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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洪炉

_4 倪匡(当代)
,向海中跳了下来的!”
史谷脱队长和几个探险队员,不约而同地以手加额:“天啊,看他在胡言乱语些甚
么?”
我闭上了口,不再言语,我相信就算自头至尾地向他们说一遍,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因为只要一说到我们的飞机,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向高空之际,他们便已不会相信了

直升机落地,我又被人抬出了直升机,同一个帐幕中走去,不久,有两个看来像是
医生模样的人,来对我作检查,其中一个道:“可以给他食物。”
唉,我就是需要食物,这时,我如果吃饱了肚子,我可以壮健得如同一头海象一样

接著,我便狼吞虎咽送来给我吃的东西,直到我再也吃不下为止。帐幕中只有我一
个人,我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半小时后,史谷脱走了进来。
他面上的神情,十分严肃,一进来,便道:“我们看到了你的证件,你的确是卫斯
理。”我松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明白了。”
史谷脱的神色更严肃:“这一来,事情可就十分严重了。”
我为之愕然:“为甚么我是卫斯理便事情严重了?”史谷脱慢慢地道:“为甚么你
能平安无事,而张坚却失踪了?”
若不是我身上没有衣服,我一定直跳起来了。
我大声道:“怎么,你这是甚么意思?是我谋杀了他么?”
史谷脱一点也不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他竟点了点头:“正是,我们已经通知有关方
面了,你必须在这里受看管。”
我吸进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坚这时,一定还好端端地在空中平台上,但是,我却被人疑为谋杀他的凶手了。
史谷脱队长以冰冷的目光看著我,从他的面上,我看出他简直已将我当作是一个走向电
椅的人了。
本来,我还想将我和张坚两人的遭遇,详细向他说上一遍的,但这时,我却打消了
这个念头。
因为史谷脱看来,绝不是一个能接纳他所不知道的事实的人。
我也明白为甚么张坚第一次见到那会飞的潜艇时,他会被迫休假了,那自然是因为
史谷脱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的缘故。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一切东西,请你给回我,包括我的证件在内。”
在我的许多证件中,有一份是国际警方所发的特别证件,那是万万不能遗失的,还
有那一张自绿色怪人手中取下来的纸,上面有著奇形怪状的文字,我也必须设法取回它

我已经决定,如果史谷脱不答应的话,那我就将他制住,以强硬的手段得回我的东
西。
史谷脱考虑了一下,就道:“可以的,我立即派人送给你。”
他说著,便退了出去,我跟出了一步,便看到一个探险队员,拿著一支猎枪指著我
,那是强力的双筒猎枪,它的子弹可以穿进厚厚的海象皮,我当然不想去冒这个险。
我退回了帐蓬,不到五分钟,有人将我的一切,全都送了回来,还给了我一套探险
队员所穿的皮衣皮裤,那种皮衣皮裤是极保暖的,我将之穿上,又躺了下来。
这一天,我变得全然无事可做。
当然,如果我要逃走的话,那个手持猎枪的探险队员,是绝不会知道的,我可以从
帐蓬后面,悄悄地溜走。
但问题就在于:我溜走了之后,又怎么样呢?仍然在冰原上流浪,去等另一次希望
极微的救援么?所以我只是躺著,听著探险队员出去工作,又归队回来的声音。
在这里,虽然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探险队员的工作和睡眠时间,还是有一定的
规定的,我又听到了帐蓬前,有人来接替看了我一天的那个人。
我合上眼睛,心中在盘算著,我究竟应该怎么样,我一点主意也没有,慢慢地,我
已进入了睡乡,然后,便是有人在我的胸前,以一件硬物在撞击著,我被那种撞击痛醒
,睁开眼来。
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正低头看著我,在撞击我胸口的,正是那人
手中的猎枪,但是那人却并不是看守我的探险队员,而是杰弗生!
