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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债 朱轻

_8 朱轻(当代)
而她,也没有看他一眼。
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十年前,就已经断得一乾二净。
水过无痕。
淡蓝的烟雾,在指尖缈缈地缠绕,浅浅隐隐的光投下暗暗的影。
夏远航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落地窗旁,脚下那川流的车河,还有成片灿烂的灯火,在他的眼中,只留下一片迷离。
抬指,深深了吸了一口半燃的香烟,快熄灭的火光瞬间红得耀眼,尼古丁抚平了他某部份的情绪,吐出来的朦胧烟雾,将他的脸庞隐在一片深沉之中。
手机在客厅里响起,他恍若未闻,一丝接的欲望都没有;一根烟燃尽后,转身,按熄,接起那响个不停的电话。
「老板,你这样突然抛下一切走掉,我们都快忙疯了!」
电话一接通,他的助理Peter如机关枪一样的快速语调,从里面清晰地传来,英语真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可以说得那么快而不咬到舌头。
「嗯。」
淡淡的一个字,并没有打断Peter抱怨的热情,他这几天忙得快要发疯了,今天上午一进公司,别说喝咖啡了,就连上趟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他真是万分想念自己的老板;虽然,嗯,沉默了点。
「老板,你为什么会接世诚的案子?这种小案子有什么吸引人的?」而且还要跑到小小的台湾去,这一点都不符合夏远航的性格!
谁都知道,「远」的老板夏远航,挑剔出名,没有丰厚得吓人的报酬,休想请得动他;所以对于老板这次破天荒答应世诚企业,接手那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他实在是很好奇,更别说抽成数额对夏远航来说,早就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讲重点。」
「世诚近十年都是一路亏损,目前想要收购它的企业有两家,一家是法国的AT,还有一家是姚氏;AT为了收购它,最近动作频频,砸了重金在股市上大量收购世诚的股票,目前来看,效果还算不错,将世诚的股票炒得每股已经涨了三十元;而姚氏对这一情况,还是持观望的态度,没有任何动作。」老板临行前才让他收集世诚的资料,看他是一个多么尽责的助理啊!
「嗯。」
「不知道姚氏的总经理,姚水晶到底有什么打算,明明这个收购案最一开始是她提出来的,可是AT动作这么大,她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真是太奇怪了。」Peter在电话那头兀自嘀咕。
夏远航眼眸深沉,那个名字,像水一样从他的心底轻轻地滑过,一片余漾。
「环球那边怎样?」
「已经做到收尾,目前股价稳定,新的企划推行得很顺利,Ben已经带着小组从环球回来。」
「告诉Ben,休息一个礼拜后,到台湾来。」
「啊?老板,你还真的打算接世诚这个案子?」抽成费用比起待排的那些公司,真是不够看啦!老板这次是怎么了?
夏远航直接将手机按掉,将助理聒噪的嗓音干脆地隔绝;谁都想不到,那么寡言的夏远航,居然用了一个话这么多的助理!
拿起放在吧台边的酒杯,色泽柔净的威士忌,不加冰块,烈得正是现在他所需要的。
推开卧房的门,直直地走进去;他站在那里,狠狠地盯着墙面,举杯,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复又倒满。
满室的沉默,他的视线彷佛带着火焰般,专注而狠烈。
半晌,沉沉的低语打破了这压抑的空气。
「你怎么敢?」一字一句,像是万分辛苦从喉缝里硬迸出来。
浓烈的酒一路从喉咙烧进心里,带出苦涩的滋味,拖刺出十年前那段鲜血淋漓的过往。
「夏先生,你跟小姐的婚姻,难道到如今,还没有让你悟出什么来吗?」姚逸洲那个冰冷的特助,凉凉的语调,一直寒透入心去。
「我要见她。」无数次到医院,想要再见姚水晶一面,却总是被阻拦在外面,他有多么恨自己的无能,连心爱女人的面都见不着!他的心里、脑里全部都只有她一个,就算她说要分手,可是他不愿意,他怎么都不肯失去她,她是他此生的最爱!
