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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有水千江月

_11 萧丽红(当代)
  那字体极其工整,正书道:
  心朗性空寒潭月现
  党修戒定妙相圆融
  两人又站了一下,还是未见她大妗,银蟾还要再等,贞观却说:
  "回房去吧!也许大妗去找我们!"
  二人折回这边,远远即发觉:房内无人;因为里面漆黑一片;银蟾忍不住道:
  "到底是阿姆丢掉,还是我们丢掉?"
  "大概事情未了;你以为出家、离世这般容易?"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好?"
  "到后山去!那边有许多大石头可坐!"
  二人踏上小通径时,月亮已经露出来;贞观踩着碎步,一走一抬头,却听银蟾问她:
  "怎样?真要把阿姆留在这里?家里的人其实要我们能再劝得伊回去?quot;
  贞观说:
  "家里十几张嘴都留伊不住了,我们又怎样说?再说,也是众人痴心,家中上、下,谁不知道许了愿就要还的,明明知道,还要强留伊--"
  "也是舍不得伊的人啊!"
  "银蟾,你也觉得大妗委屈?!"
  "我……我不会说!"
  "其实,银蟾,别人或许不知大妗,我们与伊吃同一口井水,不能不知,伊不是看破,伊才是情痴!"
  "--"
  "卅年来,她祈求大舅的人能得生还,她相信流落异地的丈夫,在战火、疾患之时,一定也许过重返家门的愿,这是她知大舅;如今他的人回来了,愿,谁来还呢?琉璃子阿妗于大舅有救命之恩,大妗只差没明讲:你是有妻室之人,岂有丢着人家的?还是我替你去吧?quot;
  月光下,石头们一颗颗莹白、洁净,两人并排坐着说话,心中忽变得似明镜,似铜台。
  "银蟾,你看!!那是什么?"
  银蟾近前两步,说是:
  "是大雄宝殿后门的一副对联;你要听吗?"
  "快!你快念来我听!"
  正说着,猛地钟声又响;贞观忽地坐不住,向前自己来看:
  大寺钟声警幻梦
  仙山月色浸禅心
  山中十余日。
  贞观二人天天到后山摘花;山内有水流不懈,尼姑们取熟了的竹子,将它里面的骨节打通,再锯好相等长度,做成许多圆竹筒,然后以铅线捆绑好,一管接一管的,自源头处将水引回寺里后院的几只大水缸。
  她们还去帮尼姑提水、浇菜;寺里前、后,也不知种有多少菜蔬;贞观有时手拿葫瓢,心中绕绕、转转,又想着这样的一封信来:
  --十月四日种下一包芥蓝菜籽,昨天终于冒出芽来,小小怯黄的芽,显得很瘦弱、娇嫩;隔壁人家的萝卜,绿挺、茁壮的呢!头两天,一直不发芽,急得要命,原来是种子没用沙土覆盖,暴露在外面;生命成长的条件是:1.黑暗2.水3.温度4.爱,…………太光亮了,小生命受不了的,我对它们是乱爱一把,早晚各浇一桶水,看到种下去的种子发了芽,心里很高兴。--
  晚上,她和银蟾就去前殿听晚课;诵经是梵文,二人当然听不知意,可是完后有半个小时是教书、认字的;识字的尼姑教不识的勤念。
  她们都拣的最末两个座位,真像是书塾里两个寄读生:
  "世间有百样苦,只没有贤人受的苦!"
  "生气的穷,怨人的苦!"
  "贤人不生气,生气是憨人!"
  "有理不争,有冤不报,有气不生!"
  "生怎样的性,受怎样的苦;要想不苦先化性,性圆、性光、性明灼!"
  她大妗坐在最前座;五十多岁的妇人,那神情专注,一如童生--
  贞观想起:大殿正前,有佛灯如心,心生朵朵莲,那光和亮就是她大妗的做人;伊是真留有余无尽的巧,还等造化;是连下辈子,也还是个漂亮人啊!