他裂著洁白的牙齿,对我笑著:“你好,卫先生,我想我首先该对你表示我的钦佩
。”
我不理他,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守卫我的探险队员,倒在帐蓬外的冰上,他显然昏
了过去,而在离帐蓬外十码处,则停著一艘海龟般的飞船。
在飞船之旁,站著两个身形矮小的人,头上戴著铜面具,他们是机器人,因为他们
的背上,并没有负著装置压缩氯气的钢筒。
杰弗生笑了一下:“卫先生,我亲自来请你,你该跟我去了。”
我冷冷地回答他:“到甚么地方去?”
杰弗生的态度傲然:“到地球上最伟大的地方去,那地方不但可以使你成为地球上
最伟大的几个人之一,而且可以使你避免坐电椅。”
我强忍著心头的怒气,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同时我的心中已经在盘算:如果我这
时,出其不意地将杰弗生制住,那么或者对我的处境会有利得多。至少,可以使史谷脱
队长明白,张坚和我的遭遇,并不是胡言乱语,白日作梦,而的确有其事的。
我站直了身子,赖赖地道:“你是说,要我到你的空中王国去作外交代表?”
杰弗生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显然十分欣赏我“空中王国”这个名词,就在他仰著头
,得意地笑著的时候,我的拳头已经陷进了他的肚子之中,接著,我的左掌掌缘,又趁
著他的身子痛苦地弯了下来之际,切中了他的后颈。
这是十分清脆玲珑的两下子。论科学上的研究,我不及杰弗生的万一,但是论打架
,杰弗生不如我的万一,他的身子立即软瘫下来。
我提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身子提起来。也就在这时,我只觉得有两个人,以常人
所不能达到的速度,向我冲了过来。
我刚一抬头间,一个人已经“砰”地撞到我的身上,那一撞的力道极大,将我整个
人,都抛进了帐幕之中,撞在帐幕的支柱上,“哗啦”一声,帐幕向我身上压了下来。
探险队所用的帐幕,是和蒙古包差不多的,全是厚的毛毡,重量自然十分惊人,整
个帐幕压在我的身上,我也要费一些时间,才能够站得起来。
而当我钻出了帐幕的时候,甚么都没有了:杰弗生、飞船、机器人,全都不见了,
只有那个守卫我的探险队员,还昏倒在地上!
而其它的帐幕中,却已经传来了人声,那显然是沉睡中的探险队员,已经被我惊醒
了!
我呆了一呆,立即想到,我的处境更不妙了!
史谷脱队长会相信杰弗生来过这里,和我发生过打斗么?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
也可以在看到眼前的情形之后,作出结论:卫斯理为了逃走,击昏了守卫!
我如果再不趁机逃走,那等著我的不会是别的东西,定然是电椅!
我连忙一跃而起,飞奔出了几步。这时,已经有人从帐幕中走了出来,我身子一隐
,隐到了一个帐蓬的旁边,使人家看不见我。
我听得在我原来所住的帐幕旁,传来了惊呼之声,我轻轻揭开了我隐身的那个帐蓬
,向外看去,只见帐蓬内全是一只一只的木箱。
那些木箱,或十只,或八只都被安放在雪撬上。我看明白箱子外漆的字,说明箱子
中的是食物时,心中不禁为之一喜。
箱子放在雪撬上的,我只要找两条拉雪撬的狗,我便可以远去了。
我决定这样做,我先轻轻地推出了两架雪撬,将之用绳索连在一起。然后我侧耳细
听。由于从各个营帐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狗队中也发生了轻轻的骚动,我听得左首,
传来了断续的狗吠声,而我原来的营帐,恰好在右首。
也就是说,如果我向左去,人们不容易发现我,何况我还穿著探险队员的服装。
我大著胆子,将那两只雪撬,推了出来,向前飞奔而去,一路上,有七八个人问我
:“发生了甚么事?发生甚么事?”
