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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

_2 倪匡(当代)
,都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所以一直没有参加。
这一晚,我是早告辞的,而且,我在告辞之际,对于他们三个人的那种执迷不悟,
还很生气,我在门口大声道:“三位,不论你们的讨论,有甚么结果,请不必通知我,
再见!”
我一个人穿过了大得离奇的大厅,又穿过了大得像一整块牧场的花园,上了车,回
去了。
我不知道他们三个人讨论,得到了甚么结论,第二天,阮耀上门来,将我拍的照,
和印制的胶片,全部要了去。我没有问他,他也没有告诉我。只是充满神秘地对我不断
地笑著。
我也料他们想不出甚么更好的办法来的,他们无非是在走我的老路。
而当我一知道罗洛的地图比例,是一比四百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办法,是行不通
的了,因为罗洛整幅地图,不过两呎长,一呎多宽。
那也就是说,整幅地图,所显示的土地,不过八百呎长,六百呎宽,只是五万平方
呎左右的地方。阮耀家里的花园,就超过五万平方呎许多许多。试问,在那一份地图上
,可以找到阮耀的住宅?
但是他们三个人,显然都对地图上的那一小块金色,表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或许
他们怀著某一种他们并没有说出来的特殊希望。但不管他们如何想,他们一定会失望!
我那样不理他们,在事后想来,实在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因为他们三个人,轮流每
人担任一天主持,真的雇了十个助手,每天不停地工作著,足足又工作了两个月。
那时候,天气早就暖了,我已经开始游泳,那一天,我兴尽回来,正是傍晚时分,
一进门,就看到唐月海、乐生博士、阮耀三人,坐在我的家中。
我已经有两个月未和他们见面了,这时,一见他们,用“面无人色”来形容他们三
个人,那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他们三个人的面色,都苍白得出奇,一看到我,又一起摇头叹息。
我忙道:“除了你们的努力没有结果外,还有甚么更坏的消息?”
阮耀忙道:“难道还能有甚么更坏的消息么?”
我笑著,轮流拍著他们的肩头,我们毕竟是老朋友了,看到他们这种样子,我心中
也不禁很难过:“算了,这是意料中的事,因为罗洛地图上所绘的全部地方,根本还不
如阮耀家里的花园大,怎么可能在地图上找得到它的所在?”
我这样讲,只不过是为了安慰他们,可是阮耀却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高叫了一声
,瞪大了眼,半晌不出声,我忙道:“你作甚么?”
阮耀道:“花园,我的花园!”
乐生博士皱著眉:“你的花园怎么了?”
阮耀又怪叫了一声:“我的花园,罗洛所绘的地图,正是我的花园,是我的花园!

唐月海笑道:“别胡说八道了,我看你,为了那幅地图,有点发神经了!”
阮耀自口袋中,摸出了那幅地图的照片来,指著地图道:“你看,这是荷花池,这
是一条引水道,这是一个鱼池。这个圆点是那株大影树,那个圆点,是一株九里香,这
个六角形,是一张石桌。”
阮耀说得活龙活现,可是我,唐月海和乐生博士三人,却仍然不相信他。
乐生博士道:“那么,那块金色呢,是甚么?”
唐月海道:“还有那么多危险记号,代表甚么?难道在你的花园中,有著危险的陷
阱?”
阮耀对这两个问题,答不出,他涨红了脸,看来像是十分气恼。
我笑道:“这根本不必争,阮耀的家又不是远,他如果坚持说是,我们可以一起去
看一看。”
阮耀说得如此肯定,我们三个人,倒也有点心动了,虽然,那简直是说不过去的事
  著名的探险家,为甚么要用那么隐秘的态度,去绘阮耀花园呢?
而且,最难解释的是,在阮耀的花园中,是不会有著危险的陷阱的,但是在地图上
,却有著十几个危险的记号。阮耀的花园,绝无探险价值,为甚么要用探险地图将之绘
出来呢?
阮耀开始催促我们启程,快到他的家中去看个明白,老实说,我们三个人在互望了
一眼之后,心中都知道其余的人在想些甚么,我们其实都不愿意去。
可是,阮耀却是信心十足,他是将我们三个人,连推带捉,硬弄出门去的。
我们出了门,上车,一路上,阮耀还不住指著那照片在说那是他花园。
我驾著车,唐月海和乐生博士两人,却全不出声,阮耀越说越大声,最后,他几乎
是在叫嚷,道:“你们不相信,根本不信,不是?是?”
