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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门

_2 倪匡(当代)
的豪富,如果令得他们破产的话,那么,那笔钱大约可以买下小半个墨西哥了  如果
墨西哥政府肯出卖的话。
我点头道:“好的,我接受你的委托,这枚“银元”我留在这里,那是我取来的,
你们可以先行研究起来,我一有了消息,立即和你们联络,再见!”
他们一齐向我挥著手,我走出了那间“俱乐部”。
在俱乐部的门口,我呆呆地站了一会,要买米伦太太的遗物,应该向谁接头昵?问
姬娜的母亲,那可怕的妇人?还是要去寻访米伦太太是不是有甚么亲人?
但无论如何,再去拜访一次姬娜的母亲,却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
本来,这件事是和我全然无关的,我只不过在看到了那颗红宝石戒指之后,才引动
了我的好奇心。而又恰巧在那本考古杂志上看到了那种奇特的文字,和那枚“银元”上
的文字,又如此相同。
米伦太太究竟是甚么样身份的人呢?越是想不通的谜,便越是容易引起人的兴趣,
所以一件根本和我无关的事情,就在我的好奇心驱使之下,我倒反而成为事情中的主要
人物了!
我在再到姬娜家中去之前,买了不少礼物,包括一只会走路、说话的大洋娃娃,那
是送给姬娜的,以及两盒十分精美华贵的糖果,和两瓶相当高级的洋酒。
当我又站在姬娜的门口按著门铃之后,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望来的,仍然是姬
娜。
她一眼就认出了我,道:“喂,又是你,又有甚么事?”
我笑著,道:“姬娜,我们不是朋友么?朋友来探访,不一定有甚么事,看,我给
你带来了甚么礼物,你看看!”
我将那洋娃娃向她扬了扬,那一定是姬娜梦想已久的东西,她立时尖声叫了起来,
将门打开,让我走了进去,她的大叫声,也立时将她的母亲引了出来。
我连忙将那两盒精美的糖果放在桌上,道:“夫人,刚才打扰了你,十分不好意思
,这是我送你的,请收下,这两瓶酒,是送给你丈夫的,希望他喜欢。”
那妇人用裙子不断地抹著手,道:“谢谢你,啊,多么精美,我们好久没有看到那
么精美的东西了,请坐,请坐,你太客气了!”
我笑了笑,坐了下来,道:“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那妇人立时现出了惊惶的神色来。
我一看到这种情形,也立时改口道:“请问,我十分喜欢姬娜,我可以和她做一个
朋友么?”
“你是我的朋友!”姬娜叫著。
那妇人脸上紧张的神色,也松弛了下来,她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我笑著,道:“我是一个单身汉,我想,那一间房间,原来是米伦太太住的,你们
是租给她的,是不?现在空下来了,为甚么不可以租给我住呢?”
“这个……”那妇人皱了皱眉,“我不敢做主,我要问问我的丈夫,先生,事实上
,米伦太太生前,一直有租付给我们,但是她死后,我们的情形已经很拮据了,如果你
来租我们的房间,那我们应该  ”
她才讲到这里,突然,“砰”地一声响,起自大门上,姬娜连忙道:“爸爸回来了
!”
她一手抱著洋娃娃,一手去打开了门,我也站了起来。我看到一个身材高大之极的
人,站在门口,那人的身形,足足高出我一个头,至少有一九○公分高。
他头发蓬乱,但是他却是一个十分英伟的男人,姬娜完全像他,他这时,也用充满
了敌意的眼光望定了我,然后,摇摇幌幌地走了进来,喝道:“你是谁?”
