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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

_7 杰克·伦敦(美)
新来者转过身来,对着人群叫道:“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你们这些畜牲!”
他勃然大怒,那是一种神态完全清醒时的大怒。灰色的眼睛仿佛钢铁般扫射着人群。
美人史密斯爬起拉,鼻子哼哼唧唧,畏畏缩缩的走到他的身边。新来的人不了解也不
知道他所么卑贱多么胆小,以为他是来找茬儿的,骂了一声“你这畜牲!”又给他脸上来了
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美人史密斯认定雪地是自己最安全的地方后,就在倒下去的地方躺着,不再爬起来了

新来者喊跟他一同走进圈子的那个管狗人:“来,迈特,帮个忙。”
两人附在两只狗上。迈特抓住白牙,准备切洛基牙床松动时将他们拉开。年轻人努力
想把斗牛狗的颚骨握在手里扒开,促成分离,但徒劳无功。
他一面拉,拖,扭。一面喘气,一面叫道:“畜牲!”
人群中骚动起来。有几个人抗议,这么做破坏了他们的赌博,新来者放下手中的工作
,抬头瞪了他们一会儿,他们又沉默了。
最后,他骂了一句:“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牲!”又接着回头干他的工作。
终于,迈特说:“那不顶事,司各特先生。你那样扒不开。”
两人停下来,观察扭在一处的狗。
迈特说:“血流得不多,好没全咬进去。”
“不过,随时都绘有可能的,”司各特说,“你看到了吗?他把牙向上移了一点。”
这位年轻人的兴奋以及替白牙的担心,同时都有所增加。他野蛮的向切洛基的头上打
了又打,也没有使牙床松动。切洛基摇一摇残桩似的尾巴,表示明白这些打击的含义。但是
,他也知道,他没做错什么,他紧咬不放只是在尽职尽责。
司各特绝望的对人群喊道:“你们每人愿意帮帮忙吗?”
然而,没人帮忙。相反人们考试冷嘲热讽的怂恿他,除了许多可笑的主意。
迈特劝道:“你最好弄个杆杠。”
青年人就伸手从屁股上的枪袋里掏出左轮手枪,尝试着将枪口塞到斗牛狗的牙齿间。
两个人都跪着,附在狗身上。他用力塞了又塞,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钢铁业咬紧的牙
齿互相摩擦的声音。
狄穆.启男大步走进圈子,站在司各特旁边,赖以不善的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
弄断了牙齿,先生。”
司各特继续用枪口又撬又塞,针锋相对的说:“那么,我就弄断他的脖子。”
开赌的庄家比以前更加不善的重复道:“我说不要弄断了牙齿。”
不过,如果他是想嘘声恐吓,那毫无作用。司各特继续努力,抬起头来冷冷的问:“
你的狗?”
狄穆.启男哼了一声。
“那么,你来弄开他的嘴巴。”
“喂,先生,”那个令人恼怒的拖长了说,“我可以告诉你,这事我自己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如何打开这个机关。”
“那么就滚开,不要烦我,我正忙着。”
狄穆.启男继续看着。然而,司各特已经不再注意他是否在场。他想方设法,将手枪
插进牙床的一边,尝试着让枪口从另一边出来,小心翼翼的青青的撬着。每一次,牙床就松
一点。在这同时,迈特一点一点的抽出白牙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脖子。
司各特蛮横的切洛基的主人命令道:“到一边站着,准备令你的狗。”
狄穆.启男顺从的俯下身去,紧紧抓住了切洛基。
司各特最后又撬了一下,警告说:“注意。”
狗们被拉开了。
斗牛狗挣扎着,精力依然旺盛。
司各特命令说:“带他走。”
狄穆.启男将切洛基拖到了人群里。
白牙努力了几次,想爬起来,但都没有成功。一次,他站了起来,但腿软弱难支,渐
渐失去了力气,又跌倒在雪里。他半闭着眼睛,眼神呆滞,暗淡无光,腭骨张开,舌头从中
伸出,无力的拖着。 那副模样,完全象一只被绞死了的狗。
迈特观察着,宣布道:“几乎要完蛋了。不过,现在呼吸正常了。”
美人史密斯爬了起来。走过来看白牙。
司各特问:“迈特,一只好的雪橇狗值多少钱?”
