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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光

_9 倪匡 (当代)
这里,这隐去的前一个名字,那人还在世上,是一个美洲国家的名人,报纸上是时
常有他名字的。后一个人,已经死了  当然死了,因为勃拉克是很少失手的。那人也
是一个名人,是前一个人的政敌。这是一桩卑劣的政治暗杀,如果公布了出来,对那个
国家的影响,实是可想而知的。
我知道我握著的这本记事簿中,不知有著多少这样的记载!
我的手心,不禁在隐隐出汗!
我如今所掌握的,可以说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世界各国政治上暗杀的全部纪录
!这样的一份纪录,当然会有不少人想得到它的。
如果我是依靠勒索为生的人,那么我得到了这样的一本记事簿,无异等于开到了一
座金矿!
但是我并不是靠勒索为生的,那么这本记事簿,就会替我带来灾害了。
我合上了簿子,好一会不出声,王俊的驾驶技术不怎么好,车子反常地颠簸著,而
我的思潮,也同样地不宁。最后,我决定将这本记事簿毁去,甚至不去看它。
因为这本记事簿中所记载的一切,实在太丑恶了,它绝无保留地暴露出人性最丑恶
的一面!一个素有贤名的政治家,他的冠冕堂皇的言论,在全世界的报章上传播著,他
有著崇高的地位,受人所尊敬。但是,这点是表面的情形,背后是甚么呢?他为了取得
他目前的地位,曾经使用过一切卑鄙的手段,包括买凶杀人这样的事在内!
我没有心思去注意沿途的景物,因为我被那些丑恶之极的事情,弄得心中极不舒服
。直到我发觉,我已被各种各样的机器声所包围时,我才如梦初醒地打量四周围的情形

车子已经驶到工地了,而且已在工地办公处的简陋建筑前驰过,驰向工程人员的宿
舍,那是一种活动房屋,王俊由于职位较高,他自己有著一幢这样的房屋。房屋的外形
不怎样好看,但是里面的设备,倒十分齐备。
王俊领我进去,和我默默相对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卫斯理,或者我错了,
你知道我十分冲动的,不怪我吧?”
我笑著,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你去忙你的吧,我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王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了出去,我看著他向办公室走去,便立即取了一只瓷盘
,又找到了汽油,淋在那本记事簿上,点著了火,将记事簿烧成了灰。
然后,我才坐了下来,当然,我没有将勃拉克的信也烧去,我将他的信抽了出来,
只看到一半,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我和杰克两人,一知道冷血的勃拉克已经成为隐身人之后,杰克也感到了极度的
惊惶,因为勃拉克本来就是一个危险之极的人物,他变得人们再也看不到他,那岂不是
更加危险难防了么?
可是,有时事情是不能以常理推度的,这时,我看了勃拉克给罗蒙诺的信,才知道
我和杰克的惊惶,全属多余!
我一面笑,一面将信看完,才知道罗蒙诺到埃及来的目的,和我完全一样。
我是为了来寻找使王彦和燕芬两人复原的方法,罗蒙诺则是来寻找勃拉克复原的方
法。或许罗蒙诺比我更具野心,说不定他要寻找一个隐现由心的法子。
罗蒙诺已经死了,他当然没有法子达到他的目的了,我呢?我是不是能达到目的呢
?这时候,我连自己也不能肯定。
下面是勃拉克的信︰
“赫斯︰(勃拉克称罗蒙诺为“赫斯”,这证明我的推断没有错,赫斯是一个十分
普通的德国名字,当然这也不会是他的真名字,但却已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德国人,而
不是真的罗蒙诺教授。)
“将╳╳╳方面交来的那笔钱退回去吧,我没有法子干这件事了。本来,这件事是
轻而易举的,我们的目标竟不顾一切警告而离开了他的国家,可是我竟没有法子接近他

“你或许在奇怪,我不是成了隐身人了么?怎么反而不能执行任务呢?赫斯,你想
想吧,我不能佩枪了!是的,我不能佩枪,我一佩上了枪,人家看得到枪,却看不到我
,这会引起怎样的后果?而我又不能冲向前去,将我要杀的人扼死,我完了,赫斯,我
们的生涯已经结束了!
