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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晚成

_7 金陵雪(当代)
  那是在电梯外,他穿一件米色风衣,显得那么的颀长英挺,里面是黑色的套头毛衣同仔裤,他去按楼层,沈西西激动得想尖叫——就是那只迷人的手,她怎会认错。卓正扬的整张脸,整个身体,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光芒,和让沈西西痴迷不已的那只手臂完美地融为一体。
  她晕乎乎地同他一起到了血液科,听他的靴子蹬在地面上的声音,听见楚倩喊他卓先生,他嗯了一声,自然有小护士去通报苏医生,苏医生还有几个病人,他耐心地等着,病房附近不容许有手机信号干扰,过了一会儿他就走出科室去打电话,她故意走近他的身边,听见他对话筒那头的人说了一句话。
  “等一会儿我去接你。”
  她不知道他打给谁。但他说话时那种温柔宠溺的表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一个让他百般宠爱的女人。沈西西很清楚,卓正扬这样的男人,不会没有女朋友。她想,他的女朋友一定天真可爱得不食人间烟火,就像个洋娃娃,被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眉眼浓烈的男子,感情也一定非常浓烈。被他那样的手臂拥抱,被他那样的嘴唇亲吻,夫复何求。
  她理直气壮地给苏医生打电话约时间,以联谊的名目。苏医生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又怕自己不去,那些小护士也不好意思去,就有些为难。
  “星期四?星期四我没空,我要和我儿子还有他女朋友一起吃饭。”
  卓正扬果然是有女朋友的。沈西西更加不能放过了。
  “没关系,您可以带他们一起来,真的,人多热闹呀。”
  若是别人,苏医生肯定就拒绝了,但薛葵是沈西西的师姐,想来也不用避讳。
  “行,我和他们说一声。”
  就算这样说定了。沈西西挂上电话,高兴得原地蹦弹了几下。
  卓正扬。
  薛葵。
  这两个名字对沈西西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她自认为要的不多,她的生活,因为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而变得十分充实,她爱薛葵,也爱卓正扬,虽然一个是居高临下,一个是卑躬屈膝,出发点十分不同。她沈西西作为一个已经获得幸福的女人,希望薛葵能得到幸福,虽然她的幸福因为那个戴百达翡丽表的优质男人的出现显得有些小小的缺憾,但是残缺不也是一种美么。
  她从未如此地期待看到卓正扬的女朋友,她要站在江东方的身边,看看那个女孩子和卓正扬到底有多甜蜜,是不是比她和江东方更幸福。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沈西西简直不知道穿什么才好,临出门口了还换衣服,最终选了当初和江东方父母见面时穿的白色洋装,江东方也很喜欢她穿这套短大衣配及膝毛裙,说她像个洋娃娃,沈西西很高兴——自从她觉得卓正扬应该是喜欢天真女生以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越来越幼齿——她帮江东方选了一套同色系的衣服来搭配自己,结果两个人足足迟了十分钟才到大野料理,穿和服的服务生体贴地拉开包厢的门,其他人看起来也是刚刚入席就位,正在欢声笑语地互换信息。
  江东方和沈西西这一对夫妇,当场笑容僵住。
  江东方想的是,我明明没请薛葵啊?她怎么不请自到了?这不是添乱么。
  沈西西想的是,不可能,卓正扬的女朋友不可能是薛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事实又是如此的残酷。苏医生的身边坐着令沈西西意乱情迷的卓正扬,卓正扬身边坐着的穿咖啡色针织长衫的美女,千真万确就是薛葵。
  她的头发长了许多,发梢微微烫卷了,看上去十分动人。而卓正扬今天穿的是有银色纽扣的桃红色衬衫配英式领毛背心,这种轻佻的用色搭配,让沈西西心旌荡漾,不能自拔。
  “哎呀,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许达拍拍桌面,示意大家安静,“沈西西我就不用介绍了吧?这位帅哥是江东方,沈西西的老公,薛葵为我们实验室培养出来的栋梁。大家鼓掌。”
  鼓掌声中,薛葵便对江东方笑一笑。她的出现似乎吓坏了这个师弟,她突然想起电话里好像有他的未接来电,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问问他,结果卓正扬在桌子下面用力一握她的手,她就全忘光了。
  “这是你师弟?”
