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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门

_7 倪匡(当代)
它的“归途”并没有甚么折曲,几乎成一直线,自辽远的天际,回到了地球那股红
线,标明在那样一幅庞大的星空图之上,而且又有著箭嘴的符号,我说它是航线,那本
来是不必加上“如果”两字的。
但是,我却仍然非要加上这两个字不可,因为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有一条这样的航
线的。要完成这样的航线,以光的速度来进行,也要几万万年。而我们现今知道,用光
的速度来行进是不可能的。那么,这股红线怎可能是一条航线?
尤其,这股红线的起点和终点,竟都是地球,这就更令人觉得它的不可能了。
我呆呆地看了半晌,才走近去,我发现那一大幅深蓝色的幕,像是我们习见的萤光
屏,我不知道那是甚么,但是我却发现,就在那幕的旁边,有著一系列的控制掣钮,于
是我随便按下了其中一个。
像是我们按动了幻灯机的钮掣一样,一下轻微的声响过处,突然,幕上的形象转换
了,那是一幅十分巨大的相片,我要后退几步,才看得清楚。
而当我后退了几步之后,我不禁呆住了。
在那奇大无比的“照片”上,我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原,而站在近处的,则是米伦先
生和米伦太太。他们两人的身上,都穿著奇异的衣服,在头上,则套著一个透明的罩子
,从那罩子上有管子通向背部。
在那巨大的平原之上,是一个极大的光环,那光环作一种异样的银灰色。
在右下角,有著好几行文字,显然是说明那是甚么地方的,但是我却看不懂那些字
。但我不必看懂那些字,我也可以知道,这是土星!
只有土星,才会有那么大的光环!那样说来,米伦夫妇,至少是到过土星上的了!
问题在于他是不是到过土星,从那艘如此庞大的太空船来看,他们两人到过土星,
那并不是甚么不可以接受的事实。
而问题是在于:他们两人,是从何处启程,去到土星的。是从地球么?那实在太可
笑了。
我的脑中十分混乱,我之所以想到他们会从地球启程的,那并不只是因为那股红线
的起点和终点,都是在地球上。而更因为当我和米伦太太一齐在潜艇上之际,我曾和她
谈过话。
米伦太太在谈话之中,曾向我问及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她问我,我们叫那发光的
大圆球,是不是叫太阳,然后她又问我那个行星,正是我们的地球,她又说她的确回到
地球来了。
从那一番话中来推测,她倒的确是从地球出发的  然而如果她是从地球出发的话
,那么,不是她疯了,就是我疯了,两者必居其一。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使我自己比较清醒些,但是我一样混乱不堪,无法整理出一
个头绪来。我继续不断地去按那个掣,每当我按一下那个掣之际,画面便变换一样。我
看到米伦夫妇,不断地在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星球之上拍著“照片”。
也有的“照片”,是没有人的,只是奇形怪状的星球和星云,看来他们的旅程,的
确是如此之遥远,以致有些“照片”,看了之后,令人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心中则产
生出一股奇诡之极的感觉。
我不断地按著,“照片”一共有两百来幅之多,到了最后的一幅,却令我发怔。
那幅照片上,有许多许多人,大多数是金发的,有男有女,那是一个极大的广场,
广场上,则停著一艘银灰色的太空船。
那艘太空船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至少看到它停在古里古怪的星球之上六七十次
之多,我知道,那就是米伦夫妇的太空船。
也就是说,我如今就在这艘太空船之中!
在那“照片”上,那艘太空船,停在空地的一个发射台上,那发射台十分大,倒有
点像是巨大的祭坛。而那发射台之旁,全挤满了人。
在那些人中,其中有一个正在振臂作演说状,别的人也都像是在听他讲话。那是一
个十分壮阔的场面,我想,这大概是那艘太空船起飞之前,留下的照片。
而令我震惊莫名的时是,那“照片”的拍摄时间,已是在黄昏时分了,而在“照片
”的右上角,有一个圆形的发光体。
那圆形的发光体,是银白色的,上面有著较深的灰色阴影,乍看去,像是一株树。
一个银白色的圆形发光体,在其中有灰色的阴影,阴影的形状,像是一株树,各位
,那是甚么?