我笑了一笑:“你完全不必生气,现在,离你的家,不过十分钟路程,你大可闭上
嘴十分钟,然后再开口,是不是?”
阮耀瞪了我好一会,果然听从了我的话,不再说甚么了。车在向前疾驰著,十分钟
后,就驶近了一扇大铁门。那大铁门上,有一个用紫铜铸成的巨大的“阮”字。
别以为进了那扇门,就是阮耀的家了,一个看门人一见有车来,立时推开了门,在
门内,仍有一条长长的路,那条路,自然也是阮耀私人的产业。
第三部:大玩笑
阮耀究竟有多少财产,别说旁人难以估计,根本连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旁的不说
,单说在这个现代化城市的近郊,那么大的一片土地,地产的价值,就已经是一个天文
数字了。
我之所以特别说明阮耀财产数字之庞大,是为了阮耀所承受的那一大笔遗产,对于
这个故事,有著相当密切的关系之故。
车子一直驶到了主要建筑物之前,才停了下来,我问阮耀:“要不要直接驶到那花
园去?”
阮耀道:“不必,我带你们上楼,那本来是我要来养鱼的,由于面积太大,所以我
当时是在楼上看鱼的,一到了楼上,你们对那花园的情形,就可以一目瞭然,不必我再
多费唇舌!”
我们三个人又互望了一眼,已经来到了阮耀的家中,而阮耀的语气,仍然如此肯定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好像是他对而我们错了!
我们经过了大厅,又经过了一条走廊,然后,升降机将我们带到四楼。
我们走进了一间极大的“鱼室”,那是阮耀有一个时期,对热带鱼有兴趣的时候,
专弄来养热带鱼的。
那间“鱼室”,简直是一个大型的水族馆,现在仍然有不少稀奇古怪的鱼养著,阮
耀已经不再那么狂热,但是他那些鱼,仍雇有专人照料。
他将我们直带到一列落地长窗前站定,大声道:“你们自己看吧!”
从那一列落地长窗看下去,可以看到花园,大约有四五万平方呎大小,最左端,是
一个很大的荷花池,池中心有一个大喷泉。然后,是从大池中引水出来的许多人工小溪
,每一个小溪的尽头,都有另一个较小的,白瓷砖砌底的鱼池。
这些鱼池的周围,都有著小喷泉,而且,人工小溪中的水,在不断流动,这当然都
是一个巨型水泵的功用。
那些池,是阮耀要来养金鱼的,现在还有不少金鱼,也在池中游来游去。
我不知道唐月海和乐生博士两人的感觉怎样,因为我根本没辨法注意他们两人的反
应,我自己只是向下一看间,就呆住了!
我对于罗洛的那幅地图,实在是再熟悉也没有,如果这时,我是站在水池的旁边,
或者我还不能肯定,但这时我却是在四楼,居高临下地向下望,那实在是不容争辩的事
:罗洛的那幅地图,绘的正是这花园。
那些大小水池,那些假山,假山前的石桌、石椅,几棵主要的大树,几列整齐的灌
木,全都和那幅地图上所绘的各种记号,一模一样。
自然,我立时注意地图上的那块金色,一切问题,全是因为地图上的那块金色而起
的,我也记得地图上那块金色的位置。
我向花园相应的位置望去,只见在地图上,被涂上金色的地方,是一个六角形的石
基,上面铺著五色的大瓷砖。
看那情形,像是这石基之上,原来是有著甚么建筑物,后来又被拆去的。
直到这时候,我才听到了另外两人的声音,乐生博士的手向前指著,道:“看,地
图上的金色就在那里,那是甚么建筑?”
唐月海道:“好像是一座亭子,被拆掉了!”
阮耀的神情十分兴奋,他道:“现在你们已经承认,罗洛所绘的那幅地图就是我这
里了?”