仍然跪着,附在白牙身上的迈特计算了一会儿,答道:“三百块。”
司各特用脚推一推白牙,又问:“这样一只被咬烂的值多少?”
“一半左右。”
司各特扭过头来,脸冲着美人史密斯。
“你听到没有?畜牲。我给你一百五十块钱。我要你的狗。”
他打开钱夹,数出钞票。
美人史密斯将手倒背在身后,拒绝接受塞给他的钱,说:“我不卖。”
对方代他肯定地说:“哦,你卖的,因为我买。这是你的钱,狗是我的了。”
美人史密斯仍然将手倒背在后面,向后退。
司各特跳到他的面前,举拳就要打他。
美人史密斯面对预料之中的打击,缩小身体,呜咽道:“我有权利。”
“你已经失去了拥有这条狗的权利。你拿不拿钱?或者要我再揍你?”
美人史密斯满怀恐惧,连忙说:“好吧,我拿钱。但是我要抗议,这条狗是棵摇钱树
,我不愿意被人抢劫。一个人有自己的权利。”
司各特将钱交给他:“对,一个人有自己的权力。不过,你不是人,你是畜牲。”
“你等着。我回到多盛以后,我要控告你。”美人史密斯威胁说。
“如果你回到多盛后敢张一张嘴,我就把你驱逐出境,懂吗?”
美人史密斯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人突然恶狠狠的怒喝一声:“懂吗?”
“是了。”美人史密斯退缩着,用喉声说道。
“是了什么?”
“是了,先生。”美人史密斯犬吠似的说。
“注意!他要咬了!”有人喊道。一阵哄笑。
司各特撇开他,回头去帮助迈特,他正伺弄白牙。
有的观众走了。其余的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的站在旁边观看议论。
狄穆.启男,问:“这本倒是谁?”
有人回答:“威登.司各特。”
他追问道:“威登.司各特是谁阿?”
“一个开矿技术员,本领很高,和那些大亨们都很熟。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想找麻烦
的话,还是离他远些。他与大亨们关系很好,尤其是金矿部长。”
狄穆.启男为自己分辨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有来头。所以,一开始我就不惹他。”
(19)--- 桀骜不训
威登.司各特坐在小屋子门前的台阶上,凝视着驯狗人,耸一耸肩,怀着同样的绝望
承认:“没有希望。”
此时的白牙将铁链拉得笔直,毛发耸立,恶狠狠的叫着,挣扎着想要向那些雪橇狗扑
去。雪橇狗由于迈特多次用木棒教训,已经知道不要招惹白牙。虽然他们都在不远处躺着
,但显而易见,他们当作他不存在,毫不理会。
威登.司各特不得不说:“这是一只狼,驯服不了。”
“哦,我不知道,”迈特表示反对,“也许狗的成分并不少呢。不过,我确实知道,
有件事情错不了。”
迈特止住话语,自信的点一点头。
司各特等了很长时间,严厉的说:“那么,你所知道的事情,请说出来吧。什么事?

迈特用大拇指向后指一指白牙。
“无论是狼是狗,都一样——他已经被驯服过了。”
“不!”
“是的。我告诉你,他还受过拉扯的训练。请你仔细看看,看到胸口上的痕迹了吗?

“你说得对,迈特。他到美人史密斯手中之前的时候,是只雪橇狗。”
“所以,没有什么理由说他不能再成为雪橇狗。”
司各特着急的问:“你有办法吗?”
但是,他的希望随即又破灭了。他搔一搔头,又说道:“我们弄他来这儿两个星期了
,他现在反倒比以前更野了。”
“给他一次机会,”迈特劝告说:“我知道你尝试过,不过你没有带一根木棒。”
“那么,你试一试。”
迈特手提一根棍棒,走向链条扣住了的狗。像囚笼里的狮子盯着训练人的皮鞭一样,
白牙也盯着木棍。
迈特说:“你看他盯着木棒的样子。这是好现象。他不是傻瓜,也确实没有彻底发疯
。只要我手中抓着木棒,他就不敢扑我。”
迈特的手接近他的脖子的时候,白牙毛发耸立,咆哮着匍匐下来。他的眼睛一面盯着
渐渐逼近的手,同时也努力凝视着充满里威胁、悬在上面的另一只手里的木棒。迈特解掉他
脖子上的铁链,走了回来。
白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已经自由了。自从落到美人史密斯魔爪之后的好几个月里,
除了与别的狗打仗以外,他从未享受过片刻自由。而且每次战斗以后,立刻又被囚禁起来。
他不是到这时为了什么,也许这是神们想玩什么新的恶作剧。他小心慢慢的走着,预
防随时可能遭到的个攻击。这种事情从未有过,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处于谨慎,他小心翼
翼的走到小屋的墙角,躲开看守着他的两个人。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完全困惑了,重新再走回来,站在十二尺外,密切的观
察这两个人。
新主人问:“他会不会跑掉?”
