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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游戏Ⅱ 燃烧的女孩

_6 苏珊(美)
  “或许吧,可我们区很小,我们的力量也很弱,我们也不生产核武器。”黑密斯说着,带着嘲讽的口吻。
  “你觉得他们会怎样做,黑密斯?怎么对付那些反叛的辖区?”我问。
  “喏,你已经听说他们怎么对付八区的啦,你也看到他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这还是在没有激怒他们的情况下呢。”黑密斯说,“如果事态真的失控,我想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消灭掉一个辖区,就像他们对十三区那样。这是杀鸡儆猴,你明白吧?”
  真的认为十三区被摧毁了?我是说,邦妮和特瑞尔说的电视片中嘲笑鸟的猜测可是对的呀。”我说。
  “好吧,就算是,可那又能说明什么?什么也说明不了。他们用旧电视片,可能有很多原因。也许这使片子看上去更真实,而且做起来也省劲多了,不是吗?在编辑室按几个按钮比飞到那里拍片子简单多了吧?”他说,“十三区又复活了,而凯匹特不闻不问?这听上去很像那些绝望者的凭空幻想。”
  “我明白,可我还是希望……”我说。
  “没错,因为你也很绝望。”黑密斯说。
  我没再争下去,因为,当然,他是对的。
  波丽姆放学了,兴奋异常,因为老师说今晚有官方规定必看的电视节目。“肯定是你拍婚纱照的节目!”
  “不可能,波丽姆。他们昨天才拍的。”我对她说。
  “嗯,有人都听说了。”她说。
  我真希望她说得不是真的。我还没时间告诉盖尔,让他对这一切做好心理准备。自从上次他被鞭打以后,只有在他来家里让妈妈检查伤口时我才见过他,他常常一连七天都在矿上。只有在我步行送他回城的几分钟时间,才能单独和他在一起,我推断十二区的暴动可能因为斯瑞德的镇压而夭折。他知道我不会再逃跑了。并且他也清楚,如果十二区不发生暴动,那我注定会成为皮塔的新娘。当他看到我身着华丽的婚纱、慵懒地倚在沙发里的照片时,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七点钟,我们按时聚在一起看电视,原来波丽姆说得没错。和以往一样,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凯撒弗里克曼,他在训练中心前广场上,对一群满怀欣喜的观众宣布了我即将举办婚礼的消息。观众很拥挤,只有站立的空间。凯撒同时向观众介绍了因设计我的服装而一夜成名的西纳。在一分钟的轻松谈话之后,他让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到一个巨大的屏幕上。
  我在大屏上看到了昨天我拍婚纱照的情形,也看到今晚的特别节目的整个准备过程。最初,西纳设计了二十四套服装。此后,便开始了不断筛选婚纱设计图案、制作服装以及设计配套的饰品的过程。显然,在凯匹特,人们可以于筛选婚纱的各个阶段为自己喜爱的服装设计投票,最后,选出最精彩的六套服装,这六套服装的婚纱照用很快的速度在节目当中播放。在放映婚纱照时,观众反应非常强烈。遇到自己喜爱的婚纱时,他们就会尖叫、欢呼,遇到不喜欢的,则会发出嘘声。大家要投票,甚而对最后胜出的作品打赌下注,因而观众的情绪非常投入。我奇怪为什么在拍照之前我甚至没有试过这些婚纱。凯撒最后宣布,感兴趣的观众必须在第二天中午之前,投最后一票。
  “让我们为凯特尼斯,伊夫狄恩挑选出最漂亮的婚纱吧!”他向观众喊道。我正要关掉电视,这时,凯撒让大家留在电视机旁,准备收看今晚的另一个重要新闻。“是的,今年将举办第七十五届饥饿游戏,也就是说要举办第三次饥饿游戏世纪极限赛!”
  “他们要干什么?”波丽姆问道,“离比赛开始还有好几个月呢。”
  我们转向母亲,她神情冷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一定到了要读卡片的时候了。”
  国歌响起,斯诺总统走向前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白色西服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国歌结束后,斯诺总统开始讲话。他提醒大家要牢记“黑暗岁月”,正是在那时开始了饥饿游戏,也是在那时制定了饥饿游戏的规则,即:每二十五年,就要举办一次饥饿游戏的“世纪极限赛”,极限赛要比以往任何一届比赛都更隆重盛大,以铭记被叛乱夺去生命的人们。
  没有任何话题比这个更敏感了,我怀疑最近几个区确实发生了叛乱。
  斯诺总统继续回顾以往的几届“世纪极限赛”的情形。“在第二十五届饥饿游戏世纪极限赛中,为了提醒那些反叛者,正是由于他们自己的暴行,他们的孩子才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每个辖区要进行选举,投票选出参加比赛的贡品。”
  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挑选赴死的孩子,我想,让邻居把你交出去,比从玻璃球里抽签更令人难以接受。
  “在五十届饥饿游戏极限赛上,”总统继续说道,“为了提醒反叛者每死两个反叛者就有一名凯匹特公民献出了生命,因此要求每个辖区选出两倍于平时的贡品。”
  我设想着在竞技场面对四十七个,而不是二十三个选手的情形。那一定会带来更大的死亡威胁,活下来的希望更加渺茫,最终的结果是,更多的孩子在比赛中丧命。而这就是黑密斯获胜的那一年……
  “那年我有一个朋友参加了比赛,”妈妈轻声地说,“梅丝丽·多纳,她父母开了糖果店,那以后他们把她的鸟送给了我,一只金丝雀。”
  波丽姆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第一次听到梅丝丽多纳的名字,也许妈妈以前不敢告诉我们,是怕我们打听她是怎么死的吧。
  “现在,我们要开始隆重的第三次世纪极限赛。”总统说道。身着白色西服的小男孩手举着木盒,上前一步,总统把盒子打开。我们可以看到盒子里整齐码放着一排排黄色的信封。无论是谁设计了世纪极限赛,他已经为游戏做好了几个世纪延续下去的准备。总统拿起了一个清楚地标有七十五的信封,用手指划过信封的封盖,从里面抽出一张小方卡片。之后,没有丝毫停顿,他念道:“为了提醒反叛者,即使他们中最强壮的人都无法战胜凯匹特,七十五届饥饿游戏世纪极限赛男女贡品将从现有的胜利者中选出。”
  妈妈轻叫了一声,波丽姆把脸埋在双手里,可我感觉自己更像在电视里观看节目的观众。我有点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有的胜利者?