  薛葵点点头。
  “他很厉害。业务很强悍。”
  本来蒋晴的旁边给沈西西和江东方预留着位置,但沈西西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冒了一句。
  “薛师姐,你过来和我一起坐嘛。”
  薛葵刚想站起来,被卓正扬搂住了腰不许她动,一切都在桌子下面进行,暗潮翻涌,谁也看不见,她站不起来,只好对卓正扬说:“这是我师妹沈西西。我和她感情很好的。”
  卓正扬便冲沈西西笑笑。
  “那你坐到薛葵边上来。”
  这是卓正扬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圣旨颁下,沈西西立刻坐到了薛葵身边,任由江东方和蒋晴坐在了一起。她这个位置,是她有生以来最接近卓正扬的距离,但似乎又难以再接进一步。
  她依然抱着一丝幻想。但苏医生接下来的话,无情地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葵葵,你和正扬坐近一点嘛,不要挤着小沈了。”
  任是谁都听得出来,苏医生只不过是希望薛葵能够化解和男朋友第一次出现在熟人面前的尴尬,薛葵听话地朝卓正扬身边挪了挪。
  苏医生什么时候开始叫薛葵“葵葵”了?沈西西无助地望来望去,最后目光停留在楚倩身上,后者正和身边的护士姐妹们交头接耳,达成一致了就抬起头冲着薛葵暧昧地笑。
  “薛葵,你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亏得我们还一直想帮你们撮合来着,结果你闷声不响就和卓先生交往起来了,这是不是叫姻缘天注定啊?”
  “怎么不是,”许达立刻接口,“名字都妙得很,正阳和葵,天生一对。”
  卓正扬心口微微发热,并不想去纠正许达的这个错误,但是沈西西不知为何立刻脱口而出。
  “不是太阳的阳,是飞扬的扬。”
  薛葵拍拍沈西西的肩膀,发现后者僵硬得如同一座石雕。
  “还是你和江东方的名字合衬。东东西西,多有意思。”
  东东西西。沈西西朝江东方望去,他正在和蒋晴说话,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老婆在另外一头孤立无援。
  薛葵不想大家的话题停留在她和卓正扬身上,就和沈西西聊起天来。
  “沈西西,你气色真好。”
  “是吗,我觉得薛师姐你长胖了呢!”
  她知道这话是薛葵最不爱听到的,果然薛葵的笑容滞了一下,苏医生及时出来拥护薛葵。
  “我就觉得葵葵太瘦了!胖一点才好。正扬,你待会看着她,别又吃两口就不吃了。葵葵,你放心,伯母是医生,不会硬逼着你吃,但是只吃两口肯定不行。”
  许达一拍大腿:“薛葵,我是说苏医生对你那么好,原来是在培养儿媳妇啊!”