  这半个月内,她大舅连着三上关仔岭,一次和银山来,一次是单独自己,最后那次和琉璃子阿妗;她大妗接待二人在禅房,也不知三人说了什么,再出来时,贞观看大舅和日本妗仔都红着眼眶,倒是伊仍然不改常态;最多情原是无情哪!
  这一晚是山中最后一晚,这一课也是最后一课;时间一直往前走,贞观坐身长凳上,只觉留恋益深;教字的师太念着字句,底下亦和声念起:
  "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
  似油抹过铜台,贞观那心,倏地亮了起来。
  岂止的身界、万物,岂止是世人、众生;是连地藏王菩萨,都这样的痴心不已!
  夜课结束,二人回禅房歇息;秋深逐渐,山上更是凉意习习。
  银蟾摊开被,坐在一旁象婴儿似的打着呵欠,看是贞观不动,问道:
  "你要坐更啊!"
  "我还不困--"
  "你是舍不得走?"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要拉你走,不是也要拉你走!"
  贞观笑道:
  "要走我自己不会?你又不是流氓婆--"
  二人才躺身下来,却听门板响,银蟾去开,果然是她大妗:
  "大妗,你还未歇困啊?"
  "唔,来看看;你们明早回去,就跟阿公和众人讲,大妗在这儿很好,叫他们免挂念--"
  "我们会--"
  伊的小髻未剪,贞观坐在床沿看她,只觉眼前坐的,并非佛门中人,伊仍是她尘世里的母妗;伊有出世的旷达,有入世那种对人事的亲--
  "大妗还有什么交代的?"
  "嗯;在家……也都说了--"
  "阿姆在这儿,自己要保重!"
  "我会--"
  贞观送伊出来时,伊闪出身,即止住贞观不动:
  "外面凄冷,你莫出来;还有,大妗有句话一直未说,你年纪也不小,有时也得想想终身,不要痴心痴性的,遗你母亲忧愁--"
  "大妗,我知晓--"
  伊走后,贞观躺身回床,只是无一语;银蟾于是问道:
  "你怎样?"
  "无啊!"
  她关了灯,又悄静躺着,直听得银蟾的鼻息均匀,才又坐身起来;推窗见月,这样冷凉的晚上,真的是大信说的--凉如水的夜里:
  永夜抛人何处去,
  绝来音,香阁掩,
  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
  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
  始知相忆深。
  她到底还是落泪下来--
  二十尾声
  燕子飞来,蝉声随起,又是暑热逼人的天气--贞观这是三上碧云寺;前两回都有伴,走的亦是前山大路,如今单人独行,乐得在三岔路时,找了小路上来,也算是别有滋味。
  她大妗来此年余,只回去那么一次,是她外公病重时候,此外再无下过山。连银安、银定娶妻,她都不曾回转家门。
  贞观这次受的银山嫂之托,替她送的几件夏日衣物,本来银山妻子是准备做好后,亲自与婆婆送来,谁知三个孩子缠身,一家主妇,也不是说出门即可出得的。
  银蟾原先也说好要与她来,谁知两天前在浴室跌一跤,到现在还拽了筋,走路都不便利;贞观心想:反正去去就回,顶多过它一夜--也就自己来了。
  路上有男童在捕蝉仔,有爬上树的,有在下头拿着小网扑的;她一好奇,走近前来伫立观看。
  眼前的两个,一大一小,像是兄弟;做哥哥的正捕着一只,将它放进塑胶袋贮着,由那做弟弟的抓在手里。小弟弟大概怕蝉飞走,只将那袋子捏得死牢牢;贞观于是与他说道:
  "小弟,你不行把袋子捏太紧,不然没空气,蝉只会闷死!"
  那做弟弟的才六岁左右,不很识人,看看贞观,又看自己兄长,正是没主意。
  "对啊,你怎么这样拿!这样它就不活了,我们不是白抓吗?"
  那做哥哥的,约是十一、二岁,穿的国小运动衫。他一面说,一面拿过塑胶袋来,做了示范动作,再教他的弟弟照着方式拿;贞观看他一脸红润,问他道:
  "你捉这个,要怎样呢?quot;
  孩子挥着手臂,拭一下汗,说是:
  "放着家里听啊,蝉的声音极好听--还有,它吵着要我抓啊!"