  之后我明白了,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十二区只有三个胜利者,,两男,一女……
  我又要重返竞技场。
第二篇 世纪极限赛 13、重返竞技场
  我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就做出了反应,瞬时,我已冲出了房间,穿过胜利者村的草坪,把自己淹没在黑暗中。从阴冷的地面泛上的潮气打湿了我的鞋袜,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脸上,可我却没有停下来。往哪儿跑?哪里?树林,当然是。我跑到隔离网边,听到了嗡嗡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已如困兽一般被囚禁了起来。我心慌意乱地向后退去,又急忙转身,向前跑去。
  当我意识稍微清醒时,我发现自己身在胜利者村一间空房的地下室里,两手扶地,跪在那里。微弱的月光透过头顶的天窗洒在室内。我又冷又湿,呼吸急促,尽管我试图逃脱,但这丝毫无助于抑制我内心的癫狂情绪,它会把我吞噬,除非把它释放出来。我把衬衫揪成一个团,塞进嘴里,之后开始大叫。我这样做了多久,不得而知,但当我停下时,我已几近失声。
  我侧身蜷缩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投射在水泥地上的月光。回到竞技场,回到那噩梦般的地方。那就是我新的去处,闪现在我眼前的不是竞技场,而是其他的一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侮辱、被折磨、被杀死;在荒野中逃生,被治安警和直升机追逐;和皮塔结婚,然后我们的孩子被强迫送人竞技场。我永远不要再回到竞技场去。为什么啊?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胜利者可以终生不再参加抽签仪式。这是赢得比赛的约定。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地上有一块布,是以前刷油.漆时用过的,我把它拉过来,当毯子盖在身上。远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现在,即使我最爱的人,我也不再去想,我只想到我自己,和等待着我的一切。
  那块布很硬,却给我带来温暖。我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心跳缓慢下来。那个拿盒子的小男孩浮现在我眼前,斯诺总统从里面拿出有些泛黄的信封。这真的是七十五年前为世纪极限赛所写下的规则?似乎不大可能。这对于凯匹特目前的不利处境似乎是一个太过标准的答案了。除掉我,把所有辖区归到它的统治之下。
  斯诺总统的话在我的耳边回荡,“为了提醒反叛者,即使他们中最强壮的人都无法战胜凯匹特,七十五届饥饿游戏世纪极限赛男女贡品将从现有的胜利者中选出。”
  是的,胜利者是强者。他们在竞技场逃过一劫,又摆脱了压得老百姓喘不过气来的贫困的烦扰。如果说哪里还有希望的话,那么他们,或者说我们,就是希望的化身。而此时,我们中的二十三个人要被杀死,这表明即使是这一点点希望也不过是个泡影。
  我庆幸自己只是去年才赢得了比赛,否则我就会结识其他胜利者,这不仅因为我会在电视上看到他们,而且因为他们每年都被极限赛组织者邀请为嘉宾。即使并非所有人都会像黑密斯一样做指导老师,他们中的多数人也会回到凯匹特参加活动。我想,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成为了朋友。而我所要担心被杀死的朋友只有皮塔和黑密斯。皮塔和黑密斯!
  我坐了起来,扔掉盖在身上的布单。我一直想什么呢?我永远都不会杀死皮塔或黑密斯,但他们中的一个将会和我一起进入竞技场,这是事实。他们甚至已经商量好了谁去。无论先抽中哪一个,另一个有权作为志愿者去替换他。无论怎样,皮塔会要求黑密斯允许他和我一起进入竞技场,去保护我。
  我开始在地窖里徘徊,急切地寻找着出口。我是怎么进来的呢?我慢慢摸到通向厨房的台阶,看到门上的玻璃已经被打碎了。我的手黏乎乎的,似乎在流血,肯定是玻璃划的。我终于冲到黑夜中,直奔黑密斯的住处。他正独自坐在厨房的桌旁,一手握着一只半空的酒瓶,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喝得醉醺醺的。
  “瞧瞧,谁来啦。折腾够了吧。终于想清楚了,亲爱的?终于弄明白你不是一个人去竞技场?瞧,你是来问我的……什么事?”他说。
  我不回答。窗户大开着,凛冽的寒风抽打着我,就好像我在室外一样。
  “我得承认,这对那男孩要容易些。他刚才就来了,那会儿我还没来得及把酒瓶上的封条撕开。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好进到竞技场。可你会说些什么呢?”他学着我的声音说,“代替他,黑密斯,因为机会是均等的,我更希望皮塔不是你在后半生能有一次机会,嗯?”
  我咬住嘴唇,没吱声。既然他点到了,恐怕这也就是我想说的。让皮塔活下来,即使这意味着黑密斯得死。不,我不会这么说。当然,他有时挺讨厌的,可他已经成了我家庭的一员。我到底干吗来啦?我思忖着,我到底想要怎样?