那是月亮!是地球的唯一的卫星!
第九部:谁是地球人?
每一个地球上的人,自他出生起,就可以看到这个卫星,这个被称为“月亮”的地
球卫星,对任何一个地球人来说,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没有一个人不是一眼
就可以认出它来的!
我当然也不例外,所以我立时肯定,那是月亮,那一定是月亮!
而当我肯定了这一点之后,我为甚么大是震惊,也就容易理解了!
因为肯定了那是月亮的话,就得进一步肯定,那“照片”是在地球上拍摄的。因为
只有在地球之上,才能看到这样形状的月亮,和月亮永远对著地球的那一面。
进一步肯定了那“照片”是在地球上拍摄的之后,那就更能肯定,那艘太空船,是
从地球上出发的。
那也就是说,米伦太太和米伦先生夫妇两人,根本不是别的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他
们是实实在在的地球人!
可是,如果他们是地球人的话,为甚么我也是地球人,但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那样
的太空船?为甚么我也从未见过像米伦太太那样的金发美人,而我也听不懂米伦太太所
说的,和看不懂太空船中的文字?
为甚么?难道我倒反而不是地球人么?
我苦笑著,我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实在不如从哪一方面去想才好。
过了好久,我才想到,那只是一个可能,便是在地球之上,有一个地方,还未为我
们所发现,而这个地方的人,科学却已比发现了的所有地方的人要进步得多,是以他们
已可以派出太空船,作远距的外太空飞行了!
这样的假设,乍一看来,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但如果仔细一想的话,便知那根本
不能成立!
因为第一,我们也已有了太空人,太空人在高空的飞行之中,可以作极其精密的观
察,太空人在高空之中,已可以看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地球上已不可能有甚么“迷失
的大洲”了。
第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米伦太太在又回到了地球之后,为甚么不回到她自己的
地方去,而要如此忧郁地过著日子呢?
我心中所想的这个“唯一的解释”,显然根本不是解释,我不得不将之放弃!
我后退了一步,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的目光,仍旧定在那幅巨大的“照片”
上,我的感觉,如同吞服了迷幻药一样,在我眼前出现的一切,以乎全是不可思议的幻
境,而不是事实。
过了好久,我才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我总得先离开这里!
我离开这里之后,要将这里的一切,通知墨西哥政府,而墨西哥政府,一定也会知
会美国政府,美国方面一定会派出太空专家来这里研究这里的一切的。
我并不是太空飞行专家,我自然无法知道这艘太空船的来龙去脉!
可是,我如何离开这里呢?
我是从那“升降机”中下来的,我自然还得从那里上去,因为我已发现太空船除了
那一道门之外,已没有别的通途了。
我坐在椅上,四面看看,我看到了那顶放在另一张椅上的帽子,我一欠身,将那顶
帽子取了过来。那是一顶太空飞行员的帽子,帽子的边檐,可以遮住耳朵,而且十分厚
,像是里面藏著仪器一样。
那顶帽子十分大,我推测是属于米伦先生的,我当时只是一时好奇,将那顶帽子,
向我自己的头上,戴了一戴,我一戴上了那顶帽子,帽薝便自然而然,遮住了我的双目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我的耳际,突然响起了一种奇异的声音。
那像是一个人在呼叫,可是,究竟在叫些甚么,我却听不懂,那呼叫声只是翻来覆
去,重复著那几个音节,如果那是一句话,那么,这呼叫声便一直是在重覆著这一句话
。我整个人在不由自主间,已然站了起来,我双手紧紧地握著拳。那是一句甚么话呢?
那声音自何而来呢?我是不是能和发出这声音的人通话呢?