迈特耸一耸肩:“这可以打赌。要知道结果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祈求那结果。”
“可怜的家伙,”司各特怜悯的喃喃自语,又说,“他只需要人类略表仁慈。”转身
走进小屋。
出来时,他带了一块肉,扔给白牙。白牙跳开了,站在远处满腹怀疑的研究它。
“喂,老大!”迈特警告道。
但是,已经晚了。老大已经跳了过去,他的牙齿咬住肉的一霎那,白牙开始了进攻,
将他推翻在地。迈特赶上去,然而,白牙的动作更快。
老大蹒跚着爬起来时,血从他的喉咙下面喷了出来,在雪地上染出了一条红色的渐渐
扩大的血迹。
司各特忙说:“太糟糕了。不过,他也是活该。”
然而,迈特早已伸脚踢了,白牙一跳,一亮牙齿,尖叫了一声,恶狠狠的吼叫着向后
倒退了几码。
与此同时,迈特也弯下腰来查看自己的腿,指着被撕破的裤子、内衣和一块正在扩大
的红印说:“咬的好。”
司各特的声调里满是丧气:“迈特,我对你说过,没有希望。虽然无须去想,但我反
复想过。现在,我们到了这一步,那是唯一的办法了。”
说完,他非常勉强的掏出枪来,打开旋转单糖,看清了里面的子弹。
迈特反对:“喂,司各特先生,这只狗来自地狱,你不能希望他是个非常纯洁的、光
明照人的天使。给我些时间。”
司各特回答道:“你看老大。”
迈特去看那受了伤的狗。他倒在雪地上,躺在血泊中,已经在咽最后一口气。
“他活该。司各特先生,你自己这样说的。他想吃白牙的肉,所以就完蛋,这是意料
中的事。如果一条狗不为自己的肉战斗,我就看不起他。”
“迈特,对狗也就算了。可是,我们总的有个限度,你看看你自己。”
“我也是活该!”迈特倔强的争辩说:“我问什么要踢他?你自己也说的,他做得对
。那么,我没有权利踢他。”
司各特坚持己见:“最好杀了他,他驯不服。”
“注意,司各特先生,给这可怜的家伙一个机会吧。他刚刚从地狱出来,还没机会呢
。这是第一次松了他的链子。给他一个好机会,如果他不做好事,您等着,我亲自杀他。”
“上帝知道,我并不想杀他,也不愿意被人杀他,”司各特放开左轮手枪,“我们让
他自己走走,看看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就这样,试试看。”
他向白牙走去,和气,爱怜的跟他说话。
迈特警告他:“手里最好带根木棒。”
司各特摇了摇头,继续尝试着,想要博取白牙的信任。
白牙非常怀疑什么事即将临头。他曾杀死了这位神的狗,咬伤了他的同伴,除了可怕
的处罚,他也毫不屈服。他耸起毛皮,露出牙齿,眼睛睁大,全身心都在警惕的准备应付不
测事件。
这位神手中没有木棒,因此,他让他走到非常近的地方。神的手伸出来了,即将落到
他头上了。他知道神们的手,其中拥有曾被证实的支配权,知道它们狡猾的伤人的手法。这
是危险,是一种诡计。而且,他一向讨厌人的接触。他伏得更低了些,咆哮也更具威胁。
他不想要那只手。然而,那手依然在下降。他忍受着当头的危险,但是,本能在体内
汹涌而起,一种渴望生存的贪婪的心情控制了他。威登.司各特自以为,自己的敏捷足以躲
避任何撕咬,然而现在,他不得不领教到了,白牙袭击时像盘着的蛇似的准确而敏捷,异常
迅速。
司各特吃惊的尖叫一声,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被咬破的手。迈特大骂一声,跳到他身
边。
白牙匍匐下来,向后退去,毛发竖起,露着牙齿,目光里流露出威胁与狠毒。现在,
他要挨一顿像美人史密斯做过的那种毒打了。
突然,司各特喊道:“喂,你干什么?”
