庭上作证,我会说,阮耀的不幸
,是由于你的阻挠!”
杰克上校气得身子发抖,大声道:“你这头驴子,我是为了你好!”
我摊著双手:“我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看著阮耀出了事,而我甚么也
不做,我可以带最好的配备下去,甚至小型的降落伞。”
杰克呆了片刻,才大声叫了起来。
杰克上校这时叫的,并不是不让我下去,而是大声在吩咐他的手下,去准备我下深
洞而用的东西,真的包括准备小型降落伞在内。
洞外的各人,一直十分乱,我坐上椅,带著一切配备,准备进入深洞之际,已然是
两小时之后的事了,杰克紧握著我的手,望了我半晌,才道:“你仍然是一头驴子,不
过的是头勇敢的驴子。”
我苦笑著:“你错了,我一点也不勇敢,只不过是一头被抬上架子的驴子!”
杰克上校道:“那你可以不必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如果阮耀死在这张椅子上,他的尸体已被扯了上来,那我一定主
张立时封闭洞穴,而且从此不再提这件事,可是现在,我们不能确知阮耀的生死,他可
能在极度的危险之中,极需要帮助,所以我不能不下去!”
杰克上校叹了一口气:“是的,有时候,事情是无可奈何的。”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你检查一下应带的东西,电筒好用么?”
我按了一下使用强力蓄电池的电筒,点了点头,他又道:“对讲机呢?”
我再试了一下对讲机,虽然在这以前,我已经试过好几次。
杰克上校又将他的佩枪,解了下来给我,道:“或许,你要使用武器!”
我接受了他的佩枪,但是却苦笑著:“如果下面有甚么东西,那么这东西,一定不
是普通的武器所能对付的,你说是不是?”
杰克上校也苦笑著:“我只能说,祝你好连!”
杰克上校后退了一步,大声发号施令,我扶著椅子的扶手,椅子已在向下缒去。
我抬头向上看,上面的光亮,在迅速地缩小,我在对讲机中,听到上校的声音,他
在道:“现在,你入洞的深度是一百五十码,你好么?”
我用强力的电筒,四面照射著,那洞并不很大,略呈圆形,直径大约是四十呎,洞
壁的泥土,看来并没有甚么特别之处。
我抬起头,乃然可以看到洞口的光亮,我回答道:“我很好,没有甚么发现。”
我的身子,继续在向下沉著,杰克上校的声音,不断从对讲机中传来,告诉我现在
的深度,当他说到“一千码”之际,他的声音有点急促。
我回答他道:“直到如今为止,仍然没有意外,这个深洞好像没有底一样,洞壁已
不是泥土,而是一种漆黑的岩石,平整得像是曾经斧削一样!”
我一面和杰克上校对话,一面不断地用有红外线装置的摄影机拍著照。
我在对讲机中,可以清晰地听到杰克上校的喘气声,他在不断报告著我入洞的深度
,一直到两千码的时候,他停了一停:“你觉得应该上来了么?”
我道:“当然不,阮耀失踪的时候,深度是三千码,而且现在,我觉得十分好,甚
么意外也没有,甚至连呼吸也没有困难。”
我听得杰克上校叹了一声,接著,我的身子,又向下缒下去,杰克上校的语声,听
来一样清晰,我已到了两千八百码的深度了!
这个深度,事实上实在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的的确确,深入地底,达到了这个深度
,而且,向下看去,离洞底,似乎远远得很!
我对著对讲机,道:“绳子只有三千码,一起放尽了再说。”
杰克上校,是照例会立时回答我的。
可是这一次,在我说了话之后,却没有他的回答,而我坐的椅子,也停止不动了。
我无法估计和杰克上校失去联络的正确时间,但是到两千八百码的时候,我还听到
他的声音,现在,椅子不动了,一定已放到了三千码。
在这两三分钟的时间中,我实实在在,未曾感到有任何变化,但何以对讲机忽然失
灵了呢?我用电筒向下照去,看到了洞底。
洞底离我,只不过两码左右,我发出了一下叫呼声,涌身跳了下去。
当我落到洞底之际,我又对著对讲机,大声叫道:“上校,我已来到了洞底!”
可是我仍然没有得到回答,我抬头向上看去,根本已无法看到洞口的亮光了!
而且,我看到,缒我下来的那张椅子,正迅速地向上升去。
我大叫著:“喂,别拉椅子!”
我的语声,在这个深洞之中,响起了一阵轰然的回音,但是我的话并没有用,那张
椅子还在迅速向上升著,转眼之间,已经出了我手中电筒所能照到的范围之外!
缒我下来的椅子,为甚么会向上升去,这一点,我倒是可以想像得到的,那自然是
杰克上校在上面,突然发觉失去了联络,所以急急将椅子扯上去的。
我大声叫了几下,回声震得我耳际直响,我知道叫嚷也是没有结果的,而且我想到
,现在我既然在洞底,那么,阮耀的遭遇,可能和我一样,我应该可以找得到他的了。
我用电筒四围照著,可是,电筒的光芒,却在迅速地减弱。
这又是绝对没有理由的事,蓄电池是可以供应二十四小时之用,但是在半分钟之内
,电筒已弱得只剩下昏黄的一线,紧接著,完全没有了光芒,漆一样的黑暗,将我围在
中心。
我急促地喘著气,迅速地移动身子,向前走著,不一会,我双手摸到了洞壁。
虽然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摸到了洞壁,对我说来,毫无帮助,就算我是一只壁
虎,我也没有可能沿著三千码的洞壁爬上去的。
但是无论如何,那总使我心头,产生一种略有依靠之感。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想著该怎么办,我已无暇去想及对讲机何以会失灵,电能
何以会消失了,我只是想,我应该怎么办?
而就在那时候,我觉出我手所按著的洞壁,在缓缓移动。
那是一种十分缓慢的移动,但是我确然可以感觉得到:洞壁在动,或者,与其说是
“移动”,不如说洞壁是正在向内缩进去,好像我按著的,不是坚硬的山石,而是很柔
软的东西一样。
刹那之间,我整个人都震动起来。
而几乎是同时地,我所站的洞底,也开始在动,洞底在渐渐向上拱起来。
我完全像是处身在一个恐怖无比的噩梦之中一样,我拚命按著电筒,希望能发出一
点光亮,使我可以看到眼前的情形。
但是,我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而移动在持续著。
我不知各位是不是有过这种噩梦的经验,在亟想要光亮的时候,所有的灯,全都无
缘无故地失灵,只剩下黑暗,在黑暗中冒冷汗。
然而,噩梦的梦境虽然可怖,在遍体冷汗之后,就会骇然醒来,而一醒了之后,一
切可怖的梦境,就会成为过去。但是我这时,却并不是身在梦境,而是实实在在地在这
种可怖的境地之中!
要命的也就在这里,洞底的移动,越来越剧烈,我已无法站稳身子,突然之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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