  他才说完,一下又向前跑两步,手中举的长竹竿,竹竿尾绑着细网;
  "哇,又一只了!嘻--"
  "哥哥,它是公的吗?还是母的!"
  "公的!公的!"
  "那袋仔的这只就有伴了,哥哥,它们会生小只的蝉吗?"
  "我--我也不知道!"
  贞观近前来看新抓的蝉,问那大的说:
  "你怎么知道它是公的?"
  孩子笑了起来,却又极认真回道:
  "它会鸣叫啊,公的才会,母的不会叫!"
  才说完,因又发现目标物,哥哥乃抓了弟弟,向前猛跑--
  贞观只得继续前走,来到一户人家,见个六十岁老妇,正在收晒着的菜叶,伊身边一个十岁男童,抱着竹箩立着。
  孩子的眼睛先看到她;随即说与老妇知道;老妇停了工作招呼她道:
  "女孩官,外面热死人;你先入来歇一下,喝一杯茶,再走未慢!"
  "多谢阿婆,我赶着上庙寺--"
  "那好啊,去拜佛祖、菩萨,保庇你嫁着好人--路你有熟吗?要叫我孙子带你一程么?"
  "路我认得,多谢好意--"
  老妇不知与男童说了什么,那孩子丢了竹箩,跑进屋内,一下又捧出一杯白凉水。
  "你还是喝杯水;这个天气,连在家都会中痧!那外头就免讲了--"
  孩子将茶捧到她面前,他的眼神和脚步,一下牵疼了贞观的心;长这么大以来,她不曾喝过这样叫她感动的茶水;不止是老妇的好意,是还有这孩子做此事时的庄重、正经--
  她喝完最后一滴水,又递还茶杯,孩子这下一溜烟的跑掉;他那背影,极象的银禧。
  "阿婆,我上山了--"
  "走好啊,下山再来坐啊!"
  到达山门,正见那日头偏西;贞观踏入寺内。直找着大妗的房间走来;她踏上平台了,才想着要来之前,也无一书一信通知,大妗该不会不在吧!
  其实是她多虑!大妗是性静之人,在家中也都难得出门,更何况清修净地!
  真不在房内,横竖也在这个山中啊,她和银蟾前番来时,常听得扩音器响,后山工作的尼姑听着叫自己名字,法号,即会急趋趋奔下来……
  如果大妗也在后山,贞观才不要去叫广播;她只要问清楚了,就去后山找伊--
  门板上却又落了锁;贞观这一看,真有些没着落起来。
  她小站了一下,见有尼姑经过,立即上前相问:
  "师傅,这--"
  那尼姑有些认得她,说是:
  "要找素云姑啊,伊这两日在净修房,不出关的!"
  "那,还得等多久--"
  "七日!"
  贞观一下闭了嘴,不知说怎样好;尼姑乃道:
  "来了难得,施主且山中住它几日再走,我带施主先找个禅房住下再说--"
  贞观只得相随往,她因认得从前住的那间,就与尼姑讲了;二人来到那房,推门进入,尼姑又去找了蚊香来点,这才离去:
  "有怎样事情,且随时来说!"
  贞观谢过那尼姑,这才捡出换洗衣物,又来到小石室洗身,随后涤衣,用斋,到身闲下来,已是七点钟!
  在这样的清净所在,她所害怕的,也就是眼前面对自己的时刻。
  大信走了二年了;二年之中,贞观曾经奢想过他会与自己连络。冬天轮着夏天,秋天换过春天,贞观一日等过一日,她终久没再接到大信的一字,一纸--
  ……
  一场寂寞凭谁诉;
  算前言,
  总轻负。
  要是从前念着这样的句子,贞观真的只会是流泪;然而她今生所可能有的折转与委屈,在这场情劫里,早已消耗殆尽;她知道大信在澄清他自己,不止是他,他们都是心水混浊时,就不再跨出一步的,然而,这中间的过程,会是多久呢?