迈特已经从小屋子里拿出一支长枪来。
他装出毫不在乎的神情,慢慢的说:“没什么,不过是履行诺言罢了。我想,我应该
照我说的话去杀掉他。”
“不要杀,不要杀!”
“我要。你等着瞧吧。”
像迈特挨咬后替白牙求情一样。现在,威登.司各特求情了。
“你说过给他一个机会,那么,就给他吧。我们刚刚开始,不能一开始就放弃。这一
切,是我活该。而且——你看他!”
白牙在四十尺外,按金小屋的墙角,真恶毒的咆哮的声音令人心寒,不过,不是向司
各特,而是对迈特。
迈特不胜惊讶:“嗨,我将会进地狱去,永世不得翻身!”
司各特连忙记者说:“你看他多聪明,他径直带火器的意义,不亚于你。他非常聪明
,我们要给这种聪明一个机会。收起枪来。”
“好的,我甘心情愿。”迈特把来福枪靠在柴堆上。
接着,他又大声喊道:“可是,你再看看!”
白牙停止了怒吼,已经平静下来。
“这值得研究。注意看,”
迈特伸手去拿枪。白牙就在同一瞬间又咆哮了。
他从枪边走开,白牙就放下翻起的嘴唇,遮住了牙齿。
“就玩一玩吧。”
迈特拿起枪,慢慢举到肩膀上去。白牙的咆哮就随着这动作的开始,达到顶点而逐渐

加。然而,好没举到与他一样高时,他向旁边一跳,躲到小屋的墙角后面了。
迈特站着,瞪眼看着空乱个的雪地。白牙本来是在那里的。
于是,他庄严的放下来福枪,转过身来看这他的雇主。
“司各特先生,我同意您的话。这狗太聪明了,绝不能杀。”
(20)--- 遇赦
看这威登.司各特向他走来,白牙耸起毛,咆哮着,表示自己不甘屈服。威登.司各
特的那只手从被咬到现在,已经二十四小时了,包扎着,而且为了防止充血,用吊腕带吊着

白牙从前也经历过缓期执行的处罚,因此,他认为这种处罚又来临了。为什么不这样
呢?他用牙齿咬了一个神,而且是一个有白色肌肤的神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肉体。
在他看来,这是对于神和神圣的亵渎。根据与神相互接触的经验,事情发展下去,必
然有某种可怕的事正等着他。
项具有几尺,神坐下了。由此,白牙并未看到有什么危险。神总是站着执行处罚的,
而且这位神既没有木棒皮鞭,也没有火器。何况是自由的,没有铁链木棒的束缚。在神站起
来时,他完全可以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暂且等一等时机。
神依然安静不动;柏雅喉咙中的咆哮也慢慢减弱,停止了吼叫。接着,神开始说话。
一天到底一个音节,白牙脖子上的毛发就竖立起来,喉咙中的咆哮又汹涌而起。然而
,神并未做出任何具有敌意的动作,继续平静的说话。白牙的吼叫在一段时间里,便随着讲
话的声音高低起伏,节奏非常和谐。
然而,神无休无止的对白牙讲下去。声调略带柔和,充满了温柔与抚慰,白牙从来也
没听到过这样的讲话,它在某种意义和某种程度上打动了白牙。白牙情不自禁的置本能的一
切严厉警告于度外,开始信任这位神,拥有一种安全感。而这,与他过去与人相处的所有经
验并不相符。
过了很长时间,神站起来,走进小屋里去。出来时,白牙满怀忧惧的观察着,他既没
有木棒皮鞭,也没有武器,受伤的手倒背仔后面,也没戴任何东西。像以前一样,隔着几尺
,他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
他拿出一小块肉来。白牙竖起耳朵,以一种怀疑而警惕的态度同时观察着肉与神,注
意着任何可以发现的动作,全身紧张,预备役看见任何有敌意的征兆就逃开。