这实在已是不容再有任何怀疑的事,是以我们三个人一起点头。
阮耀的手向下指著:“不错,这地方,本来是一座亭子,后来我嫌它从上面看下去
的时候,阻碍我的视线,所以将它拆掉了。”
我仍然定定地望著那花园,在那一刹间,有千百个问题,袭上我的心头,我相信他
们也是一样,是以好久,我们谁也不出声,阮耀的手中,还拿著那幅地图的照片,在指
点著。
我向他走近了一步:“在那花园中,有甚么危险的埋伏?”
阮耀道:“笑话,有甚么埋伏?你看,我雇的人开始喂鱼了!”
果然,有一个人,提著一只竹篮,走了过来,在他经过鱼池的时候,就将竹篮中特
制的面包,抛到池中去,池中的鱼也立时涌上水面。
我们都看到,那个人走上亭基,又走了下来,他至少经过六七处,在罗洛的地图上
,画有危险记号的地方,可是他却甚么事也没有。
乐生博士忽然吁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就在那列长窗前的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看,这是罗洛的一个玩笑!”
唐月海也坐了下来,点头道:“是的,我们全上他的当了,他在和我们开玩笑!”
认为罗洛绘了这样的一张地图,其目的是在和我们开玩笑,这自然是最直截了当的
说法,承认了这个说法,就甚么问题也不存在了,但如果不承认这个说法的话,就有一
百个、一千个难以解释的问题。
我转过身来,望著乐生博士:“博士,你认识罗洛,比我更深,你想一想,他的一
生之中,和谁开过玩笑?他一生之中,甚么时候做过这一类的事情?”
乐生博士张大了口,在他的口中,先是发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嗯”“啊”之声,
然后乐生博士才道:“当然是未曾有过,那么,他为甚么要绘这幅地图呢?”
我道:“这就是我们要研究的问题,我们要找出原因来,而不是不去找原因!”
乐生博士摊了摊手,没有再说甚么。
阮耀搔著头:“真奇怪,这幅地图,相当精细,他是甚么时候画成的呢?”
我道:“他也上你这里来过,是不是?”
阮耀道:“是,来过,可是他对鱼从来也没有兴趣,他到我这里来,大多数的时间
,是逗留在西边的那几幢老屋之中,我收藏的古董,和各原始部落的艺术品,全在那几
幢屋子之中。”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在那几幢屋子里,是看不到这花园的
。”
我摇头道:“错了,你一定曾带他到这里来看过鱼,如果他带著小型摄影机,只要
将这花园拍摄下来,就可以制成一幅地图!”
我一本正经地说著,阮耀倒不怎样,只是抓著头,现出一片迷惑的神色。而乐生博
士和唐月海两人,却也忍不住“呵呵”大笑了起来。
唐月海一面笑,一面道:“他为甚么要那样做?”
我有点不高兴,沉声道:“教授,罗洛为甚么要那样做?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但是他已经那样做了。这却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实,他既然那样做了,就一定是有他的道
理的。”
乐生博士摇著手:“则争了,我们在这里争也没有用,何不到下面去看看。”
阮耀首先高举著手:“对,下去看看,各位,我们下去到那花园中,是到一位伟大
探险家所绘制的神秘探险地图的地方,希望不要太轻视了这件事!”
这一次,连我也不禁笑了出来。
如果光听阮耀的那两句话,好像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亚马逊河的发源地,或者是利
马高原上从来也没有人到过的原始森林一样。
但是事实上,我们要去的地方,却只不过是他家花园!
阮耀带头,他显得很兴奋,我们一起穿过了鱼室,下了楼,不到两分钟,我们已经
踏在罗洛那幅地图所绘的土地上了。
我们向前走著,一直来到了那座被拆除了的亭子的石基之上。
如果说,这时候,我们的行动有任何“探险”的意味的话,那么我们几个人,一定
会被认为疯子。
阮耀搔著头,叹了一声,道:“看来,真是罗洛在开大玩笑!”
我从阮耀的上衣口袋,抽出了那张地图的照片来,地图上绘得很明白,在亭基的附
近,有著七八个表示危险的记号。
我走下亭基,走前了两三步,在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正确地说,我是停在草地上
用石板铺出的路的其中一块石板之上。
我站定之后,抬起头来,道:“根据地图上的指示,我站立的地方,应该是很危险
的!”
乐生博士有点无可奈何地点著头:“照一般情形来说,你现在站的地方,应该是一
个浮沙潭,或者是一群吃人蚁的聚居地,再不然,就是一个猎头部落的村落,是一个活
火山口!”