「她是姚家的唯一继承人,身分高贵,你与她,中间隔着的又岂止是金钱与权力的鸿沟?你们的家世、背景、性格,还有从小到大受的教育,无一不在告诉你,你们有多么不相配,勉强在一起,后果你已经看到了。」
「我要见她。」
「何必呢?见或不见,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我,要见她。」
徐靖远似乎是叹了口气,为了他的执着。
「你想见,就见吧!」
徐徐按开的窗户,他看见了让他血液逆流的一幕。
那个让他妒忌得快要发疯的男子,将她搂在怀里;而她,一脸的平静,那种他夏远航久违的平静,没有了那无数个争吵日子里的不耐与怒火,似乎她天生,就该那样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
俊美的男子、清丽的少女,完美得像是一幅画,如一记重拳,狠狠地砸中他的后脑,眼前一片漆黑。
那天,他明白了什么叫作「不配」,更加痛彻心扉地明白了,什么叫作「绝配」。
绝望,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绝望。
就算,她说要分开;就算,她对他的一切都看不起;就算,她说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但他依然不想要放弃,勉强地同意之后,他还是想要再追回她;可是,他的坚持,对她来说,算什么?他的努力,可能在她看来就是笑话吧!于她而言,他就是一场她与他共同闹的笑话,现在笑话完结,他该识趣地退场。
他却傻得还要再来纠缠,所以姚家派了这个助理出来告诉他,什么是「现实」,什么叫「高攀」。
「厉少爷才是姚家最、最中意的女婿人选,不论家世还是背景,他们都再相配不过;姚家的门楣,不是那么好攀的,你知道吗?小姐明明知道自己不舒服,却还是在南部拚命工作,因为在她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姚氏,你想一想,一个你加上一个孩子,在小姐的心目中,比之姚氏如何?」
原来,孩子……
拳头,还能再紧下去吗?他多想,多想冲上前,狠狠地揍那个男人一顿。
这世界真是他妈的混蛋!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夏先生何不做个聪明的人?」
那一刻,他的梦算是醒过来了,彻彻底底。
回忆永远都是带着伤,尖锐的棱角拖刺而过,一片血肉模糊。
他本来,本来想着就这样算了的。
可是,再见到她,他就知道,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怎么算了?整整十年的痛苦折磨,他怎么甘心?
一杯又一杯,漂亮的酒液很快就涓滴不剩。
绝对、绝对无法原谅!
姚水晶,当年你欠我的,一分一毫都要给我还回来!
「啪」的一声,透明的玻璃杯在他掌中爆裂开来,混着鲜红的血,满地碎片。
第二章
这世上的爱情并不全然都是不美满的,至少,夏怡航的婚姻,是幸福的。
只是,幸福的女人,是不是眼里都容不下别人的未婚?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人。
「远航,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夏怡航清秀的五官变得晶莹圆润,褪去少女的青涩,她多了满足的韵味。
原本该是轻松愉悦的下午茶时间,闲闲在家待产的孕妇无事可做,泡上一杯暖暖的牛奶,将自己的弟弟Call来念一念,再惬意不过了;谁让他偏偏这段时间要回台湾,自己送上门?
