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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草

_2 香溪河畔草(当代)
  柯三夫人瞥眼挑祸吃瘪的的王氏奶,心中暗暗舒爽,脸上越发笑得甜美。三妯娌相携出门,三夫人方氏赶在王氏啰嗦之前盈盈一福身:“大嫂二嫂慢走,我有事先行一步了。”
  辞罢也不等人回话,高昂着头颅走远了。
  方氏虽则心里高兴万分,避过众人,眼里却泪水弥漫。想她过门七年,虽然夫妻和谐,却只得一女,再没开怀。偏偏一个女儿却是多灾多病,又胆小怕事,人家稍微大点声,她就吓得什么似的,无论自己怎么教也教不通。
  柯老夫人在王氏挑唆之下已经几次试探,要给三爷纳贵妾,繁衍子嗣。柯家大夫人王氏一贯嫉妒方氏当家做主妆奁厚,挑拨撺掇,蠢蠢欲动,甚至在暗中给柯家三爷采摸贵妾人选。
  方氏暗暗哭过好多次,既恨自己肚子不争气,又恨女儿一滩泥,谁知女儿一病之下竟然开了窍,真叫人既喜又忧。
  随侍的秋云见方氏又在伤心抹泪,悄声劝慰道:“老太太喜欢三姑娘,夫人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了?”
  方氏摇头叹道:“你不懂,三姑娘好了,我固然高兴,可是……”方氏说着话,玉手不由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没再说下去。
  秋云心中了然,无子傍身正是三奶奶隐痛,识相的闭了嘴。
  再说王氏见弟媳妇方氏趾高气扬而去,只气个仰倒,一口怨气憋不住,回头与二夫人苏氏抱怨:“二弟妹,你说老三家里什么意思?我说了什么啦,这是跟我叫板吗?”
  二奶奶苏氏一向低调求生存,不愿多生口舌,也不答话,只盈盈一幅身:“哦,我到了,大嫂慢行,容我告辞。”
  柯家大夫人王氏话没说完,岂能放她过去,忙着追赶二夫人苏氏:“他二婶,他二婶?”
  二夫人苏氏却是故作无闻头也不回去了。
  大夫人王氏接二连三被人无视,一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脸色顿时憋成了猪肝色,一顿足:“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甩脸子,你也配!”
  却说王氏怒气冲冲回房而去。却见女儿瑶玉正在抄写佛经,女儿一贯令她骄傲的清秀的小楷,今日在她眼里变了型,让她觉得分外丑陋。
  王氏虽然吃穿上行住宠爱瑶玉,却一心强逼她读书作画,务必在姐妹之中样样拔尖。王氏的脾性瑶玉摸得透透的,王氏若满面生辉,瑶玉要天上月亮也可以,王氏倘若黑风扫面,过路之人也要小心。
  此刻见王氏怒容满面,瑶玉生怕被迁怒挑剔,一贯娇蛮瑶玉便有些畏畏缩缩不敢抬头,手里忙着抄写佛经,眼睛是不是偷瞄母亲一眼。
  柯大夫人见她如此,更是有气,想起方氏母女得意的神情,王氏发狠的把桌上的文房四宝一股脑的扫到地上,脸色铁青扶着书桌只喘粗气。
  瑶玉一贯受宠,且娇蛮任性,见母亲无端发怒,使出绝招,嘤嘤哭出声来,往日只要瑶玉一哭,往事也就软化了。
  岂料今日王氏被众人踩踏挤兑,就连老爷子老夫人也变了脸,此刻一见瑶玉这般,心中怒火越发炽热,手指狠狠戳在女儿额头上:“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你是我生的女儿,应该事事出挑才是,怎么反让个商贾之女养下的哑巴比下去?你还长脸呢!”
  瑶玉原本哭泣只为博母亲心疼,这会儿被母亲豆蔻指甲戳得生疼,一时真的哭起来。王氏想找人发泄,却是相公下乡了,儿子上学了,新买的丫头桂花早跑得没影儿了。柯大夫人一时气急败坏,一张原本清秀的眉眼憋得扭曲了,狠狠的照着女儿嘴巴拧了几下子:“闭嘴,再哭我把你嘴撕烂了。”
  瑶玉从在受过这般待遇,一时被母亲扭曲的面容吓愣了,憋着不敢哭泣,只得憋着不干抽噎,一张小脸成了茄子色。幸亏瑶玉奶娘及时而来,劝说王氏几句,递上茶水,乘便把炮灰瑶玉带下去了。
  却说这柯大夫人王氏愤愤不平,非一日两日了。
  想她出自书香世家,与柯家门当户对,当年的柯大少爷仪表堂堂,十五岁中了秀才,自己一心一意嫁进柯家,原指望丈夫封官进爵,自己做个诰命夫人,谁知自己丈夫不争气,屡考屡败,再无寸进。最后干脆放弃科考,专心做了土财主。亏得她肚子争气,连产两子,一时公婆青眼,在柯家说一不二,她那份不甘之心稍得慰藉。
  待到柯家二少结亲,遇上天灾,柯家生计艰难,加之柯家老二成绩平平,二老为他聘定一个穷郎中的女儿,二夫人苏氏娘家贫穷,且本分老实,上敬公婆,下和妯娌。大夫人有些小聪明,嘴巧舌辩,转会讨好婆婆,在柯家稳压二夫人一头,二夫人原本敦厚之人,不爱出挑,也乐得事事都以大奶奶马首是瞻,让王氏更加志得意满。王氏本以为坐定了当家主母的位置,那知事与愿违,自从方氏进门,事事压她一头,并以三房末位跃居首位,当家做主。
  柯家大夫人王氏是越想越气,狠狠砸了手中茶盏。
  柯大夫人正气哼哼生闷气,一体态轻盈的少女走进房来,挥退身后小丫头桂花笑道:“表姐这又受了谁的气?”
  柯大夫人王氏苦笑:“妹妹回了,坐。”
  体态轻盈的少女名叫简小燕,是柯大夫人远房表妹,家在柯家村隔壁简家庄人,识文断字,父亲是个老秀才,早已谢世,无有兄弟姐妹,唯有寡母尚在,母女两个相依度日。
  两家人原本没什么往来,还是柯大夫人嫁来柯家村,手里逐渐宽裕,这两家才走得近了。
  柯大夫人喜欢小燕聪明伶俐,一向很照顾她们母女,近年因为大夫人身子不舒爽,大爷又跟着二爷到庄子上收租子去了,她一个人无法兼顾三个孩子,需要请人帮忖。正赶上小燕家里有无赖纠缠,正可谓无巧不成书,两好合一好。柯大夫人索性回禀了柯老夫人,让表妹一家搬来府上借住。一来躲避无赖纠缠,二来正好让小燕指点女儿瑶玉读书认字儿,反正府上不差她们母女一口饭食。
  小燕刚去私塾给两个侄子送饭,回屋听侄女儿哭声,询问小丫头桂花得知表姐又发脾气了,这才安抚了好了侄女儿又匆匆赶过来探望。
  柯大夫人见表妹动问,不免把自己苦水倒了一遍,小燕听得好笑:“不是我说表姐,这也值得你发脾气?你只想想她的处境,也犯不着跟她斗气。”
  柯大夫人见表妹说得轻巧,不由叹息:“老三下半年参加乡试,以他的成绩,中举绝不是问题,她丈夫得志,女儿聪明,她高兴还来不及还烦什么?”
  小燕压低声音道:“越是这样,她才越烦。”
  王氏讶然:“哦,这倒奇了?”
  小燕撇撇嘴:“表姐因何不服她?”
  王氏一听这话,不免咬牙切齿:“她商贾之女,凭着几个臭钱,嫁进柯家,偏公婆事事听她,老三拿她当个宝,把我小肥小说论坛出身的长媳抛在一边,我焉能不气!”
  小燕一声轻哼:“我笑表姐眼不亮,凭她再能,可惜肚子不争气,但凡做官之人,谁没个三妻四妾,三爷迟早会纳妾进门,一旦妾室生下儿子,她还如何神气?那时她还有空闲理家事?”
  王氏吐口怨气:“她还年轻,未必生不出儿子来。”
  小燕依旧笑盈盈道:“那也无妨,三爷一旦做官,她必跟去任上,表姐是长媳,又生下柯家长孙,表姐还愁什么柯家主母之位呢!”
  王氏抚手喜道:“好妹妹,你算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少一时又道:“只是她做了官太太,公婆面前更有脸面,还不越发得意呢,这柯家哪里还有我站的地方,我纵做了这个主母,也做得窝囊,唉!”
  小燕道:“再得意,再是官太太,没个儿子傍身也是枉然,异日她那万贯家私还不是落入旁人之手。”
  柯大夫人闻言正中下怀,眼中戾气升腾,旋即唇边漾起一丝阴笑:“哼哼,方氏,你要生得出儿子来,我才服你呢!”
  小燕看着她摇摇头叹息:“依我劝,表姐还是养好身体,照管好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拢住姐夫的心,让他与你合心合意。不要三天两头跟他吵闹,你总骂他比张三不如,比李四不足,我都听烦了,何况姐夫一个大男人!”
  柯大夫人点头:“这我省的。”
  亲耶仇耶
  却说柯大夫人表姐妹暗中嫉恨算计方氏,瑶草母女浑然不觉,此刻正在柯家老夫人面前承欢,笑得欢畅。
  王氏被表妹劝说一番,心情大好,无奈她这人贪心太盛,最见不得人家哪怕一丝一毫超过她,导致她生不完的闲气。
  比如她常常喜欢拿自己暗中与方氏比对,结果发觉自己长相不如人,家境不如人,嫁资不如人丰厚,她心里顿时不平衡,郁闷了,便去跟柯家二夫人苏氏嘀咕发泄:“有什么了不得,长得好又怎样?不过是爹妈生的好;嫁妆厚又算什么?还不是靠她老子能干呢。哈,商贾之女,生个傻啦吧唧赔钱货就得意成这样,我就看不上她,真有本事,生个儿子出来我看看,我就服了她!只怕这辈子也甭想了!”