处罚依旧迟迟没有实施。神志是拿了一块肉,送到他的鼻子跟前;那肉仿佛也没什么
不好。虽然手急促的将肉送给他的动作明示出邀请的意思,但白牙仍然非常怀疑,拒绝碰一
碰肉。神聪明绝顶,谁也难以料定,在这表面上看来显然无害的肉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阴
谋诡计。根据以往的经验,特别是与印第安妇女相处的经验,肉与处罚常常不祥的联系在一
起。
最后,司各特将肉扔到白牙脚下的雪地上。白牙小心翼翼的嗅一嗅,与此同时,眼睛
盯着人而不是肉。什么事也没有。他将肉吞进口中,吃了。还是没事,司各特又给了他另外
一块肉。他仍然拒绝从手中接肉,他便照旧将肉丢给了他。这样,重复了许多次。
但是后来,司各特拒绝将肉扔出来,坚持用手送给他。肉很好,白牙则很饿,他怀着
无限的小心,一点一点的向手接近,最终决定从手里吃肉。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神,伸着脑袋
,耳朵倒贴,脖子上的毛发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喉咙里滚动着一种低低的吼声,警告道跟
他看玩笑是不行的。他吃了肉,没事;又一块块吃了所有的肉,也没事。
处罚依然迟迟没有实施。
他舔一舔嘴,等待着;司各特继续讲话,其中蕴涵的仁慈是白牙从未感觉过的。他心
中升起一中未曾体验过的感情,感到一种非常奇怪的满足,仿佛充实了他生活中的某种空虚

接着,本能的刺激与以往的经验又再次警告他,神们非常狡猾,可以用种种出人意料
的方法来达到目的。他想,一定是这样的!
现在,司各特那只狡猾的可以实施伤害的手伸出来了,向他的头上落下来了。虽然那
只手充满了威胁,但神继续讲话的声音问头儿和蔼,使人信任。声音使人心平气和,但手不
能使人信任。这种情感与冲动的内在矛盾,折磨着他,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他竭尽全力控
制着。用一种难得的犹豫将两种在心中对抗、争夺支配权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妥协了。
他吼叫,竖毛,耳朵倒伏,然而,他既没有咬,也没有跳开。手落了下来,越来越近
,触着了耸立的毛发的末梢,随着他的畏缩向下更紧的压迫他。他缩下去,有些颤栗,但仍
然控制着自己。他一天也不曾忘记人类的手所带给他的不幸。但既然这种折磨——手对他的
触摸以及本能的侵犯,是神的意志,他就得努力服从。
手抬起来,又落下,周而复始的、轻轻的拍着抚慰他。白牙的毛随着手的每一次抬起
,就耸立起来,而多则随着手的每一次落下就倒下去,瓮声瓮气的咆哮声涌到喉咙口。白牙
警告的坚持吼了又吼,表示自己准备对可能受到的任何伤害进行报复。谁也说不定,这位神
的隐藏着的动机会何时暴露,那种使人感到信任的声音虽是都有可能在瞬间变成怒吼,温和
而爱抚的手也许会在突然间像老虎钳一样夹得他毫无办法,从而进行处罚。
然而,神继续和气的讲下去,手一直是轻轻拉起来,又落下,毫无敌意。白牙的感觉
是双重的,这轻拍束缚他,违反要求个体自由的意愿,与他的本能的口味不相吻合;但也没
有造成肉体上的痛苦。从生理角度讲,它反倒是愉快的,这种愉悦甚至随着轻拍渐渐的变成
对耳根的摩擦更加增强。然而,他继续保持着恐惧与警惕,担心会遭到意想不到的不幸。两
种感情此起彼伏的支配着他。他一时苦,一时乐。
“哦,我真的要下地狱了!”