我却沉著声回答他们:“你们自己去看,是一件大事。”
那些人在我的身边经过,绝不怀疑我的身份,我一直来到了一个木栏围出来的圈子
之前,才停了下来。在圈子中,是三十几头大狗,那是人在南极的好朋友,到如今为止
,地球上的科学家还没有造出比狗拉的雪撬更好的极地交通工具来。
狗的警觉比人灵敏得多,他们一见我接近,便突然狂吠了起来。
三十多头训练有素的狗,在突然之际,绝不存丝毫友善意味地狂吠,也是十分令人
吃惊。我略呆了一呆,心中正在盘算著,该用甚么方法,使这群狗镇定下来之际,怪事
也突然发生了。
这几乎是在十分之一秒之间的事,突然间,所有的狗都不叫了,它们都伏了下来,
一只紧接著一只,紧紧地伏在地上,而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他们的眼睛中,流露出
无比的惊惧和恐慌来。
我也不禁呆住了,如果你熟悉狗的话,你就可以知道,当狗的眼睛之中,流露出恐
惧的神情来的时候,人是可以迅速地感到的。
而且,人和狗的交情,究竟已有几万年了,人是最容易被狗的那种惊惶的神情所感
染的。
我的心中,立时也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甚么事呢?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呢?是有
一大群猛兽正向前扑来么?我连忙回头看去,身后却又达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地,更
没有甚么值得狗群害怕的猛兽。
我又呆了一呆,想起了动物对于一些巨大的灾祸的敏感反应,连老鼠和蚂蚁都可以
预知火灾和水灾,任何一个矿工,都可以告诉你,当矿坑要坍下的前一晚,坑中的老鼠
是如何地惊惶奔窜。
那么,如今将有甚么巨大的灾祸会降临呢?
在那片刻之间,我忘了那其实是我逃走的最好的机会,我甚至向前奔去,想向史谷
脱队长说,有不可知的,巨大的灾祸将要降临了,我从狗群的奇异的举动中看出了这一
点。
然而,我只跨出了一步,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首先,是一震剧烈的震撼,我是在向前奔走著的,但是那阵剧烈的震撼,却使得我
整个人,猛地向上,弹了起来。
接著,我又被摔到了冰上,然后,我又被抛了起来。那情形,就像我在救火员用的
救生帆布网上,当救生员将帆布网拉紧时,我便被网上的弹力,震向半空之中一样。
狗群中所发出的叫声,更加凄凉,我勉力想要固定身子,但是却办不到。
在我的身子,不断地被那种剧烈的震撼抛上落下之际,我看到营地上所有的东西:
人、物、帐蓬,全都像是墨西哥跳豆一样,不断地在迸跳著,那是一种难以想像的现象

然后,大约在三五分钟后(我无法在身子像垒球一样被无形的大力所抛去著的时候
,去计算正确的时间),一下震得你耳朵几乎聋去的碎裂之声,在我的左侧,传了过来

紧接著,在四十公尺之外,便涌起了海水柱,那海水柱以雷霆万钧之势涌了出来。
当海水柱刚一出现的时候,是晶莹的蓝色,但是随即变成碧绿色,又是一声巨响过
处,海水柱爆了开来,化成一场大雨!
雨点以极其急骤的力量,洒在我的身上,那时,虽然冰层的震撼已经停止,但是,
当海水柱化成的雨点,洒到我的身上之际,我还是直跳了起来。
而是热的!
应该说,那雨点是滚烫的!
若不是海沸了,海水柱化成的雨点,怎会这样热?但是,海又怎样会沸的呢?难道
那个姓张名羽的小子又在煮海了么?