“我到机场去过,离我的目标极近,但是我没有下手,我的心中很害怕,我怕被人
知道,被人发觉,你要知道,多少年来,枪简直是我身体的一部份了,和我的一只手,
一只脚一样,但是忽然之间,我的身体却背叛了枪械,我的身体变成透明了,但是枪械
却还是枪械,若是连枪也能隐去,那该多好啊。
“我甚至没有法子穿衣服,我知道人家看不到我,但是我  唉,赫斯,我说出来
你也不会明白的,在人人都穿著衣服的情形下,你去赤身露体,你可有这样的经验么?
(我就是看到了这里,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的,可怜的,赤身露体的勃拉克!)
“我希望你炔些能得到结果,我要成为一个普通人,人家可以看得见的人,我不要
整天闲在屋中,我要到外面去走动,你知道么,有一次,我去看电影,有一个冒失鬼,
竟向我的身上,坐了下来,当我将他推开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我实是毕生难忘,但
是我却再也不敢去看电影了。
我本来不是这样罗唆的人,这封信却写得这样长,赫斯,你要知道,我心中害怕!
勃拉克。”
勃拉克的信中,充分表现出了他心灵上的那种恐惧。
本来,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凶徒,可能他根本不知
道甚么叫害怕的,但如今,他却整天生活在恐惧、绝望之中了!
这是给勃拉克的最适当的惩罚了!看完了信,我在王俊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
觉。
等到醒来,王俊在我的身边。
我笑了一下︰“我想回开罗去了。有飞机么?”
王俊道︰“有的,就是我们飞来的那一架。”我吃了一惊︰“同样的驾驶员?”
王俊道︰“我已经告诉过你,那两个驾驶员,被罗蒙诺收买了,他们不知得了多少
好处,一到工地,立即辞职了!那架飞机,现在停在临时机场上,要等开罗来的新驾驶
员来了,才能飞行。”
我想了一想︰“或者我能试试将这架飞机飞到开罗去。”
王俊忙道︰“如果你能的话,实在太好了,有两个高级人员,正因为回不了开罗,
而在急得跳双脚哩!”我道︰“好,请你去为我安排这件事。”
王俊走了开去,一小时后,他回来,告诉我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他劝我不要夜航,
但是我却心急得不得了,我跟著他到机场,我的两个乘客,又心急要回开罗,又以怀疑
的眼光看著我。
我想起了我来的时候,那个美国机师说的话,便也对这两个人道︰“祈祷吧!”
那两个人面色灰白地上了机,一个还在问我︰“你没有副机师么?”
我不去睬他们,钻进了驾驶室,那是一架旧式的飞机,我是会操纵的,困难的便是
航线不熟,而且又是夜航。
但这个困难,却可以藉著和开罗方面,不断的联络而克服。
飞机并没有甚么毛病,当它在开罗机场上停了下来之后,我特地去看那两位乘客,
他们的脸色,仍是白得可怕!
我回到了酒店,休息到天明,所谓“休息”,实际就是坐著,研究我在那第七间密
室的石壁上,描下来的那些象形文字。
可是经过一夜的努力,我却一无所得。
我看著街道上,天色一亮之后,便已有了匆忙的行人,我和当地的大学联络了一下
,知道有一位葛地那教授,是研究古代文字的专家,我通过他的秘书,和他定下了约会
的时间。
上午十时,我已经在葛地那教授的办公室中,和他见面了。
葛地那是一个英国人,但是他在埃及居住的时间,比他在英国居住的时间更长,以
致他的肤色看来也像是埃及人了。他自认埃及才是他的真正故乡。
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正埋首在一大堆古籍之中,在编撰他的讲义,有两个女秘
书在他的身旁速记著他不时发出来的话,那全是专门之极的研究结果。
我约莫等了七八分钟,葛地那教授才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向我望了一眼:“年
轻人,据说你有事要我帮助?”