  你说这人嘴贱不嘴贱?恶毒不恶毒?
  好在这苏氏,是个不爱惹事生非之人,既不跟王氏一起嚼是非,王氏说着她顶多听一耳朵,王氏说得不像了,她就借机告辞。事后也不爱到方氏面前说是非,柯老夫人面前也从不漏口风,这样一来,越发纵得王氏吐沫横飞,有机会就嚼舌。
  唉,这都是闲话,且不提了。却说晚餐时分,王氏撑着病体前来婆婆面前伺候,恰巧正碰见方氏母女也在。王氏一见见方氏母女正跟柯老夫人说的投机,母女笑得明媚,她那窝在心里的火苗蹭蹭直冒,一双杏仁眼生生被她心里的怨毒憋成了三角眼,脸上兀自生出一股戾气来,心底又开始算计:眼下老三对这女人言听计从,可是男人哪有不贪鲜的,等老三将来做了官,未必不纳妾重娶。
  想到此处,王氏心中稍稍顺了气,眉头不自觉挑一挑,眼光凛一凛:“下贱商贾女,看你得瑟多久,总有一日,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回头却说方氏,你倒方氏因何高兴?只因她刚刚收到夫君柯三爷信件,信中言道不日归来。想着女儿不但病好了,且聪明乖巧了,夫君又要回来一家团聚了。方氏越想越美,心里吃了蜜似的甜。她沉浸在自己幸福遐想之中,浑然不觉有人正对着她妒火中烧。
  瑶草因为一早知道王氏这人贪婪狠毒,见不得人好,眼睛余光招呼着王氏,很快发觉王氏神色有异,不由瞟了她一眼,顿被她脸上狠厉之色吓住了,心里一通乱跳。不料却被柯大夫人接住瑶草惊愕眼风,那王氏也是能人,竟然在那戾气横生的脸上,硬是绽开一丝笑意来。只是这笑意儿落在瑶草眼里十分恐怖吓人,瑶草勉强回她一笑,不免心惊胆颤,立时对这个心术不正的女人生出十分的戒备来,只不知这个毒妇要打什么鬼主意。
  瑶草回头看看母亲,却见母亲方氏正满脸春风,跟哪儿微笑侍公婆,软语慰慈亲,似乎并未察觉王氏嫉恨。
  瑶草不由暗暗叹息,理家理财都精明的母亲,似乎太过自信,也太过信人,少了一颗防人之心。瑶草由此暗下决心,这一次绝不能让她再次破坏自己家庭。
  四月初一,瑶草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柯家三爷。一见面,瑶草愣了,父亲此时十分年轻,白面无须,头戴儒生方巾,翩翩风采,对着自己与母亲言笑晏晏。
  瑶草一时心中五味俱全,很难将之与那个溺死自己的仇人父亲重合起来。
  柯三爷一身山绸青衣,与一身石榴红褙子襦裙的三夫人并排战立,十分登对、抢眼。俩人对看一眼,双双微笑脸红。
  这一发现使心酸的瑶草心中点燃一丝心火,看到一丝光亮--父母之间有情义。
  柯三爷对瑶草这个女儿似乎也不错,拜见了父母之后,丝毫不理会瑶草抗拒,抱着瑶草送回后院闺房,又亲自检查瑶草学业,还送了瑶草整整一匣子红笔影本。柯三爷告诉瑶草,这是他每天临睡想女儿,想家了,就临帖一篇。慢慢积攒起来,就有了一匣子。
  瑶草一篇一篇观看,僵硬的身姿逐渐放松,心里渐渐温暖起来,眼睛里有了水气,此刻的父亲应该是爱自己的。
  柯三爷摸摸大手替女儿擦泪:“怎么哭了?数不清么?没关系,爹爹教你!”
  瑶草吸吸鼻子摇头道:“不是,整整一百张,多谢父亲。”
  “这傻丫头,自己父亲谢什么。”柯三爷忽然抱起瑶草,眼眸里满是惊喜:“你会数数了?我们丫头真聪明。”又回头看着妻子笑:“辛苦你了,瑜瑾。”
  瑜瑾是三夫人闺名,见夫君忘情唤出来,三夫人顿时烧红了脸颊。
  瑶草虽然没经过婚姻,可是父母之间那种情愫她却能感觉得到,一时浑身不自在。为了摆脱眼前尴尬,瑶草适时打个哈欠,又慌忙捂住嘴巴,可怜兮兮看着自己母亲:“好困,娘。”
  柯三爷摸摸瑶草脸颊,眼里满是探究:“天还早呢,怎就困成这样?”
  三夫人忙给夫君解释:“草儿之前大病一场,虽然大好了,任然柔弱得很。”
  柯三爷闻言忙把女儿交给妻子:“那就让丫头早些睡,免得又熬病了。”
  三夫人回手把女儿交给奶娘李妈妈:“给姑娘沐浴更衣,仔细别着凉。”
  瑶草先前不过为了早些离开那种暧昧气息,离开爱恨难分的父亲,其实毫无睡意。回房香汤沐浴,瑶草更是久久难眠。前生的一切有一股脑的涌进瑶草脑海。眼前年轻父亲面孔,当日冷漠蛮横最终置自己于死地父亲,不断交替在瑶草眼前闪现。瑶草一时悲愤交加,心痛难忍,潸然泪下。
  这一夜,许久不做噩梦瑶草,再一次梦见那日御河边的惨景,半夜惊醒,再难入眠,瞪着眼睛熬至天明。
  翌日,瑶草依照自己生活习性,晨练,习字,练女红,晒太阳,刻意不去想起父亲,也没有像一般小女儿一般去黏着久别的父亲。
  而柯三爷,也因为就别故土,要出门与亲朋故旧会晤不得空闲,父女避开,各自安逸,只不过瑶草乃是刻意躲避,柯三爷却是无意为之。
  瑶草躲避了一天,四月初三。瑶草被父亲传唤,瑶草这下避无所避,不得不带着这些时日习字簿去见父亲柯三爷。在父亲书房,瑶草见到了久违的三位堂兄,他们都在家塾里上学,今日各自带着功课前来请教应天书院高材生柯三爷。
  对自己这几位堂兄,瑶草没什么感觉,柯家一向不集体用餐,逢年过节也是男女分席。兼之瑶草七岁之前自闭胆怯,七岁之后为母亲守孝,受祖母拘管,整日抄经习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岁之后随父亲去任上居住,很少与几位堂兄有什么私下交集。
  瑶草对他们说不上喜欢,或者可说并不熟悉。从自己重生后,几位堂兄从未探病,瑶草猜想,他们大约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愚笨的堂妹。
  虽然是感情不好,到底一家人,几位堂兄瑶草也还认得,个子最高的公鸭嗓,是柯家长房长孙,自己大堂兄柯家为,今年十五岁。
  今天柯家为很给面子,叫过柯三爷之后对瑶草一点头:“三妹妹身上好。”
  瑶草连忙福身答礼:“大哥哥好。”顺便叫了其他两位堂兄:“二哥哥好,三哥哥也好。”
  最小那位小帅哥柯家有扑哧一笑,又连忙忍住,对瑶草眨眨眼睛:“三妹妹也好。”
  瑶草回他一个微笑,或许是因为厌恶大伯母王氏,瑶草心里对这位二伯父家的堂兄顿生一丝好感,或许自己可以与他成为好兄妹。
  瑶草眼光大堂兄二堂兄脸上一一看过去,心里盘算,既然重生,且要把这三位堂兄好好利用利用才好,到时候王氏作孽,也有人维护自己。
  瑶草眼波流转,算计着如何收服这些堂兄为己所用,耳听父亲夸奖大堂兄柯家为:“恩,文章很有功底了,你父亲怎么说,今年预备下场吗?”
  “名册已经报上去了,至于今年下不下场,父亲说让听三叔意见,三叔允了,侄儿就去试试,三叔若是不看好,侄儿就再等一年,后年春天再下场。”柯家为口齿伶俐的转述自家父亲的意见,声音因为正在变声期,有些粗噶发木。
  柯三爷点头道:“好吧,等你父亲回来,我跟他参详参详。”
  柯家为躬身一礼:“多谢三叔。”
  柯三爷对柯家为礼仪谦谦十分满意:“恩,去吧!”
  对二堂兄柯家才、三堂兄柯家友,柯三爷也鼓励了几句,说了几句有进步,继续努力之类的场面话,就打发他们走了。
  瑶草见父亲要看书,她原本不爱跟父亲凑一处,忙着乖巧的告别;“爹爹看书,女儿拜别!”
  柯三爷点头微笑嗯一声:“去吧!”
  父亲和煦的笑容,让瑶草心情繁杂,不是滋味。一会儿想跟父亲亲近亲近,打好感情基础,万一父亲再走老路,父亲也是一种牵绊。一会儿觉得应该离间他与母亲,挑唆母亲率先离开,来个干脆痛快,免得他日受欺辱。可是瑶草想着母亲见到父亲之时喜气盈盈的脸庞,只觉着第二条路很难行通。
  瑶草长长叹口气,回头看着父亲书房烦躁郁闷之极。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与自己血肉相连的仇人,矛盾的心情让瑶草想要大喊大叫,却又不敢,那样会被祖母惩罚掌手心,抄女戒。
  一股愤懑之气只憋得瑶草胸口发闷,嗓子发疼,为了发泄,瑶草一路狂奔回到自己小院子,却在自己院门口看见了三位堂兄齐齐一排而立。
  瑶草行动(上)
  瑶草陡见三位堂兄齐齐而来,忙气喘吁吁收住脚步,收拾起杂乱心情,慢慢绽出笑脸:“三位兄长好,稀客哟,进屋坐坐喝口茶吧。”
  三人齐声拒绝:“不劳烦妹妹了,我们是请假回来一刻,马上还要学里去。”又同时掏出各自礼物给瑶草,大堂兄给的一个不倒翁的笑脸彩绘泥娃娃;二堂兄给一个清油泡过柳条编织的袖珍小花篮;三堂兄送的一个草编蝈蝈笼。
  这些都是小女儿喜爱的东西,多半是父亲兄长出门携带回家送给女儿姐妹,可是前生的瑶草从未收到过这些东西,一时心中惊喜交加,捧着礼物,喉咙噎住,半晌无语。
  柯家为睨着瑶草:“三妹妹不喜欢?”