我跳动了一下,本能地双手抱住了头,灼热的雨点,大点大点地洒在我的手背上,
前后不到五分钟,我目力所可以及得到的地方,冰原之上,由于灼热的雨点冲击的缘故
,现出了无数小洞。
这时候,除了雨点洒在冰上的声音之外,可以说甚么声音也没有。
而在冰层裂开的地方,大蓬绿色的浓烟,在向上冒起来,那种情形,实是使人相信
;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了,地球将要毁灭了!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电影上见过世界末日来临的情形,那时候,照电影上的形容,
几乎是每个人都发出号叫声,狼奔豕突,但如今我明面临的事实,却和电影中看到的大
不相同。
我看到狗群伏在地上,一声不出,我所看到的人,不是呆呆地站著,便是倒在地上
,双手紧紧地抱著头,像是想使自己和世界隔绝。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奔跑!
人们都被眼前的景像吓得呆了,连我在内,也像是双足牢钉在冰上一样,一动也不
能动。
绿色的浓烟,在转变著颜色,先是变成浓绿色,然后变成黑色,后来又变成灰色、
白色、橙黄色、橘红色……每一次颜色变换的时间,越缩越短,终于,我明白将要发生
甚么事了!
那一定是海啸,突如其来的海啸。
在冰层裂开的地方,四周围的冰块已一齐融化,随著浓烟,海水涌了上来,海水热
得冒著气,等到浓烟转为橙红色的时候,海水沸腾了,冰层迅速地融化,我看到两个帐
幕,已经因为冰层的融化而跌到了沸腾的海水中!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急促的哨子声,四架直升机的机翼,轧轧转动起来,本来看
来像是石像一样的人,也开始活动,向直升机上奔去!
我当然也可以向直升机奔去的,这可以说是脱险的最好方法,但是我却另外有我的
想法,我跳进了狗栏,拉出了四条狗,扣在雪撬上,狗挣扎著,狂叫著,但是我终于达
到了目的。
我挥动长鞭,狗儿飞奔而去,冰撬在千疮百孔的冰面之上,疾掠了出去,那速度之
快,是未在冰面上坐过冰撬的人,所绝不能想像的。
在我估计我已驰出了两公里左右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冰层
,像是突然向前倾斜了,冰层的斜面,使冰撬去势更快,我回头去看时,只见一股灼亮
的火柱,已在沸腾的海水之中升起,那股火柱发出的声响,使得我的耳朵,听不到其他
任何的声音  即使是冰层破裂的那种尖锐的怪声。
狗儿又停了下来,一任我挥动长鞭,也不肯再向前奔出一步。
我没有办法可想,只得也跟著停了下来,幸而我已经难得相当远了,不怕会被波及

我抬头看去,看到探险队的四架直升机,迅速地向外飞去,而原来探险队的营地,
这时则已不复存在了,在火柱的四周围的冰层,全皆融化,而成了沸腾的海水,那一个
大圆圈的直径,至少有一公里。
我离得虽远,也可以感到那股火柱的热力,烘逼得我在冒汗。
自海面上升起那样的火柱,这可以说是人生难得一睹的奇景。
但是,我却是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奇景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火柱,是在和张坚一起驾机飞赴营地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海中
冒起火柱的奇景之后,飞机就被强磁力吸到到杰弗生教授的空中平台之上。
当时,杰弗生曾说我们闯进了他的“试验区”,又说他握有毁灭地球的力量,我就
知道他一定是指那海中冒起火柱的奇事而言。
如今,杰弗生教授才被我打发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这难道可以说和杰弗生教授
无关么?但是杰弗生又是掌握了甚么力量,才能够使平静的冰原,在短短的时间中,发
生这种惊天动地的变化呢?
他所使用的是甚么武器呢?