迈特卷着袖子,从小屋里出来,手端一盆洗刷过碗碟的污水正要倒掉。正说着话,看
到尾等.司各特拍着白牙,愣住了。
他的话音打破沉默的时候,白牙跳开了一步,粗暴的向他吼叫。
迈特看着他的老板,衣服破不以为然的样子。
“司各特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斗胆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您是十七种不同
的大傻瓜,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威登.司各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带着一种毫不在意的神态走向白牙,安慰的对他
讲话,但时间并不长。接着,他又慢慢伸出手来,继续被打断了的轻轻拍打白牙脑袋的工作
。白牙忍耐着,怀疑的目光看着站在门口的人而不是拍他的人。
迈特郑重其事的发表自己的看法:”毫无疑问,您可能是头号顶呱呱的近况专家,然
而,您在小时候丧失了一个良机,没有悄悄地去加入到马戏团里。“
一听到他的声音,柏雅再次咆哮起来。这一次,他没有摆脱点正在安慰的抚摸着他的
脑袋与颈背的手。
对于白牙而言,这既是一种约束——旧的仇恨同志的生活的结束,又是一个开始——
一种新的无限美好的生活处见曙光。实现这个目标。威登.司各特需要多加思索和无穷的忍
耐,而白牙则必须违反经验的教训,将本能与理智的刺激和冲动置之度外,戳穿生命本身的
虚伪性。这不亚于一场改革。
他所理解的生命,其中不仅没有容纳他现在所做事情的地位,而且它的一切潮流,都
与它现在献身从事的南辕北辙。就事情的全部简单而言,他必须改弦更辙,而且,这一次改
变的角度,要比主动从”荒原“回归,接受灰海獭为主任的那一次大得多。
那时,他不过是一只小狗,天赋的素质香味定型,非常柔软,有待环境用拇指开始对
他工作。但是现在,情形截然不同。环境拇指的工作几近完美,已经将他陶冶、塑造、锻炼
成一只凶恶、怀恨、不知爱也比可爱的”战狼“。要晚唱这次改变,就像要生活颠倒过来一
样。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再拥有青年时的那种可塑性,他的素质变得坚硬而结实,钢铁一
般粗糙,经营而刚强,他的精神变得刚毅似铁,他的全部的本能与公理,已经结晶成为固定
的规律、训诫、厌恶与欲望。
当然,在这次重新定位的过程中,压迫他,推动它的,还是环境的拇指,这指拇指就
是威登.司各特。他一直深入到白牙天性的根基,用仁慈打动他已经失去生机,几近枯死的
生命潜力,软化已经变得坚硬了的素质,再塑造成比较好的形式。
生命的潜力之一,便是”爱“,它会取代”喜欢“。”喜欢“是白牙与神相交,曾经
产生过的最强类的感动之情。然而,爱不是在一天之内就产生的,而是从”喜欢“开始,慢
慢的发展,超越了喜欢。白牙虽不再被铁链扣住,但他并不逃走。他喜欢这位新的神。这里
的生活,当然要比在每人史密斯那里度过的牢笼生活好,而他又必须拥有一个神。他的天性
中,就有对人类主宰的需要。早在离开”荒原“、爬到灰海獭脚下,承受预料之中的责罚的
时候,对人类的以来就印在了他的身上;当长期饥荒过去之后,灰海獭的村子里又有了鱼时
,他再次从”荒原“回来,于是,烙印第二次又烙在了身上,结果根深蒂固。
因为需要一个神,而且威登.司各特比美人史密斯好得多,白牙留了下来,主动地担
负起看守着人财产的责任,以表示自己对主人的忠诚。雪橇狗睡了以后,他就在小屋的四周
徘徊,因此,当威登.司各特出来解围之前,第一位造访的夜间来客总是不得不用棍子将他
击退。不过,柏雅很快就能够讲正直的人与小偷区别开来,鉴别脚步与行动的实际价值。他
警惕的盯着,但让那些步伐很重的人一直走向弯弯曲曲,小心翼翼、鬼鬼祟祟、边走边瞧的
人,他则毫不客气,而这种人,也总是突然慌慌张张,狼狈不堪的溜之大吉。
威登.司各特自己承担了不久白牙的任务,更严格的说,是人类犯下的虐待白牙的错
误。他觉得,这是一个良知的原则问题,人类虐待拔牙,欠下了一笔债,必须得偿还。因此
,他对这只”战狼“特别和善,每天都用很长的时间拍着白牙,抚摸他,安慰他。
对这种爱抚,白牙最先是怀疑,抱有敌意,渐渐的,喜欢起来。但他的吼叫总也改不
了,从轻拍开始,直到结束。不过,这种吼声不同以往,带有一种新调子。陌生的人是听不