  “我来要点喝的。”我说。
  黑密斯哈哈大笑起来,把瓶子甩到我面前。我拿袖子蹭了蹭瓶口,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喀喀地咳嗽起来。过了好几分钟我才平静下来,可还是鼻涕眼泪直往下淌,酒精在我的胃里像火焰在燃烧,我喜欢这种感觉。
  “也许该去的是你。”我一边拉椅子,一边实话实说,“反正,你也仇恨生活。”
  “一点没错,”黑密斯说,“上次我光想着怎么让你活下去…好像这回我该救那男孩子了。”
  “这也是一个理由。”我说着,边擦鼻子,边再次举起酒瓶。
  “皮塔一直觉得,既然我选择了你,那我就欠他一个人情。我得答应他的任何请求。而他的请求是给他机会进入竞技场,好去保护你。”黑密斯说。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在这方面,皮塔的想法不难预料。当我躺在地窖的地板上沉湎于自怜之中时,他却来到这里,心里想的只有我。羞耻一词已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感受。
  “你就算活一百次,也不抵他活一次,这你是知道的。”黑密斯说。
  “没错,没错。”我没好气地说道,“没说的,他是这三人组合中最高贵的。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黑密斯哀叹了一声,“兴许和你一起回去,如果能的话。如果我的名字被抽中,这没有关系,他会自愿代替我的位置。”
  我们默然地坐了一会儿。“回到竞技场一定很糟吧?你认识其他所有人吗?”我说。
  “噢,我这人到哪儿都招人烦,这点我敢肯定。”他冲着酒瓶点点头,“现在可以把那个还给我吗?”
  “不行。”我说,一边把瓶子抱在怀里。黑密斯从桌子底下拿出另外一瓶,拧开了盖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喝酒,而是要黑密斯答应我件事情。“噢,我想起我该说什么啦,这次如果是我和皮塔都进了竞技场,我们要设法让他活下来。”我说,
  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是痛苦。
  “就像你说的,无论你怎么看,这都很糟。无论皮塔要求什么,都轮到他被救了。我们俩都欠他的。”我说,语气中带着恳求,“再说了,凯匹特特别恨我,我现在就跟死了差不多,可他兴许还有机会。求你,黑密斯,说你会帮我的。”
  他对着酒瓶子拧起了眉头,心里掂量着我的话。“好吧。”最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谢谢。”我说。我本该去看皮塔了,可我不想动。喝了酒,我头晕目眩,而且身心俱疲,谁能说得好见了他,他会不会强迫我做出什么承诺?现在,我要回家去面对妈妈和波丽姆。
  当我摇晃着身子走上台阶,准备回家时,大门突然打开了,盖尔一下子把我拉到他的怀里。“我错了,我们应该逃跑。”他轻声说道。
  “不。”我说。我头脑昏沉,酒从摇晃着的酒瓶里流出来,洒在盖尔的后背上,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还不算太晚。”他说。
  我趴在他的肩上,看到妈妈和波丽姆在门口相拥抱在一起。如果我跑掉,她们就会死。而且现在我还要去保护皮塔。无需多言。“是的。”我两腿酸软,他用力扶着我。当酒精最终发挥它的威力,将我击垮时,我听到瓶子啪的一声摔碎在地板上。这瓶子摔得正是时候,显然,此时的我对一切已经失去控制。
  我醒过来时,还没来得及冲到卫生间,白酒就从胃里反了出来。呕吐出来的酒精和喝下去时一样辛辣刺鼻,可味道却比喝下时难闻得多。呕吐完后,我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好在,大部分东西已经从我胃里倒了出来;可进入到血液里的酒精已经足够多了,我觉得口干舌燥、胃部灼烧、头疼欲裂。
  我打开淋浴器,站在喷洒下来的热水里冲了一分钟,这时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贴身内衣。妈妈肯定刚把我的脏外衣脱掉,然后把我拖上了床。我把湿内衣扔到水盆里,把香波倒在头发上。我的手很疼,一看才知道一只手的掌心和另一只手掌的侧面均匀地扎满了小刺。我隐约记得昨晚曾打碎了一扇玻璃窗。我把自己从头到脚使劲搓洗,直到再次呕吐时才停下来。这次吐出来的基本上都是胆汁,苦涩的胆汁混杂着馥郁的浴液流人到排水口里。
  最后我终于冲洗干净,披上睡袍,一头扎到床上,也不理会湿淋淋的头发。我钻到毯子底下,觉得中毒一定就是这种感觉。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我像昨晚一样再次紧张起来。我还没有准备好见妈妈和波丽姆。我要打起精神,显出镇静、自信的样子,就像上次收获节仪式那天跟她们道别时一样。我要坚强。我挣扎着坐起来,挺直了腰板,把湿头发从剧烈作痛的太阳穴旁掠到脑后,等着妈妈和波丽姆的到来。她们来到门口,手里端着茶水和土司,脸上表现出无限的关切。我刚张开嘴,想开句玩笑,但却忍不住大哭起来。
  别再想什么坚强的事了。
  妈妈坐在床边,波丽姆上床坐在我身旁,她们抱着我,轻声说着安慰的话语,一直等着我哭完。之后,波丽姆拿了一条毛巾,擦干我的湿头发,梳理通顺,妈妈哄着我喝茶、吃土司。她们又帮我穿上温暖的睡衣,在我身上多盖上几条毯子,然后轻轻走出了房间。
  等我再次醒来时,室外的光线告诉我已经到了傍晚。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水,我一饮而尽。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胃里也不舒服,但比之前好多了。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梳好辫子。下楼前,我在楼梯旁停下来,为自己听到世纪极限赛消息时所做出的反应感到有些尴尬。当时我疯狂地四处乱窜、和黑密斯一起狂饮、大哭失声。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我想可以有一天的时间来放纵自己吧,还好,这里没有摄像机。
  到了楼下,妈妈和波丽姆又一次拥抱着我,可她们的情绪并不激动。我明白,她们在抑制自己的感情,好让我觉得好受些。看着波丽姆的脸,很难相信她就是九个月前收获节那天我离开家时那个孱弱的小姑娘。经过了这一切痛苦和不幸的折磨。。。十二区残酷的生活现实、妈妈不在时她独自处理受伤生病的普通人。。。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迅速地长大了。她的个头也长了不少;实际上,我们俩已经一般高了,可这并不是让她看上去长大的原因。
  妈妈给我盛了一碗肉汤,我又给黑密斯要一碗。然后我穿过草坪来到他家。他刚睡醒,也没说什么,接过了我手里的肉汤。我们俩坐在那儿,可以说很平静地喝着肉汤,看着窗外的落日。我听到有人在楼上走动,以为是黑兹尔。但几分钟后皮塔却走了下来,他二话没说,把一个装着许多空酒瓶子的盒子往桌子上一扔。
  “行啦,该结束了。”他说。
  黑密斯强打起精神,死盯着那些酒瓶子。我说:“什么要结束了?”