  瑶草一笑,泪水也跟着下来了,忙着摇头:“不是,我很高兴,从没人送我东西。”
  三个大男孩相视嗤笑摇头:丫头片子真麻烦,那个稍不如意就吵吵,这个得了东西又哭鼻子。
  三人说了几句告辞去了,二伯父家小堂兄柯家忽然回跑几步贴近瑶草:“听说妹妹会爬树掏鸟蛋?是不是啊?”
  瑶草微笑不答,只觉得他少见多怪。前面柯家为见柯家有没跟上,板脸催促:“三弟,快些,当心夫子板子。”
  柯家有慌忙答应一声:“噢,就来啦。”边跑边做个鬼脸:“三妹妹,等着啊,有空找你玩啊。”
  应付完仇人老子,再又应付三位堂兄,瑶草只觉得身心疲惫,进房便把自己摊在床上,瞪着双眼看着房顶发呆。
  瑶草自重生后,除了开始半月,一项很活跃,积极的讨好柯老夫人柯老爷子,积极强身健体习字,积极生活,很久没出现今天这般呆滞了。她这反常举动让青果青叶很不安,又不敢打扰,唧唧哝哝商量着要去报告方氏。
  青果即将出门,却被瑶草喝住:“谁敢出门,我便不要谁了!”青果青叶一听这话,只得罢了,两人愁眉苦脸继续陪着瑶草发呆。
  四月五日,柯家老小一起到了祠堂,会同柯家族人,开祠堂祭祖。柯家村除了柯老太爷这一支,另有住在后村的几位硕果仅存之长亲,瑶草的爷爷叫他们三叔七叔。瑶草的父亲叫他们三叔公,七叔公,还捉着瑶草给他们作揖,口称:“三太公,七太公”。
  瑶草看时,见他们并不老迈,三太公不过五六十岁,七太公也不过三十多岁,这估计就是人们所谓,人小辈分大了。
  柯家一簇可谓人丁兴旺,光是成年的男子总有三五十人之多,簇长就是那位三叔公,据说他中过举人,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却没入仕,不过确实家境殷实,柯家村一多半土地都挤在他名下,只瑶草爷爷自信慢慢,一身傲气,又因为族长原本是瑶草祖宗担当,各种有些纷争,致使瑶草祖父宁愿缴纳苛捐杂税也没把土地挂到三叔公名下。
  不过族长代表一族至尊,瑶草祖父母伯伯父亲对对着这位族长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芥蒂。
  男尊女卑在祖宗面前体现得淋漓尽致,柯家族里男丁依照辈分尊卑齐齐站立前排,瑶草跟着母亲随着族中女眷站在人群后面,瑶草并未瞧见如何祭祀祖宗,只看见乌压压的一片后脑勺。
  因为不停有柯家族人陆续到来,瑶草随着母亲的教导,鹦鹉学舌的叫着‘某某太公,某某太婆’,‘某某叔爷,某某叔婆’,‘某某叔叔,某某婶婶’。为了表示亲热,瑶草脸颊笑得发酸,至于这些长亲长什么样子,瑶草没有丝毫印象。
  不过有一点,瑶草看得很清楚,在柯家村里,瑶草家不算最富裕也不算最显贵,前头拦着三太公。却也不算最差,瑶草家男丁读书勿需宗族救济,当然这都是得益于方氏之功,不过瑶草家人并未此等见识,他们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瑶草母亲方氏一直微笑与人寒暄,大方得体。当看到一对母女进门之后,方氏脸上的露出发自内心的欢快。瑶草母亲亲热的叫她楠枝姐,并吩咐瑶草叫她楠枝婶,又拉着楠枝女儿夸了好几句,给瑶草介绍说玉兰绣工了得。并热情邀请她们母女去家里做客。
  清明过后,瑶草父亲柯三爷又歇息一天,便返回书院去了,并言明会从书院直接去汴京参加乡试。
  柯家老小依依送出村口,柯三爷并未对妻女有更多的嘱咐,只是放下怀里的瑶草,摸摸瑶草额头,笑说一句:“好好的,听话。”
  瑶草终于获得自由,郁闷点头:“爹爹放心。”
  柯三爷带走了柯三夫人给他的行李包裹银钱,也带走了柯三夫人殷殷的期望。
  柯三爷走后,瑶草感到时间紧迫,修改了自己之前的行进计划,除了坚持每日强身健体,跟祖父习字讨好祖父母。瑶草给自己增加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得知祖父母喜欢甜食,瑶草请求奶娘李妈妈教导自己做各种小点心,每日分送祖父母与学堂里三位堂兄做零嘴。
  这第一件事情,瑶草大方告诉了母亲方氏,方氏十分高兴,兴致来了亲手教导瑶草。瑶草很快学会了山药枣切糕,驴打滚,甜麻花,桂花糕,绿豆糕等几样小点心,虽然开始形状滋味不是很好,或是过甜,或是面筋儿死板,几次发酵过头,错不过是瑶草心意,祖父母堂兄们都很给面子,纵不好吃,也兴高采烈收下。
  半月后,瑶草手艺已经更上一层。三位兄长每日课间会伸长脖子望着瑶草点心。当然,三位堂兄也有回报,是不是替瑶草带些外面的小东西回来,瑶草很快得了一对红眼小白兔,一对黄小鸭,一只不会说话的八哥,还有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翠鸟幼鸟。
  瑶草一律用笼子装着吊在院子树上,引得野生鸟雀围着笼子打转,院子里热闹至极。
  二堂姐因为这些小鸟雀儿几次背过瑶玉前来找瑶草玩耍,瑶草同样用自制的点心招待这位二堂姐。瑶草三位堂兄隔三差五就会光临,给瑶草带来各种小礼物,同时扫荡瑶草这里的美食点心。瑶草与堂姐堂兄的关系越来越融洽,直除了瑶玉。
  瑶玉虽然心灵手巧,琴棋书画胜过瑶草,却太过刁蛮自私。瑶草却胜在乖巧懂事,待人实诚,肯为他人着想。
  一时,柯家上下再没人再忽视瑶草存在。
  瑶草行动(下)
  瑶草要做第二件事是克服对水的恐惧。
  瑶草一日也不曾忘记,当日那种冰冷窒息的恐惧,那种不能呼吸,心肺被撕裂的疼痛。那种身子被压扁的痛楚,时时在黑夜造访瑶草。这种种切切让瑶草决定,这一生,她要征服水。
  柯家村边有一条潺潺的清流,瑶草看过村里的孩子们自由嬉戏,瑶草相信,只要自己坚持练习,一定可以能与那些村童们一样,在水中自由翱翔。
  可是,瑶草女儿家的身份,决定了她不能正大光明学习凫水,她须得另辟蹊径。
  困难吓不倒有心人,四月初六晚,瑶草经过一天苦思冥想,终于给她想到了练习方法。她让青果青叶看守门户,自己则避过众人,在洗面盆里练习闭气。
  开始之时,瑶草无法忍受那种令人恐惧的窒息感,常常忍不住要呼吸,时常被水呛了口鼻火辣辣的疼痛。为了将来不再受欺辱,瑶草咬牙坚持,慢慢地,瑶草开始适应。
  一月之后,瑶草已经能够在水中闭气不再恐惧了。
  五月中旬,瑶草开在在浴桶里练习潜水闭气,等她慢慢适应那种全身被压迫的感觉,时间已经悄悄进入七月。
  七月的阳光火辣辣的发着威,地气回升水温转暖,瑶草决定走出去,到后花园莲池里去练习凫水。
  七月八月可是个好月份,瑶草可以借口天气炎热,夜间威逼哄骗加利诱,总之千方百计让青果青叶陪着自己悄悄潜进后花园去玩耍。其实,瑶草是要在莲池里练习潜水。为了以防万一,她把绳子一头拴在自己腰间,一头栓在柳树上,然后告诉青果青叶,让她们数数,若是数过了三十下,自己还没出水,就让她们把自己拉上来。
  开始青果青叶十分惧怕,费尽口舌劝止瑶草不要涉险。可是瑶草态度异常坚决,并且威胁青果青叶,倘若不配合就去告诉母亲,说青果青叶不会伺候,要卖了她们再买好的。
  瑶草待人十分好,三奶奶为人也大方,青果青叶可舍不得这样的好主子,也与瑶草有了感情,再说她们家人都在诛仙镇,一旦被卖,便是骨肉分离,天各一方。
  青果青叶前生与瑶草同生共死,瑶草重生之日就当她们是姐妹,且不会买他们。就是青果青叶也知道瑶草心好,待她们姐妹一般,绝不会卖自己,不过是吓唬吓唬玩儿。她二人只是十分为难,若依了小姐,怕三夫人责罚;倘不依小姐,瑶草可没那么好说话。
  果然,瑶草见要卖她们也吓唬不住,便改变策略威胁她们:“不去是吧,好,我自己去,我这一去有两个结果,第一,我被淹死,你们自己想想,你们可还活得成?第二,你们去告状,母亲来捉我,这也可以呀,不过我会告诉母亲,是你们唆使我去藕塘摘莲花、莲蓬、挖新藕。你们说,母亲是相信你们呢,还是会信任我呢?自己想想!”