我忙道︰“是的。”葛地那向乱堆在他书桌上的古籍一指︰“你也可以看出我很忙
,你想要甚么,直截了当他说吧。”
我连忙自袋中取出了那张描有象形文字的纸来︰“我在一间古庙之中,找到了这些
古文字,我相信这些文字,和一件十分玄妙的事情有关,而我看不懂,所以想请你来读
懂它。”
葛地那教授十分感兴趣,站起身来,将我手中的纸头,接了过去。
可是几乎是立即地,他的面上,现出了怒容,抬起头来,手挥动著纸头,大声道︰
“年轻人,你这是甚么意思?”
我吃了一惊,还当自己拿错了别的纸片给他。但是当葛地那教授在挥动著那张纸头
之际,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纸头上满是我从壁上描下来的象形文字,我不知道他为甚么
突然发起怒来。
葛地那教授继续挥动著纸头︰“你以为我对于世界任何地方,任何民族古代的象形
文字,都是精通的么?你何不取一些中国古代的甲骨文来给我看。”
我等他发完了脾气,才指著那张纸︰“教授,这上面的文字,的确是我从埃及的一
家古庙之中据实描下来的。”
葛地那教授呆了一呆,望了我几眼,又将那张纸凑到了眼前,看了一会︰“你可以
告诉我,那个古庙是在甚么地方么?”
我忙道︰“就是在全埃及最大的水利工程的旁边,我们可以  ”
本来我想说“我们可一齐看”的,但是我话还未曾讲完,立即使想到,那座庙被炸
毁了,我苦笑了一下︰“可是这座庙已经被炸毁了!”
葛地那教授的面上,更现出了怒容,他一扬手,将那张纸抛回了给我︰“年轻人,
你要浪费你自己的时间,我绝不反对,但是你不要来打扰我!”
我连忙道︰“你不信我的话么?”
葛地那教授已坐了下去︰“我没有法子相信,那座大庙是埃及最神秘的庙宇之一,
在它被毁灭的命运决定之前,我和几个著名的学者,曾经组织过一个观察团,我们几乎
将这座庙的每一个角落,都通过摄影的方法,拍成了照片。你知道,我们没有法子保存
实物,便只好保存软片了  ”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但是,我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有这些文
字的,年轻人,你的谎话,未免编得太妙了。”
我强忍心头的怒意,因为我未曾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
我乾咳了两声,以掩饰我的尴尬,才道︰“那么,教授,你可曾听过‘索帕’族这
个族?”
教授几乎是不加思索,便断然地道︰“没有。埃及古族,十分复杂,尤其是在沙漠
中的民族更多,但我可以肯定,没有索帕族,或者说,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发现过有索
帕族  ”
他讲到这里,面色突然一变,伸手托了托眼镜,自言自语道︰“索帕族?索帕族?

他喃喃地念了几遍,立即吩咐女秘书,道︰“裘莉,你到图书馆中,将那本‘古埃
及海外交通资料汇编’替我取来。”
我连忙道︰“教授,你发现了甚么?”
葛地那教授又推了推眼镜︰“我记起了,我曾经看到过‘索帕族’这个民族的,等
这本书来了,我可以给你看书上有关索帕族的记载,但据我的记忆所及,那本书上,似
乎只是有提到过一次而已。”
我忙又问道︰“教授,你刚才说那座大庙是埃及最神秘的一座大庙,那是甚么意思
?”
教授像是已不将我当作一个捣蛋者了,他略想了一想,道︰“据我们考证的结果,
这座神庙的建立,是在埃及的全盛时代。那时,埃及境内建立了不少神庙,都是规模宏
丽之极的,所祭祀的神,也全是当时所信奉的神,但只有一座却是例外。”
我问道︰“那座庙是祭祀甚么神的?”