  “我把所有的黄汤都倒在了下水道里。”皮塔说。
  听到这话,黑密斯的酒立刻醒了一半,他抓着酒瓶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什么?”
  “我把那玩意都倒了。”皮塔说。
  “他还能买更多。”我说。
  “噢,他不会的。”皮塔说,“今天早上我找到了瑞珀,告诉她要是再敢卖酒给你们俩,我就扭送她去警察局。另外,我还付给了她钱。我想她不会急着想再进到局子里去。”
  黑密斯举起刀子要刺皮塔,可他身体软绵,皮塔一挥手就把刀子挡开了。我也生气地说:“他爱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这和我有关。无论结果怎样,咱们得有两个人进竞技场,另一个要做指导老师。咱们中间不能有醉鬼,特别是你,凯特尼斯。”皮塔对我说。
  “什么?”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不就昨晚醉过一次吗?”
  “没错,可瞧你变成了什么样子。”皮塔说。
  再次参赛的消息宣布后,我不知道与皮塔相见时,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他会把我拥人怀中,也许会给予我热切的亲吻,说些安慰的话语,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他会像现在这样。我转向黑密斯,说道:“别急,我会给你弄到更多的白酒。”
  “那我把你俩都送进局子,让你们戴着足枷子好好清醒一下。”皮塔说。
  “干吗要这样?”黑密斯问。
  “我这么做,是因为咱们中的两个人要从凯匹特回家,一个胜利者和一个指导老师。”皮塔说,“艾菲已经把所有还活着的胜利者的录像带给我了,咱们得看他们的比赛录像,了解他们的生存技巧,咱们得增加体重、强健身体,得像职业选手那样参赛。不管你们俩怎么想,咱们得有一个人得胜。”
  他的一番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和黑密斯身上,说得我俩哑口无言。
  “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我说。
  “那你喜欢什么?”黑密斯说着,一边咂着空瓶里残剩的酒滴。
  “你和我,他计划让咱们俩回家。”我说。
  “喔,那他的玩笑可开到自己身上去了。”黑密斯说。
  但几天之后,我们达成一致,要像职业选手那样参赛,因为这是让皮塔做好准备的最好办法。每晚,我们都观看活着的胜利者以往参赛的录像。我发觉在胜利巡演时,这些人一个都没见过,回想起来觉得真奇怪。我跟黑密斯提起这事,他说斯诺总统最不愿看到皮塔和我,特别是我,和其他具有潜在危险的辖区胜利者联合起来。胜利者都是拥有特殊地位的人,如果他们对我的反叛态度表示支持的话,会给凯匹特带来政治上的冒险。我们还注意到了胜利者的年龄,发现有一些已经上了些年纪。这很可悲,但也让我们宽心。皮塔作了大量记录,黑密斯自愿收集有关他们性格的信息,渐渐地,我们开始了解这次比赛。
  每天早晨,我们跑步、举重来锻炼身体,强健体魄,每天下午练习抛刀子、空手搏击、格斗等技巧,我甚至教会他们爬树。理论上讲,“贡品”是不允许训练的,可也没人来干预我们。在以往的比癌章中,一区、二区和四区的选手甚至掌握了抛矛和击剑的技能,相比之下,我们的这点练习算不了什么。
  在经历了多年自暴自弃的生活之后,黑密斯的体能已很难恢复。当然,他仍很强壮,但是跑很短一段距离,他都会气喘吁吁。本以为一个拿着刀子睡觉的人肯定出刀很快,可他的手抖得厉害,光练习这一项,就花了几周的时间。
  我和皮塔在这种新的训练方式下进步飞快。我们终于可以积极应对,而不是坐以待毙。妈妈给我们制定了特殊的食谱,以增加体重;波丽姆为我们按摩酸疼的肌肉;马奇从她爸爸那里偷来凯匹特的报纸,根据预测我们是获胜的热门选手;盖尔甚至也出现在周日的报纸上,尽管他不喜欢皮塔或黑密斯,但他也教会我们下套的方法。同时跟皮塔和盖尔说话,让我有种怪怪的感觉,但他们似乎已经把与我有关的一切问题抛在了脑后。
  一天晚上,在我送盖尔回城的路上,盖尔甚至也承认,“要是他招人恨,事情可能还好办些。”
  “你还说呢,要是我在竞技场时就能恨他,我们现在就不会有这一大堆麻烦了。他会死去,而我会成为快乐的胜利者。”
  “那我们将来又会怎样,凯特尼斯?”盖尔问。
  我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如果没有皮塔,盖尔就不会成为我的“表兄”,如果没有皮塔,那我和这个假冒的“表兄”之间又会发生什么呢?那样的话,他还会吻我吗?如果我有选择的自由,我也会吻他吗?作为一个胜利者,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得到金钱、食物、安全的保障,在这一切的麻痹下,我还会对他敞开心扉吗?然而,无论怎样,我们和我们的孩子,都会永远笼罩在饥饿游戏的恐惧之中。不管我们想或不想……
  “去打猎,就像现在的每个星期天一样。”我说。我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可这是我所能作出的最诚实的回答。盖尔知道如果我逃跑的话,会选择他而不是皮塔。可对我来说,谈论可能发生的事毫无意义。即使我在竞技场杀死了皮塔,我也不愿和任何人结婚,我只愿挽救人们的生命。可结果却事与愿违。
  我害怕,对盖尔任何的情感刺激都会促使他采取激进的行动,比如在矿井掀起暴动。可就像黑密斯说的,十二区暴动的条件并不成熟,在宣布世纪极限赛之后,情况更是如此,因为在宣布消息的第二天,火车又运来了一百名治安警。