夏远航盯着眼前的笔电,对姐姐的话充耳不闻。
夏怡航对自己弟弟的性格再了解不过,没有他搭腔,她一样乐得继续:「你快三十岁了吧?先不说那些年代久远的国中、高中同学,就是你哈佛的那些同学,大部份都已经结婚生子,你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这个时间,伦敦股市正好开盘,怡然入场厮杀。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忍着不说你,可并不代表我不想说。」喝口牛奶润了润嗓子,夏怡航继续,柔美的声音即使做着再俗的事情,听来也依旧让人舒服至极。
抛掉上个礼拜买入的股票,短短的几分钟,十几万英镑入帐,夏远航却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再继续大手笔地买进其它几支股票。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入股场的冲动小子,最初那种疯狂的孤注一掷,虽然为他成功地赚得第一桶金,但也是拿自己的一切在冒险。
他得感谢自己对数字方面的天赋,不论是当初似赌博一般的入市,还是现在深思熟虑之后的买卖,上天还是赋予他让人钦羡的运气。
也许,命运总是如此,拿走你最重要的之后,会再给一点别的来补偿。
因为忆及过往,他唇边带着微浅的冷意。
「夏远航,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讲话?」见弟弟那张千年不变的平静脸庞,很明显,她刚刚说了半天,某人都当耳边风了!饶是好脾气的夏怡航也有点生气了;这个弟弟,她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除了跟她老公柏凌风还能聊上一两句外,对她这个姐姐,很明显,夏远航是理都懒得理的。
真是,太不可爱了!
明明小时候的夏远航,是活泼又机灵的呀!再后来,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忆及父母的事,让夏怡航的脸色也沉了沉,就是那件事,改变了夏远航的人生。
原本绝顶天才的夏远航自我放逐堕落,怪只怪她当时年纪也太小了,而夏远航的脾气又太坏,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她根本就顾不过来;再加上后来她上了大学,繁重的课业让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而距离也越拉越大,感情变得冷淡了好多;但她心里仍然相信,弟弟还是关心她的,哪怕他后来根本连话都少说,性格越来越孤僻。
她原本以为,夏远航会这样一蹶不振的,谁知道十年前,他突然自己一个人跑到美国去读书,还动用了父母当年留给他的那笔钱。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依夏远航那种性子,怎么问都问不出来;而他那么孤僻,身边一个熟悉的朋友都没有,就连唯一有联系的钱芸心也说不清楚,所以到如今,她还不知道当年的夏远航,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决定。
她太明白,那笔钱对夏远航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父母出事之后的保险金,是父母留给他们最后的照顾与爱,夏远航的那部份,从最初就一直放在银行里,她甚至相信,他这辈子都不会碰那笔钱,哪怕,到他死的那一天。
可是他用了。
拿着那笔钱,进了大学,一路读到金融与管理博士,他从小数学就特别特别好,记忆力强得惊人,所以他在读大学的同时,还热衷于那些金钱游戏,财富以令人咂舌的速度积累;可是他的性格,却变得更加糟糕!
当初,是不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让他转变得这么迅速,阴暗冷漠的少年,转变为拚命学习赚钱的男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夏远航对姐姐带着怒气的话语还是不搭理,视线一直盯在笔电上。
「听到了。」稚嫩的男童嗓音,在一旁乖乖地回答。
夏怡航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不远处,玩变形金刚玩得很乐的小儿子,安安抬着头,一脸灿笑地对着妈妈,「安安有听到喔!」
「又关你的事?」这个小家伙最、最古灵精怪,也最让她头疼的!这次柏凌风要回台湾视查一个月,不放心她留在美国的家里,就把她一起带了过来;大儿子适逢国小短假期,所以她顺便将辰辰一起带回台湾来玩,谁知道这个小儿子知道不带他,立刻就不依了,撒坏使泼,非要跟着过来。
拗不过儿子,她只好去幼儿园帮儿子请假;谁知道,幼儿园的老师高兴得热泪汪汪的!是说,她这个小儿子到底有多坏?请假不去上课,可以让老师高兴成那样?害她当妈妈的都脸红!
跟柏凌风说,他听过就算了,依旧只会纵容着,丢脸的,却还是她!