葛地那教授摇了摇头︰“奇怪得很,这座庙所祭祀的神,叫作‘看不见的神’,我
们无法在埃及的历史上,找到有这样的一个神曾被埃及人所信奉过。但是,却又的的确
确有这样的一座庙在,而且,那座大庙,绝不是民间自己的力量所能建造得起来的,一
定是法老王下令建筑的  ”
他搔了搔头皮︰“这更令人大惑不解了,埃及的法老王,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人民所
供奉的神的化身,他是绝不会容许人们去祭祀另外一种神的。但是那法老王,却建造了
这样的一座大庙!”
我在听到了“看不见的神”之时,心中便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所以,当教授讲完之后,我便道︰“教授,你想,是不是在当时,真的有几个‘看
不见的神’,降临埃及境内,所以才使得埃及人为之建立一座神庙的呢?”
葛地那教授瞪著我,他面上的神气,分明以为我是一个疯子!
但是,我却知道我所料的不错,“看不见的神”,事实上是“看不见的人”。事情
的来龙去脉,已经渐渐地有了头绪了。
印加帝国在覆灭之后,大约还有七个人,带著那只黄铜箱子,箱子中放著那块能放
射出那种奇异光线,使得人变成隐身人的矿物,到世界各地去,寻求复原的方法。
我假定他们终于来到了埃及,他们的身子是看不见的,那当然震惊了埃及人,于是
,便为他们造起了那座大庙。我再假定,依格正是他们的子孙,但是何以他们的子孙可
以一直流传到如今呢?当然,他们是在埃及找到了复原的办法的。
他们找到复原的经过,可能全在我所描下来的那些象形文字之中,但是如今却连葛
地那教授也看不懂那些象形文字!
我吸了一口气︰“教授,那么,你可知道在这座大庙中,另外有七间秘密祭室,专
是为索帕族人所设的么?”
葛地那教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听说过,当然听说过,一个叫依格的疯子,逢人
便说他的故事,还说有一只制作精巧的箱子,要以两百镑的价格,卖给所有愿意买的人
!”
我听了葛地那教授的话后,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依格,他的话,竟根本没有人相信。当然,他是在实在没有人相信的情形下
,才将两百镑的索价,减为五十镑,这才找到了王俊作为他的主顾的。
我苦笑著︰“那么,你不信他的话了!”
葛地那教授重复地道︰“疯子,疯子!”
我不知道他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依格。
就在这时,女秘书,已经捧著三册的书,回到了办公室中。葛地那教授取过了其中
的一本,翻了几页︰“你看,在这里。”
我凑过身去,只见有一幅图片,是一块碎了的石头,石头上刻著几个古埃及文字,
我自然看不懂,但在图片之下,却已有说明,那几个字,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
几个字。
当然,这不是一句完全的话,因为这块石头,根本不是完整的。
在下面,还有著那块石头来历的注解,说是在一八四三年,有一队阿拉伯商队,在
穿过大沙漠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孤零零的金字塔,一个随队的英国人,敲下了这块石头
来,带到了开罗。
那个英国人,一到开罗,便发热病而死,于是人们便认为他是损及了金字塔,于是
便中了古代的咒语而死去了,以后也一直没有人再提起过这座金字塔。
直到本世纪,考古学家掀起了金字塔狂热,才有人想起了那座金字塔,但是有人,
根据了那英国人的日记中所记载的方位,组队去寻找,却并没有找到,或许那座金字塔
,已被黄沙所淹没了。那本书的附录中,有著这个英国人的日记,上面将那座金字塔的
方位,记得十分详细。
至于那块带回来的石头,上面的古埃及文字,已被翻译了出来,是“索帕族人带来
了看不见”几个字。
由于这本书,是专门研究古埃及和其它民族交往的历史的,所以便认为,在古代,
至少有一个“索帕族”到过埃及。
但是“索帕族”却是查考不到,不知是甚么民族,那本书的作者说,希望有人能够
再发现那座金字塔,那么,对这件事,当可有进一步的了解资料了。
那三厚册资料的汇编者,显然对这件事,也不是怎么重视,所占的篇幅也不多。葛
地那教授看过之后,居然记得,他的记忆力,的确令人佩服。
我将书合上︰“好,我已又得到了不少我所要得的资料了。”
我又拿起了那张纸︰“教授,你认为这一定不是埃及古代文字?”