  青果青叶大惊失色:“小姐,你怎么这样?”瑶草笑微微眨眨眼:“嗯?我一直都这样,没发觉哟?现在知道也不晚,选吧。”
  任是青果青叶如何祈求,瑶草咬死了不松口。瑶草且不胡妥协,不仅如此,瑶草还预备学会之后,再教青果青叶凫水。因为前生,她们也因为自己被沉了御河,做了屈死鬼。所以,瑶草必须让自己与丫头们都学会凫水。现在虽然一切尚好,只是世事难料,万一不幸,历史重演,至少,自己可以带着她们逃生,可以有一个为自己洗清冤屈的机会。
  青果青叶终于屈服了,瑶草如愿以偿,每晚侯家人睡定,开始在后花园莲池里练习凫水了。
  八月中旬,瑶草终于学会了凫水,虽然不过仅限于能够刚刚漂浮不沉水,却是一个好的开头,只要瑶草勤加练习,就可以加快速度,记得自己忌日是阴历十月十二,是的,自己婚期是十月初十,上上大吉之日。自己被溺水那一日正是瑶玉这个冒名新娘回门之期。
  瑶草记得,御河之水是那么冰凉,那种全世界都压向自己的窒息滋味,瑶草永世难忘!
  学会了凫水的瑶草忽然泪流满腮,青果青叶吓了一大跳,忙着上前劝慰。
  瑶草忽然双手分别搂了青果青叶脖子,哭得哽咽难语:“明天开始,我教导你们学习凫水。”
  青果青叶同时哀嚎:“小姐,不要!”
  可是,瑶草决定的事情,她们如何逃得脱呢。结果只有一个,乖乖跟着学习闭气、潜水、凫水。
  八月对于柯三夫人也是个幸运月,不等柯三爷乡试传喜讯,柯三夫人方氏先有了喜,是柯二夫人的父亲苏大夫亲自拿脉,苏老先生喜滋滋跟老太太道喜:“恭喜老夫人,贺喜老亲翁,三少夫人有了三月的身孕了,脉搏强劲,母子健康。”
  柯老太太乐呵呵封了红包,悄悄问道:“老亲家,据你所看,我们三媳妇这胎是男是女?”
  张大夫掳着胡须,略作思忖:“看着脉搏强健似乎男胎居多,不过月份太小,暂时很难确定,等胎儿过了五月,老夫再来一次,准保给亲家一个是实落信儿。”
  柯老太太笑得满脸菊花绽放:“好亲家,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我这几个大孙子,你都一瞧一个准,想来这回也不会令我失望。”回头有吩咐清明奉上给苏老大夫的诊金与礼物。
  苏老大夫推辞不要:“亲家太太这就太见外了,我今天诊脉,不过顺便的事情,怎好让亲家破费,这使不得。”
  柯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嗳哟,老亲家给我报了这样的喜讯,怎么不给些喜钱,就是我孙子也要怪我不重视她了,再说,老婆子还要麻烦老亲家这几个月往我们这里走勤便些,也好替我们照应照应呢。”
  苏老大夫满口应承:“这是不消说得,既是这般,恭敬不如从命,谢谢老亲家,亲家母了,苏某告辞了!”
  “母亲被诊出了喜脉?”
  瑶草闻讯愣了,这可是意外之喜啊!前生母亲并没有怀孕,或者说,瑶草那时对母亲知之甚少,她不知道母亲前生有没有怀孕过。
  可是,这疑惑只是转瞬即逝,瑶草心里被喜悦充盈的满满的 ,难道老天也在帮自己么!
  瑶草喜庆之余,虔诚对着月光跪下,双手合手祷告:“老天老天,既然您让我重生,那么您再帮帮我,给我个弟弟,给我母亲一个依靠,让我母亲一举得男吧!”
  不说柯三奶奶欢喜异常,瑶草如何欢喜雀跃。就是柯老太太也是喜之不尽,亲自张罗厨房煨汤给方氏补身,又到方氏房里来亲自嘱咐,让她无事只管歇着,万事有她张罗呢!接着又是到庙里烧香拜菩萨,添香油钱还愿,又是给祖宗化纸修坟,反正是忙得不亦乐乎。
  自取其辱
  当然方氏怀孕在柯家最最高兴之人还是瑶草,她在闻讯的即刻,犹如欢快小鹿一般飞奔到母亲身边,到了门口,听见祖母声音,瑶草方才急忙煞住脚步,迈着碎步走进母亲卧房。
  瑶草瞅着母亲尚且平坦的腹部犹如看到了母亲希望、护身符,瑶草心里一直念叨着,有弟弟了,母亲安全了。
  柯老夫人瞧见瑶草瞅着方氏肚子抿嘴偷乐,忙拉过瑶草指着方氏问道:“三丫头,你说说,你娘肚子里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瑶草回答的嘎嘣脆生:“当然是个弟弟呢!”
  陈妈妈抚手道:“嗳哟,小孩子眼睛最清亮的,恭喜老妇人,贺喜老妇人,我们小姐这一胎定是小少爷无疑了。”
  柯老夫人也呵呵直乐:“苏亲家也说十之八九呢,三丫头这一说,看来十足是个小子了,我要去青莲庵还愿去。”又吩咐方氏好好歇着,这才忙颠颠套车进香去了。
  怀孕头三月最是危险,这是瑶草听祖母陈妈妈交待母亲之时旁听得来,陈妈妈提议方氏写信给汴京娘家,托她们寻找有经验的稳婆过来。
  这话瑶草深以为然,不过生孩子这事儿瑶草不易插嘴,只热切的希望方氏能够接受陈妈妈建议。瑶草觉得方人比柯家人更值得信赖。
  瑶草记得当年母亲过世,舅父们曾经上门讨过说法,只是当时明面上母亲之死与父亲没有直接关系,而贱人简小燕却被祖母藏起来了。且柯三爷当时依然做官,民不与官斗,舅舅们气得砸了祖母怡安堂,又把柯三爷痛打一顿。
  最终柯家族长出面调停,舅舅们逼着父亲写下了契约文书,把方氏嫁妆全部陪嫁瑶草方才罢休,只是自此,柯三爷恼恨方家舅爷,也不许瑶草与外家往来,方柯两家竖了路,断绝了往来。
  方氏听了陈妈妈之话却有些犹豫:“这附近就有几个有经验稳婆,柯家村里孩子都是她们接生,我们何必舍近求远,让人诟病?”
  瑶草见陈妈妈看着自己有所犹豫,知道陈妈妈大约想拿自己之前自闭说事儿,力证这里这些稳婆接生不靠谱,只当着自己不好开口。
  瑶草眼珠一转,忙着伸手给秋云:“姐姐能替我打水沐浴更衣吗,看我这一头一身汗呢?”陈妈妈不好开口赶人,瑶草这是自己给她腾地儿。必须要给母亲这一胎增加胜算。
  等瑶草换好衣衫归来,母亲已经在提笔写信了,这就够了。
  至于陈妈妈如何说服方氏,瑶草不在乎,即便拿瑶草比作傻子,瑶草也没意见。
  自方氏怀孕之后,便被柯老夫人勒令卧床歇息安胎,只许她在院里活动,不许她再操劳。柯家大夫人原以为可以就此掌家主事,却不料柯老夫人自己接手了全部家务,只把王氏气个仰倒。
  方氏怀孕消息传出,族里许多与方氏交好的叔伯妯娌婶娘们都来探视,都被陈妈妈以方氏怀孕精力不济嗜睡挡驾,并致歉说日后方氏精神好了当面酬谢,又塞了红包哄得她们欢欢喜喜去了。只方氏手帕交楠枝获得允许见到方氏。楠枝丈夫时运不济,屡考不第,遂熄了做官的心思。原本与人做书吏养家糊口,不想摔断腿闲置家里,家里一子一女儿子过得紧巴巴。
  楠枝此刻提了一篮子鸡蛋来,楠枝满脸歉疚:“我们玉兰爹受伤你帮我们良多,你现在有喜我却没什么好东西送得,这些鸡蛋不值钱,却对胎儿有益,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方氏与楠枝发小,岂会在乎这些,忙拉着楠枝手笑道:“你来陪我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带东西做什么,我这里什么也不缺,十三叔正需要营养,你该留个十三叔补身子才是。”
  楠枝笑得有些不自然:“家里还有呢。”
  楠枝走时,陈妈妈递换篮子,确是满当当的贵重药材,这可正是楠枝家奇缺的东西,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原是来望你,道满载而回。”执意推辞。
  方氏道:“这都是成年的,再放就朽了,给你正是物尽其用,再说我日后还要求你,你这般我就不好开口了。”
  楠枝笑的羞涩:“这话你说几年了也没求过我。”
  陈妈妈送出来,出门却见瑶草正带着青果丫头等着,见了楠枝,接过青果手里食盒递给楠枝:“这些点心麻烦婶娘带给玉兰姐,谢谢玉兰姐绣给我的荷包丝帕子,叫她得空来玩儿!”
  楠枝笑道:“玉兰在家也是常念叨呢,说三姑娘待人最最和蔼了。”楠枝人贫困却是要强有骨气之人,只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临走惴惴难安:“这可是毛驴儿换骏马了。”
  柯家二夫人似乎是真的为方氏喜欢,时不时来跟方氏坐一坐说说话,两人交流些育儿经,还嘱咐方氏别听柯老夫人成天躺在床上,要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吹吹风,胎儿才健康,并说这是她爹爹所说,也是她自己生了三胎的经验之谈。后来又貌似无意告诉方氏,柯大夫人病了。
  方氏一笑:“这次怎么了?又是头疼呢?”