  贞观终于掩了房门出来,她要再去教字的地方听经文,她真的必须好起来才行!
  读课的所在,如今改在西墙大院。大抵去的人日多,旧有的位置不够!贞观寻着灯火找来;入夜的山中,有一种说她不出的悄静,更显得寺内的更漏沉沉。
  她到时,才知课已经开始,原来连时间都有变动;贞观夹脚进去,待她定心下来;耳内听到的第一句是:
  "贪苦,嗔苦,痴更苦!"
  象是网儿捞着鱼只,贞观内心一下子的实在起来:
  "世间无有委屈事,人纵不知天心知。"
  "抱屈心生虫,做人不抱屈。"
  "性乃是命地,命不好是性不好。"
  "心是子孙田,子孙不好是心不好。"
  "只知有今生,不知有来生,叫做断见。"
  "闻至道而不悟,至昧至愚。"
  连着二个日、夜,贞观将所读逐一思想。然而她的心印还是浮沉!
  到第三日黄昏,她坐身在从前与银蟾一起的石上,看着殿后的偈语,心中更是窄迫起来。
  怎么会是这样呢?!她变得只是想离开这里;贞观走回禅房,登时收了衣物,且将表嫂托付的包袱寄了尼姑;那尼姑问道:
  "如何就要走了呢?"
  "我来之前,没说要多住,这样家中要挂念的!"
  "如此事情,贫尼也就不留施主;这衣衫自会交予素云姑,施主释念。"
  贞观道谢再三,趁着日落风凉,一人走出寺中;这里到山下,还得四、五十分的脚程,她想:就这样走下去吧,反正山风甚凉!她可以坐那六点半的客运车子。
  走着,走着,她忽地明白刚才那心为何焦躁,原来今天是银丹表妹欲回家乡的日子。伊十天前才从日本飞台北,今天将跟着大舅夫妇回乡里;而她二嫂亦将于明日动身前往美国,她惠安表哥已娶妻、生子;他实践前言,接了寡母去住--
  众人都有了着落,独是大信……她为什么还要念着他呢?
  天逐渐黑了;贞观走经山路,眺着一处处的火烛,耳内忽卷入一首歌谣曲调:
  哥爱断情妹不惊,
  有路不惊无人行;
  枫树落叶不是死,
  等到春天还会生。
  ……
  贞观觉得她整个人都抖颤起来,她小跑着步子,几乎是追赶着那声音:
  --
  日落西山看不见,
  水流东海无回头.
  她终于跑到一处农舍才停;歌是自此穿出,庭前有一老妇坐着乘凉:
  "阿婆--"
  贞观这一近前,才看清楚伊的脸;正是三日前分她茶水的老妇:
  "阿婆……刚才那歌,是你唱的吗?"
  "这--"
  那羞赧有若伊初做新娘……
  "女孩官,你是--"
  "阿婆,三天前我上山去庙寺,阿婆你分我一杯茶水--"
  "原来是你,你拜好佛祖了?"
  "阿婆,我是--方才的歌,是你唱的?"
  "是--啊,你莫笑!"
  "不会,阿婆,这歌极好听--"
  "都不知有几年了;我做小女儿时,就听人哼了……你莫笑啊--坐一下,坐啊!"
  贞观坐了下来,那心依旧激荡不止。
  "阿婆,你再唱一遍,好么?
  "不好,不好,有人我唱不出来--"
  她说到最后,葵扇遮一下嘴,笑了起来;一贞观想着又问:
  "阿婆,那个小男孩呢?就是你孙子--"
  "他啊!他在屋内;把我的针线匣拿去做盒子,养了一大堆蚕!前一阵子,天天都去摘桑叶喂它们,书也不怎么读,唉!这个囝仔!"
  "阿婆,你们只有祖、孙两个?"
  "不止哦,他父母去他外公家;明日就回来;阿通还有个小妹--"
  "阿婆,你声嗓极好,再唱一遍那歌曲--"
  "声喉还行,目睛就差了;昨天扫房间,差一点把阿通的蚕匣子一起丢掉,他都急哭了。"
  "这样就哭?"