葛地那教授断然道︰“不是。”
我存著最后的希望︰“那么,你可知道,这是甚么地方的文字?”
葛地那教授瞪著我︰“你以为一个研究埃及古代文字的人,便能叫出所有象形古怪
的名称么?”我又踫了一个钉子,只得苦笑了一下︰“好,那我告辞了。”
葛地那教授挥了挥手,重又去作他的研究工作去了。
我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在门口站了一会,才低著头,在走廊中,向前慢慢地走著。
我想不到我来拜访葛地那教授,也一样解不开这些象形文字之谜。
但是我却又有了意外的收获,因为我知道,在沙漠之中,有一座金字塔,是和索帕
族人有关的。那块石头上的字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我相信原来全句文字,一
定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的神”。那更证明我以前的假定不错了。
但是,那又有甚么用处呢?
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在那小孤岛上等我的王彦和燕芬两人,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我的
身上,然而到如今为止,我得到甚么呢?
我不禁苦笑,直到我走出了走廊,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才抬起头来。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
当然,我应该去设法弄懂那些象形文字的意义。然而,谁能够帮助我呢?
我站在走廊的尽头,望著在校园中走动著的大学生,我的心中,只感到一片茫然,
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年来,一切冒险,对我来说,实在太顺利了,如今看来我
要遭受到一次重大的挫折了!
第十六部:失踪的金字塔
虽然我已经将那能放出“透明光”的奇异矿物的来龙去脉弄得相当清楚,但是那又
有甚么用呢?我的目的并不是在研究古印加帝国何以会突然消失之谜,而是要找出那种
“透明光”照射过的人,如何才能复原的办法。
我的进行,似乎一直都很顺利,但是到了要解开那些古象形文字之谜的时候,我触
了礁,搁了浅!
我怀著沉重的脚步,出了大学的校门。
在以后的三天中,我藉著现代交通工具的方便,出入于埃及著名的古老的寺院,寻
访寺院中的僧侣,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能认出那些象形文字来。
因为我知道,在埃及的寺院中,不乏有学问的僧侣,他们对于古埃及文字的研究,
成绩只怕绝不会在葛地那教授之下的。
在每一间寺院,我都受到僧侣有礼貌的接待,甚至年纪最老的长老,也出来接见我

但是,我所得到的答案,几乎是一致的︰“我们不认得这是甚么文字,这可以说不
是古埃及的文字。”
三天下来,我几乎是失望了,我整天将自己锁在房间中,我已经决定,如果我实是
找不到解答这些象形文字之谜的话,那么我便决定离开开罗了。我将自己关在房中,便
是想在那些象形文字之中,找出一些头绪来。
但是我却越看越是头痛,当我看得久了时,那些奇形怪状,扭扭曲曲的怪文字,就
像是一个个小魔鬼一样,在我眼前不断地跳跃!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才记起我自己一天没有吃饭了。向窗外看去,暮
色使神秘的开罗,更添神秘。
我按铃召来了侍者,吩咐他为我准备晚餐。侍者退了出去之后不久,又敲门进来。
我懒洋洋地望著他︰“我似乎没有再叫过你!”
侍者满脸堆下笑来,道︰“舍特,先生,叫我舍特。”我十分不耐烦,道︰“甚么
事?你不妨直说。”舍特仍然笑著,道︰“我没有事,有事的是你,先生。”
我跳了起来,舍特向后退出了一步,道︰“先生,你今天一整天未曾出门,那不是
说你正有著极大的烦恼么?先生,舍特自己虽然不能代人解决烦恼,但是却会指点人们
消除烦恼之路!”