「咚咚咚」地跑过来,那个让她头疼的小子摸着妈妈的肚子,「妈妈生气,妹妹也会不高兴的。」
倒是会心疼妹妹!这个小家伙,让人又爱又恨!她伸手,捏了捏小儿子白嫩的脸蛋,长得跟柏凌风一模一样,将来恐怕也是枚祸害!真是哀怨,生的两个儿子,都跟柏凌风一个模子印出来,没有丝毫遗传到她,希望这个女儿可以像她。
「你少气我就行了!」
「我拿变形金刚给妹妹玩。」小家伙拿着玩具来献宝,「妈妈你看,这里按一下,就立刻变变变。」
真是,太可爱、太乖了!夏怡航立刻就忘了小儿子种种的恶劣事迹,忍不住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心里是满满的甜蜜。
柏安睿很大方的将自己的玩具塞给妈妈,然后跑到夏远航的身边,赖进舅舅的怀里,甜甜地唤着:「舅舅、舅舅。」
这次夏远航倒是有了反应,伸手轻搂住那个小小的身子。
「安安最喜欢舅舅了!」柏安睿在他怀里仰起头灿然一笑,「舅舅,下次再载我出去玩,好不好?」夏远航在美国有一辆超级跑车,那个速度,安安坐过一次就爱极了!天天都念念不忘;可是妈妈总是不同意,说舅舅开车都是不要命的,原本就不对;他还要跟着,太危险了,更不对了!所以那次以后,他就没有机会再坐了。
小孩子天生就知道谁会最宠他,所以虽然安安一年难得见到夏远航几次,却跟他最为亲近,也最爱黏他;而夏远航也很宠爱自己的两个外甥,对他们的要求,通通不加思考地全部满足。
不过,夏怡航将孩子都教得很好,明明是天之骄子,却并不骄纵,对亲人,他们其实都还是乖巧而贴心的;至于对外人嘛,呃……
「好。」他喜欢安安,每次看到他的小脸,他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会变得柔软一些,那种他以为自己早已丧失的柔软。
「柏安睿!」夏怡航板起脸,唤着儿子;她不喜欢小孩子主动跟大人要求什么,这样很没有礼貌,「不准没规矩!」
安安朝妈妈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是舅舅又不是别人。」他才不会乱来呢!舅舅最疼他跟哥哥,换了别人,他还不理呢!
夏怡航被儿子的话堵住,气得牙痒痒的;谁知道夏远航还不配合她,低下头,摸着安安的小脸蛋,「安安想要什么,都可以。」
「谢谢舅舅。」他伸着手扭着身子,示意要抱抱;夏远航轻松地捞起他,安安坐在他的膝盖上,揽住舅舅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响地亲了一记。
那种带着奶香的娇软,让夏远航怔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抱住安安。
「那么喜欢小孩,就赶快自己生一个啊!」被无视掉的夏怡航,喃喃地抱怨;冷情冷性的弟弟这么宠爱自己的儿子,让她觉得心酸又心疼。
真希望弟弟也可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毕竟,他的心孤单寂寞太久了;可是,他却永远也不给别人机会走进去。
很好,现在话题又被拗回去就对了?夏远航对姐姐的固执,感到有些许头痛,是不是之前从来没有念过他,所以现在一次要全部补回来?
如果是别人,只需要一个冷眼,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平静;可是,这是他的姐姐,割舍不掉的血缘。
适时响起的手机铃声,来得刚刚好。
迅速地接起来,「夏远航。」
「夏先生,你要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你看是我给你送过去,还是……」手机那端响起的声音又迫切又带着浓浓的期望,这种期望,他一点都不陌生。
「半个小时,我去你公司。」
「好好好。」
在对方受宠若惊的声音中,他利落地挂断电话,拍了拍安安的肩膀,「舅舅有事情要去办。」
小家伙很机灵地点头,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说道:「舅舅记得要来看我喔,安安会想舅舅的。」舅舅不跟他们住在一起,要等好久才可以再见到他,真舍不得!
好乖……
「嗯。」他摸了摸外甥的脸蛋,放他滑下去。
阖上计算机,起身往外走去。
柏安睿这次非常乖巧地跟在他身旁,一直送他走出大门,还用力地挥手。
夏怡航难得看到小儿子这么听话、这么乖巧的样子,不由心思大动,朝走回厅里的儿子勾手指,「安安,来,到妈妈这里来。」
小家伙看见妈妈的笑脸,非常有危机意识地停下脚步。
「这个变形金刚给你,妹妹还太小了,不会玩这个喔!」试图用玩具来诱惑儿子。
「喔,那个。」柏安睿耸了耸肩,「我已经玩腻了,不想要了。」
什、么?