这实在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但是,我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对这个问题,却也
很难回答。
因为我如果对他说,我姓卫,叫卫斯理,我是一个喜欢过冒险生活的人,我有过许
许多多奇怪的经历,而且我对于一切稀奇古怪的生活,都十分有兴趣。那样说的话,或
许是一番很好的自我介绍了。
但是我如果那样说的话,那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因为他恶狠狠地在问我是甚么
人,只是想明白我为甚么会在他的房子中出现而已,是以我想了一想,道:“我是姬娜
的朋友,送一些礼物来。”
我一面说,一面向桌上的两瓶酒指了一指,我想,他如果是一个酒鬼的话,那么,
在他看到了那两瓶酒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一定会变得很友善了。
可是,我却料错了!
他只是向那两瓶酒冷冷地望了一眼,便立时又咆哮了起来,大喝道:“滚出去,你
快滚出去,快滚!”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冲了过来,并且在我全然未及提防之际,便伸手拉住了我的衣
襟,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在抓住了我的衣襟之后,便将我提了起来,抛出门口去的。他或
者习惯于用这个方法对付别人,但是他却不能用这个方法来对付我!我双手自他的双臂
之中穿出,用力一分,同时立即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用力挣扎著,面涨得通红。但是以我在中国武术上的造诣而论,他想要挣开去,
那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
经过了三分钟的挣扎,他也知道无望了,然后,他用一连串粗鄙的话骂我,我则保
持著冷静,道:“先生,我来这里,是一点恶意也没有的,或者,还可使你添一笔小小
的财富,如果你坚持不欢迎我,那我立即就走!”
我一说完,便立时松开了手,他后退了几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瞪著我,喘
著气,好一会不说话。
我也不再出声,只是望著他。他喘了半分钟左右,才道:“你是谁,你想要甚么?
你不必瞒我,姬娜的朋友,呸!”
姬娜轻轻地咕哝了一句,道:“爸,他是我的朋友!”
可是那人向姬娜一瞪眼,姬娜便抱紧了我给她的洋娃娃,不再出声了,显然,她十
分怕她的爸爸,而这时候,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惭愧之感来。
因为,当我刚才说我自己是姬娜的朋友之际,我并不是太有诚意的,我送洋娃娃给
姬娜,也只不过是为了达到我自己的目的,我可以说是在利用姬娜。
我自问绝不是甚么工于心计的小人,但是我究竟是成人,成人由于在社会上太久了
,在人与人的关系之间,总是虚伪多于真诚的了,可是姬娜却不同,看她甘冒父亲的责
骂,而声明我的确是她的朋友这一点看来,她是的的确确将我当作了她的朋友的。
我立即向姬娜走去,轻轻地抚摸著她的长发,表示我对她的支持的感激。我道:“
是的,我来这里拜访你们,是有目的的,我受人的委托,想购买米伦太太  ”
我的话还未曾讲完,那家伙突然像触了电一样地直跳了起来!
我不禁陡地呆了一呆。
令得他突然之间直跳了起来的原因,显然是因为我提到了米伦太太。但为甚么一提
到米伦太太,他就跳起来呢?
我呆了一呆,未曾再讲下去,那人却已咆哮了起来,道:“米伦太太?你知道她多
少事?你怎么知道她这个人?又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的?”
他一面责问我,一面恶狠很地望著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以为是她们告诉我的。在
那一刹间,我实在也给他那种紧张的神态,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才好。
那家伙还在咆哮,道:“你说,你怎么知道她的?”
我只好摊了摊手,道:“看来,你是不准备讨论有关米伦太太的一切了?如果你真
的不愿的话,那你等于是在放弃一笔可观的钱了。”
“别用金钱来打动我的心,”那人怒吼著,忽然,他放弃了蹩脚的英语,改用墨西
哥话叫了起来,而他叫的又不是纯正的墨西哥语,大约是墨西哥偏僻地方的一种土语,
我算是对各种地方的语言都有深刻研究的人,但是我却听不懂他究竟在嚷叫甚么。
但是有些事,是不必语言,也可以表达出来的,他是在赶我走,那实在是再也明显
不过的事情。而我心中暗忖,既然情形如此糟糕,我也只好有负所托了!