我挥了挥手︰“走,走,我不是到开罗来看肚皮舞的。”
舍特仍然不肯走,他双手捧在胸前,作表情十足之状︰“噢,先生是中国人,中国
和埃及是同样古老的国家,是同样有著许多神秘的物事的。”
我终于给他的话,打动了我的心,道︰“你知道开罗有甚么神秘的物事?”
舍特搓著手,兴高采烈地道︰“多著啦,多著啦。”我道︰“越是古老,越是好。

舍特点著头,道︰“在一个游客不经指点,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有著一个能知过去
未来的星相家隐居著,他  ”
舍特未曾讲完,我已经挥手道︰“别说下去了,我相信那星相家的住所,本地人是
绝不会去的,去的全是游客!”
舍特的面上,红了起来,现出了尴尬的神色,他接著又说了几件所谓“神秘”的玩
意儿,但都不外是骗游客钱财的把戏。
我不耐烦地赶了他几次,可是他却仍然不走。突然,他以手加额,道︰“不!你一
定不是要追寻那失落的金字塔!”我呆了一呆,道︰“失落的金字塔,甚么意思?”
舍特张开了手︰“整整的一座大金字塔,在沙漠中消失了,整个埃及,只有一个人
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可是要听听那神秘的故事么?”
我心中陡地一动︰“在哪里可以听到这故事?”
舍特摇头道︰“啊,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的,先生,你将它忘记算了吧!”
这是十分拙劣的手法,故作不言,以显神秘,但目的无非是想要更多些赏钱。我取
出了一张五埃镑的钞票︰“你说吧!”
想不到舍特这个胖子,却立即胀红了脸,大声道︰“先生,你以为我贪甚么?”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是想得到钱么?”
舍特现出极度委曲的神情来︰“为甚么每一个人都以为我要钱,而没有人知道我是
为了不使外国人感到在我们埃及枯燥乏味?”
我听了他的话,不禁肃然起敬,忙道︰“舍特,我向你道歉。”
舍特摇著手︰“先生,刚才我讲的话,你不要记得。我在五年中,已曾先后指引五
个百般无聊的游客,去听那失踪金字塔的故事,那些游客听了之后,便到沙漠中去了,
但是他们却没有再回来。据说,那人的故事,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会不由自主要到沙漠
中去寻找那座失踪金字塔,我已发誓不再向人提起的了。”
我在一听到舍特,提起“沙漠中失踪金字塔”之际,我便想到了在葛地那教授读到
的那一段有关“索帕族”的记载来。
那段记载之中,便提到一座金字塔,在沙漠之中,失去了踪迹。
金字塔的失踪,自然不是金字塔生脚跑走了,而是大沙漠之中,每一天,每一小时
都在发生著的变迁,使得它湮没了之故。它可能被埋在百丈黄沙之下,也有可能,金字
塔的塔尖,离沙面只有几时,我知道那座金字塔,是和索帕族有关的。
舍特所说的那座失踪的金字塔,是不是这一座呢?
我觉得我在绝望之中,又看到了一线光明!
我连忙道︰“舍特,那个能讲神秘故事的人,在甚么地方,你快告诉我!”
舍特忙道︰“先生,我求求你,听完了之后,你千万不要与以前那五个人那样,到
沙漠中去,再也不回来了,你先要答应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舍特,我很抱歉,我没有法子答应你。如果我所要寻找
的东西,和那能说出神秘故事的人所说吻合的话,那么我就一定要到沙漠中去寻找那座
金字塔的!”
舍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我真不明白,为甚么人们总要冒著生命的危险
,去追求其他,要知道只有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我不去理会他︰“你快找人带我去。”
舍特瞪大了眼睛︰“先生,你刚才吩咐下去的精美的晚餐  ”我道︰“你将晚餐
推来了之后,就在这房中将它吃了吧!”