我仍然站著,道:“但是现在我却甚么事也没有。博士,这记号是不是还有别的意
义?”
乐生博士道:“或者有,但是对不起,我不知道。”
阮耀突然大声道:“嗳,或者,罗洛自己心中有数,那些符号,是表示另一些事,
并不是表示危险!”
我大声道:“可能是,但是我站在这里,却觉得甚么也不表示。”
阮耀道:“你不是站在一块石板上面么?或许,那石板下有著甚么特别的东西!”
唐月海笑著道:“小心,他可能在石板下埋著一枚炸弹,一掀开石板,就会爆炸!

他说著,又笑了起来,可是阮耀却认真了,他并不欣赏唐月海的幽默,瞪著他。
阮耀本来是甚么都不在乎的人,但这时候却是忽然认真起来,倒也是可以瞭解的。
因为,罗洛那幅地图所绘的,的确是他花园的地方,不论罗洛是为了甚么目的而绘
制这幅地图,在我们的各人中,他自然是最感到关心。
当阮耀瞪眼的时候,唐月海也停止了笑:“别生气,由我来揭开这次探险的序幕好
了,我来揭这块石板,看看会有甚么危险!”
他一面说,一面从亭基上走了下来,来到我的身前,将我推了开去。
我在被唐月海推开的时候,只觉得那实在很无聊,我们四个人,全是成年人了,不
是小孩子,何必再玩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
可是,我还未曾来得及出声阻止,唐月海已然俯下身,双手扳住了那石板的边缘,
在出力抬著那块石板,阮耀和乐生博士,也从亭基上走了下来。
唐月海的脸涨得很红,看来那块石板很重,他一时间抬不起来。
他如果真抬不起来,那就该算了,可是他却非常认真,仍然在用力抬著。
阮耀看到了这种情形,忙道:“来,我来帮你!”
可是,唐月海却粗暴地喝道:“走开!”
阮耀本来已在向前走过来了,可是唐月海突如其来的那一喝,却令得他怔住了。
事实上,当时不但阮耀怔住了,连我和乐生博士,也一起怔住了。
唐月海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知识分子,恂恂儒雅,对人从来也不疾言厉色,可是这
时,他却发出了那样粗暴的一喝。
这对我们所了解的唐月海来说,是一件十分失常的事。而我尤其觉得他的失常,因
为他刚才,曾将我用力推了开去,这实在也不是唐教授的所为。
一时之间,他仍然在出力,而我们三个人,全望著他。唐月海也像是知道自己失常
了,他继续涨红著脸,微微喘息著:“罗洛不是在这里留下了危险的记号么?要是真有
甚么危险,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何必多一个人有危险?”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显得十分认真。阮耀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我和乐生博
士两人,也都有著啼笑皆非之感。
而就在这时候,唐月海的身子,陡地向上一振,那块石板,已被他揭了起来,翻倒
在草地上。
唐月海站了起来,双手拍著,拍掉手上的泥土,我们一起向石板下看去。
其实,那真是多余的事,石板下会有甚么?除了泥土、草根,和一条突然失了庇护
之所,正在急促扭动著的蚯蚓之外,甚么也没有!
唐月海“啊”地一声:“甚么也没有!”
我们四个人,都一起笑了起来,阮耀道:“算了,罗洛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本来是极不同意“开玩笑”这个说法的。可是罗洛已经死了,要明自他为甚么绘
制一幅这样的地图,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我们已经揭开了一块石板,证明罗洛地图上的记号,毫无意义!
地图上的危险记号,既然毫无意义,那么,地图上的金色,自然也不会有甚么意思

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我用脚翻起了那块石板,使之铺在原来的地方,道:“不管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这
件事,实在没有再研究下去的必要了!”
乐生博士拍著阮耀的肩头:“你还记得么?你第一次看到那幅地图的时候,曾说那
一片金色地区,可能是一个金矿,现在,或许有大量的黄金,埋在那个石亭的亭基之下
!”
阮耀耸了耸肩:“那还是让它继续埋在地下吧,黄金对我来说,没有甚么别的用处
!”