我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走出那屋子的,一直到我来到了二楼,我仍然听到那家伙的咒
骂声,我叹了一声,一直向楼梯下走去,当我来到了建筑物门口之际,忽然看见姬娜站
在对街上,正在向我招手!
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即明白,姬娜一定是从后梯先下了楼,在对街等我的,我过
了马路,她也不说甚么,只是拉了我便走,我跟著她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公园中。
然后,她先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有点忧郁地望著我。
我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道:“姬娜,甚么事情?”
姬娜搓著衣角,道:“我爸爸这样对你,我很抱歉,但我爸爸实在是好人,他平时
为人非常和气的,可是,他就是不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米伦太太。”
“为甚么?”我心中的好奇,又深了一层。本来我的心中,已然有了不少疑问的了
,可是我再次的造访,非但未能消释我心中原来的疑问,反倒更多了几个疑问。
“为甚么?”我重复著。
“我想,”姬娜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墨西哥女孩是早熟的,姬娜这时的样子,
有一种忧郁的少女美,她道:“我想,大约是爸爱著米伦太太。”
我呆了一呆,如果不是姬娜说得那样正经的话,实在太可笑了,她的爸爸爱上了米
伦太太?她的想像力实在太丰富了。
我虽然没有甚么异样的行动,但是姬娜却也发觉了,她侧著头,道:“先生,你可
是不信么?但那是真的。”
我笑道:“姬娜,别胡思乱想了,大人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我知道,”姬娜有点固执地说:“我知道,米伦太太是那样可爱,我爸爸爱上了
她,一定是的,米伦太太死的时候,他伤心得  ”
姬娜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像是在考虑应该用甚么形容词来形容她父亲当时的伤心
,才来得好些,而我的惊讶,这时也到了顶点!
我绝不知道米伦太太是一个甚么样的人,我只知道她寄了一封信给一个叫尊埃的牧
师,而她在半年前死了,她在生前,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是孤僻地住在一间小房间
中,那房间中除了床之外,没有别的甚么。
这样的一个米伦太太,自然而然,给人以一种孤独、衰老之感。也自然而然使人想
到,她是一个古怪的老太婆,而且,她在半年前死了,死亡和衰老,不是往往联系在一
起的么?但这时我觉得有点不对了。
因为姬娜说米伦太太十分美丽!
我吸了一口气,道:“姬娜,米伦太太很美丽么?”
“是的,”姬娜一本正经地点著头,“她很美丽,唉,如果我有她一分美丽,那就
好了,她有一头金子一般闪亮的头发,长到腰际,她的眼珠美得像宝石,她美丽得难以
形容,我爸曾告诉过我,那是在他喝醉了酒的时候,他说,米伦太太,是世上最美丽的
女子。”
我听得呆了,我一面听,一面在想著,那是不可能的,姬娜一定是心理上有著病态
发展的女孩子,那一切,全是她的幻想而已,不可能是真实的,我摇著头,道:“姬娜
,你形容得太美丽一些了!”
“她的确是那样美丽!”姬娜抗议著:“只不过她太苍白了些,而且,她经常一坐
就几个钟头,使人害怕。”
我迟疑著问道:“她……她年纪还很轻?她多少岁?”
姬娜的脸上,忽然现出十分迷惑的神色来,道:“有一次,我也是那样问她,你猜
她怎么回答我,先生?”
我摇了摇头,有关女人的年龄的数字,是爱因斯坦也算不出来的,我道:“我不知
道,她说她自己已多少岁了?”
姬娜道:“她当时叹了一声,她只喜欢对我一个人讲话,她说,你猜我多少岁了,
我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你永远不会相信的,绝不相信!”
我急忙问道:“那么,她说了没有?”
“没有,”姬娜回答,“她讲了那几句话后,又沉思了起来,我问她,她也不出声
了。”
“那么她看来有几岁?”