  沈西西于是去看薛葵,看薛葵对许达的话有什么妙语连珠的回答,但是薛葵只顾着为难地看着卓正扬,卓正扬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沈西西竖起了耳朵也听不见——薛葵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瞪着他,卓正扬啥也不说,满不在乎地去拿桌上的水杯,薛葵就把茶杯推得远远的,卓正扬一伸手就拿起了她的茶,一边喝还一边看着她,示威。薛葵起先还无声地用眼神谴责他,后来实在拿他没办法,就只好叹了一口气,把他的茶杯拿到自己面前来——反正彼此的口水都吃过了,换杯茶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个小插曲,除了沈西西和江东方,谁也没看到,大家都在各聊各的,诚如沈西西所说,人多热闹,大家都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聊天,只有沈西西,她一边靠着薛葵,一边靠着黄芳,一个已经被卓正扬占据了全部心思,一个又向来和她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她希望薛葵幸福,也希望卓正扬幸福,但是他们两个在一起,这种圣洁的情怀就变成了发狂的嫉妒。
  他们不应该加在一起比她和江东方幸福。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卓正扬发现薛葵的师妹对著他发怔,礼貌地报以笑容,又去同母亲说话——他是笑给薛葵的师妹看,而不是对着她沈西西笑。这让沈西西的心十分失落。
  果然。人人对于幸福,都是得陇望蜀。
  过了一会儿,寿司,刺身,荞麦面都上了桌,沈西西注意到薛葵假模假样地吃的很慢也很少,而且装精,只吃卓正扬夹给她的刺身,寿司很容易有饱腹感,大家吃吃歇歇,沈西西也觉得闷气,往后面一靠,不经意地看见卓正扬的手臂很自然地搂着薛葵的腰,薛葵系了一条腰带,他就一直玩弄着那条腰带上的金属扣,薛葵正同许达说起实验室的近况,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警示他不许胡闹,他趁势抓住她的手指,薛葵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就十分顺从地任由卓正扬同她十指相扣,又把她往他怀里搂近了一些。
  他们竟是如此的亲密,如无人之境。
  沈西西如此不掩饰自己对卓正扬和薛葵的关注,终于引起了卓正扬的注意。但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她那个方位,就回到了薛葵身上,带着微笑听她同许达斗嘴。
  她怎会不明白。她沈西西之于卓正扬,没了薛葵这个媒介,什么都不是。江东方,许达,蒋晴,黄芳,这满桌子的人,都游离于卓正扬和薛葵的世界,他们两个之间,严密无缝,谁也不能介入。
  她特意点了海鲜刺身,是这里的招牌,可是卓正扬一筷子都没动。她鼓起全身的勇气,对卓正扬说了第一句话。
  “卓先生,这北极贝很鲜美,你尝尝。”
  卓正扬没说话,或者说压根没听见她细若蚁呐的声音,还是薛葵偏过头来对沈西西解释。
  “他不能吃海鲜,过敏。”
  沈西西恨死了薛葵。这个女人凭什么了解卓正扬的一切。不,他们并不是爱的多深,他们在一起,只是因为苏医生喜欢薛葵,而卓正扬太孝顺,所以才顺从母亲的意愿和薛葵在一起,不信你看他们的衣服,压根不搭色。天底下哪有情侣穿衣服的时候不考虑到对方?
  她十分后悔,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神和一个需要救赎的灵魂谈情说爱。她怅然想起自己和江东方的妈妈处得不太好,因为婆婆对她诸多要求,尤其是看不惯江东方每天做饭给她吃,多次暗示沈西西应该学点厨艺,一个大丈夫天天下厨算什么?沈西西只当耳边风——今天能要求她做饭,明天是不是就要求她抹地了?半点都不可退让。
  正因为她觉得天底下的婆婆都是要和媳妇抢儿子的,所以她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薛葵可以如此轻易讨得苏医生的欢心,难道苏医生看不出来薛葵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和装腔作势?你看看她吃饭的样子,那种做作的表情,难道这些长辈就是喜欢这种女孩子么?