刹那之间,我的心中,充满了问题,我假定那帽子的帽檐之中,藏著类似无线电通
讯仪同样性筼的仪器,所以我能听到那呼声。
而这顶帽子,本来是米伦先生的,如果是通讯仪的话,那不会是单方面的,一定是
双方面的,换句话说,发出呼号的那个人,应该可以通过仪器,而听到我的声音的。
但是仪器在甚么地方呢?
我坐到了放置米伦先生帽子的那张椅子上,在椅子面前的控制台上寻找著,我按动
了好几个掣,其中的一个,使控制台亮起了一幅光幕,但是那光幕上,除了杂乱无章的
线条之外,却甚么也没有。
我对著一个有著很多小孔的圆形物体,大声叫著,希望那就是通讯仪器。
但是,我的努力,却一点结果也没有,我的耳际所听到的,仍然是那一句单调的声
音,不停地在重复著,我显然未能使对方听到我的声音。
我几乎按动了太空船中所能按动的每一个掣,最后,我用力扳下了一个红色的杠杆
,我听到一阵“隆隆”的声响,那“升降机”的门,竟然打了开来。而另一方面,太空
船在发生轻微的震荡。
一看到那“升降机”的门打了开来,我的心中便是一喜,我挟著那顶“帽子”,向
玻璃圆桶中的米伦先生望了一眼,奔进了升降机。
那升降机显然是一承载了重量,便自动发生作用的,是以我才一站了进去,门便关
上,同时,我的身子,已急速地向上升去!
由于上升的速度太快,以致在刹那之间,我脑部失血,感到了一阵昏眩,完全失去
了知觉。那绝不是一种舒服的感觉,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蹲了下来,等我恢复了知觉
,站了起来之后,我发现上升已然静止了!
我吸了一口气,使我自己站得稳定一些,然后,我慢慢地推开了门。
那门一推开,我便看到了深不可测的火山口,而我抬头向上望去,我看到了万里无
云的青天!
我上来了,我已离开了那艘在火山口下面的太空船而上来了!
我心情的兴奋是可想而知的,我连忙小心翼翼地向外跨去,双手一伸,抓住了石角
,稳住身形。而就在我双手一伸间,我胁下的那顶“帽子”,便向下直跌了下去,当我
低头去看时,那顶帽子已然看不见了,我根本没有任何将之接住的机会!
那使我的心中十分难过,因为这顶帽子,可以作为证明,证明在火山之下,有著这
样的一艘太空船在,当时,我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即再下去,再取一件东西作为
证明。
如果我确然那样做的话,那倒好了!
可是,我却只是那样想,而并没有那样做,我心忖,的而且确有这样的一艘太空船
在火山之下,要找到它是很容易的,不必甚么证明,也可以说服人家的。而我则急于将
这个消息公诸于世!
我只是停了极短的时间,便开始向上攀去,当我攀出火山口之际,已是黄昏时分了
,我绝不休息,立时下山,到了山脚下,夜已深了。
我的车子仍在山脚下,我一上车,便将速度加至最快,向前疾驶,我要尽快赶到墨
西哥市去,去向墨西哥政府报告一切。
清晨时分,我到了一个小城市,那里有小型的飞机,我租了一架飞机,那是一种十
分简单的小型飞机,机上的无线电通讯设备,也简单得只有到了另一个机场的上空时,
才能和机场方面通话。
但是我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这是我所能获得的最快的交通工具了。
我在离墨西哥不远处,停下来加了一次油,又向前飞去,然后,在下午三时,我到
了墨西哥的机场,在飞行之中,我早已盘算好了,一到墨西哥市,下了飞机,我第一件
事,便是找驻守机场的最高级警官,然后,要他带我去见墨西哥的内政部长。
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我发现了那样一艘怪异的飞船,该向哪一个部门报告才
是,但我选定了内政部,我想这大抵是不错的。
因为那艘飞船,是在墨西哥境内发现的!
当我跨出飞机之际,我几乎立即见到了那位留著小胡子的高级警官。那是因为机场
方面接到了我要求降落的通讯之后,便立时通知那位警官的。一个外国人,独自驾驶著
一架飞机,自危地马拉的边境处飞来,这件事,自然是太不寻常和引人注意一点了!