“看来?她好像是不到三十岁,二十六,二十七,我想大概是这个年龄。”姬娜侧
著头,最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她的确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我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虽然仍在怀疑姬娜的话,但是我却也开始怀疑自己以为
米伦太太是一个老太婆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了。我一直以为米伦太太是一个老太婆,但
如果她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妇人,那倒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了,那实在太意外了。
我想了片刻,又问道:“你可有她的相片么?姬娜。”
“没有,”姬娜摇著头:“米伦太太从来也不上街,妈说,还好她不喜欢拍照,要
不然,每一个男人看到了她的照片,都会爱上她的!”
我皱著眉,这似乎已超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的想像力之外,看来,姬娜所说的
是事实,而不是虚构!
我并没有再在米伦太太究竟是不是年轻,是不是美丽这一点上问下去。因为在这个
城市中,墨西哥侨民,是十分少,我有好几个朋友,在侨民管理处工作的,我只消去找
一找他们,就可以看到米伦太太究竟是不是男人一见她便神魂颠倒的美人儿了。
我转换了话题,道:“那么,米伦先生呢?你有没有见过米伦先生?”
“没有,米伦太太说,米伦先生在飞行中死了。”
我叹了一声,如果米伦太太真是那么美丽的话,那么她的丈夫一定也是一个十分出
众的男子,他们的婚姻,一定是极其美满和甜蜜的,而突然之间,打击来了,米伦先生
在飞行中死了,于是米伦太太变得忧伤和孤独,便变成了一个十分奇特的人。
我又问:“那么,米伦太太可有什么亲人么?”
“没有,自从我懂事起,我就只见她一个人坐在房中,她根本没有任何熟人,倒像
是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一样。”姬娜皱著眉回答。
我的心中仍然充满了疑问,道:“那么,你们是怎样认识她的,她又如何会和你们
住在一起的?”
姬娜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问过爸妈,他们却甚么也不肯说。”
我呆了半晌,道:“你父亲叫甚么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当然可以,他是基度先生。”姬娜立时回答著我。我又道:“姬娜,你回去对你
父亲说,如果他肯出让米伦太太的遗物,他可以得到一笔相当的钱,如果他答应了,请
他打这个电话。”我取出了一张名片给姬娜。
姬娜接过名片,立时道:“我要走了,谢谢你。”
她跑了开去,我向她挥著手,一直到看不见她为止。而我仍然坐在椅上,米伦太太
,那个神秘的人物,竟是一个绝顶美丽的少妇!这似乎使得她已然神秘的身份,更加神
秘了!
我并没有在椅上坐了多久,便站了起来,我必须先弄明白米伦太太的真正身份,然
后,才能进一步明白,她如何会有那么好的红宝石,和那几枚不知是哪一年代的“银元
”,以及那尊古怪的神像!
我离开了那小公园,驾著车到了侨民管理处,在传达室中,我声称要见丁科长,他
是主管侨民登记的,不到五分钟,我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坐了下来。
他笑著问我,道:“好啊,结了婚之后,人也不见了,你我有多少时候未曾见面了
?总有好几年了吧,嗯?”
我想了一想,道:“总有两三年了,上一次,是在一家戏院门口遇见你的!”
丁科长搓著手,道:“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好,告诉我,我有甚么地方
可以帮助你的?只管说!”
他是十分爽快的人,我也不必多客套了,他道:“我想来查看一下一个墨西哥人的
身份,她叫米伦太太,可以查得到么?”
丁科长笑了起来,道:“当然可以的,你看墙上统计表,墨西哥人侨居在这里的,
只不过八十七人,在八十七个人中找一个,那还不容易之极么?”
我忙道:“那太好了,我怎样进行?”