  醒醒吧,她多虚伪!虚伪!虚伪!虚伪到了让沈西西难以忍受的地步。
  许达讲个轶事。说是药理实验室毕业出去的男男女女,结婚后生的都是女儿,某某大师兄生的女儿,某某大师姐生的女儿,某某老师也生的女儿,某某虽然生的是儿子,但那是在生了小孩之后才进实验室的嘛,江东方和沈西西将来肯定也要生女儿,最好生两个,干脆就叫江南,江北,多好听。
  沈西西的舌头已经完全不听自己使唤,插了一句。
  “那你怎么不说我们实验室出去的女孩子,很多都结过两次婚。”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谶语把自己也绕了进去,她完全就是想看看薛葵和卓正扬的表情,薛葵已经吃完了,喝着茶,慢悠悠反击许达。
  “许达,你难道不记得,我们隔壁那家病毒实验室,生的都是儿子,以后做亲家真是轻松方便,走两步路就到了。生的小孩也都做生物,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一起为生物的世纪添砖加瓦吧。”
  大家就笑,完全忘记了沈西西刚才说的话,苏医生还当了真,追着问怎么会这样,薛葵解释说大概是实验室酸碱环境不同,苏医生点点头,又放了一句狠话。
  “我看这事儿也不一定,反正你们将来生了小孩,就叫卓雪,谐葵葵的姓,男女都能用,多好。”
  众人哄堂大笑,薛葵也跟着苦笑,压根不敢去看卓正扬的脸,只听见他也难得地笑出了声音,深情地捏着她的手指,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
  她茫然地想——难道卓正扬不是一心想要得到她而已么?难道他还真的打算和她生个小孩子不成。开什么玩笑。
  沈西西颓然,她同江东方还没有生孩子的打算,难道卓正扬和薛葵已经有这个打算了?难道他们打算结婚?卓正扬就这样确定薛葵是他的另一半么?会不会太草率?
  在她眼中,薛葵幸福的过了头。她不配。她要让卓正扬认清楚这个女人,是不值得他喜欢的。
  而女人一旦有了这种心思,就会自作聪明。她很快地和薛葵聊起来。
  “薛师姐,你上次不是买了一套百科全书,说是送小朋友么?他喜不喜欢?”
  薛葵心想,还真不知道呢,于是问卓正扬。
  “展开喜不喜欢那套书?”
  “喜欢得不得了。”
  苏医生也笑。
  “展开就是个小孩子,葵葵,你说的没错!可惜他出差去了,不然今天把他带来,和许达那简直是一对活宝嘛。”
  卓正扬低声嘟哝可惜展开已经有张鲲生了,薛葵听见,惩罚地拍拍他的手背。
  “不要乱说。展开小朋友喜欢那个水族店老板的女儿。”
  不然他三天两头地跑到荡漾水族店去买鱼。出差了,还把自己的水族箱交给她打理。那个小姑娘是格陵大学海洋生物专业的学生,叫游赛儿,薛葵以前也见过,是一条很阳光很朝气的美人鱼。
  沈西西见此计不成,又故意说自己结婚以来也胖了几斤,向薛葵讨教塑身的方法。薛葵劝慰她并不胖,叫她放宽心,沈西西不依不饶,她不到一米六,但是骨骼很细小,所以并不显得胖,薛葵已经说得很清楚,叫她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一个劲儿地捏薛葵的胳膊和大腿,想要找出一丝丝赘肉和脂肪。薛葵躲来躲去,笑着求饶,卓正扬难以觉察地皱了皱眉头。这些,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沈西西全部都看不见,她只想拼命地伤害薛葵。
  “薛师姐,我可想不出来你以前得过暴食症!你觉得我和你谁看起来瘦一些?”
  薛葵笑了,她回答的声音很小,只能让沈西西一个人听见而已。
  “当然是你。因为你骨头轻。”
  沈西西知道她是话里有话,那个凌厉的薛葵并没有消失,出其不意地就给了她一拳。她突然委屈地哭了起来,拉开门冲出去,江东方急忙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地安慰她。
  “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西西,不要哭了好不好?你看,本来挺高兴的,何必弄成这样……”
  “你高兴?你高兴什么高兴!”