  我不再指望自己能第二次活着回来,盖尔对我越早放手,就越好。事实上,在抽签结束后,我应该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与家人朋友告别,我本想对盖尔说些什么,我想告诉他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一直都是很重要,认识他、爱上他,即使在有限的条件下,也让我的生活变得十分美好。
  但,我从未得到这样的机会。
  抽签的那一天天气闷热,十二区的人们在等待着,汗流浃背,默不作声。广场上很多枪口对准了他们。我,孤零零地站在被绳索围起来的小圈子里,皮塔和黑密斯也站在类似的圈子里。抽签只用了一分钟。艾菲戴着一个金色闪亮的假发,却没有了平时的活力。她在装女孩名字的玻璃球里抓挠了半天,才拿出了大家都清楚写有我名字的纸条,之后她又抓到了黑密斯的名字,他还没来得及朝我投来悲凉的眼神,皮塔就自愿代替了他的位置。
  我们很快被押送到了法院大楼,警长斯瑞德正等在那里。“新程序啊!”他面带微笑地说道。我们被从后门带出去,带到一辆车里,然后被送到火车站。站台上没有摄像机,没有欢送的人群。黑密斯和艾菲在治安警的护送下,也来到车站。治安警催促我们赶紧上车,然后砰地关上了车门。车轮开始转动……
  我向窗外望去,看着十二区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可许多告别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第二篇 世纪极限赛 14、黑密斯的录像
  我久久地站在窗边,看着渐渐远去的家乡,淹没在丛林的深处。这次,我对于回家已不抱任何希望。上次参赛前,我答应波丽姆要尽一切可能赢得比赛,但这次我发誓要尽一切可能让皮塔活命。我不会再踏上回家的路。
  临走前,我已经想好了与家人朋友道别的话语。先与他们话别,再将大门关上、锁牢,他们虽然心情忧伤,但却可以安全地留在家里,这该有多好。然而,即使是这一点愿望,也被凯匹特剥夺了。
  “咱们给家里写信吧,凯特尼斯。”皮塔站在我身后说,“这样会好一些,给他们留下一点我们的记忆。黑密斯会给咱们送信……如果需要送的话。”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径直回到我的房间。我坐在床边,心中暗自思忖,我永远不会写那些信,那就如同在十一区为纪念露露和萨里什要写的讲演稿。该说的话装在我脑子里,想得很清楚,甚至能讲得很清楚。但,一旦付诸笔端,就会词不达意。再说,我要给他们的不仅是话语,还有拥抱、亲吻、要抚弄着波丽姆的头发、抚摸着盖尔的脸庞、握住马奇的手;我要给他们的不是一封信,一封伴随着我冰冷僵硬的尸体送回的信。
  我已心痛到不想再哭,只想蜷缩在床上,直到明天早晨到达凯匹特。可,我还有一项任务,不,不仅仅是一项任务,是临终前的遗愿—要让皮塔活下去。在凯匹特盛怒之下,这是一项多么难以完成的任务,因此我要在比赛中保持最佳状态。如果为了家乡每一个所爱的人哀伤忧虑,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让他们去吧,我对自己说,跟他们说再见,忘掉他们。我竭尽全力,在心中一个个默念着他们,然后像鸟儿一样,把他们从我心灵的深处释放,之后将心门关闭,再也不让他们回来。
  艾菲敲门叫我去吃饭时,我的心已得到全然的释放,我感到轻松,还不赖。
  饭桌上的气氛很压抑,只有上菜时的杯盘交错,才打破了长时间的寂寞。今天的饭是冷蔬菜汤、奶油酸橙鱼肉饼、橘汁烤小鸡配野生大米和豆瓣菜、装点着草莓的巧克力奶油蛋糕。
  皮塔和艾菲东一句西一句地搭着话,但很快也不出声了。
  “我喜欢你的新发型,艾菲。”皮塔说。
  “谢谢。我专门做了这发型来配凯特尼斯的胸针,我在想给你找一个金色的护腕,也许也给黑密斯找个金色手链什么的,这样我们看上去就是一个团队了。”艾菲说。
  显然,艾菲不知道我的胸针现在已成为反叛者的象征,至少在八区是这样的。在凯匹特,嘲笑鸟仍然是令人兴奋的饥饿游戏的吉祥物。它还能有什么别的意义呢?真正的反叛者是不会把这种秘密符号刻在类似珠宝这样的物品上。他们会把它烤在面包上,在必要时,几秒钟就能把它吞掉。
  “我觉得这主意真不错。”皮塔说,“你觉得呢,黑密斯?”“是啊,什么都行。”黑密斯说。他没有喝酒,可我看得出他很想喝。艾菲看到黑密斯在努力克制自己,就让人把她的酒也拿走了。黑密斯很痛苦。如果他是“贡品”,他就不欠皮塔的情,也就可以尽情欢饮。而现在,他要不遗余力,让皮塔在竞技场一个到处都是他的老朋友的地方一存活下来;而他很可能做不到这一点。
  “也许我们也该给你弄个假发。”我试着调侃他一下。他仅瞥了我一眼,意思是说,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所以我们也就默不作声地吃起蛋糕。
  “咱们看看以前的录像怎么样?”艾菲边用白尼龙餐巾轻擦嘴角,边说道。
  皮塔回去拿胜利者信息笔记本,其他人都到客车厢观看比赛录像。大家就座后,国歌响起,电视上呈现出十二个区每年一度的抽签仪式。
  在饥饿游戏的历史上,共产生了七十五个胜利者,仍健在的只有五十九个,他们以前参加比赛或做指导老师时,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他们,我最近又看过以前的录像,所以大部分人我都能认得。一些胜利者已经年老力衰,另一些疾病缠身,还有的饮酒吸毒,不一而足。可以想见,来自一区、二区、四区的胜利者最多,但每个区都选送了至少男女胜利者各一名。