“不必你动手,我吩咐职员将她的资料找来就行了!”他按下了通话器的掣,道:
“在墨西哥侨民中,找寻米伦太太的资料,拿到我的办公室中来。”
他吩咐了之后,我们又闲谈了几分钟,然后,有人敲门,一个女职员站在门口,道
:“科长,墨西哥籍的侨民中,没有一个是叫做米伦太太的。”
我呆了一呆,道:“不会吧,她……约莫三十岁,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那个女职员仍然摇头,道:“有一位米契奥太太,但是没有米伦太太。”
丁科长道:“我们这里如果没有记录,那就是有两个可能,一是她根本未曾进入这
个城市,二是她偷进来的,未曾经过正式的手续。她在哪里?我们要去找她。”
我苦笑了一下,道:“她死了,半年以前死的。”
丁科长奇怪道:“不会吧,外国侨民死亡,我们也有记录的,是哪一个医生签的死
亡证?王小姐,你再去查一查。”
我连忙也道:“如果真查不到的话,那么,请找基度先生,他也是墨西哥人。”
那位女职员退了开去,丁科长笑著道:“卫斯理,和你有关的人,总是稀奇古怪的
。”
我摇头道:“米伦太太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她  ”
我才讲到这里,女职员又回来了。她拿著一只文件夹,道:“科长,这是基度的资
料,没有米伦太太死亡的记录。”
丁科长接过那文件夹,等那女职员退出去之后,他将文件夹递了给我,我忙打了开
来,里面并没有多少文件,它是一张表格,左下角贴著一张相片。
那正是姬娜的父亲,虽然相片中的他年轻得多,但我还是一眼可以认得出来的。因
为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十分野性的表情,那种表情,集中在他的双眼和两道浓眉之上,
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对于侨民的管理,所进行的只是一种普通的登记工作,那表格上
所记载的一切,当然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和警方或是特别部门的档案,是大不相同的

所以,在那张表格上,我只可以知道这个人,叫基度·马天奴,他的职业十分冷门
,而且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那是“火山观察员”。而他来到此地的目的,则是“游历”
,他是和妻子、女儿一齐来的。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另一张表格,距离上一张表格大约有半年,那是他申请长期
居留的一张表格,附有他妻子、女儿的照片。
他的女儿,毫无疑问就是姬娜,在照片上看来,她只有两三岁,睁著乌溜溜的眼睛
,看来非常之可爱。抱著姬娜的,就是那个容颜十分可怖的妇人。
我看完了这两张表格,不禁苦笑了一下,因为我对那位基度·马天奴先生,并没有
获得甚么进一步的了解!
我将文件夹递给了丁科长,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他是一个‘火山观察员’,而
我们这里,几百哩之内,绝没有火山,他为甚么要在这里留下来?”
丁科长道:“如果你问的是别人,那么我可能难以回答,但是这个人,我却知道的
,因为当时,正是我对他的长期居留申请,作调查审核的,我还记得,当时我给他的妻
子吓了老大一跳,几乎逃走!”
我又问道:“他住在甚么地方?”
“就是那个地址,一直没有搬过。”
第三部:她是火山之神!
我又问道:“那么,你去调查的时候,在他的屋子中,可曾发现一个满头金发,十
分美丽的少妇?她就是  ”
我的话只问到了一半,便突然住了口,没有再问下去,我之所以没有再问下去的原
因,是因为我发现我的问题,是十分不合逻辑的。因为丁科长到基度的家中去调查,那
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在十年前,姬娜只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孩子。而姬娜对我说,米伦太太看来不过是二
十六七岁,那么,十年前,她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而已。
那时候,她可能根本还未曾嫁入,也不会孤独地住在基度的家中,丁科长当然也不
会见过她的。我的问题,只问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以致令得丁科长用一种十分异样的
眼光望定了我,我苦笑了一下,道:“忘了我刚才讲的话吧,我思绪太混乱了!”
丁科长却笑了起来,道:“怪不得你看来有点恍恍惚惚,原来是有一个美丽的金发
少妇在作怪,卫斯理,你已经有了妻室,我看,还是算了吧!”
丁科长的“好意”,令我啼笑皆非!