她刚刚到底在感动个什么劲?原来根本就是拿自己不想要的东西来作人情!这种事情到底是跟谁学的?最重要的是……
「你昨天才让你爸爸买给你的,今天就敢给我说玩腻了?」上万元限量版的东西,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卖,他居然敢给她说不要就不要?太恶劣了!「妈妈教过你多少次了,要学会珍惜东西,你都没有听懂是不是?」
柏安睿跑到桌边,自己倒了杯牛奶,很爽快地喝掉,然后,抬头很无辜地看着妈妈,「可是,爸爸给我的时候说过,这种东西我想要多少就给多少,随便我玩的呀!」所以,有什么好舍不得?
她要疯了,她要去杀了柏凌风那个混蛋,她辛辛苦苦地教孩子,他随手就给毁了!
安安见妈妈柔美的脸蛋变得有点凶狠,叹气地摇头,「陆致修说,女人老了脾气就会变差,原来是说妈妈呀!」
这个小家伙,根本就是……都怪柏凌风的基因不好!还有,他交的那些什么朋友、生的什么儿子?陆飞扬自己狂妄,生出来的儿子比他更嚣张!
「柏安睿,你给我过来!」
这小子,皮痒了!现在大的不在眼前,她先修理小的,哼!
夏远航的车子开到世诚,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分钟;刚刚停下,一名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立刻上前殷勤地恭候在车门边。
「夏先生,你好,我是世诚的总经理,何辉。」满脸的世故与讨好,「董事长本来要亲自下来等你的,可是刚刚出了点意外状况,所以让我先下来迎接你。」生怕这位贵客会因为董事长没有亲自来迎接他而不高兴。
夏远航表情平静地下车,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种小事,所以也无心客套,「我时间有限。」
「是,董事长说过,夏先生肯纡尊降贵来帮助我们,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何辉立刻带路,穿过大厅走到直达电梯旁,「董事长已经将你要的资料都准备妥当。」
夏远航锐利的眼眸淡淡地扫过四周,单就接待的大厅,就已经看得出来世诚现如今的状况怎样;当年的世诚也曾风光,不然也不会在台北这样的黄金地段有着一幢商业大楼。
不过,想到刚刚路过的楼层指示图,可以想见它的辉煌早已成为过去;世诚得将自己的大楼一层、一层地转租出去,只勉强留下顶楼两层,就知道它的资金有多么匮乏!因为这幢大楼的创始人,方栋梁曾经说过,这里是方家的根本,永远都不会与旁人共享。
却没有想到,几十年后自己的孙辈,只能留下两层楼。
果然世事如棋局,局局翻新。
电梯门一打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秘书,看到他们走进来,慢吞吞地放下手里补到一半的粉饼,「何经理,董事长办公室现在还有人呢!」
眼珠一转,看到站在秃顶、肥肚身边的男子,画得妖媚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喔,型男!
虽然这两年阳光花美男比较流行,但是,眼前这个十足男人味的男子,硬生生将那些什么杂七杂八的美男给比得低入尘埃里!光是看到他,就让人腿儿就有些发软。
高大的身材、深刻的五官,尤其是那双黝黑淡漠的眼眸、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质,还有那种不言不语,甚至连眼神都不必有的,静静散发的自然强大气场,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在他的身下。
再加上,眼珠随便一溜,瞧着男子身上的衣物,那种裁剪与设计还有质料,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昂贵不菲!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吸引女人?
能做秘书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看这个男子,很明显是那种非富即贵的人物,浓妆艳抹的秘书立刻绽放自己最完美的笑容,起身招呼:「这位先生是董事长的贵客吧?请在这里坐一下,我给您泡杯咖啡,您喜欢喝哪种的,我都有喔!」就算想喝她,喔喔喔,最好是想啦!她都可以提供的啦!