舍特吞了一口口水︰“多谢了,多谢了,我们有一句话,道︰一大堆黄金,不如一
大堆可口的食物,我去找人带你去!”
他跳著肥胖的身子走了出去,不一会便带著一个十分瘦弱的埃及少年来,那埃及少
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舍特指著他向我道︰“这是我的侄子萨利,他会带你去的。”
我走到门口,在萨利的肩头上拍了拍,表示友善︰“好,我们走吧。”
舍特在我背后道︰“先生,你可允许我的妻子,和我一齐来享受你所赐的晚餐么?

我笑道︰“当然可以,愿你们好好地享受!”
舍特笑得双眼合缝。我和萨利,走出了酒店,萨利十分沉默,一路上一言不发。天
色越来越黑,我不知道自己已来到了开罗的哪一角落。只觉得所经过的地方,实是简陋
得可以,那些大酒店,大夜总会,不知跑到甚么地方去了。我所经过的地方,甚至连街
灯也没有,只是黑沉沉的一片。
萨利十分熟悉道路,在岔路口子上,他毫不犹豫地向应该走的路走去。约莫过了大
半个小时,我已经饥肠雷鸣了,恰好经过了几个熟食档,我买了两大卷熟饼,熟饼档主
人在饼上涂抹著一种黑色的酱汁,也不知道是甚么东西。
我递了一卷给萨利,萨利也不客气,和我一面走,一面大嚼起来。那种黑色的酱汁
有著一种又鲜又辣的味道,可口到了极点(遗憾的是,到如今为止,我仍不知道这样可
口的东西的名称和它的成份!)
等到我们两人吃完了熟饼,萨利向一条暗巷指了一指,我向前看去,那条暗巷的两
旁房屋,高而且旧,而那条巷子极窄,一股阴霉的味道,从那巷子中传了出来。
我向萨利作了一个手势,询问他这里是不是已经是目的地了,萨利用简单的英语回
答我,道︰“是的。”
我跟著萨利,走进了那条巷子,我敢肯定,如果有外国人走进过这条巷子的话,那
么我一定是第六个。
以前的五个人,都已经消失在沙漠之中了,而导致他们消失的开始,就是经过了这
条暗巷,这条暗巷,看来倒当真是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的喉管,可以将人一直送到胃中
,将之消化掉,一点痕迹也不留!
我一步一步地数著,数到了四十二步,便到了暗巷的尽头。
萨利向右转去,我跟著转过去。
一转过去,便可以看到一点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在前面,有著一间简陋到难以形容
的小屋子。
那小屋子根本没有窗、门,只是有著一个门形的洞,供人出入。
从那个算是门的洞中看过去,我可以看到一个老人,正伏在一张桌子上,在数著一
些玻璃瓶、洋铁罐头。
这些东西的来源,自然是垃圾桶了。我不禁摇了摇头,但是萨利已向前走去,我没
有法子,不得不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两人先后进了那门形的洞,那老者仍对著油灯在照看著一只玻璃瓶,像是那瓶
中藏有天方夜谭中的妖魔一样。
萨利上前叫了那老者一声,那老者才拾头向我看来,想不到他居然能说英语,道︰
“先生,你想要甚么?”我趋前一步,站著,我没法子坐,因为屋中只有一张断腿凳子
,那老者自己坐著。
我道︰“听说你知道一个金字塔在沙漠之中,神秘失踪的故事?”
那老者坐直了身子,那张他坐著的断腿椅子,也因之而摇了一摇,他道︰“你想知
道么?”我点头道︰“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找你的。”
那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讨厌的笑容来︰“我可以向你索取一些报
酬么,先生?”我道︰“可以,你要多少?”
那老人凑过头来,道︰“一镑怎么样,先生?”我几乎可以听到那可怜的老者的心
跳声,对他这样生活的人来说,一镑的确是十分巨大的数字了。我不愿意表示得太痛快
,我来回踱了几步︰“我怎样才能知道你的故事,可以使我满意呢?”