我忙转开了话题,道:“那么,你说说当时去调查的情形。”
“很简单,”丁科长继续道:“我问他,为甚么他要申请长期居留,并且我也提及
,在这里长期居留,他将无法再继续他的职业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火山。但是他说不
要紧,因为他得了一笔遗产。”
我皱起了眉听著,丁科长摊了摊手,道:“他当时拿出一本银行存摺给我看,存款
的数字十分大,只要申请人的生活有保障,我们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我忙问道:“你难道不怀疑他这笔钜款的由来么?”
“当然,我们循例是要作调查的,我们曾和墨西哥政府联络,证明基度是墨西哥极
南,接近危地马拉,一个小镇上的居民,他绝没有犯罪的纪录  ”
我忙道:“等一等,他住的那个小镇,叫什么名称?”
丁科长呆了一呆,道:“这个……实在抱歉得很,事情隔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记不
起那个地名来了,好像是……甚么桥。”
“是青色桥?那个小镇,叫古星镇,是不是?”我问。
丁科长直跳了起来,道:“是啊,古星镇,青色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并没有回答丁科长的问题,因为在我的心中,正生出了许多新的问题来。基度·
马天奴,原来也是那个小镇的人!
对于那个叫做“古星”的小镇,我可以说一无所知,我到过的地方虽多,但也未曾
到过墨西哥和危地马拉的边界,但是如今,我至少知道,这个古星镇有一座青色桥,在
那桥的附近,有一座教堂,这个教堂,是由一位叫作尊埃牧师在主持著的。
而米伦太太和这个古星镇,一定有著十分重大的关系,因为她生前,也是住在古星
镇来的基度的家中,而她死后,又有一封信是寄给古星镇的尊埃牧师的。
那样看来,好像我对米伦太太身份的追查,已然有了一定的眉目,但实际上却一点
也不,我只是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而已,因为我无法获得米伦太太的资料,她是如何
来到这里的,如何死亡的?我甚么也不知道!我伸手摸了摸袋中的那封信。
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奇异之感。
我忽然想到,基度是如此的粗卤,而基度的妻子,又那样可怕,而孤独的米伦太太
,寄居在他们的家中,是不是米伦太太的死亡,是遭到了他们的谋害呢?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基度和他的妻子许多可疑的地方来。例如
我一提及米伦太太,基度便神经质地发起怒来,这不是太可疑了么?
而也由于我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心中,对整件事,也已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概念,我
假设:基度用完了那笔遗产,而他又觊觎米伦太太的美色,米伦太太还可能很有钱,那
么,基度夫妇谋害米伦太太的可能性更高了。
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竟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谋杀案?
我又将一切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我的推论,十分有理。基度可能知道米伦太太
的入境,未经过登记,那也就是说,米伦太太在纪录上,是并不存在的,他谋杀了米伦
太太,甚至不必负法律上的责任!
我站了起来,双眉深锁,丁科长望著我,道:“你还要甚么帮助?”
我摇了摇头,心中暗忖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我所需要的,是警方谋杀调查科人员
的帮助了,我向丁科长告别后,走出了那幢宏大的办公大楼。
我应该怎么办呢?是向警方投诉么?