  苏氏抿嘴一乐:“她说胃胀气心口疼。”
  两妯娌相视一笑,心理约莫都知道王氏这气从何而来。
  柯三爷于八月底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妻子怀孕的喜讯,柯三爷考场顺利,娇妻有孕,真是一重喜连二重喜。
  三爷到家这日,正逢大爷二爷都在家里,大家一起用餐,柯老太爷带儿子孙子一桌,老太太带媳妇孙女们一桌,酒席摆在院子里桂花树下。男人沐浴着舒爽秋风推杯换盏,瑶草则是嗅着香甜的桂花香气,鸦雀不闻的吃完饭,下了桌。
  饭后小息,大家围做老太太客房里,陪老太太唠嗑,不知怎么的,大奶奶又提起三夫人身孕,先是恭喜,后来一惊一乍的道:“哟,三叔这一考定会有所斩获,身份可不同了,三婶现在有了身孕,身子一日日沉了,不能服侍三叔,婆母您应该放个人在三婶子身边,与她分劳一二方好呢。”
  三夫人故作懵懂一笑:“谢谢大嫂关心,我还好。”
  柯家老夫人却咳嗽一声,转脸与柯二夫人说起了赏秋叶菊花置螃蟹宴的事情,婆媳言笑盈盈,似乎就没听见大夫人王氏所说。
  大家想混过去,王氏却不甘休,笑嘻嘻追问一句:“婆母,您说媳妇说得在理不在理儿?”
  柯老夫人被点名,不能再装听不见,却也没有正面回答打大媳妇王氏,只是意味不明笑一笑:“嗯,这种事儿在我们家还没有先例呢,你们俩妯娌怀孕期间,我是没往你们房里塞过人。”
  方大夫人神情一滞,二夫人三夫人相视抿嘴偷笑。不过这王氏有备而来,却不会被一言半语就难倒了,只见她咯咯一笑道:“三弟转眼就是官绅了,岂能跟他哥哥们相提并论?媳妇还没见过官宦人家只有一房太太呢!”
  柯老夫人闻言笑道:“虽说这话不差,可是你三弟眼下中与不中还两说。再者你三婶子一向爽朗有主张,这事儿还得她自己掂量。再说一时也没有好的人选不是。”
  柯老夫人最后一句话,让王氏一厢情愿的认为,老夫人这是同意了。连忙喜滋滋抛出自己打算:“人选倒是现成的,小燕,我的远房表妹,老夫人您见过的,那孩子识文断字儿,模样儿俊俏,跟三叔也般配,与三叔做个二房刚刚好呢。”
  柯老夫人眉头一挑,瞟眼王氏,没再言语,转头直叫谷雨倒茶来喝,将话岔开了。心里却只是恼恨,这老大家里也真是厚颜无耻,莫不是魔怔了,还是猪油蒙了心?为了争权夺利对付老三家里,不惜贴上表妹,这还要不要脸呢!
  柯家二媳妇苏氏是个十分实诚之人,乍听此言,嘴角直翘,差点笑出声来。只觉得大嫂子这话说得不像,眼下三弟妹怀着孩子,怎见得就不是儿子了?就不是儿子,小肥小说论坛家也讲究个四十无子方纳妾呢!这王氏倒好,不但违背祖训,且替自己表妹荐枕席。二夫人苏氏只觉得脸上发烧,替大嫂王氏臊得慌。为了掩饰,忙着亲手替老太太斟茶,假作不闻。
  三夫人方氏在大夫人王氏初提纳妾之时,差点没跳将起来,这会儿又听她竟然厚颜无耻为表妹自荐枕席,火星顿时蹭蹭直冒,心道:这个女人,连自己亲表妹也出卖,把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样腆着脸送上门,还要不要脸呢?
  一时怒火燃烧,眼看就要发作。
  瑶草其时正在老太太内屋蹬东,闻听外面这番言语,只怕自己母亲发作中了人家诡计,忙忙收拾妥当,在内屋悄悄盯着三奶奶,恰巧三奶奶眼神飞过来跟瑶草碰个正着,瑶草又是挤眼又是摇头,三奶奶方才生生压下怒气,慢慢露出一张明媚笑脸儿,看着大奶奶笑道:“小燕啊,这丫头倒不错,听说自大嫂身体欠安,她帮着大嫂把家里里里外外打理的妥妥帖帖,瑶玉三兄妹与她十分投缘呢。”
  大夫人王氏笑着点头:“却是如此,你都听说啦?人还不错吧。”
  三夫人稍坐停顿,侯她说完了笑足了,方才点头言道:“既是小燕这丫头在大房干得不错,又得人缘,与大嫂原本就是姐姐妹妹,也不生分,正好大嫂身体不好,需要人来帮一把,不如就让大哥纳了她做二房太太,岂不更好!我们三房怎好夺人之爱呢?婆母,您说媳妇我说的有理没理儿?”
  柯老夫人一愣之后笑了。二夫人苏氏也想笑,却生生忍住了。
  王氏气得咬牙切齿:“你……”忽然又笑盈盈道:“现在说的三叔,大宋朝有庶人不得纳妾一说不是,我们大爷如果中举,不肖人说得,我早就给他屋里放人了。”
  三夫人暗暗咬牙,恨不得撕烂大奶奶那张笑脸,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被她左右情绪,不就是笑吗,谁不会呀!
  遂收起恨意,笑盈盈接口道:“虽说国有法度,可是家也有家规。这自古以来,就讲究个长幼有序,哥哥就是哥哥,做弟弟的只有尊敬的道理,难道说我们三爷就是那不知礼,不尊长之人?况且目下尚无结果呢!退一步讲,若说纳妾,那也得从大哥开始纳起,没有弟弟越过哥哥的道理,大嫂您说是不是?如果大嫂您家有三位表妹同时愿给柯家做妾,那也使得,那就柯家三兄弟同时纳你家三位表姐妹罢。”
  柯老夫人人没笑,却噗哧一口茶水全喷在地上。
  王氏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乡试解元
  且说王氏见了柯三爷乡试志得意满归来,难免心中盘算,柯三爷这回的样子看来必中无疑,又想那方氏身怀六甲,她若生下儿子,那么自己所占优势便被她一举荡平了。呸,商贾之女真她娘的好命,这个商贾之女一夜之间应有全有,还不得更压在我头上,那我岂不永世不得翻身?
  嫉妒瞬间烧红了王氏眼睛,她心中犹如毒蛇撕咬般难受,只想着要设个法子,狠狠打击一下方氏才好,不然这方氏还不反了天了。
  忽然,表妹简小燕撞入她的脑海,这简小燕正是豆蔻年华,眉清目秀,身姿窈窕,生就一双桃花细眼会说话,天生一段风流韵致,比之方氏那种爽朗明媚张扬的美,更多了一种小鸟依人的婉转妩媚,自己这个女人看着也喜欢,别说柯三爷这种男子了。且眼下方氏挺胸大肚子也不能伺候,柯三爷正被迫分居,干熬柴禾,只要自己吹吹风,再让她们男女一见面,还不是手到擒来,把她们一对怨男旷女烘烘燃烧起来。
  想到此处,王氏脸上呈现出一种刻毒的欢愉,沉浸在自己假想的欢乐里:一日他们成了,自己表妹还不偏向自己?三叔将来也可多拉巴些自己儿子。
  再者,有了简小燕居中参合,方氏也就自顾不暇,柯家主母之位非己莫属,王氏越想越美,美味的晚宴在她味同嚼蜡,好容易散了席,这才利令智昏,迫不及待说了那番话,她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会被他牵着鼻子呢,不料之前已经有些松动的柯老夫人并不理睬她,自己却被方氏呛了满头脸灰。顿时恼羞成怒,愣在当场。
  回头却说瑶草,她依偎着老太太言笑晏晏,圆溜溜的黑眼眸珍珠一般晶亮:“祖母,我觉得母亲说的不对。”
  柯老夫人摸摸瑶草越发红润的脸颊,一时来了兴趣,倒要听听这丫头如何说,因道:“哦,你且说说,你母亲怎么不对啦?”
  瑶草咬咬嘴唇,歪歪脑袋,板着粉嫩肉乎粉嫩指头,十万分认真的掰扯:“孙女觉得,这屋里不是大伯父最大,而是祖父祖母做大,孙女觉得有什么好处,应该先紧着在祖父祖母才对呢,祖母您说瑶草说得对事不对啊?”
  柯家二夫人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茶水喷了一地,乐呵呵插了一句:“这一来还麻烦了,大嫂娘家不知有没有尚未出嫁姑姑呢?不然这辈分也不对呢!”
  这话一出口,不说怒容满面的三奶奶也笑得花枝乱颤,就连一直正儿八经的柯老夫人也笑得直打颤,指着二夫人佯怒:“还不自己打嘴!”
  大夫人王氏又羞又怒,豁然起身,手指二奶奶,喘气如牛:“你,你,你……”忽然一跺脚,也不辞柯老夫人冲出门去了。
  王氏一怒出得门去,回头却见并无人追来,不由气上加气,暗暗怨毒:“哼哼,刚怀上就得意成这样,你就一定怀得儿子呢?纵是儿子,你就能好好养下来呢?”
  柯老夫人见走了王氏,慢慢收住笑脸,看看二媳妇,又看看三媳妇,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三媳妇去歇着吧,老二媳妇去看看他们爷几个,可别叫他们喝多了!”
  却说方氏告辞柯老夫人出门,路上想起王氏无耻嘴脸,怒气不止,秋云冬云心里厌恶那王氏,却在路上不敢开口,王氏再无耻也是主人,不是她们婢子能嚼舌,这才刚撵了桂花呢!