我们几个人都笑著,离开了这花园,看来,大家都不愿再提这件事了。
那时候,天色也黑了,唐月海除了在揭开那块石板时,表示了异样的粗暴之外,也
没有甚么特别。我们在一起用了晚饭后就分手离去。
我回到了家中,白素早在一个月前,出门旅行,至今未归,所以家中显得很冷清,
我听了一会音乐,就坐著看电视。
电视节目很乏味,使我有昏然欲睡之感,我虽然对著电视机坐著,可是心中仍然在
想:为甚么罗洛要绘这幅地图?那花园,一点也没有特异之处,像罗洛这样的人,最好
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他是绝没有空闲,来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的。
如果肯定了这一点,那么,罗洛为甚么要绘这幅地图,就是一个谜了。
我在想,我是应该解开这个谜的。如果我找到罗洛的地图所绘的地方,是在刚果腹
地,那么我毫不犹豫,就会动身到刚果去。
可是,那地方,却只不过是花园,汽车行程,不过二十分钟,虽然这件事的本身,
仍然充满了神秘的意味,但是一想到这一点,就一点劲也提不起来了!
在不断的想像中,时间过得特别快,电视画面上打出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我打了一个呵欠,站了起来,正准备关上电视机时,新闻报告员现出来,在报告最
后的新闻,本来,我也根本没有用心去听,可是,出自新闻报告员口中的一个名字突然
吸引了我。
那名字是:唐月海教授。
当我开始注意去听新闻时,前半截报告员讲的话,我并没有听到,我只是听到了下
半截,那报告员在说:“唐教授是国际著名的人类学家,他突然逝世,是教育界的一项
巨大损失。”
听到了“他突然逝世”。这句话时,我不禁笑了起来,实在太荒谬了,两小时之前
,我才和他分手,他怎么会“突然逝世”?电视台的记者,一定弄错了。
我顺手要去关电视,但这时,萤光幕上,又打出了一张照片来,正是唐月海的照片

望著那张照片,我不禁大声道:“喂,开甚么玩笑!”
照片消失,报告员继续报告另一宗新闻,是越南战争甚么的,我也听不下去,我在
电视机前,呆立了半晌,才关掉了电视机。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我抓起了电话,就听到了阮耀的声音,阮耀大
声道:“喂,怎么一回事,我才听到收音机报告,说唐教授死了?”
我忙道:“我也是才听到电视的报告,我只听到一半,电台怎么说?”
阮耀道:“电台说,才接到的消息,著名的人类学家,唐月海教授逝世!”
我不由自主地摇著头:“不会的,我想一定是弄错了,喂,你等一等再和我通电话
,我去和博土联络一下,问问他情形怎样。”
阮耀道:“好的,希望是弄错了!”
我放下电话,呆了半晌,正准备拨乐生博士的电话号码之际,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时,心中还在想,阮耀未免太心急了。
但是,自电话中传来的,却并不是阮耀的声音,而是一个青年的声音。
那青年问:“请问卫斯理先生。”
我忙道:“我是,你是  ”
那青年抽噎了几下,才道:“卫叔叔,我姓唐,唐明,我爸爸死了!”
唐月海中年丧偶,有一个孩子,已经念大学一年级,我是见过几次的,这时,听到
他那么说,我呆住了,我立时道:“怎么一回事?我和令尊在九点半才分手,他是怎么
死的?”
唐明的声音很悲哀:“卫叔叔,现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还在医院,你能不能来帮
助我?”
我虽然听到了电视的报告,也接到了阮耀的电话,知道电台有了同样的报导,但是
,我仍然以为,一定是弄错了。自然,我也知道弄错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但是那怎
么可能呢?唐月海怎可能突然死了呢?
这时,在接到了唐月海儿子的电话之后,那是绝不可能有错的了!
第四部:危险记号全是真的!
我呆了好一会,说不出声来,直到唐明又叫了我几下,我才道:“是,我一定来,
哪间医院?”
唐明将医院的名称告诉我,又说了一句:“我还要通知几位叔叔伯伯。”
我也没有向他再问通知甚么人,我放下电话,立时出了门。当我走出门的时候,我
像是走进了冰窖一样,遍体生寒。
人的生命真的如此之儿戏?两小时之前,唐月海还是好端端的,忽然之间,他就死
了?