那老者搓了搓手︰“先生,你一定会满意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满意,我虽然不识英
文,也不识那种古怪的文字,但是我知道,先生,你既然是来探索秘密的,你就一定会
满足。”
我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是,你所知道的故事,并不是由你讲出来,而是你向
我出示一种记载来取信于我,是不是?”
那老人连连点头︰“不错,正是那样。”
我取出了一埃镑,交到那老者的手中,又取了几枚辅币,给了萨利。萨利向我鞠躬
而退。那老者将一镑钞票就著灯火,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才将之摺成一小块放好,
他退开了一步︰“先生,你自己看罢,随便你看多少时候!”
他在叫我看,但是他却没有拿出任何东西来。刹时之间,我以为那是一个低能到了
这种程度的骗局!但是我立即看到那老者伸手指著那块他用来当作桌子的大石,而我也
看到。在他指著的这一面上,刻满了文字!
我心中陡地一动,拿起那盏油灯来,凑近去,只见上面所刻的文字,全是我所看不
懂的古埃及象形文字。那块大石缺了一角,我立即可以断定那缺了一角,就是我在那三
厚册巨书中曾看到照片的,上面刻有“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十个字的那一块。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现在我至少知道了进一步的事实了。当年,在沙漠中发
现了那座金字塔的英国人,一定不是只敲下了金字塔上的一块石角,而是搬来了一大块
石头。
那一块大石,就是我眼前的这一块。不知是为了甚么原因,这一块大石竟会湮没在
这样肮脏的地方!而那块大石上断下的一角,却被当作宝贝,放在博物馆中!
我准备将那些象形文字抄下来,去交给葛地那教授翻译,但是我随即发现,这是多
此一举,因为在那些象形文字之下,还刻著有英文。英文字刻得十分浅,可见刻的时候
,十分匆忙,大约因为年代久远,有几个字已经剥蚀了,要凭藉著猜测,才能知道它们
是甚么字眼。
我一口气将那些刻在石上的英文看完,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住了作声不得。
如今我知道,为甚么以前五个外国游客在到了这里之后,便直赴沙漠了。的确,正
如舍特所说,这件事的本身,有著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得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要去
进一步探索它,即使明知大沙漠是吃人不吐骨的凶魔,也都要去。
我将那块大石上的英文译成中文,那些英文,当然是翻译了石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
的。
“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的神,使得宫廷大为震惊,在真神之外还有别的神,法老
王下令将这件事保守极端的秘密。索帕族人自称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有一天,自地底
射出了无限量的光,使得他们全族,都变成了看不见的神。神的本身并不快乐,他们要
寻求凡眼可以看到他们的方法,他们在全世界都找不到,但是在伟大的埃及,他们找到
了。他们愉快地在埃及住了下来,神和人本是一体,这证明法老王也是神的化身。索帕
族人将可以隐身的方法,陪著他们的首领下葬,他们不要他们的子孙再变为看不见的神
。”
我的翻译或者不怎么传神,但是我已尽了最大的能力了,英文原文,更要诘屈赘牙
,我相信那是古代文字缺乏的结果。
隐身的方法,在那个金字塔中,藏著隐身的方法!来自南美平原,遭到了透明光的
照射,而成为透明人的索帕族人,在埃及找到了使他们复原的法子。他们并没有再回南
美去,就在埃及住了下来,传宗接代,直到如今的依格。
无怪那座金字塔不受考古家的注意,在历史上也根本没有记载了。因为它里面葬的
,根本不是埃及的君王,而是远在数十万里之外,南美洲古印加帝国的君主  索帕族
的首领。
我不能平空想像几千年之前所发生的事,但我想当时的埃及法老王,一定利用了索
帕族人全身透明这一点,来证明过他人神合一的理论,而巩固过他的统治宝座。我更相
信,当时的埃及法老王一定曾因之得过不少好处,所以他才为索帕族人建了那座大庙,
又为死了的索帕族领袖,建造了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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