我心中不断地想著,但是却找不到答案。
我看到直升机已经飞到了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在南极的探险队不止一个,他们当
然可以到别的探险队去求援的,成问题的就只是我一个人了。
我重又挥起长鞭,狗儿总算又肯奔走了,我又赶著冰撬,跑出了很远,背后的轰隆
声已经停了,我回头看去,火柱已经不见了,还有浓烟在冒出来,在冰层融化之处,海
水已不再沸腾,碧蓝的海水和冰面一样齐,看来好像是一整块白玉当中,镶上了一块蓝
宝石。
我检查了一下冰撬上的东西,在冰层碎裂之前的剧烈震荡中,使我损失了一半以上
的食物,但总算还可以供我一个人和四条狗多日之用。然而,我随即知道,我这种检查
食物的多少的举动,是完全多余的。
因为我根本没有机会享用我带来的食物了。
那并不是说我要死了,而是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呜呜”声,响自头顶。
那种声音,几乎和一只蚊子在你头顶飞过时所发出的声音一样。而当我抬头看去时
,我看到了三只海龟形的飞船,已在我的头顶盘旋。
那三艘飞船,在我的头顶盘旋了一匝,便落了下来。飞船落下来的方式,是我从来
也未曾见过的。它们就那样直上直下地落到了冰上  从高空到冰上,至多不过一秒钟
,而且它所发出的声音,始终如此低微。
这种飞船,当然也是那绿色怪人的杰作了,地球上的人是没有能力作出如此精巧、
灵活的东西的。
三只飞船,停在我的周围,在我左面的那只,船门上被打开,一道金属管子伸了出
来,从管子的一端,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是张坚!
我见了张坚,便不禁一呆,他张著双臂,向我奔了过来,一面奔走,一面叫道:“
这不过是意外,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我不明白他这样叫著是甚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何以会从飞船上下来。
在我还处于极度错愕的情形中,张坚已奔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拉住了我便走:“来
,我来向你慢慢地解释这件事。”
我被他拖出了几步,才有机会问道:“你要向我解释的是甚么?”
张坚道:“就是刚才的那场意外?”
我仍是莫名其妙:“甚么意外!”
张坚呆了一呆:“你刚才是睡著了,还是吓得昏了过去?”
我已经知道他所指的是甚么事情了,他所指的,一定是冰层碎裂,海水上涌,浓烟
冒起,火柱突现的这件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又怎会和张坚有关,要他来向我解释呢?他说那是一件“意外”
,这又是甚么意思呢?我心中在想,却发现已被拉到了飞船伸出来的那根管子面前。
我心中陡地一惊,喝道:“张坚,你干甚么?”
张坚道:“我带你去应该去的地方。”
我顿时大怒,叱道:“张坚,你屈服了,还是他们用甚么机器改变了我们的思想?

第六部:科学怪杰的话
张坚猛地向我一推,我的身子一侧,侧向那管子的一端,还未及站定身子前,那管
子的一端,便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将我的身子,吸向管子之中!这一切的过程,快
速到了极点,当我明白过来时,我的身子已经舒服地坐在一张椅上了,而我所在的地方
,一望而知是那种飞船的内部。在驾驶位置上,坐著两个矮小的机器人。
我猛地站起身来,但张坚突然在我的身边出现,他是突如其来的,我只觉身子猛地
向上升去,飞船是没有窗子的,但是我从空前的电视银幕上,却可以看到我已经离地十
分高了。
我并不转过头去,只是以十分愤怒的声音道:“张坚,你这狗种。”
张坚的声音,也绝不心平气和,他道:“卫斯理,你这混蛋,你不弄清楚事实真相
,便逞甚么英雄好汉?”我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你,杰弗生许了你甚么好处?”
在飞船的舱中,突然响起了杰弗生的声音,道:“没有许甚么好处。”
我看到船舱之中,只有我和张坚两个人,杰弗生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使我十分惊
愕,我连忙回过头去,霎时之间,我几乎以为杰弗生就在我的身后。
但是我立时知道不是,在我的座后,有一架高度色彩传真,甚至看来有高度立体感
的电视机,杰弗生就在电视萤光屏上出现。
看来,他是在另一艘飞船上,这时正以无线电传真电话在讲话。
我大声道:“你又活过来了么?我那一拳应该将你的内脏打出来!”