是以,我飞机才一停定,一辆吉普车,便已载著那位警官和他的四名部下来到了。
我不怪他们,这是他们的职责,而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可是我却也著实不敢恭维那
小胡子警官的态度,他简直不听我说甚么,便对我和那架飞机,展开了极其严密的搜查
,足足费了一小时之久。
他当然搜查不出甚么来,当他搜查不出甚么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我是人,他也是
人,我们是可以交谈的,他可以问我问题!
于是,他转动著警棍︵花式有五六个之多,十分美妙︶,来到了我的面前,道:“
你来作甚么?”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他,道:“我是来见你们的内政部长的。”
小胡子警官吓了一跳,道:“你是部长先生的朋友?”
我摇头道:“不是,但是我  ”
小胡子警官又自作聪明地打断了我的话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投诉在机场的
待遇,但是全部是合法的。”
我苦笑著,道:“你又弄错了,我绝没有那样的意思,我要见你们的内政部长,是
因为我有一个对你们国家十分有利的消息,要向他报告!”
小胡子警官笑了起来,道:“原来那样,好,好,我替你去联络一下。”
他走上了吉普车,我也老实不客气地跟了上去,车子驶进机场大厦,我又跟著他来
到了他的办公室。
墨西哥市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城市之一,但是那位小胡子警官,却殊不可爱。
他拿起了电话之后,先和机场的电话接线生,又讲又笑,足足讲了十分钟,大吃豆
腐,我可以在电话筒中听到女接线生“咭咭”的笑声。
然后,电话大约接通到内政部了,对内政部的接线生,小胡子警官倒是规规矩矩的
,然后,又通过了许多人,许多人问他是甚么人,而小胡子警官便不嫌其烦地将他自己
的身份和我的要求说上一遍。
我在一旁,实在等得冒火了,忽然听得小胡子警官大叫一声,道:“行了!”
我连忙停止了踱步,道:“我们走!”
可是他却瞪著眼望定了我,道:“到哪儿去啊?”
我一呆,道:“你说,‘行了’,不是内政部长已答应接见了我么?”
小胡子警官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但看看  ”他向壁上的钟指了一指:“
已经五点零一分了,下班的时间到了,明天再说吧!”
我本来已经够冒火的了,一听得小胡子警官那样说法,我陡地跳了起来,真如同旧
小说中所写的那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托地跳到了那小胡子警官的面前
,向著他的下颊,兜下巴便是一拳!
人在盛怒之下做的事,一定是最愚蠢的,我兜下巴打了那小胡子警官一拳,自然使
那位警官以后和女接线生打情骂俏之间,可能因发音不清而有些障碍,因为我使他的两
颗门牙,脱离了牙床。
但是,这一拳,却也使我进了监狱!
我在硬板床上转侧著,过了一夜,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尤其是在墨西哥市的监狱之
中,因为墨西哥市林立著五星级的大酒店!
第二天中午,法官判决下来,我被罚了一笔钱,总算还是上上大吉,我一离开法庭
,便立时直趋内政部,要求谒见部长。
像我那样要求的一定不多,尤其是一个外国人。是以我在一个个办公室中,被推来
推去,那些科长、处长以及说不出名堂来的官员,像欣赏一头怪物一样地欣赏著我。
好不容易,遨游了许多关,我总算见到副部长了。
副部长宣称,部长正在参加内阁会议,根本不能接见我,而他则是我所能见到的最
高级官员了。对于这一点,我倒也没有异议,部长和副部长,没有甚么分别,反正我是
怀著一片好意,来将我的发现,报告给墨西哥政府知道的就是了。
于是我向这位副部长叙说我的发现,我开门见山说,我发现了一艘极庞大的太空船
,这太空船是十年之前,降落在墨西哥市境内的,太空船来自何处,还是一个谜,但这
件事,定当轰动世界。
副部长十分耐心地听我说著,我说得极其简单扼要,并向他指出,那艘太空船十分
完整,其中的一些仪器,全是无价之宝,副部长听得我那样讲法,自然更加听得大有兴
趣起来。
是以,当我的叙述告一段落之际,他连忙问我:“那艘太空船在甚么地方?”