  她有点崩溃,江东方好声好气地劝着她,她却愈发忘形起来,一巴掌拍到江东方的脸上去,江东方半晌没说话,掏出餐巾纸往她怀里一塞。
  “你就哭个够吧。哭完了,想通了,再进来。”
  她的幸福原来全是假象,瞬间分崩离析。沈西西伤心得一败涂地。
  
  房间内卓正扬同薛葵说着话。
  “你这个师妹很无聊。”
  薛葵没回答,沈西西下手有点重,捏得她真的很痛。卓正扬十分体贴地隔着衣服替她揉着,她又好气又好笑——得了吧,你这是乘机占便宜,哼。
  “她就一小孩,别大惊小怪。”
  卓正扬又凑过来对她咬耳朵。
  “干脆我们先走,去看电影。”
  薛葵一听这个就头痛。她和卓正扬交往两个星期,果然如同卓正扬说的那样,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还天天晚上看电影。
  但他哪里是看电影,简直就是以看电影为名,行咸猪手为实。不然又何必一边看一边骂恶俗,浪费他们这帮纳税人的钱,然后不看屏幕,只看她的脸,看得她不得不同他四目相对,他就示意她喂他两颗爆米花,顺势咬她的手指,或者吻得她透不过气来,亲完了还清清喉咙,故意问她刚才屏幕上都放了些什么。
  她哪里知道!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要被全城院线列为拒绝往来户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对电影工作者的极度不尊重。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恶趣味。他家那么大,想对她做什么,回去做就行了,何必非要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情意绵绵,她又不敢喊,暗地里推他,掐他,可是他大概是铜筋铁骨,她对他一点伤害也造成不了,反而他的报复又狠又准,如果不想散场的时候嘴唇又红又肿,她还是乖乖认命比较好。
  她要是知道卓正扬不肯在家里约会,是怕一时情难自禁做了出格的事情,肯定会拼命点头,每天乖乖买好票,同他看电影。
  反正也不会需要太久。热情常常难以为继,他对她的兴趣应该不会持续很长时间。那个时候她会自动自觉离开他。免得落到辛媛一样下场。
  一想到这里,她反而又眷恋起和他如此亲密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多不好。待会和大家一起走,我们去晶颐看电影。”
  “行。”
  天知道那部电影他们已经看过三遍。不过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估计卓正扬也不知道。
  
  沈西西还是回到了饭桌上,她的解释是刚才呛到芥末了,大家也就没有追问。吃完饭后,江东方表示可以送卓正扬和薛葵回家,薛葵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不用了,我们去晶颐逛逛,你送苏医生。”
  “你们走过去啊?”苏仪关切地问,“有点远呢……哦,哦,走吧走吧,散散步也挺好的,正扬,你的车怎么办?”
  “待会再回来取。”他搂着薛葵,一副要美人不要靓车也不要老娘的模样,“妈,我们走了,你路上小心,到家了打给我,我把电话调到振动。”
  沈西西看见他的奥迪停在街对面,反观江东方的标致,头一次觉得寒酸起来。江东方并没有这样的感觉,真诚地招呼着苏医生,楚倩,蒋晴三个上了车,其他人有的坐许达的车走,有的去公车站搭公汽,三三两两地就在门口分开了。
  “这么年轻就有车有房,真是好福气啊。”
  楚倩上车了之后这样赞美着,她是真心实意,她和她老公都是普通工薪阶层,还住房贷款就已经很紧张了,遑论买车,但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沈西西却觉得这话是说出来讽刺她的,于是将脸转向车外,无意中看见了先出发的卓正扬同薛葵。
  她终于发现,卓正扬和薛葵都穿着迷彩军用长靴,十指相扣也就算了,还贴的那么紧,薛葵正仰着脸同卓正扬抱怨什么,卓正扬笑着捏捏她的鼻子,两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特殊的气场——他们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沈西西一眼就能看到,甚至能看到他们的幸福满溢。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医生身上的戾气减少了这么多,原来是因为薛葵成了她的准儿媳妇。
  苏医生也看到了儿子和葵葵。她心满意足地叹息道:
  “唉,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心愿了,就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的。你也知道,现在很多女孩子又任性又骄纵,啥事不会,还自以为是个性,葵葵就不同了,温柔大方,知书达理,我就喜欢这种一直读书读出来的女孩子,背景简单,人品纯良。虽然她对家事也是一窍不通,难得她肯跟着我学。正扬虽然宠她,她也不娇气。”
  楚倩十分乖巧地附和,帮薛葵搏印象分:“那也是因为主任人够好,对薛葵就像对自己亲生女儿似的。薛葵有您这么开明的婆婆,真是走运。”
  连江东方也点点头。
  “是啊,薛师姐人真的特别好,对我们这些师弟师妹很照顾……”
  沈西西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一种出人意料的冷静状态,她回过头来看坐在后座上的苏医生,如同毒蛇一般开始吞吐信子。
  “是啊,我也很高兴薛师姐能得到幸福,你说是不是啊,蒋晴。”
  蒋晴不知道沈西西怎么会突然扯到她,但预感到了沈西西将要说的话。她脸色灰白地看看坐在她身边的苏医生,苏医生也一头雾水。
  “是啊是啊,哈哈,你们都挺关心师姐的嘛。”
  沈西西幽幽叹了一声。
  “她以前很苦的。”
  楚倩根本没弄清楚状况。
  “沈西西,你说什么呢?薛葵家境还不错,没受过什么苦……”
  “唉,我不是说这个。”沈西西完全不顾江东方震惊的脸色,“我说的是以前格陵理工的传闻……当然啦,只是传闻,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我觉得,不告诉您,似乎有点知情不报的意思,你说是不是啊,蒋晴。”
  
  回到家中,江东方还来不及换鞋,就把老婆拉到客厅里。他劲有点大,沈西西哎呦了一声。
  “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沈西西,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怎么?”
  江东方满心怒火,从未像今夜这样觉得自己娶了一个魔鬼。
  “你刚才在苏医生的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他因为开车,无法阻止沈西西的胡言乱语,心都快要痛死了,却还只能听沈西西平静地吐出那些伤害薛葵的话,到了最后,还是苏医生听不下去了,厉声命令江东方停车,她和楚倩互相搀扶着下车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蒋晴过了没多久也下车了,三个人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蒋晴告诉我的,你要找麻烦,找蒋晴去。”
  她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但却有一种淋漓尽致的痛快感觉,她终于把蒋晴告诉她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苏医生,她心目中那个单纯善良的准儿媳妇原来曾经被包养,曾经暴食,曾经是一摊烂泥也似的废物,谁都不会瞧一眼,偏偏这里却有无数的傻冒把她当作天使,这对生性洁净的沈西西来说,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你就这么恨她?要这样破坏她的名声?沈西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面目有多么的狰狞!”
  “我为什么不恨她?因为她,我像个小丑,变成了一个到处讲人是非的坏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明就爱着薛葵,”沈西西一个劲儿地捶打着江东方的胸口,“你明明就爱她!江东方,你可真有眼光!一个被包养过的贱货,你还当女神似的供在心里!”
  江东方扬起左手,沈西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起胳膊护住脸,但是江东方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她有错,是他没有教好,不能这样粗暴地对待她。
  虽然江东方的巴掌没有落到她脸上,沈西西也已经不堪承受了,她倒在沙发上,痛哭失声。江东方缓缓地在她对面坐下,决定开诚布公地和她谈一谈。
  “对,我爱过薛葵。这就是我和白纯分手的原因。但是我和你结婚并不是为了逃避这种情感。沈西西,我很看重婚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不想破坏它。”
  “你爱着薛葵来娶我,江东方,你不是东西!”