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我向警方投诉的话,警方至多只能派一个警官去
了解一下,甚至不能逮捕基度,因为在法律上而言,根本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而既然
“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那么,谋杀米伦太太的罪名,自然也是绝对不成立的了。
这件事,不能由警方来办,还是由我自己,慢慢来调查的好。我应该从哪里著手呢
?是直截去问基度,关于米伦太太的死因?还是去找姬娜,在侧面了解,还是……
我突然想到,姬娜曾说她的父亲是深爱著米伦太太的,一个人在杀了他心爱的人之
后,他的潜意识之中,一定十分痛苦和深自后悔的,这可能是基度变成酒鬼的原因。而
那样的人,神经一定是非常脆弱,要那样的人口吐真言,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已然有了行动方针,所以,我回到家中,先洗了一个澡,然后将所有的事情,归
纳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结论,是不是有甚么错误的地方。
然后,我将自己化装成为一个潦倒的海员,因为我料到,基度一定不会在高尚的酒
吧去买醉,他去的一定是下等的酒吧,而潦倒的海员,正是下等酒吧最好的顾客。然后
,我又临时抱佛脚,学了一首西班牙情歌,那首歌,是关于一个金发女郎的。
一切准备妥当,我来到基度住所的那条街,倚著电灯柱站著。那时,天已黑了,我
耐心等著。我并没有白等,在晚上九时半左右,基度走了出来。
他看来已经有了醉意,他摇摇幌幌地向前走著,我跟在他的后面,走过了好几条街
,来到了下等酒吧汇集的所在,脸上搽得五颜六色的吧女,在向每一个人抛著媚眼,我
看到基度推开了一扇十分破烂的门,走进了一间整条街上最破烂的酒吧。我也立时跟了
进去。
基度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他直走到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叭叭”地拍著桌子
,立时有侍者将一瓶劣等威士忌,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倒进杯中,一口气喝了两杯,才
抹著嘴角,透了一口气。
我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这家酒吧的人不多,一只残旧的唱机,正在播送著不
知所云的音乐,我在基度喝了两杯之后,才高叫了一声。
我是用墨西哥语来高叫的,是以引得基度立时向我望了过来。
我连看也不去看他,大叫道:“酒!酒!”接著我便唱了起来。
我唱的,就是那首和一个金发女郎有关的情歌。
当然,我的歌喉,是不堪一听的,但是我却看到,基度在聚精会神地听著我唱,而
且,他脸上的神情,也十分激动,当我唱到了一半之际,他和著我唱。
然后,在唱完之后,他高声道:“为金发女人乾杯!”
他口中叫的是“乾杯”,可是他的实际行动,却完全不是“乾杯”,而是“乾瓶”
,因为他用瓶口对准了喉咙,将瓶中的酒,向口中疾倒了下去。
我的心中暗喜,他喝得醉些,也更容易在我的盘问之下,口吐真言,我假装陪著他
喝酒,但是实际上,我却一口酒也不曾喝下肚去,只是装装样子。等到他喝到第二瓶酒
的时候,他已将我当作最好的朋友了,他不断用手拍著我的肩头,说些含糊不清的话。
我看看时机已到,便叹了一口气,道:“基度,你遇见过一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吗?
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基度陡地呆了一呆,他定定地望著我,面上的肌肉,正簌簌地跳动著,好一会,才
从他的口中迸出了几个字来,道:“她,你说的是她?”
我反问道:“你说是谁?”
基度苦笑了起来,道:“朋友,那是一个秘密,我从来也未曾对人说过,朋友,我
一点也不爱我的妻子,爱的是一个金头发的女子,正如你所说,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
子!”
我也大力地拍著他的肩头,道:“那是你的运气!”
使我料不到的是,基度在又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之后,突然哭了起来,像他那样高大
的一个男人,忽然涕泗交流,那实在是令人感到很滑稽的事情。
可是当时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滑稽,那是因为他确然哭得十分哀切之故。在那片刻间
,我倒反而不知怎样才好,我只是问道:“你怎么了?为甚么哭?”
“她死了。”基度落著泪:“她死了!”
我十分技巧地问道:“是你令她死的,是不是?”
我不说“是你杀了她”,而那样说法,自然是不想便他的心中有所警惕,而对我提
防之故。基度对我一点也不提防,他道:“不是,她死了,她活著也和死了一样,可是
她死了,我却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的心中十分疑惑,道:“她是甚么病死的?你将她葬在甚么地方?”
基度继续哭著,道:“她死了,我将她抛进了海中,她的金发披散在海水上,然后
,她沉下去,直沉到了海底,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问来问去,仍然问不出甚么要领来,我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你认得的
那金发女人,叫甚么名字?我也认识一个  ”
基度立即打断了我的话头,道:“别说你的!说我的,我的那个叫米伦太太。”
我忙道:“噢,原来是有夫之妇!”