杰弗生的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难看的面色来:“卫先生,我不以为我可以成为你
的一个好朋友。”
我“哈哈”一声:“好极,好极!我希望你和我成为见面就要拚命,而不见面则每
天都要将对方咀咒一千遍的仇人!”
杰弗生的形象,突然在电视上消失,不问可知,他是大怒而特怒了。在我如今这样
的处境之下,去激怒杰弗生,似乎是十分不智的事情。
但这时,我的心中十分愤怒,根本已不及去计算甚么后果了。我认定了杰弗生是奸
诈、卑鄙、无聊到了极点的一个人。
在国与国之间,一个国家的人,如果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而去和与自己的祖国采敌
对态度的国家服务,背叛了自己的祖国,那已是极度卑鄙的事情了。
而如今,杰弗生所做的尚不止此,他是一个地球人,但是他显然是在为那种来自别
的星球的绿色怪人所利用,为那些绿色怪人在服务!
中国人背叛中国的是汉奸,英国背叛祖国的是英奸;杰弗生这个地球人,他竟背叛
了地球,那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奸!
我实在无法遏止自己对他的卑视,在他的形像,自电视萤光屏上消失之后,我仍然
大声叫道:“你那绿色的主人呢?或许你的祖先之中,也有一个是绿色的怪人,是有著
章鱼触须的丑恶东西!”
那电视的萤光幕陡地一亮,杰弗生又出现了。
由于色彩高度传真的缘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杰弗生的面色,变得青黄不定,十分
难看。他以纯正的英语,骂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粗卤的话,我当然不替他做纪录,他骂完
了之后,才道:“你究竟是在放甚么屁?”
我冷笑道:“你看看你的手指吧,可能每只手是七只,长达一尺,可以任意弯曲,
如果不是由于遗传,那一定是你背叛地球的结果了。”
杰弗生的面色更青,他几乎是在高叫:“杂种,你究竟是在说些甚么?”
我“哈哈”一笑:“你还不明白么?还是你不想你真正的身份给人家知道?”
杰弗生失声道:“我真正的身份是甚么?”
我毫不客气地回骂他:“杂种,你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蟊贼!”
杰弗生的形像,又突然在电视萤光屏中消失,我“呸”地一声:“你可是不敢再见
我了么?你绿色的主人,也教会你甚么叫羞耻么?”
张坚直到此时,才插了一句口:“甚么叫绿色的主人?”
我大声道:“你闭嘴,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你使飞船开到我要去的地方。”
张坚苦笑了一下:“我怎能?操纵飞船的是机器人,而机器人又受杰弗生操纵。”
我冷冷地道:“那么,你的地位,原来比机器人更不如么?”
张坚涨红了脸:“卫斯理,我第一次发现你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我大声道:“我很高兴被你这个蠢材认为我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张坚的面色更红,他比我更大声:“这完全是一件意外、意外、意外、意外、你听
清楚了没有?”
我呆了一呆,道:“我当然听清楚了,意外,但是,甚么意外呢?”
张坚道:“就是岩浆自冰底喷出的那件事。”
我望著张坚:“你神智没有甚么毛病么?”
张坚摊了摊手:“所以我说,你完全不明白!”
飞船在这时候,穿进了云中,接著,便猝然地停了下来,我在电视萤光屏上,又看
到了那幢六角形的奇异建筑物。
我知道,我跳下南冰洋,在冰原中飘荡了七天,死去活来,一切全都白费了,因为
到头来,我仍然回到了空中平台上!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住了头,闭上了眼睛。老实说,我的一生,从来也未
曾这样沮丧过,我曾经对付过意大利的黑手党、菲律宾的胡克党,和七帮十八会的首脑
作过对,更曾和日本的月神会起过激烈的冲突。每一次,在几乎是绝境的情形下,我也
未曾失望过,但如今却不同了!