  "蚕此时都结茧了啊;他从它们是小蚕开始养起,看着它蜕皮,看着它吐丝……唉,我的两眼就是不好。年轻时哭他阿公过头--"
  "结果呢?有无捡回来!"
  "有啊,也不缺,也不少,可是茧泡包着,也不知摔死没有;他昨晚一晚没吃饭呢!我也是心疼!"
  "……"
  "我今天哄了他一早上,以为囝仔人,一下就好,谁知这下又躲着房内了,我去探探!"
  老妇说着,站身起来,贞观亦跟着站起;此时忽听屋内的孩子叫道:
  "阿嬷,赶紧,赶紧来看!"
  "什么事啊!"
  老妇才走二步,孩子已经从屋内冲出来;他手上握紧匣盒,眼神极亮。
  "阿嬷,它们没死,它们还活着!"
  "你怎么知晓--"
  老妇就身去看,说是:"果然在动,唔,怎么变做白色?它们--"
  孩子喜着接下说道:
  "它们变做蚕蛾了,它们咬破茧泡飞出来!"
  怎样都形容不尽贞观此时的感觉,因为她心中的那块痂皮,是在此时脱落下来--
  孩子原先站的亮处,此时才看到她,忽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你是三天前那个阿姨……你要看我的蛾儿吗?"
  "要啊要!"
  贞观近到他身旁,见匣内一只只扑着软翅的蛾儿……她觉得自己的眼眶逐渐湿起;那蛾就是她!她曾经是自缚的蛹,是眼前这十岁孩童的说话与他所饲的蚕只,教得她澈悟--
  老妇想着什么,故意考她孙儿道:
  "阿通,你读到四年级了,你知晓蚕为什么要吐丝、做茧?"
  孩子笑道:
  "知晓啊--蚕做茧,又不是想永远住在里面;它得先包在茧里,化做蛹,然后才是蛾儿,它是为了要化做蛾,飞出来--"
  大信从前与她说过:十岁以前的人,才是真人--她团转了多久的身心,是在这孩童的两句话里安宁下来;怎样的痛苦,怎样的吐丝,怎样的自缚,而终究也只是生命蜕变的过程,它是藉此羽化为蛾,再去续传生命--
  贞观于此,敬首告别道:
  "阿婆,我得走了,我还得去坐车!"
  "都快八点了,山路不好走:你不弃嫌,这儿随便住一晚,明早再走--"
  "没关系,我赶一赶,可以坐到八点半发的尾班车,晚回去,家里不放心!"
  "你说的也对;就叫阿通送你到山下!"
  "不好啊,他还小--"
  "你不知,他这山路,一天跑个十几趟,而且他带你走近路,走到仙草埔等车,只要十分钟--"
  孩子静跟着她出门,一路下山,他都抱着那匣子;贞观望着他,想起自己--贪痴未已,爱嗔太过,以致今日受此倒悬之苦;若不是这十岁童男和他的蚕……
  "阿通,我……真的很感激你--""
  "没有啊!以后你还会来山里玩吗?quot;
  "我会来!"
  候车处的灯光隐隐,贞观又将回到人世间;她在距离山下百余公尺处,停步下来;
  "阿通,车站到了,我自己下去,你也快些回家!"
  "可是,阿嬷叫我送你坐上车!"
  "还有廿分钟车才来,我慢慢下去正好;你早些到家,阿姨也才放心--"
  "好,那我回去了--"
  "你要走好;阿通,谢谢--"
  孩子象兔子一样窜开,一下就不见了身影;贞观抬头又见着月亮:
  千山同一月,
  万户尽皆春;
  千江有水千江月,
  万里无云万里天。
  她要快些回去,故乡的海水,故乡的夜色;她还是那个大家族里,见之人喜的阿贞观--
  所有大信给过她的痛苦,贞观都在这离寺下山的月夜路上,将它还天,还地,还诸神佛。
  戊午年台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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