我感到自己精神恍惚,是以我并没有自己驾车,只是召了一辆街车,直赴医院。
在医院的门口下车,看到另一辆街车驶来,车还未停,车门就打开,一个人匆匆走
了出来,那是乐生博士。
我忙叫道:“博士!”
乐生博士抬起头来看我,神色惨白,我们一言不发,就向医院内走,医院的大堂中
,有不少记者在,其中有认得乐生博士的,忙迎了上去,但是乐生博士一言不发,只是
向前走。
我和乐生博士来到了太平间的门口,走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去看
,只见阮耀也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
一个身形很高、很瘦的年轻人,在太平间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自我介绍:“我是
唐明。”
他的双眼很红,但是可以看得出,他是经得起突如其来的打击的那种人。我道:“
令尊的遗体呢?”
唐明向太平间的门指了一指,我先深深地吸一了一口气,然后才和乐生博士、阮耀
一起走了进去,唐明就跟在我们的后面。
从乐生博士和阮耀两人脸上的神情,我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
那便是:我们的惊讶和恐惧,胜于悲哀。
自然,唐月海是我们的好朋友,他的死亡,使我们感到深切的悲哀。但是,由于他
的死亡,来得实在太过突兀了,是以我们都觉得这件事,一定还有极其离奇的内幕,这
种想法,我们都还不能说出具体的事实来,只是在心中感到出奇的迷惘,也正因为如此
,所以冲淡了我们对他死亡的悲哀。
太平间中的气氛是极其阴森的,一个人,不论他的生前,有著多么的崇高的地位,
有著多么大的荣耀,但是当他躺在医院太平间的水泥台上之际,他就变得甚么也没有了
,所有已死去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们在进了太平间之后,略停了一停,唐明原来是跟在我们身后的,这时,越过了
我们,来到了水泥台,他父亲的尸体之前。
我们慢慢地走向前去,那几步距离,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好几哩路遥远,我们的脚
步,异常沉重,这是生和死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太不可测了。
唐明等我们全都站在水泥台前时,才缓缓揭开了覆在唐月海身上的白布,使我们可
以看到唐月海的脸部。
当他在那样做的时候,他是隔过头去的,而当我们看到了唐月海的脸时,也都吓了
一大跳。
死人的脸,当然是不会好看到甚么地方去的,而唐月海这时的脸,尤其难看,他的
口张得很大,眼睛也瞪著,已经没有了光采的眼珠,彷彿还在凝视著甚么,这是一个充
满了惊恐的神情,这个神情凝止在他的脸上,他分明是在极度惊恐中死去的。
我们都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平间中那种异样的药水气味,使我有作呕的感觉
。我想说几句话,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唐明看来,比我们镇定得多,他缓缓转过头,向我们望了一眼,然后,放下了白布

我们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乐生博士挣扎著讲出了一句话来,他是在对唐明说
话。他道:“别难过,年轻人,别难过!”
唐明现出一个很古怪的神情来:“我自然难过,但是我更奇怪,我父亲怎么会突然
死的?”
我们三人互望著,自然我们无法回答唐明的这个问题,而事实上,我们正准备以这
个问题去问唐明!
阮耀只是不断地搔著头,我道:“不论怎样,这里总不是讲话的所在。”
我这句话,倒博得了大家的同意,各人一起点著头,向外走去。
我们出了太平间,唐明就被医院的职员叫了去,去办很多手续,我、阮耀和乐生博
士三个人,就像傻瓜一样地在走廊中踱来踱去。
过了足足四十分钟,唐明才回来,他道:“手续已办完了,殡仪馆的车子快来了,
三位是  ”
阮耀首先道:“我们自然一起去,我们和他是老朋友了!”
唐明又望了我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和唐明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我已觉得,唐明是一个很有主意、很有头脑的
年轻人。
接下来的一小时,是在忙乱和混杂之间渡过的,一直到我们一起来到殡仪馆,化装
师开始为唐月海的遗体进行化装,我们才有机会静下来。
在这里,我所指的“我们”,是四个人,那是:我、阮耀、乐生博士、唐明。
我们一起在殡仪馆的休息室中坐著,这时候,讣闻还未曾发出去,当然不会有吊客
来的,是以很冷清,我们坐著,谁也不开口。
好一会,我才道:“唐明,你父亲回家之后,做过了一些甚么事?”