出来的,他们会以为这是原始的野性的表现,令人心寒头痛。从狼仔时代在洞穴中最初发出
的幼稚的愤怒时起,柏雅的喉咙多年来总是发出恶声,质地早已经便得粗硬,现在,要用柔
和的声音表达所感觉到的温柔,那是不可能了。虽然如此,但威登.司各特同情的耳朵非常
敏锐,他听得出来,那被凶猛淹没了的极其微弱的咿呀之声暗示着满足。除了他,没有人能
够听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喜欢“在加速向”爱“进化。白牙并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意识
,但他开始感觉到生活上那种空虚——如饥似渴,即令人痛苦又使人思慕、需要充实的空虚
的感觉。那是一种痛苦,一种不安,只有在这位新神面前的时候,才感到舒适、愉悦,一种
猛烈的令人震颤的满足。然而,一离开他的神,痛苦不安又会来临,心里的空虚之感骤然发
作,那种如饥似渴的心情就不住的折磨他,让他感觉到空虚。
虽然白牙的年龄成熟了,凶猛放枪的性格也形成了,但他发现,自己的本质正在变化
之中,一些奇怪的轻翻与陌生的冲动正在萌芽,旧的行为规范在变化。以前,他喜欢舒服而
没有痛苦,厌恶不舒服和痛苦,并以此来调整自己的行为。然而现在,因为心理上这种新的
感情,为了他的神,他经常选择不舒服和痛苦。
清晨,为了见神一面,他不再四处闲逛乱闯,或躺在隐蔽的角落里,而在枯燥无味的
石阶上等待几个小时。晚上,当神回到家里以后,为了取接受友好的弹指之声和打招呼的话
,他会离开自己在雪里挖成的温暖的睡床。为了与神在一起,为了接受他的抚摩,为了陪他
到市镇上去,他甚至于连肉都可以放弃。
“爱”已经代替了“喜欢”,像小锤一样落入了喜欢永远也不曾到达的内心深处,与
此相应,他的心灵深处,也产生了一种新的东西——爱。他所用以回报的,正是给予他的,
这是一个神,一个“爱”之神,热情洋溢,光芒四射,像花绽开在阳光下一样,白牙的天
性也在神的光辉里扩展开来。
不过,白牙太大了。已经形成了一种坚强地性格。他太矜持,也太安于孤独,还有他
的沉默不语,孤芳自赏,乖僻,都养成很久了。它不善于用新的方式表现自己。从出生以来
,他没有汪汪叫过,现在,神来的时候,他和学不会用汪汪的叫声表示欢迎。他一点也不善
于表示爱,既不会夸张,也不会撒娇,而总是隔着一段距离等待着。他默默无声的爱着,带
有一些崇拜,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沉默的敬爱。此外,当神看着他,和他说话的时候,由于极
力要表现自我的爱与生理上的无能为力之间的冲突,他显现出一种尴尬的忸怩。
白牙学会了从多方面去适应新的生活方式。他深知,绝对不能去招惹主人大狗,不过
,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天性,去坚持自己的权利。他用武力迫使他们承认他的优越、领导的
地位后,什么麻烦也就没有了。他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时,他们给他让路;他家坚持自己权
利时,他们就服从了。
同样,渐渐的,他将迈特作为主人的财产的一部分也容忍了。主人很少喂他,喂他的
是迈特,这是他的工作;但白牙明白,自己吃的是主人的食物,迈特不过是代替主人在喂他
。迈特想给他套上挽具,让他和别的狗一起拉雪橇,结果失败了。直到伟等.司各特亲自将
挽具套在他身上时,他才懂得,主人的意志是要迈特来驾驭和使用他,就像驾驭和使用主人
的其他狗一样。
和迈肯齐的轻便雪橇不同,科郎代克的雪橇下面有滑板;驾驭狗的方法也有区别,狗
们一个接一个的排成纵队而不是扇形,两根挽带拖着雪橇。而且,领导狗在这里,就是实实
在在的领导者,有最聪明最强壮的狗来担任,其余的伙伴都必须服从他,畏惧他。自然而然
,白牙很快不可避免的取得了这一职位。在许多纠纷麻烦以后,迈特知道非如此不能满足他
。白牙选择了这个位置,迈特便根据以进行过的试验,用激烈的言语支持他。
白天,柏雅在雪橇上工作。即使晚上,他也不放弃保卫主人财产的责任。因此,他任
何时候都在工作,警觉而忠实,是所有的狗中最有价值的狗。
有一天,迈特说:“如果让我畅所欲言的话,我会说,您出钱买这条狗时真是精明极
了。您用拳头逼着美人史密斯,骗他骗得好苦。”
威登.司各特灰色的眼睛里,再一次射出愤恨的目光,恶狠狠的南楠妈到:“那个畜
牲!”