我道:“在一座火山的火山口之下。”
“一座火山口下面!”副部长高叫了起来。
我对他的高叫,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那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任何人听说在一座火
山的火山口下面,有著一艘太空船,他都会那样高声叫起来的。
但这时,我必须令得副部长相信我所说的话,是以我竭力令得自己的声音,听来十
分诚挚,我道:“是的,副部长先生,是在一个火山口下,有一座升降机,是通向太空
船的,而那升降机的门,是在火山口的内壁之上,我已经进去过一次了。”
副部长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定了我,但是由于我说得十分之肯定,是以他的脸
上,多少带著一些无可奈何的神情,他摊开了双手,向他背后墙上张贴著的墨西哥大地
图,指了一指,道:“好,那火山在甚么地方,请你指给我看  ”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又解嘲也似地笑道:“我倒真希望我们会有震惊世界
的发现!”
我绝不介意他话中的讥讽意味,因为他能够耐著性子听完我的叙述,这一点,已然
令我十分感激他了。
我绕过了他的办公桌,向前走去,来到了墙前,我在地图上找到了古星镇,然后,
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火山,直到这时,我才知道那火山有一个十分古怪的名称,它的
名称,意译是“难测的女人”。
我想,这火山之所以会获得“女人”的名称,大概是由于它的爆发十分没有规律,
随时随地会发生,就像女人的脾气一样之故。我的手指,指在女人火山上,回过头来,
道:“就是这个火山,它原来叫难测的女人山,你只要派人去,我可以带队,我们可以
一齐进入那太空船,说不定还可以将太空船弄上来,那就  ”
我只讲到这里,便突然自动住了口。
那并不是副部长抢著说话,或是用甚么手势打断了我的话头。
我之所以突然住口,不再向下讲去,全然是因为我突然发觉,如果我再向下讲的话
,一定有甚么不可测的恶果会发生了!
而使我发觉了这一点的,则是副部长先生的脸色。他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当我
自动停口时,他脸上已然变成了猪肝色!
而他的双拳,紧紧握著,他双眼瞪著,上唇掀露,现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就差
他的眼中没有冒火,头上没有出烟了!
我住了口之后千秒钟之内,副部长仍然用这样的神情瞪定了我,我实在忍不住了,
我不得不问道:“副部长,我可是有甚么地方,说得不对么?”
副部长上下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突然张开,接著,自他的口中,便喷出了一句粗俗
不堪,令我无法转述的话来。然后,他发出一连串的咒骂。那种咒骂,即使是市井无赖
在盛怒之际,也不肯发出来的,但是它们却像是泉水一样,滔滔不绝地自副部长先生的
口中,流了出来,向我兜头兜脑,淋了下来。
完全给他弄糊涂了,以致在开始两分钟之间,我竟全然不知道还击,但是我总算在
两分钟之后,恢复了还击的能力,我大声回骂著他,同时责问他道:“你放那一连串的
屁,算是甚么。我看你的样子,像是一只被踩痛了尾巴的癞皮狗!”
副部长更加咆哮如雷,道:“你才是癞皮狗,我应该将你关进黑牢中去,你这该死
的疯汉,你竟敢这样子来戏弄我,你的……”
接下去,又是一连串的粗俗俚语,我大力在他的桌上一拍,“叭”地一声响,令得
他的话停了下来。我道:“我将这件事来告诉你,全是为了一片好意,你可以不信,但
不必像疯狗一样乱吠!”
副部长向我挥著拳,道:“你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最大无赖!”