  瑶草知道母亲生了气,一路温言安慰母亲:“母亲,看在肚里弟弟,不要生气,听奶娘说,母亲要多笑笑,弟弟才会聪明漂亮,否侧就会像草儿似地笨嘴拙腮了。”
  方氏知道女儿是宽慰自己,弯腰与瑶草对对额头:“谁说的,我的女儿最聪明了。”
  瑶草皱眉逗母亲开心:“是吗?这是什么时候发觉的事情呢?我因何一丝不闻啊!”
  方氏奶见女儿这般可爱贴心,方才怒气一去无踪,母女两个细细的说着话儿,慢慢往家里去。
  瑶草心里盘算,觉得母亲当年之所以走极端,与没有知心朋友开解有很大的关系,就连瑶草自己前生之所以受人挟制,也与她性格内向,不爱与人结交有很大的关联,瑶草很少出息在众人眼前,更没有知心朋友,在外人眼里的印象,全凭简小燕一言堂。
  其实,瑶草知道,柯家现在吃喝不愁,柯家三爷与三个小少爷上学念书,除了柯家所有三百亩良田收益,多半依靠自己母亲陪嫁铺子的出息支撑,这也是柯老夫人越过大夫人二夫人,重用三夫人的原因。只可惜,大夫人只知道争权夺利,觉得三夫人周旋亲眷之间,决策柯家大事,是何等荣耀体面,浑不想想,柯家这个主母她当不当得起。
  原本瑶草劝说过母亲交出管家一职,既不伤财也不劳力,落个清闲养胎岂不好呢。只可惜三夫人偏要跟大夫人置气,不愿意松口。
  瑶草只得退而求其次,跟三夫人说起楠枝母女,瑶草想起那个叫玉兰的乖巧女孩,她已经私下打听清楚,玉兰父亲与人做幕僚维持生计,去年出门却摔伤了腿,就此滞留家中,不光没有进项,还要请医吃药,家计艰难,便鼓动母亲让楠枝婶教导自己刺绣,说自己想精进刺绣,也很喜欢她们母女。
  方氏与楠枝本是手帕交,方氏的许多嫁妆都是楠枝帮手绣成,后来先后嫁入柯家村,楠枝家出事,方氏一只明里暗里贴补她,只是楠枝自尊心特强,每每要费一番口舌方才接受。这一听瑶草提议,正中下怀,笑着应了:“我们草儿真聪明。”
  隔天,瑶草便催着母亲派人去请楠枝婶子,三夫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亲自写了信笺,派了自己贴身大丫头秋云前往下帖。
  楠枝母女如约前来,老友相见,又是一番十分欢喜,瑶草自携玉兰去自己闺房做客,留下空挡,让母亲与楠枝婶谈心。
  方氏拉着昔日姐妹,提出自己请求:“我先前所说有事相求,便是想叫你们母女过府,教导瑶草刺绣,顺便教她一些礼仪规矩,你看我现在身怀有孕,瑶草大病初愈,年岁渐渐大了,转眼花信,实在需要人细细的教导女红,你看她长到五六岁,尚未正经参加过族中乞巧节,一是她愚笨,二是我成天咋咋呼呼也没好生教导她,三也因为她那些姐妹们都没有正经刺绣师傅,我想着一家人自己不好格外,不想她们欺上脸来,爬到我们母女头上作威作福,这我也就顾不得了,楠枝姐,你就看在我们姐妹情分,帮帮我可好。”
  这话楠枝半信半疑,她心里很清楚,这其中多半因素是方氏想帮自己,瑶草这种孩子何须自己事事都会,有钱自然可以请最好的绣娘绣嫁妆,不过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才这般说辞。
  道这世上事,历来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寡。楠枝心下十分感激,自家眼下却是需要一份养家糊口的枝叶,遂点头答应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心竭力教导照顾好瑶草,让她在来年乞巧节上一显身手。
  因笑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可别说的这般可怜呢,谁能真正欺负你,还不你自己不屑于跟她们争斗,你这个性子要改改,什么事情憋在心,别的多了可不好。”
  方氏见她应承了,异常高兴,便拿了十二两银子给楠枝婶,言称这是一半的工钱,其余一半,年底再给。因为瑶草每日上午要读书识字,方氏只让楠枝每天下午进府教授瑶草女红,每晚回家歇息,方便照顾她照顾家人。
  楠枝听说只需教导瑶草半日功夫,觉得这工钱就太多了,坚持要退回一半银钱。
  方氏一笑拦住楠枝:“以你的手艺,若是肯出卖绣品,一月何止这些?瑶草能得你传授手艺,是她的福气,我还要谢谢楠枝姐肯赏我这个面子呢。”
  就这样,瑶草有了正规的绣工师傅,瑶草可知道,楠枝婶没出嫁之前可是镇上最迟色的绣娘,只是后来嫁人,云儿父亲是读书人,为人刻板死要面子,觉得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情,不许她出头露面再去绣房做工了。
  楠枝丈夫叫柯德智,娘家姓苏,柯家村人有人叫她德智家里,有人叫她苏氏娘子。
  瑶草其实很想叫她楠枝婶,可是柯老夫人氏觉得这样不够尊重,让瑶草叫她德智婶,或者是苏婶娘,或是按照楠枝夫君排行叫她十三婶都可。瑶草觉得德智婶拗口,便叫她十三婶儿。
  八月底,喜讯传来,柯三爷得中乡试头名解元,这可是近年来柯家村头等大事。柯家长老们忙的不亦乐乎,又是开祠堂酬谢祖宗,又是杀三牲祭祀天地。
  一时间,祝贺之人络绎不绝,贵客远客纷纷临门。
  蠢蠢欲动
  却说柯三爷乡试得中解元公,诛仙镇上士绅齐齐来贺,柯三爷从小到大凡认识之人纷纷上门认朋友,论同学同年,就连父母官县令大人也驾临祝贺,并奉送了五十两礼金。这可是柯家乃至柯家村莫大的荣光。
  是夜,柯家正堂怡安堂上笑语喧哗,柯老爷子掳着尺来长的胡须,看着当地士绅联合题送牌匾《耕读世家》,久久不愿入睡。
  瑶草祖父柯敬轩仿佛一下年轻十岁,整天乐呵呵合不拢嘴,请了朱仙镇上最好的梆子戏班来家里唱大戏,并在家大排筵席,宴请左右邻舍、宗族亲友,吃了三天流水席。
  接下来,柯三爷春风得意马蹄忙,日日出门请吃吃请、诗酒会文,银钱从三少爷手里流水一般花出去,柯三爷豪情万丈豪,混不心疼。
  倒把柯家大夫人王氏心疼的够呛,跑到柯老夫人面前啰嗦,方一开头就被柯老太爷呛出门去,又把方大爷骂个狗血淋头:“你回去告诉你媳妇,叫她不要瞎操心,烂舌根,这几天来投的土地也尽够你三弟花的了,你们且放宽心,别说他化不着你们名下,就是花了,也是该当,老子还活着呢,横竖家里土地与你们不相干!”
  柯大爷当夜回房,与王氏大吵一场,最后被母老虎王氏咬伤了耳朵,喷个狗血淋头,说他无才无德只会打骂老婆,就是个废物。
  柯大爷顿时偃旗息鼓,一人郁闷喝酒到半夜,又哭又闹:“我是废物,哈哈哈,我是个废物点心啊!”
  气得柯老太爷直骂娘:“他娘的没种的东西!”
  柯家三夫人方氏亦喜亦忧,喜的是夫君少年得志,忧的是男人常在繁华地,难免会失脚。可柯三爷正在兴头上,三夫人也不好扫他的兴致。
  幸好有邻镇同年顾举人来家邀约柯三爷去应天书院酬谢师尊,这才结束了柯三爷夜夜笙歌的日子。
  从商丘回来后的柯三爷大约是受了师尊教训,开始闭门攻读,偶尔亲自指点瑶草读书习字,或是指点柯家为兄弟文章,松弛精神。
  瑶草常常疑惑,眼下这个年轻帅气,对妻子爱怜,对自己也和蔼的父亲,因何在十年后那么专横绝情不可理喻?
  瑶草在想了很久之后,归结于一句老话:“人世上先有了后娘,也便有了后老子!”
  这一结论,使得瑶草更加坚定了要摧毁大伯母龌龊算计之决心。可是,自己毕竟只有六岁,六岁的孩子的体能根本无法对抗老谋深算的大伯母。虽然瑶草有成年人的思维,可是六岁孩子之话,母亲会听吗?
  瑶草觉得阻止贱人小燕勾引父亲之行动,任重而道远。
  瑶草记得,母亲死于父亲上任前夕,母亲坟土未干,圣上夺情,父亲没有为母亲守制一年,就起程去了祥符县任县令,随行带着已经有了三月身孕的贱人简小燕。而自己留在家里替母亲守孝三年,十岁之时,方才随祖母去了祥符县。那时节,父亲已经官居七品,县令正堂,并在母亲死后一年,将生下儿子的贱人简小燕扶正成了正室夫人。简小燕这个小偷有了正式身份。
  此后,父亲卸任回京,官升六品,贱人也成了六品淑人,人模人样出席官夫人聚会,俨然良家女子。
  父亲虽然接受过同僚赠送的莺莺燕燕,大都不能长久,要么转手送人,要么置之不理,始终最宠爱的还是简小燕。
  而生过孩子的简小燕,无论身材相貌都不及那些莺莺燕燕,更不及自己母亲美貌爽朗能干贤惠,而简小燕娘家更是一穷二白,她母亲靠着柯家吃了一辈子白食。于瑶草眼光看,简小燕比之母亲,除了小几岁外无一优势,唯一胜出母亲的地方,就是她柔柔弱弱万事依赖父亲,并走了狗屎运,一举养下儿子柯家福。
  看来父亲良心没坏透!
  想到此处,瑶草对保护家庭圆满可行性,信心大增,只要母亲生下儿子,母亲就可以根据柯家男子四十无子方纳妾之祖训,硬气拒绝父亲纳妾,也就可以长长久久活下去。
  可是母亲能生下弟弟吗?