  从录像中看,抽签仪式进行得很快,皮塔认真地在各区选出的选手名字旁加了星号。黑密斯面无表情,默默地看着,看着他的老朋友一个个地登上舞台。艾菲在一旁低声地做着评论,“噢,不要选茜茜莉亚。”“唔,查夫总是爱打架。”话语忧郁,还不停地叹息。
  我尽量把那些选手的信息记在脑子里,但就像去年一样,只有几个人给我留下清晰的印象。一对具有古典美的兄妹来自一区,他们在连续两届饥饿游戏中获胜,那时我还很小。布鲁托,来自二区的志愿选手,他看上去至少四十岁,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进入竞技场。芬尼克,来自四区的英俊金发小伙,他十年前在十四岁时赢得了比赛。一个留着棕色长发,来自四区的神经质女人也被抽中,但她很快被一个八十岁的老妇作为自愿者而代替,这位妇人要拄着拐杖才能登台。接着上台的是约翰娜·梅森,她是七区唯一活着的女胜利者,她数年前靠假装成弱者赢得了比赛。来自八区,被艾菲称作茜茜莉亚的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在上台前三个孩子拉着她不放,她不得不把他们扯开。查夫,来自十一区,我知道他是黑密斯的特殊朋友,也在选中的人之列。
  我的名字被叫到,之后是黑密斯,然后皮塔作为自愿者代替他。一位“贡品”发布人眼睛甚至都湿润了,因为我们这对十二区的“明星恋人”似乎处境不佳。之后,她镇静一下,宣布道:“我敢说这将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的比赛!”
  黑密斯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车厢,而艾菲,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之后,也和我们道了晚安。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皮塔把没有被抽中的选手名单从本子上撕掉。
  “你干吗不去睡会儿?”他说。
  因为我对付不了那可怕的噩梦,没有你我不行。我暗想。我今晚一定会做噩梦,我想要皮塔陪我一起睡,可我张不开口。自从盖尔被打那天起我们就谁也没碰过谁。
  “你准备干什么?”我问。
  “再看会儿笔记。弄清楚我们在比赛中的情况。明天早晨我会找你一起看。去睡吧,凯特尼斯。”他说。
  无奈,我只好上床了。正如我所料,几个小时后我从噩梦中惊醒,那个四区的老妇人变成一只巨大的啮齿动物,她冲着我扑过来。我知道自己肯定尖叫了,但没人过来。皮塔没来,甚至凯匹特侍者也没过来。我披上睡袍,尽力平静下来,好让一身的鸡皮疙瘩落下去。待在自己的包厢已经不可能了,我想喊人来给我弄点茶或热巧克力或别的什么。兴许黑密斯还没睡,嗯,他肯定没睡。
  我从侍者那里要了热牛奶,这是我知道的最有镇静作用的饮品。听到放电视的车厢传来的声音,我走过去,发现皮塔在那里。他身旁放着艾菲找来的以往比赛的录像带。我认出其中一盘是布鲁托获胜的那一年的录像带。
  皮塔看到我,站起来,关了录像。
  “睡不着?”
  “睡不了太长。”我说。想起那个老妇变成的动物,我不禁又拉紧了睡袍。
  “想聊会儿天吗?”他问。有时聊天确实有用,可我只是摇了摇头,一想到还没开赛就被对手困扰,我感到自己很脆弱。
  皮塔向我伸出双臂,我立刻扑到他的怀里。自从宣布世纪极限赛以来,皮塔还是第一次对我有亲昵的举动。前一段时间,他更像一个严厉的教练,很严厉、很坚持。黑密斯和我跑得越来越快,吃得越来越多,对自己的对手也越来越了解。恋人?算了吧,他甚至懒得假装成我的朋友。趁他还没有命令我要继续加油干,我用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把我拉得更近,脸埋在我的头发里。他的嘴唇触到了我的脖颈,一股暖流从他触及的一点散开,传遍了我的全身。那感觉真好,太好了,我知道,我绝不会先放开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已经跟盖尔道了别,很肯定,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会伤害到他。他要么看不到,要么以为我是在摄像机前的表演。这么想,至少,我的心里还轻松些。
  一个凯匹特侍者拿着热牛奶走了进来,我们只好分开。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的一只瓷壶盛着热气腾腾的牛奶,旁边放着两只杯子。“我多拿了一只杯子。”他说。
  “谢谢。”我说。
  “我在牛奶里加了一点蜂蜜,甜一点,还放了一点调味料。”他说道,一边看着我们,似乎还有话要说,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间。
  “他怎么啦?”我说。
  “他为我们难过,我想。”皮塔说。
  “没错。”我边说,边倒了些牛奶。
  “说真的,凯匹特人也并非都愿意看到咱们或其他胜利者再去参赛。”皮塔说,“他们已经爱上他们的冠军了。”
  “我猜,血腥搏杀一开始,他们就不再想什么爱不爱的啦。”我平淡地说道,是啊,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是我没时间想的,那便是世纪极限赛会如何影响凯匹特人的情绪。
  “怎么,你还要把所有的录像再看一遍?”