杰弗生所领导的,绝不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他们只不过几个人。
可是,他们这几个人,不但有极其精密的科学头脑,而且还有著地球上所绝对没有
的科学设备,更有著绝对听从指挥,天知道“他们”能做出一些甚么事情来的那些机器
人!
他们还有在三万五千呎高空的空中平台  那是绝对无法逃跑的。他们可以将你困
在一个大“肥皂泡”中,使你觉得自己像一只小昆虫,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有来自不可知
的星球的怪生物在作后台。
我,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怎能够和这一切来作对呢?看来这次我是完了。
我闭著眼睛,捧著头胡思乱想著,过不了多久,张坚便推我开:“快下飞船吧。”
我冷冷地道:“我看不出我下不下飞船有甚么分别。”
张坚猛地在我的肩头上捶了一拳:“你这顽固的骆驼,你难道看不出,杰弗生教授
所从事的,是一件值得你参加的伟大的事业么?”
我大声地作呕:“我所吃的生熊肉全都要吐出来了,张坚,你甚么时候学会了政治
家的口吻了?”
张坚叹了一口气:“好,你仍是不明白。”
我望著他,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张坚是我所尊敬的一个朋友,我实在不想过份地非
难他,我只是道:“张坚,不明白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可知道这一切设备,是哪里来
的么?”
张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耸了耸肩:“这就是了,杰弗生教授也未曾告诉你么?”
张坚道:“我问过他,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冷笑一声:“于是你便相信他了?”
张坚大声道:“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因为他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他在从事的工
作,正是挽救我们地球的伟大事业。”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汪精卫可以在地下大叹‘吾道不孤’了,他提倡‘曲线
救国’,如今又有人在提倡‘曲线救地球’了。”
张坚无可奈何地望著我:“你究竟下不下飞船?”我早已踏了出去,便冷冷地道:
“我怕甚么?”我站了起来,飞船的舱门打开,长梯自动伸出,我从长梯中滑下,已看
到几个人站在我们面前。他们是:杰弗生教授、藤清泉博士和罗勃强脱。
杰弗生的面色,仍然十分难看。罗勃强脱则仍是一副精力弥漫的样子。
藤清泉踏前一步:“欢迎,勇敢的年轻人。”
我心中猛地一动,趋向前去,以日语疾声道:“博士,我可以和你作私人的谈话么
?”
藤清泉道:“如果有人想要偷听的话,那么利用声波微荡仪的话,即使在十公里以
外,我们的耳语也可以被人听到,但是我相信这里是正人君子,没有人会偷听我们私下
交谈的。”我拉著他走开了三四步,才又低声道:“博士,你可知道杰弗生是在为甚么
人服务么?”藤清泉满是皱纹的面上,现出了奇讶的神色:“他为甚么人服务,这是甚
么意思?”我从袋中,取出了那张卷成一卷的相片来。这张相片,是我跌落冰缝,在那
个冰洞中,两个已死的怪人中的一个身上找到的。我一直将之带在身边。
我一将照片取了出来,远在五步开外的杰弗生便失声叫道:“你手中拿的是甚么?

我一抬头,看杰弗生的情形,像是要冲了过来,我忙道:“罗勃,如果你是一个正
直的人,请你拦住杰弗生,别让他妨碍我和藤博士的谈话。”
罗勃强脱的面上,现出了一股疑惑的神色来,但是他还是挪了挪身子。
而杰弗生这时,面上的神色虽然十分焦急,他却也站定了不动。
我将那张照片展了开来,照片上一片碧绿。
藤清泉的面上,现出了疑惑之极的神色来:“这算甚么?”
我指著照片上那一大两小两个怪物:“你看清楚了没有,这是三个不知来自哪一个
星球的怪物,他们便是杰弗生的主人,杰弗生是为他们服务的,目的自然是毁灭地球!