「Bella,要好好招待夏先生喔!」何辉巴不得有人可以替他招呼这位夏先生,天知道,从见他到现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的汗水都快湿透外套了!这位夏先生沉默寡言也算了,可是那种慑人的气势,不必言语就能让人心惊胆颤!尤其是他的眼睛,彷佛可以看透你一样,被他盯着五秒内腿不抖的人,算是胆大包天!
也许,他面对美女,会融化一点点冰山一角?
夏远航对眼前的戏码一点兴趣都没有,淡淡开口:「半个小时已经到了。」意即,如果现在不让他见到方嘉明,那么以后也不必见了。
汗水呈瀑布一样,在何辉的后背流过,不须命令,只要夏远航一个眼神,他立刻明白了。
快速地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边敲了敲,不待里面回话,立刻说道:「董事长,夏先生已经到了。」
顾不得是不是不妥当,他伸手一推,门就打了开来。
里面坐着的,除了他熟悉的董事长外,还有两个女人,两个此时对世诚而言,尤如索命罗刹的女人。
方嘉明的脸庞,早就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不是因为属下的无礼,而是,自从那两个女人进来之后,他脸上的红就没有褪下来过,变得越来越红。
「方董事长是个聪明人,我们提出来的条件非常优渥,对目前的世诚而言,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方董事长不好好把握,会很可惜。」
「走,你们给我走!」方嘉明气得不轻,年轻的脸上满满的恼怒,如果不是他年纪尚轻,真让人担心他是不是要中风了。
「利弊很明显,何必如此?」清冷的女声,不同于刚刚那道声音,带着淡淡的优雅、浅浅的冰凉,没有丝毫起伏,与方嘉明的激动形成强烈对比。
这是……那道声音,让夏远航迈开的脚步猛地一顿,然后转身,望向室内。
挺得笔直的纤细后背,乌黑的发丝整齐地盘在脑后,那是他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姚水晶。
「方董事长可以仔细看一看我们的企划书,这样可以帮助您作决定……」旁边的女子补充着,语气刻意拖缓一下,「明智的决定。」何谓明智的决定,她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你们……」方嘉明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们,「想要将我世诚吞进肚里,竟然还拿着菜单给我看,问我这种吃法满不满意?就算你们姚氏财雄势大,可这样做,未必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就真的这么欺我世诚没有反抗的能力?」
「方董事长大可不必那么激动,冷静地想一想,对大家都有好处。」曹欣将企划书摆放到方明嘉的桌面。
话已经说完,多留无益。
姚水晶起身,先礼后兵,她做事自然有自己的方式;原本,今天来见方嘉明不必她亲自来,但这是她回台湾后接手的第一个并购案,做事要求完美的性格,让她还是来了这一趟。
方嘉明的态度一点都不让她意外,这种家族企业,其实是最为保守的,将企业看得比命更重要,但也因为这样,很容易故步自封,世诚即是如此。
「那么,就不打扰了,方董事长。」曹欣有礼地点头,跟着起身。
方嘉明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今天本来很兴奋,可以请到「远」来为他处理企业危机;业界谁都知道,「远」是美国最有名也最有效率的企业管理顾问公司,专门帮助危机重重的企业东山再起;美国的UC集团、德国的ZR公司以及法国的SOM,这些企业奇迹般地再度复活,在商界就像是神话一般,而一手创造这些神话的,就是「远」。
可能最初那几家公司只是被逼到绝境,死马当活马医,选择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远」,但「远」却是凭借着这几家公司打开了局面;至于以后几年,能请到「远」,就意味着你的公司不但不会倒闭,甚至还会再创昔日的辉煌;而它也确实用自己的实力来说话,只要经它手的公司,无一不是再度崛起。
虽然「远」的抽成高得吓死人,但还有是无数的公司排着队想请他们相助,因为只要能请到他们,再大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方明嘉接手世诚以来,被里面的内部斗争搞得疲惫不堪,高层全都是叔伯、兄弟,一个都不能动,各有各的派系、各有各的利益;这么多年,一路亏下来,世诚就是连外面的壳子都已经不够看了!如果再不想办法,要嘛破产、要嘛被吞,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万般无奈之下,他透过种种关系,联系到「远」,虽然不敢奢望真的能请到他们,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远」才可以让世诚死而复生;他没有想过,「远」会同意接他家的案子,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来的竟然是「远」的大老板,夏远航!他原本以为,像他这种只在本土经营的企业,「远」最多只是派一个危机处理小组过来就足够了,毕竟以前那些跨国财团,听说「远」也只是派遣小组进驻,而这次,他何德何能,居然可以请到夏远航?