春末的时候,白牙遇到了一种重大的苦恼。主人毫无预兆的不见了。其实,预示是有
的,而是白牙并不熟悉这种事,不理解收拾行包意味着什么。后来,他想起来了,收拾提包
是在主人小时之前,而当时,他什么也没怀疑。
那天晚上,他等主人回来。子夜时分,冷风将他赶到小屋脊后,他半睡半醒,迷迷糊
糊的在那儿打瞌,耳朵竖着,等着听那熟悉的第一声脚步。
清晨两点时,他焦急的走道前门冰冷的石阶上,趴在那里等候。
然而,主人并没有来。早晨,门开了,迈特走了出来,白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但
他们并没有一种共同语言,迈特无法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主人却仍然没有来。白牙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病,但他却病了,而
且越来越重。最后,迈特逼得不讲他放在屋子里。迈特给老板写信时,关于白牙,他特意写
了一段附言。
在塞克尔城,威登.司各特读到:
“那只该死的狼既不工作,也不吃东西,一点儿生气也没有。任何一只狗都打他。他
想知道,你到哪里去了,我没有告诉他。他也许会死去。”
迈特说的一点儿不错。白牙失魂落魄,不吃东西,听任一起拉车的任何一条狗咬他。
他躺在火炉旁边的地板上。他对食物、迈特甚至生命,全部毫无兴趣。迈特对他温和的讲话
或骂他,都一样,他只是用昏暗的眼睛看一看,重新将头垂到习惯的位置,搁在前爪上。
后来,一天夜里,迈特征独自看书消遣。突然,白牙一声低低的吼叫,打断了他含含
糊糊的声音。他爬了起来,耳朵向门外竖着,仿佛在倾听什么。
一会儿以后,迈特听见了脚步声。门开了,威登.司各特走了进来,两个人握了手。
司各特四面大量着房间,问:“那只狼呢?”
接着,他看见了。白牙就站在原来躺着的地方,挨近火炉。他没有像别的狗那样冲了
上来,而是站着,看着,等着。
“真了不得!"迈特喊,“你看!他在摇尾巴!”
跨过半间房子,威登.司各特向他走过去,嘴里呼唤着他。白牙也走了过来,不是跳
,但很快。由于尴尬,他变得忸怩不安。他走近的时候,目光中流溢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某
种东西,某种无以言传的感情的洪流,涌上他的眼睛,光芒四射。
迈特说:“你不再这儿时,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
威登.司各特没听见迈特的话。他正蹲在地上,与白牙脸贴着脸,轻轻的拍着他,揉
搓他的耳根,在脖子到肩膀之间来回爱抚,指关节轻轻敲他的脊背。白牙随着他的动作相应
的吼着,其中的咿呀之声比以前更明显了。
然而,非常值得庆祝的是,情况还不仅如此而已,永远在白牙心中汹涌着极力要表现
自己的那种伟大的爱,终于找到了一种新的唱功的表现方式。突然,白牙伸出头来,依偎在
主人怀里,在主人的手臂与身体间反复的蹭着,擦着,躲在这里,不再吼叫,只是依偎着,
摩擦着,只将耳朵露在外面。
两个人面面相觑。
司各特的眼中亮光闪闪。
迈特惊骇的感叹:“上帝啊!”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镇静下来,说:“我早就说过,这狼是条狗,你看他!”
主人回来后,柏雅很快恢复了健康。他在小屋里过了一个白天、两个晚上后,又出去
了。雪橇狗们早已忘记了他的孔武勇猛,只记得他最近几天的衰弱和疾病。
他们看见白牙走出了小屋,就向他扑了过来。
“用武力教训他们吧,”迈特站在门口,快活的咕噜道,“你这狼,揍他们!用电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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