  前生,母亲并未生子。至于母亲有无怀孕,瑶草那时候太小,又自闭,委实不记得。可是重生后的一切一切,都跟前生一摸一样,简直就是重复之前的生活,只除了自己比之前精明些,这说明母亲前生很可能曾经怀孕。
  可是自己为何不记得?瑶草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不久之后,瑶草便茅塞顿开。因为父亲同年上门,要设宴款待,母亲竟然在去厨房之时跌倒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母亲眼下已经坐稳了胎,倒地之时又被秋云冬云及时救助,跌得不重,与胎儿并无大碍。
  细究其原因,却是地上洒满了菜油。
  陈妈妈为此大动干戈,打了厨房头子十大板子,扣了三位厨娘三月银米。可是三位厨娘齐声喊冤,说她们并不曾在厨房泼油,就有也会拿灰扫尽,绝不会这样大大咧咧摆着让人发觉。
  陈妈妈觉得这定然有人陷害方氏,想叫她落胎,可是却查无实据,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毕竟这次事件打击面实在太广,方氏经常会去厨房查看一番,时时会亲手给夫君弄几个小菜,整个柯家都知道她这个习惯。
  这一忽发事件,使得瑶草疑窦顿生,她开始怀疑,难道母亲这一胎遭人暗害,从而发生了变故,所以自己才不知道母亲曾经怀孕过?毕竟母亲的肚子现在还不十分出怀,自己那时懵懂不留心也有可能。
  思及此处,瑶草不由冷汗森森。
  瑶草心中暗暗推论,以母亲那样爽朗之人,竟然绝望求死,肯定是这胎出了问题,或许更严重,母亲被害失去了再生育能力!或许恰在此绝望之时,母亲发觉了父亲与简小燕勾搭成奸,珠胎暗结。而当时母亲待之亲切如母的柯家老夫人却忽然翻脸,力挺简小燕入门。恶毒的大伯母会如何落井下石赶尽杀绝不难想象,柯家其他受了母亲恩惠之人或是墙倒众人推,或是袖手旁观,总之没人愿意拉母亲一把,说句公道话。
  瑶草一时泪流满腮,遥想母亲当时艰难处境:被人设计失去孩子,失去生育能;夫君跟仇人之妹勾搭成奸;婆母公然支持贱女人登堂入室,柯家满门无人替母亲说一句公道话,反而去全体一致,强摁着母亲脑袋,要她大度的接受小三进门,而唯一不会背叛她的女儿却形同傻子。
  瑶草不知道自己处在这样环境,会怎样,可是,死过一次的瑶草,却能体会母亲当日经历了怎样的凄苦、绝望、痛楚。母亲大约就是在那种众叛亲离,自己残缺之下心灰意冷,慨然赴死罢。
  一切想通透的瑶草泪流满面怒不可遏,罪恶起因于王氏贪财,父亲好色,简小燕放荡,凭什么他们作恶,却要自己母女遭受如此的磨难惨痛?
  这不公平!
  痛心疾首的瑶草暗下决心,这一世,自己非要把它翻过来不可!瑶草在心里告诫自己,自今日起,自己的亲人只有母亲与母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作恶之人必须受到惩罚。
  母亲应该好好活着,她应该过幸福的日子,该受到惩罚之人应是父亲、是简小燕、是猪狗不如的大伯母王氏母女。
  自己、弟弟,还有青果、青叶,则要长长久久的活着,与母亲一起过幸福的日子,看恶人的下场!
  至此,瑶草锁定一个目标,排除千难万难,扫除一切障碍,确保母亲不受伤害,顺利生下弟弟或妹妹。
  此后的日子,瑶草满脑子思考的都是如何让母亲顺利生产,可是瑶草毕竟女儿家,经事太少,左思右想无良策。便常常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中发愣发呆。
  奶娘李妈妈发觉瑶草最近屡屡发呆,起先以为瑶草不舒服,可是摸摸额头后背心,并无异常,问瑶草哪里不舒服,也是一问三摇头,奶娘顿时心惊,还以为瑶草又犯病了,她很怕瑶草回复之前自闭,顿时慌了,忙着告诉了瑶草母亲方氏。
  方氏闻言心下着慌,急急离开了柯老夫人上房,回院来探瑶草,方氏摸着女儿逐渐圆呼起来的小脸蛋,心里柔柔的透着蜜甜:“告诉娘亲,谁惹我们姑娘不高兴了?”
  瑶草没有跟之前一般偎进母亲怀里,而是小心翼翼搂着母亲一只胳膊靠着。扬起小脸,撅起嘴巴:“谁不高兴啊,娘听谁瞎说呢!”
  方氏满脸和煦笑道:“没听谁说,是我自己发觉我们姑娘神色不对,问问不行呢?”
  瑶草扁扁嘴,小心翼翼摸摸母亲逐渐鼓起腹部,斟酌半天方道:“怀的是弟弟吧?”
  方氏微微一愣,笑道:“草儿喜欢弟弟呢,还是妹妹?”
  瑶草道:“弟弟妹妹都喜欢,可是祖母喜欢弟弟,父亲喜欢弟弟,大伯母……”
  三夫人心里其实很在乎,她想一举得男,可是自己眼下已经怀孕六个月,苏郎中依然瞧不出来,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据闻之前柯家大夫人二夫人,都是怀孕四月之时就分出了男女。
  方氏猜测,大约自己怀的女胎,苏老爷子知道自己得男心切,不肯实言相告。方氏自己忧心不已,反倒安慰女儿:“弟弟也好,妹妹也好,只要我们草儿喜欢就好。”
  瑶草摸摸母亲似乎特别蠢笨的肚子道:“个儿这般大,应该是弟弟吧,祖母常说男儿壮实呢!”
  方氏低头摸摸自己肚子,笑意儿自嘴角绽开。李妈妈拍手笑道:“姑娘说的很确呢,奶奶肚子似乎比别人肚子要大许多,一般人四个月都不大显呢!”
  方氏摸摸腹部直叹气,大了许多又能怎样,只要不是男儿,婆婆夫君都不满意。
  看着母亲忧心的样子,瑶草却自此更加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母亲。可是瑶草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得让青果青叶悄悄出去探听,多少知道一些龌龊人的鬼魅伎俩。按照青果青叶探听所得,无非饮食上动手脚使人堕胎,或是外力损伤,像摔跤跌倒之类,让人早产。
  瑶草方得了此信,母亲那里就有了动静,这一日,装病不出的大伯母来瞧母亲了,并替母亲熬了一锅鸡汤。并当即盛了一碗,要母亲当面尝尝。看着母亲似乎很高兴接了汤碗,瑶草一旁急红了眼,大伯母绝对不会这般好心给母亲补身子,其中必有猫腻,生怕母亲会喝那汤。
  谁知母亲竟然真的尝了一口,用绢子抿抿嘴角笑道:“谢谢大嫂,果然好汤。”吓得瑶草忙上前去夺母亲汤碗:“娘亲,我要吃。”接着把碗抱在怀里不撒手。
  大伯母王氏看着瑶草心里暗暗哂笑,面上却把瑶草好好夸了几句才起身。
  瑶草把碗放在桌上,身上出了一身汗。
  却见陈妈妈把一口银针放进汤里,见银针并无异样松口气:“还好。”
  旋即柯家二夫人前来探视方氏,瑶草机灵一动,把汤碗递给二伯母:“二伯母尝尝可还好,瑶草给母亲做的补汤呢!”
  柯家二夫人闻言一笑:“好,瑶草真能干,我尝尝。”就见苏氏砸吧砸吧嘴,脸色一变:“这,三丫头熬的什么汤啊?”
  陈妈妈有些变脸:“鸡汤啊?”
  苏氏再砸吧砸吧嘴道:“不对呀……”忽然抬头看着方氏道:“三婶喝了多少?”
  方氏笑这伸出一根指头:“一口而已。”
  苏氏松口气:“这鳖汤虽是大补,怀氏夫人却不能喝,幸亏草儿叫我尝,不然非出事不可。”
  方氏陈妈妈瑶草俱俱变脸:“怎么?”
  苏氏一笑:“也是你们不懂医道,我虽然跟我父亲学个半调子,却对妇科特特在意,这鳖汤对一般人是大补好东西,对孕妇却是催命的东西,也不会一时就显,吃个十天半月,不光这胎儿完了,就是母体也会受到损伤,调理不好可就麻烦大了。”
  瑶草咋闻此言,浑身止不住颤抖。
  苏氏其人
  方氏闻言手指甲暗暗掐紧掌心里,她身后的秋云冬云只吓得嘴唇哆嗦不住。
  陈妈妈更是一声惊叫:“什么,这个……”方氏抬手制止了陈妈妈,快速对着她使个眼色,陈妈妈便对招呼秋云冬云出门去了。
  瑶草靠近母亲紧紧抓住方氏衣襟,浑身抖索着只想哭,果真如此,原来真是大伯母王氏害死母亲!
  方氏脸上绽开一丝笑容,摸摸瑶草脸颊笑道:“妈妈没事,冬云,带三姑娘下去洗洗,看她满头脸的汗水。”
  苏氏见房内众人神态大异,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不妙了,一时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正在犹豫之间,方氏已经打发了房中所有人,走到苏氏面前,盈盈福身:“多谢二嫂救命之恩。”说着话心酸难忍,瞬间泪流如倾。
  苏氏心中疑惑顿时坐实,忙起身搀扶方氏:“快些坐下,这么多礼做什么,快别窝着孩子。”
  方氏哭得哽咽难语:“二嫂,我哪里做错了?我是不仁还是不义?他竟然对我下如此毒手。”
  苏氏心中明了,却还是问道:“这是什么话说得,这柯家谁不是照顾着,难不成这汤不是草儿做的?”