如果不是跟他联系的Peter告诉他,他完全不知道,这次请动的居然是大老板!毕竟这么多年,外界只知道「远」的老板性喜低调,从来不在媒体上曝光,所以关于他的事情,几乎都只是传闻,甚至连他的名字,大家都不清楚。
要不是这一次,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原来「远」的幕后老板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人!今天,原本他将上次夏远航吩咐他准备的资料都整理好,打算给他送过去,谁知道他竟然会亲自过来拿!除了受宠若惊,方嘉明真的再也感受不到别的情绪;他本来想要自己下楼迎接的,没有料到姚氏新上任的总经理,姚水晶会突然到访,让他措手不及。
而这个女人果然一如传言中的那么嚣张难缠,虽然美得让人屏息,却是冰冷而骄傲,气死人不偿命!难怪业内都说,姚水晶与姚逸洲的脾性相似得令人发指!今天他总算见识到了。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姚水晶笔直地走出这间办公室,表情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丝毫的起伏。
但,她没有料到,会在下一秒看到夏远航。
第三章
他就站在那里,望着她,没有情绪也没有表情,似乎在这里看到她,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她的眼眸扫过他,脚步没有停歇,直直地走过他的身边,再次地擦肩;他们早就失去了那种互相打招呼的必要,曾经的爱人分手之后,就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夏远航看着那个女人,她美丽依旧、冰冷依旧,就连骄傲都是依旧;明明看到他,却当他不存在般的视若无睹,那一瞬间,激怒了他。
抬手,在她错身而过的瞬间,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臂。
众人都吃了一惊,齐齐望向他们。
被迫停下脚步,姚水晶望着手腕间的那只大掌,那种热度透过衣料直灼入心。
「放、手!」
时光似乎倒流,那一年,他也是这般握住她、她也是如此命令他。
放手?怎么放?
夏远航冷笑着,用力一扯,拉着她走出去,按开电梯,徐徐关上的电梯门,将众人的惊呼声隔绝在外;终于,时隔十年之后,他们再度如此接近。
密闭的空间,两个人的气息。
他们静静对视,都不是多话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冷场得可以;只有姚水晶的提包里不断传来的沉沉震动声,是这个狭小空间里的唯一响动,很明显,那是她受惊不小的助理打过来的。
她也没有伸手去接。
「叮」的一声,宣告已经到达一楼,他却还是握紧她的手不放,也不动;在电梯门自动打开的瞬间,用力地按下关闭键。
姚水晶冷冷地瞪着他,既不挣扎,也不说话。
「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他的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没有。」要说的,十年前就已经说完,他是她此生不想再见的人;恨到疲惫,已经不想再恨。
他突然将她用力地压向墙上,「有时候,我真想挖出你的心来看一看,里面是不是除了冰霜,再无其它。」
记忆里折磨得他发狂的淡淡清香,那是独属于姚水晶的,他闭上眼睛都可以分辨得出来;有的东西,印入骨血,想忘都难。
姚水晶望着他,淡淡开口:「夏远航,何必呢?」十年前他就那样走开,现在这样的纠缠,算什么?「你知道我完全有能力挣开,还是放手吧!」她的身手,他应该是明白的,刚刚之所以不挣扎,只是不想太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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