  “说不上,我只想再粗略地看一遍,熟悉一下各个选手的生存技能。”皮塔说。
  “下一个是谁?”我问。
  “你选吧。”皮塔手里举着盛录像带的盒子对我说道。
  磁带上标着比赛的年份及参赛选手的名字。我翻来翻去,突然发现一盘没看过的录像带,上面标的年份是五十,也就是第二届世纪极限赛,而胜利者的名字是黑密斯·阿伯纳瑟。
  “咱们从没看过这盘。”我说。
  皮塔摇摇头:“不,我知道黑密斯不想让咱们看。跟咱们不想看自己的比赛录像一个道理。既然咱们是一个团队的,我想看看也无所谓吧。”
  “有第二十五届饥饿游戏的录像带吗?”我问。
  “恐怕没有。不管那人是谁,现在肯定已经作古了,艾菲只把可能出现的对手的录像带拿了过来。”皮塔拿着黑密斯的录像带,在手里掂量着,“怎么?你觉得咱们应该看看这个?”
  “这是唯一一次世纪极限赛的录像,也许咱们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我说。这么说着,我的心里觉得挺别扭,好像在窥探黑密斯的隐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得承认,我对此很好奇。
  “可以不告诉黑密斯咱们看过。”
  “好吧。”皮塔表示同意。他放好录像带,我手里端着牛奶,坐在沙发上,蜷缩在他身边。我一边喝着加了蜂蜜和调味料的牛奶,一边沉入到五十届饥饿游戏中。国歌奏完之后,录像中的斯诺总统抽出一个信封,里面的卡片写有第二届世纪极限赛的规程。那时的斯诺总统显得年轻些,但却一样令人反感。他用跟我们说话时同样沉重的语调宣布卡片上的规程,为了隆重纪念“世纪极限赛”,本届极限赛选手将是往年的两倍。电视编导立刻将画面切换到抽签仪式现场,画面上,主持人宣布了一个又一个人选选手的名字。
  录像播放到了十二区,看到那些被选中的孩子即将赴死,我感到心痛。一个女人,不是艾菲,负责宣读着十二区入选孩子的名字,可她和艾菲一样,也说了“女士优先”。她念出了一个女孩的名字“梅丝丽多纳”,这个女孩来自“夹缝地带”,从她的长相可以看得出。
  “噢!”我不由得喊出来,“她是妈妈的朋友。”摄像机搜寻到了人群中的她,她正紧挨着另外两个女孩站着,她们都长着金黄色头发,显然都是商人的孩子。
  “我想正在拥抱她的一定是你妈妈。”皮塔轻声说道。他说得没错。当梅丝丽·多纳勇敢地走向台子时,我瞥见了那时和我年龄相仿的妈妈,没有夸张,她确实很美。另一个与梅丝丽长得很像的女孩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哭泣,可她长得也更像另一个我认识的人。
  “马奇。”我说。
  “那是她妈妈,她和梅丝丽好像是双胞胎,”皮塔说,“我爸爸曾经说起过。”
  我想起了马奇的妈妈,安德塞市长的妻子。她患有疼痛症,大半辈子都瘫痪在床,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我从来没想到过她和妈妈还有这样的关系,难怪马奇在风雪之夜为盖尔拿来止痛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的嘲笑鸟胸针所拥有的特殊含义,这胸针原来的主人是马奇的姨妈梅丝丽多纳,一个在竞技场被夺去生命的“贡品”。
  最后一个念到黑密斯的名字。我看到他那时的样子,甚至比看到妈妈还吃惊,他年轻、健壮,甚至算得上英俊。他的头发乌黑卷曲,那双“夹缝地带”的灰眼睛明亮有神,即使在那时,已透出咄咄的杀气。
  “噢,皮塔,你不会觉得是他杀死了梅丝丽吧?”我脱口而出。不知怎的,对这种猜测,我不能容忍。
  “那时有四十八个人参赛,我觉得可能性不大。”皮塔说。
  参赛者的彩车进入场地,十二区的选手穿着煤矿工人难看的工作服,镜头一闪而过,每个选手在录像中出现的时间都不长。由于黑密斯是胜利者,所以片中完整展示了他和凯撒·弗里克曼对话的场面。在片中,凯撒穿着他一贯穿着的金光闪闪的深蓝色晚礼服,不同的是,他的头发、眼睫毛和嘴唇是深绿色的。
  “那么,黑密斯,你对于比赛选手超过平时的一倍是怎么想的?”凯撒问。
  黑密斯耸耸肩:“我看这没什么不同。他们会和以前一样愚蠢,所以我想我获胜的几率和以前的比赛没有太大区别。”
  观众发出一阵笑声,黑密斯也冲他们苦笑了一下,他的笑既傲慢、狡黠又冷漠。
  他毫不费力就能赢得比赛,对吧?”我说。
  第二天早晨,比赛开始,镜头从一名“贡品”的视角切入,观众看到她从地下室出发上升到地面,接着进入竞技场。竞技场里的景象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各选手的脸上也露出惊异的表情,甚至黑密斯也眼前一亮,但他很快又眉头紧锁。
  跃人人们视线的是一个美丽无比的地方,金色的宙斯之角矗立在花团锦簇的绿色草坪上,蓝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美丽的鸣鸟在天空中舞动着翅膀。从空中俯瞰,草坪绵延数英里。顺便说一下,一些选手在扇动鼻翼,看得出,空气中一定飘散着清新的花香。在竞技场的一侧,密密的树林隐隐呈现,另一侧,巍峨的雪山高耸人云。
  这美景迷住了一些选手,当锣声响起,他们才如梦初醒。但,黑密斯却不同。他像箭一般冲到宙斯之角,抢到了武器和一背包供给品,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离开所站立的圆盘时,他已经奔向丛林。