我立时冷笑著回敬他,道:“那一定是你从来也不照镜子的缘故。”
副部长握著拳,看样子是想打我,但是突然之间,他转过身,拉开了一只抽屉,自
抽屉中取出了一大叠报纸来,用力摔在桌上,骂道:“看,用你的狗眼,看看清楚,再
来和我说话!”
我不知道他那样做是甚么意思,但是我还是低头向报纸看去。而一看之下,我不禁
呆住了。那报纸的头条新闻是:“女人火山,突然爆发,岩桨自火山口涌出,破坏接近
火山的公路。”
不但有著标题,而且也有图片,更有女人火山位置指示的地图!
第十部:彻底的失败
我低下头去,看著内文。内文说:女人火山是突然爆发的,古星镇的居民在听到了
隆然巨响之后,火山口喷出来的烈焰,已染红了半边天。
我也看到了新闻内容中记录的火山爆发的时间,那是我离开火山口之后的五小时,
当时,我正在尽一切可能,赶到墨西哥市来,根本未曾有时间看报纸和听任何的广播,
是以绝不知道这件事。
我站著发呆,现在,我自然明白为甚么副部长突然之间大发雷霆了。
女人火山的爆发还未停止,我却叫他带人到女人火山的火山口下面去寻找那艘太空
船!
当我看完了那段新闻之后,我已变得完全没有话可说了,我说甚么好呢?本来,我
的话,是轻而易举可以得到证明的,只要一到女人火山的火山口,就可以看到那扇门了
,为了方便,我将那钥匙留在那扇可以直通火山底太空船的门口。
但是现在,女人火山又爆发了,大量岩浆涌了上来,必然将那门盖住,而且,火山
底部的变动也必然使太空船再向下沉去,那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人能找到那太空船了,
除非能将整座火山移去。
那也等于说,我刚才向副部长讲的话,全都变成了毫无佐证的谎言,而且可以说,
是世界上最无耻的谎言!
看到我低著头,默不出声,副部长的怒意,似乎也稍为平息了一些,他冷笑了一声
,道:“外国朋友,你还有甚么话好说?”
我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道:“没有,我完全没有甚么可以说的了……不,还有
一句话,是我一定要说的,副部长先生,你想,我是如此愚蠢的人?愚蠢到了拣一个正
在爆发的火山,来编我的谎言?”
副部长听得我那样说,脸上的怒意,也渐渐地褪了。那证明他是一个十分明理的人
,因为在听到了我的叙述之后,大为恼怒,那是人之常情,但要在恼怒之中,听出我的
话不无道理,那却并不是容易之事了。
我叹了一声,我已准备放弃了,因为我已没有了证据,我再也找不到那艘太空船了
,还有谁肯相信我的经历?还是别再说下去的好!
是以我向副部长鞠了一躬,道:“对不起,副部长先生,恕我打扰了你,你别将我
刚才所讲的话放在心上,就当我没有说过好了。”
副部长发出宽恕似地一笑,道:“我知道,有时,人是会突发奇想的!”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苦笑著,慢慢地走向门口,副部长在我将要拉开门的时候
,忽然叫住了我,道:“请停一停,先生。”
我站住,转过身来。副部长笑著,道:“对不起,我有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想问你
,但是我却希望你对我的问题,能有真诚的回答,你肯么?”
我向副部长摊了摊手,道:“请问,我对于任何问题,都是十分乐于回答的。”
副部长直视著我,道:“你刚才所说的,有关那太空船的一切,可是真的么?”
我也绝想不到他会问我这样的一个问题!
我怔了一怔,反问道:“如果我说一切全是真的,你可会相信我的回答么?”