  方氏点头:“原不是。”
  苏氏伸出一根指头道:“我刚看见她出去,莫不是?”
  方氏点头:“我自问对得起她,我替她闺女买丫头,替她儿子交学费,二嫂,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她才能满意?难不成我要把这个柯三夫人的位子送给她表妹吗?”
  苏氏心里一声冷笑,只怕这还不够,方氏的留下所有财产那位才能罢休呢,嘴里却丝毫不漏:“或许大嫂这也是凑巧吧。”
  方氏知道苏氏一项明哲保身,不愿多惹是非。
  其实方氏今日原没有要苏氏替自己出头作证的意思,正如苏氏所说,王氏可以推说并不懂得医理,顶多被柯老夫人骂一句莽撞了事。自己若去说破,反引得王氏再觅他法害自己,不如不动声色,让她自以为是的好。
  方氏今日所求,不过是与苏氏悄悄结下联盟,让她知道王氏罪恶行径,他日有事,也有她这个知情人替自己做个见证。因一抹眼角和泪而笑:“二嫂说的也对,看我听风就是雨,让二嫂见笑了,其实我早就想求教二嫂了,今日正好,今后就请二嫂教我些妇科知识,你看你三侄女,这般大了还笨笨的,说不得就是我那会儿饮食有问题,还请二嫂不吝赐教,助我顺利生下健康的孩儿,我一辈子不忘二嫂大恩大德。”
  苏氏听着这话,心中一动,想三叔即将出仕,方家有钱,钱权结合,可谓无坚不摧。自己娘家贫困,丈夫平庸,自己三个儿女仅靠自己夫妻很难成器,倘若方氏应承提拔她姊妹三个,那情势则立刻反转,大为不同。
  要说这苏氏害人之心无有,攀附算计之心却不下于任何人。
  她想着眼下方氏之难正是自己为孩子们谋求飞升的一个契机,因而眼睛眯一眯,道:“三婶说的什么话,什么大恩大德,我们原是一家人,正该互相帮助才是。我们家有还不是靠着你这三婶才能上学攻读呢。唉,只是你们明年一走,他就没这好命了,只怪他没福气,没托在三婶名下,倒投了我们一对没用的父母。”
  方氏见她满口答应,正在高兴,却听她呼啦啦说了一通话。那话一在脑子里过一圈,便知道了苏氏之意,方氏稍有不愉,瞬间又过了。
  其实方氏开口求苏氏之时,原就有报答之心,这样也好,总好过那些多在背后阴着使坏之人,且这苏氏所求也不算贪,因拉了苏氏之手珍重言道:“二嫂这说的哪里话,侄子与子虽有一字之差,在我眼里侄子如子。且我正喜欢三侄儿得紧,不为别的,就为他与草儿感情好,在外面捉个雀儿蛐蛐,也想着替草儿送回来。只要二嫂舍得,明年我就带了他去,我与他寻个好先生读书,大些了就送他去商丘应天书院求学,一概费用有我担待。二侄女若是愿意,就叫她与草儿一起跟着学刺绣,一来与草儿做个伴,二来也方便我替她在汴京寻门好亲事,只要二嫂不怪我抢人儿女就好。”
  苏氏听说不仅儿子有前程,就连女儿将来婚事也有了着落,一时兴奋的满脸光亮,方氏只要应承,女儿将来即便嫁不得大官贵族,至少要比自己寻得强许多。老大老二出息了,还怕幺儿不好吗!
  苏氏意思得意,脸上笑得要滴下蜜来,握紧了方氏之手:“三婶这话说得,我有什么舍不得?跟着三婶我最是放心不过了。三婶放心,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左不过无事,以后就由我替你安排饮食,你听我的,我保你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方氏笑得睫毛上泪珠儿颤悠悠的闪烁:“有了二嫂这话我就宽心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话二嫂别说破,明儿起你就带瑶枝过来,只说玩儿,免得别人再生别的坏心。”
  苏氏一笑:“我省的,即使这样,明儿起,你别在公中派饭了,一应米面菜蔬都有你自己信得过之人采买,菜单子我这就开给你,如何烹制,我明儿自来交给你可信之人,今儿我来的够久了,也该走了。”
  方氏亲自携了苏氏送到门口:“秋云,送你二夫人。”
  一时陈妈妈进来问道:“小姐,二夫人愿不愿替你在老夫人面前作证?”
  方氏摇头。
  陈妈妈气道:“真实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方氏再摇头叹道:“二嫂说得也对,我们现在就去了老夫人面前,又能如何?王氏只要咬死了不知药理,老夫人也奈何不得她,且她生了两个儿子,柯家且舍不得休她。”
  陈妈妈气不忿:“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方氏眼神凛一凛道:“这倒不是,二嫂答应了自明儿起来替我安胎把关,一切等我这胎平安落地再说吧。”
  陈妈妈奇道:“她怎么就肯了?先前小姐请她,她说自己不大通呢。”
  方氏眯眯眼睛,目光幽远:“这都是草儿之功,逼出了她的真话。以前倒是我轻忽了,原以为二嫂是个愚笨村姑闷葫芦,却原来心里颇有陈算。那王氏我也以为她仅是无耻贪财,嘴贱些,却原来竟这般心狠手毒,算来算去倒只剩下我最愚笨呢。”
  陈妈妈叹道:“姑娘不是愚笨,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今后可要学精些。也都怪我,只会疼小姐,当初也没教导小姐学些高门里的鬼魅伎俩,弄的现在受那个村婆子残害,你孙妈妈在就好了,她是最懂得医理了,不像妈妈我没用,只会做些好吃的。”
  方氏笑道:“学那些做什么呢,没得跟人似的烂了心肝。”
  少顿又道:“哦,麻烦妈妈给楠枝说一声,明儿起,瑶枝跟瑶草一起学刺绣,就说劳她辛苦些,工钱加倍。”
  陈妈妈挑眉道:“吔,这怎么说的?苏氏提的?”
  方氏笑道:“嗯,我答应栽培她儿子女儿,她保障我们母子平安,我倒喜欢她这样,明码标价,直来直往。”
  陈妈妈一笑:“没想到她倒有这见识。”
  方氏眼神逐渐锐利起来:“柯家人不多,没想到却虎狼雄踞,倒是我少见识了,差点没被他们吃干抹尽了。”
  却说瑶草奉命回避,心情异常激动,一未证实了自己猜想,二为母亲终于惊觉了。
  不过被冬云拘着半个时辰,瑶草仿佛觉得过了几年的光景,终于莲香来招,瑶草迫不及待到了母亲身边,第一句便问:“娘亲吃了一口不要紧吧?”
  方氏一笑:“无事,我不过抿一抿,草儿甭担心了。”
  瑶草拉着方氏衣袖摇晃:“娘亲以后别吓草儿,草儿害怕。”
  方氏点头:“好,娘亲今后水也不乱喝一口了。”
  这以后,方氏竟然真的连一口水也不喝别人的,甚至连祖母房里送来的汤水也是一样。
  瑶草心下稍安。
  王氏起先没察觉,一连送十天乌鸡汤,后又接着改送银耳莲子羹汤。却被二夫人在莲子汤里吃出了茅根的甜味,继而在王氏房后找到了茅根渣子,那量大的惊人,足足有半撮箕,不说方氏恨得咬牙,就连苏氏也胆颤心惊,倘若这两宗真给方氏吃下肚,鳖汤漏红小产,茅根通经活络,方氏能逃一条命也就万幸了。
  这到底有多大仇恨?
  苏氏在心里怕了王氏,当晚回家约束瑶枝,以后不许跟瑶玉一起疯玩,自己个好好学女工习字。并在稍后瑶枝违例之时,狠狠惩罚了瑶枝几次。而瑶枝也渐渐发觉,自己跟堂妹瑶草一起纵有犯错,总能得到母亲宽宥,唯独一根大堂姐沾边,母亲惩罚就分外严厉,常常罚跪两个时辰以上,最严重一次,瑶枝被母亲打伤了手心。此后,瑶枝渐渐与要与疏远,跟瑶草玉兰成了闺中密友,当然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却说王氏做了缺德事,一天天竖着耳朵听信儿,却始终没有她想听的信息,却见方氏依旧谈笑生风,面色红润,心里只是暗骂自家娘嫂子,给自己想的法子一点无用。呸呸几声,决定另辟蹊径。
  因为她罪恶没有达成,为此,王氏在柯老夫人面前几次点眼药拨火:“这三弟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的东西她赏给下人,连老太太也是这般,太不是抬举了。”
  这话停在二夫人苏氏耳里,只觉得厌恶,难不成人家不吃你的害命药还得罪你了?要被你害死,那才识抬举呢?
  对王氏的额厌恶直线上升,苏氏同时想到,一旦方氏随夫上任,家里留下自己与王氏,免得不有些利益之争,或是口舌之争,方氏对她这般奉承,她还下得毒手,对自己岂不是更无顾忌?苏氏不由打个冷战,后怕无比,也由此已经在心里打下了孟母三迁的主意,自此对方氏更加尽心尽力。
  母亲听之任之,从不解释什么,却在胎儿坐稳之后,复出管家,一如既往孝敬祖母,操持家务,该贴钱贴钱,该出力出力。笑得更添,活的更招摇滋润。只把个王氏气得口鼻冒烟奈何不得。
  饮食有二伯母保驾,瑶草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还有外力摧伤呢?瑶草因此在每天早起晨练之后,每每把母亲每日行走的路径先走一遍,门口路边,哪怕一丁点的异常,瑶草也要研究几遍,然后才去母亲房里伺候问安,搀扶母亲去议事厅。
  十一月初八这一天,终于又一次让瑶草逮住了鬼魅,同时也证明了厨房泼油事件并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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