基度立即道:“可是她的丈夫死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
基度讲到这里,突然停了停。
我的目的,虽然是想要基度在醉后供出他如何谋杀米伦太太的情形来。可是从现在
的情形看来,基度谋杀米伦太太的嫌疑,却越来越淡了!所以,基度提及他第一次认识
米伦太太的情形,我也十分有兴趣。
我连忙道:“你和她是一个地方长大的,是不是?”
基度横著眼望著我,我的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我说话太多了。
基度望了我片刻,才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是和她一齐长大的。”
明知道我若是问得多,一定会引起基度的戒心,但是我还是不能不问,我又道:“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基度叹了一声,同时,他的脸上出现了十分迷惘的神色来,道:“不会信的,我讲
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我心知他和米伦太太的相识,其间一定有十分神秘的经过,是值得发掘的,所以我
绝不肯放过这机会,我忙道:“我相信的,你说给我听好了!”
基度忽然瞪著我,道:“你是谁?”
在那一刹间,我几乎以为基度已认出了我,但好在我十分机警,连忙吞下了一大口
酒,大吞舌头道:“我和你一样,也有一个金发女郎在我的记忆之中,等你讲完了你的
,我就讲我的给你听。”
基度考虑了一下,像是觉得十分公平,是以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道:“好,那你先说。”
基度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职业十分奇怪,我是一个火山观察员,我想,你一定
不十分明白我日常的工作,是做些甚么。”
我的确不十分明白,我猜测道:“你一定是注意火山动静的,你是一个火山学家,
是不是?”
基度忽然怪声笑了起来,道:“我?火山学家?当然不是,雇用我的人才是火山学
家,我在古星镇长大,就在离古星镇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火山,我小时候,曾几次爬到
山顶去,看从那火山口中喷出来的浓烟,从我家的门口,就可以望到那座火山。”
我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头,只是静静地听著他的叙述。
“我们的家乡,”基度又喝了一大口酒:“实在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地方,向南去,
便是危地马拉,在边境是没有人敢进去的森林,北面,便是那座大火山,火山带给我们
家乡以肥沃的土地,我们  ”
我有点不耐烦了,便道:“我想,你还是说说,你是如何识得米伦太太的,或者说
,米伦太太是如何来到古星镇的,你不必将事情扯得太远了!”
可是基度却“砰”的一声,用力一拳,敲在桌上,道:“你必须听我说,或者,我
甚么也不说,随你选择吧!”
我立即宣布投降,道:“好,那你就慢慢地说好了。”
基度又呆了一会,才又道:“我自小就喜欢看火山,我知道许多关于火山的习性,
我十二岁那年,政府在古星镇上,成立了一个火山观察站。”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

我听得基度讲到了在他十二岁那年,古星镇上成立了一个火山观察站,我就想:米
伦太太一定是火山学家的女儿,而基度只不过是一个在小镇上长大的粗人,他爱上了她
,而因为身份悬殊,所以无法表达他的爱情,这倒是很动人的爱情故事。
可是,基度接下去所讲的,却和我所想的全然不同。
“火山观察站成立不久,我就被他们聘作向导,去观察火山口,而在以后的两年中
,我又精确地讲出了火山将要爆发的迹像,使得他们十分佩服,他们给了我一个职位,
使我不必再去种田,我成为火山观察员了,我的责任是日夜留意火山口的动静。一有异
样,便立时报告他们,我一直十分称职,一直到十一年前  ”
我不能不插口了,我惊诧道:“十一年前?你识得米伦太太有多久了?当时,她已
经是米伦太太了么?”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显然令得他十分恼怒,他“砰砰”地敲著桌子,叫道:“让我
说,让我慢慢地说下去!”
我立时不出声,因为我怕他不再向下讲下去,我知道,他要讲的,一定是一件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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