这一次,轮到副部长来苦笑了,他摇著头,当然是他无法回答我的反问,是以他挥
了挥手,道:“再见,卫先生,我想我不应该向你问这个问题的。”
我耸著肩,走了出来,当我走过了长长的走廊,推开了大玻璃门,又走过了那铺满
彩色的碎石的广场之后,我在一株树下,停了下来,我倚树而立,我要使自己好好地静
一静,将整件事再想一想。
本来,事情已然到结束阶段了,但是“女人”火山的爆发,只怕又使事情搁下来了

当然,我还保有那日记本,姬娜和基度太太,也可以证明米伦太太的存在,还有,
我那批老古董朋友,他们也保有那一批古董。
可是那一切,却是能说明米伦太太是谜一样的人物,而绝不能就此证明她是由一艘
极大的太空船来的。知道那艘太空船的只有我一个人,而我却失去了一切证明!如果我
不遗失那顶“帽子”,情形多少会有一些改变,又或者火山不爆发……
我惘然地想著,但是却想不出甚么究竟来。忽然之间觉得我周围的人,似乎起了一
阵骚动。我连忙抬头去看,只见一辆十分漂亮的美国大跑车,在阳光下驶了过来。即使
墨西哥市是一个极现代化、极美丽的城市,那样豪华的车子也是不多见的。
而且,车主人像是有意炫耀新车一样,将车子驶得十分慢,我一眼就看到驾车的是
一个珠光宝气、丑得难以形容的女人。
由于她的珠光宝气,我几乎不敢认她,但是由于她那种特殊的丑陋,是以我立时认
出她是基度太太!
更使我肯定她是基度太太的,是她身边的姬娜。姬娜本来就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小姑
娘,这时,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纱裙,坐在那么豪华的车子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
公主一样。
我一看到姬娜,就忍不住扬手妱呼她。但是我的手却终于没有扬起来,我在刹那间
,心中想:这件事,让它结束了吧。它是由一辆美国大房车引起的,就在我看到姬娜和
她的母亲坐美国大跑车时结束了它吧!
我又不准备再在墨西哥逗留,而且,我知道,我给基度太太的那笔钱,便得基度太
太生活得十分好,那我何必再去打扰她们呢?
美国大跑车驶了过去,也离开了那广场,到了酒店中,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睡了
一觉,和白素通了一个长途电话,然后,我留意著报章、电台、电视上对“女人”火山
的一切报导。
从电视的新闻片来看,“女人”火山的爆发,十分剧烈,而且暂时还没有停止的迹
象,是以我在墨西哥市,又住了两天,便启程回去了。
我在回家之后,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家中已有了五六封姬娜的来信,表示她十分想
念我,并且质问我,为甚么我说到墨西哥来的,却又不来。她还说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十
分快乐,她还寄来了许多相片,其中包括她坐那辆美国大跑车的照片在内。
从她信中流露的真情看来,我不禁十分后悔那天在墨西哥市的街道上,竟未曾招呼
她!
这时我的后悔,只不过是后悔失去了一次和姬娜见面的机会而已。而当半个月后,
我再度前赴墨西哥,想和姬娜会晤时,我才感到了真正后悔,因为基度太太已被谋杀,
而姬娜不知所踪了。
我曾花了很多心血,托了很多人,在整个墨西哥寻找姬娜的下落,但是却没有结果
。一直到好久好久以后,我才又在另一件奇异的故事中见到了姬娜,但那并不是“奇门
”的故事,是以约略提一提就算了。
我那批老古董朋友一听说我回来了,忙不迭将我拖到他们的俱乐部中。
在我离家期间,他们几个人,废寝忘食,在研究他们得到的,本来属于米伦太太的
那些东西。但是却研究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据他们所知,在地球的历史上,从来也未曾
出现过那样的东西!