藤清泉的面色渐渐凝重,他智慧的眼光,沉著地望著我:“年轻人,这是一项十分
严重的指控,你的证据未免太欠缺了些。”
我忙道:“我自然还可以使杰弗生自己承认,问题要你们帮住我,你看到这张照片
了没有?这绝不是地球上所有的东西,就像这里的一切一样,藤博士,你在这里已工作
许久了,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的一切,都绝不是地球人所能设想的摩?”
藤清泉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显然被我说动了心。他低声道:“不错,我曾经几次问
过杰弗生,他说这所空中平台中的一切,都是他偶然发现的。”
“偶然发现的?”我几乎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怎么会编造出这样的一个谎言
来的?”
藤清泉道:“他的故事还不止此,现在我不能向你详细说,我先去质问他!”
藤清泉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走去。
我心中很高兴,因为我本来是孤立的,但如今,藤清泉这个正直和倔强出名的老人
,却已经站在我的一边了。我早已知道,杰弗生是绝不敢将真相告诉藤清泉的,他只敢
骗他!
藤清泉来到了杰弗生的面前,杰弗生的面色,显得十分尴尬。
他勉强地笑了一笑:“藤博士,那绿色的相片上的是甚么东西?”
藤清泉开门见山:“是人  但不是地球人,而是别的星球上的人!”
杰弗生“啊”地一声:“是么?那么我多年来的疑团可以得到解答了。”
藤清泉点头道:“不错,我多年来的疑团,也可以得到解答了,教授,你究竟对我
们隐瞒些甚么,你是在替别个星球的‘人’服务,是不是?”
罗勃和张坚两人的面色一样,各自踏前了一步。
杰弗生一呆:“你这么说法,是甚么意思?”
藤清泉向我一指:“他这样指控你,你是为这张照片上的人服务的!”他摊开了那
张相片,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那三个形像丑恶,但是智慧却极高的别的星球人的怪人。
罗勃首先抬起头来,道:“教授,你可有合理的解释么?”
杰弗生大叫道:“荒唐,荒唐之极!”
我冷冷地道:“我绝不这样想,你为了要利用人,便不惜去谋杀飞机上其他的数十
人,像你这样的凶手,甚么事情做不出来?”
杰弗生大叫道:“我不得不如此,我若不那样,波士顿的数十万人要丧生了。”
我摊开了双手:“伟大的救世主啊!”
杰弗生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相片的?”
我道:“这不关你事,终之,你的真面目已被揭露了。”
杰弗生怒不可遏,但是他像是知道发怒并没有用处一样,随即冷静了下来。
可是这时,冲动的罗勃,那美国人却已向杰弗生的下颔,挥出了一拳,罗勃的那一
拳,十分狠稳,“秤”地一声,正击中在杰弗生的下颔上。
杰弗生的身子向后一仰,跌倒在地上,罗勃还待再冲过去时,只是人影闪动,两个
机器人,以绝不是常人所能测度的速度,向罗勃冲了过来。
我双足一瞪,身子向那两个冲过来的机器人斜撞了过去,“蓬”地一声,我撞中了
其中的一个,我记得我曾一拳击下过一个机器人的头来的,所以尽管那一撞,令我腰背
之间生痛,我还是立即一拳挥出,击向那个机器人的头  那铜面罩上。
果然,那机器人的头,又落了下来,那机器人的胸前,发出“支支”的怪叫声,向
外奔了开去。
而当我回头去看时,我不禁为眼前的情景,吓得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机器人,双手正握紧了罗勃的脖子,而张坚、藤清泉两人,用力在抽著那
个机器人的手臂,只不过却难以扯得脱。
我连忙向刚挣扎著站了起来的杰弗生冲了过去,杰弗生向我发出了一声大喝:“站
住,你这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我连忙站定了身子,我并不是由于他的大喝而停下来的,我是准备停下来,好好地
给他一拳,以报答他对我的称呼。
可是,我刚停下来,便听到杰弗生道:“你看,你自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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