唐明先抬头向我望了一眼,然后,立即低下头去:“我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我
在房间里看书,我听到他开门走进来的声音,我叫了他一声,他答应了我一下,就走进
了他自己的房间中。”
我问:“那时,他可有甚么异样?”
唐明摇著头:“没有,或者看不出来。他在我房门前经过,我看到他的侧面,好像
甚么事也没有,就像平常一样,然后  ”
唐明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阮耀和乐生博士三人,都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各自挺了挺身子。唐明在略停了一停之后,立时继续讲下去:“然后,大约是在大半
小时之后,我忽然听到他在房中,发出了一下尖叫声  ”
唐明讲到这里,皱著眉,又停了片刻,才又道:“我应该用一些形容词来形容他的
这下叫声,他的那下叫声,好像……十分恐怖,像是遇到了意外。我一听到他的叫声,
便立时来到他的房子,问他发生了甚么事,他却说没有甚么,叫我别理他。”我也皱著
眉:“你没有推开房门去看一看?”
唐明道:“我做了,虽然他说没有事,但是他那下叫声,实在太惊人了,是以我还
是打开门,看看究竟有甚么事发生。”
阮耀和乐生博士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么,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唐明摇著头:“没有,没有甚么事发生,房间中只有他一个人,只不过,他的神情
,看来很有点异样,脸很红,像是喝了很多的酒。”
我道:“是恐惧形成的脸红?”
唐明摇著头,道:“就当时的情形看来,他的神情。并不像是恐惧,倒像是极度的
兴奋!”
我、阮耀和乐生博士,三人望了一眼,都没有出声,因为就算要我们提问题,我们
也不知道该问甚么才好。
唐明继续道:“我当时问道,爸爸,你真的没有甚么事?他显得很不耐烦,挥著手
:“没有事,我说没有事,就是没有事,出去,别管我!”我退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心
中这一直在疑惑著,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他发出的第二下呼叫声。”
唐明讲到这里,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显然,他再往下说,说出来的事,一定是惊
心动魄的。
我们屏住了气息,望著他,唐明又道:“这一次,我听到了他的呼叫声,立时冲了
出去,也没有敲门,就去推门,可是门却拴著,我大声叫著他,房间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就大力撞门,当我将门撞开时,我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失声道:“已经死了?”
唐明道:“还没有,我连忙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那时他还没有死,只是急
促地喘著气,讲了几句话之后才死去的。”
我们三个人都不出声,唐明抬起头来,望著我们,神情很严肃,他缓缓地道:“他
临死之前所讲的几句话,是和三位有关的!”
我们三个人又互望了一眼,阮耀心急,道:“他究竟说了些甚么?”
唐明再度皱起眉来,道:“他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但是三位一定明白的。他叫
著我的名字说:‘你千万要记得,告诉乐生博士、卫斯理和阮耀三个人,那些危险记号
,全是真的,千万别再去冒险’!”
当唐明讲出了那句话之际,其他两人有甚么样的感觉,我不知道,而我自己,只觉
得有一股凉意,自顶至踵,直泻而下,刹那之间,背脊上冷汗直冒,双手也紧紧握住了
拳。
唐明在话出口之后,一直在注视著我们的反应,但我们三个人,彷彿僵硬了一样。
唐明道:“他才讲了那几句话,就死了。三位,他临死前的那几句话,究竟是甚么
意思?”
我们仍没有回答他。
对于一个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而言,要明白唐月海临死之前的那几句话,究
竟是甚么意思,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对我而言,唐月海临死之前的那几句话,意思却再明白也没有了。
他提及的“那些危险记号”,自然是指罗洛那张地图上,在那一小块涂上金色的地
区附近所画的危险记号。
在探险地图上,这种危险记号,是表示极度的危险,可以使探险者丧生的陷阱!
唐月海说的,就是那些记号!
可是,在明白了唐月海那几句话的意思之后,我的思绪却更加迷惘、紊乱了。
因为,我们已然确知,罗洛的那幅神秘的地图,绘的是阮耀的花园,那一小块被涂
上金色的,是一座被拆去了的亭子的台基,那些危险记号,就分布在那亭子台基的四周
围。
当时,我们几个人,都绝没有将这些危险记号放在心上,因为我们看不出有丝毫的
危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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