我本想告诉他们,这些东西原来的主人,是乘坐一艘太空船来到地球上的,那些东
西,根本不是甚么古董,也可能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但是我却没有那样说,因为他们得到那批东西,是化了相当代价的,而他们的目的
,是想得到一批古董。凡喜欢古董的人都知道,古董的最大趣味,是给你去考据,证明
它是一件古董。在考据中,在寻求证明中,可以产生无穷的乐趣。等到证明那的确是一
件古董之际,反倒有兴味索然之感了,何况我的话,将说明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甚么古
董,真还是不说为妙了!我在十个月后,又来到了墨西哥,那是我知道,“女人”火山
在喷发了三天之后,已静了下来,而且,到了那时,可以接近了,墨西哥政府已派了一
队火山勘察队,接近火山口,观察它何以突然爆发的原因。这个勘察队,并且邀请国际
火山学会派出专家去参观。我的“法道”总算广大,这一次我去,是弄到了一个“火山
专家”的身份前去的。我们全都受到了墨西哥政府热烈的款待,当那个小胡子警官看到
我昂昂然走进贵宾室之际,他脸上的那种表情,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我当时甚至忍
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天,由墨西哥乘坐专机,又转搭直升机,我们一行有三十多人,大型直升机将
我们载到火山脚下。我的同伴沿途敲取岩浆凝成的石块,放在背囊中,作为研究之用,
但是我却心不在焉,直冲山顶。
我来“女人”火山的目的,绝不是研究“女人”火山为什么会爆炸,而是想攀到火
山口去看看,究竟是不是还可以看到那扇通向太空船的门!
所以,在这许多人中,我是第一个到达火山口边沿的。我到了火山口边沿之后,才
知道这次火山爆发是如何之猛烈,因为几乎连整个火山口的形状都改变了。
我还是不能十分接近火山口,因为还有烟在喷出来,但是我不必十分接近,我便可
以肯定,我再也找不到那扇门了。那扇门,那升降机,那太空船,都已被埋在火山之下
,永远也不会和人们见面了。
我呆立在火山口之后很久,才有别的火山专家爬上来。然而等到他们上来之后,我
却又下去了。我甚至不再在“女人”火山多逗留,便回到墨西哥市。
从墨西哥市,我到了美国,在美国,我和我一个极好的朋友相晤。这位朋友,由于
他的工作十分重要,我只能以“他”字来称呼他。
我之所以要和他会晤,是因为他有极其丰富的太空知识和天文知识,他是这方面的
权威。
他的屋子在湖边,十分宁静,我们会面之后,坐在舒服的椅子上,喝著他亲手煮的
咖啡,我们谈了整整一夜。这一夜谈话,我自然记述在下面,那作为结束“奇门”这个
故事,是再好也没有了。
我首先将所有的所有的经过,完全讲给他听,自然是从我如何驾车闪避那只癞皮狗
,以致和女人驾驶的大房车相撞开始,一直到第二次来墨西哥,寻找姬娜没有著落为止
。我讲得十分详细,尤其是有关那艘太空船内部的情形,更尤其是那一幅巨大的“图片
”,以及那幅星空图上的那股红线。
他一直静静地听我说著,等我讲完,他才道:“那么,你心中有著甚么疑问呢?”
他的话,不禁令我呆了一呆,我有甚么疑问?我的疑问太多了,以致我不知道哪一
个问题才是我首先该向他发问的。我呆了片刻,才道:“我讲的一切,你是相信,还是
不相信?”
他叹了一声,站了起来。他的神情十分之激动,以致他在放下咖啡杯的时候,由于
手在发抖,是以将咖啡洒了好些出来。他在站了起来之后,又来回踱了几步,才道:“
你要我相信的话,我就相信。”我做手势,以加重我的语气,我道:“不是我要你相信
,而是你必须相信!”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好的,我相信。”
我向沙发背上靠了靠,道:“好,那么,以你的知识而论,那艘太空船,以及太空
船的驾驶者,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他们究竟来自何处?”
他摊了摊手,道:“卫斯理,你这个问题,实在是多余的,他们来自何处,你比我
清楚。”
我摇著头,道:“不,我不清楚,我如果有了答案,我也不会来见你了。”
他不出声,只是走到了窗前,将窗帘拉了开来。那天晚上,恰好是月圆之夜,窗帘
一拉开,我就看到了那明亮皎洁的月亮,我已经想到他要说甚么了。
果然,他望著月亮,道:“你在那艘太空船之中,看到了许多的图片,绝大多数,
都是只有米伦夫妇两人,是不是?”
我点著头,道:“是的,还有一些,是没有人,只是奇形怪状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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