  第一天就有十八名选手死于血腥的搏杀。其他人也在慢慢死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渐渐明了,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东西,垂挂在枝头的鲜嫩水果,清澈的小溪中奔流的溪水——都带有致命的毒性,甚至花儿的芳香,如果直接吸入肺中,都是有毒的。只有雨水和宙斯之角的食物是安全的。除此之外,职业选手结成多达十人的联盟来捕杀对手。
  黑密斯在丛林中也遇到了麻烦,金色绒毛松鼠竟然是食肉动物,它们会成群地袭击人类;蝴蝶的毒针即使不致人死地,也会给人带来极大痛苦。但他一直坚持向前走,始终把雪山远远地甩在身后。
  梅丝丽多纳也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女孩,她在离开宙斯之角时只拿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背包里有一个碗、一些牛肉干和一个带二十四只镖的吹箭筒。她物尽其用,把镖浸在现成的毒汁中,不久就把吹箭筒变成了致命武器。她将毒镖射人对手体内,致其死命。
  四天之内,美丽如画的雪山成为火山,又夺去了十二个人的生命,职业选手也有五人死亡。雪山在喷射岩浆时,草地也无处藏身,这就迫使剩下的十三名选手躲进丛林,这里包括黑密斯和梅丝丽。
  黑密斯似乎很喜欢朝一个方向走,那就是远离火山的方向。但一些由密集的树篱组成的迷宫迫使他又回到了丛林地的中心地带,在那里他遇到三个职业选手,并拔刀与他们搏斗。那几个职业选手身材高大魁梧,但黑密斯却非常灵活,他杀死了两个人,而第三个人却夺了他的刀子。当第三个职业选手正要割断他的喉咙时,却被射来的毒镖击中,倒地身亡。
  梅丝丽·多纳从树林里走出来,她说:“咱们两个一起干,能活得长些。”
  “我想你刚刚证实了这一点。”黑密斯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道,“我们联手?”梅丝丽点点头。他们很快结成了同盟,一个人如果还想回到家乡去面对父老乡亲,那么,这个联盟就不能打破。
  正像我和皮塔,他们在一起干得很棒。他们可以得到更多休息、分享从死去的对手那里获取的食物。黑密斯仍一直坚持前行。
  “为什么?”梅丝丽总是在问,而他一直对她不予理睬,直到她得不到答案就拒绝再往前走时,他才回答。
  “因为这地方总得有个边际啊,对吧?”黑密斯说,“竞技场不可能没边没沿啊。”
  “那你想找到什么?”梅丝丽问。
  “我也说不清,也许有什么我们可以利用的东西。”他说。
  他们利用一个死亡的职业选手留下的吹管,终于穿过了树篱,来到一片平坦、干燥的地方,这里一直通到一处悬崖。悬崖下,可以看到嶙峋怪石。
  “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黑密斯,咱们往回返吧。”梅丝丽说。
  “不,我要待在这儿。”他说。
  “好吧。现在只剩下五个人,也许现在咱们也该道别了。”她说,“我不想最后在你我之间决胜负。”
  “好吧。”他同意了。情况就这样,她走了,他没有主动跟她握手,甚至没看她一眼。
  黑密斯继续绕着悬崖边沿前行,似乎要找出某种破绽。他的脚踢到一块鹅卵石,石头掉进了深渊,石头本应该消失在悬崖深处。但一分钟以后,在他坐下休息时,鹅卵石又弹了回来,落在他身旁。黑密斯盯着石块,一脸迷惑,接着他眼前一亮。他又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投下悬崖,然后等待。当石头弹回,落在他手上时,他哈哈地笑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梅丽丝的呼喊,他们的结盟关系在她的提议下已经终止,此时黑密斯不再伸出援手也无可厚非。但黑密斯却向她呼喊的方向跑去。他跑到那里时,正看到一群粉色鸟用尖利的长喙啄她的脖子。她临死时,他拉着她的手。这时我想起了露露,当时我同样也是晚了一步没能救成她。
  同一天,另一个选手在搏斗中丧命,还有一个被食人松鼠吃掉,剩下黑密斯和一区的一个女孩进行最后的厮杀。她比他高大,和他一样敏捷。他们进行了激烈而血腥的搏斗,两人都受了致命伤,黑密斯最终被夺去了武器。他用手捂着即将流出体外的肠子,在美丽的丛林中跌跌撞撞,拼命奔逃,而她,虽然同样步履艰难,但手里拿着斧头,在他身后紧迫不合;这斧头将给他最后致命的一击。黑密斯朝悬崖边奔去,恰在他来到悬崖边时,她的斧头便朝他飞过来。他倒在地上,斧头飞下了深渊。此时,两人都没有了武器。那女孩站在那里,试图止住从她塌陷的眼窝汩汩流出的鲜血。而黑密斯已经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也许她在想,她可以比黑密斯坚持得更久,从而活下来。可她不知道、但黑密斯非常清楚的是那把斧头还会弹回来。斧头最后弹回来,正好砍在她的前额上。炮声响起,她的尸体被拖走,胜利的号角吹响,黑密斯最终获胜。
  皮塔关上录像机,我们静静地坐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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