  江东方酸楚地想,她说的不无道理。
  今天晚上是个分水岭,他看清楚了自己在薛葵心中的位置,他永远都只是个师弟而已,薛葵对他永远不会有超出同门的情感,如果他能够像卓正扬那样强势,也许今天不是这样的局面,但是谁知道呢?他已经有了沈西西。他的的确确爱着沈西西,她的天真,她的不谙世事,她的迷糊,她的脆弱,她的善变,他都很清楚,也做好了一切包容的准备,但薛葵呢?薛葵坚强,独立,不需要他。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爱着薛葵,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更强大的男人要来照顾她。
  他放弃了。心甘情愿。
  “我爱你,沈西西。我曾经爱过薛葵,但那已经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想她,再也不会见她。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前对你犯下的错。”
  对于江东方的剖白,沈西西完全听不进去,她只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这种伤害不仅仅是江东方带来的,所以不能江东方一个人道歉了就算。
  “可是我不幸福!因为你爱过薛葵,所以我不可能再幸福了!我不原谅!我不原谅!”
  “你不原谅是因为你看上了卓正扬,而且你觉得薛葵配不上神一般的他。”江东方冷冷道,“沈西西,对于幸福,不要太得寸进尺。”
  他说中了沈西西心底最隐私的秘密。他不是瞎子,沈西西今天的一反常态,她一定要坐在薛葵身边,她的目光一直跟着卓正扬打转,她针对薛葵,对她又捏又掐,都是因为这个。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迷恋,就好像他不会阻止沈西西喜欢基努李维斯,喜欢裴勇俊,偶尔也容许她想象这两个大帅哥为了她争风吃醋——卓正扬只是突然离沈西西太近,让她一时间分不清楚现实和理想罢了。
  “沈西西,我刚才说的话,说过算数。从现在开始,我们应当学着彼此忠诚,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你能做到吗?你先问问你自己能不能做到!”
  他想他可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江东方立定决心却做不到的事情。
  “我可以。”
第十六章
  “卓正扬。”
  薛葵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卓正扬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嘘。”他竖起食指抵在薛葵唇间,表情非常严肃,“看电影要保持安静。”
  银幕上光影交错,映得两个人的脸一片斑驳,卓正扬见薛葵真的安静了几秒,便又不怀好意地贴近她娇嫩的唇瓣——
  “卓正扬!”
  薛葵捂住他的嘴,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们有两张票。”
  “我知道。”
  “那为什么我们要挤在一张座位上?”薛葵从他的外套里露出个脑袋,焦躁地挪动着身体,奈何他的手臂如同铁链一般箍着她腰,牢牢地将她安放在他的大腿上,还迫使她的面颊贴紧他的胸口,“万一遇到熟人……”
  得了吧。这部闷死人的法国文艺片,票房一片惨淡,整个电影院里零零散散地上座率不足百分之十,他们两个周围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吻到浑然忘我也没人注意。
  “不要乱动。”他的舌头挤进她的唇间,灵活而热情地挑逗着,薛葵一下子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紧紧地攥住双拳,免得失去意识。
  他的亲吻一如既往地让她意乱情迷。她无法判断这越来越急的心跳声属于自己还是卓正扬。
  她胆颤心惊,怕卓正扬的热度过去了,自己还沉溺其中,他手段太高明,看看辛媛就知道她的下场会是怎样。
  也许她会成为第二个辛媛,变作怨妇去纠缠他的下一个女人。周而复始,永坠轮回。
  她突然想起展开知道她和卓正扬开始交往时的那个表情,震惊得如同看见外星人降临,疯狂扫射地球人,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老房子着火啦,立刻远离火灾现场,逃往上海出差,完全是拒绝接受挚友新欢的态度,也难怪,他和卓正扬这么多年形影不离,突然插进来一个女人,实在难以招架。
  而她这所老房子熊熊燃烧,大概在展开回来之前就会烧成灰烬了,让风一吹,毫无痕迹。那时候又会是谁被带到电影院来,同他耳鬓厮磨?
  “我们走吧。”卓正扬轻轻蹭着薛葵的鼻尖,听着她的呼吸声,无比渴望把她带回家去,“回我家。好不好?”
  “嗯?”薛葵自他颈窝处抬起头,完全不曾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是要把她吃干抹净,一双眼睛水雾蒙蒙地望着他,“不看了?”
  他失笑——他们哪里看过这部电影?他们的亲吻比男女主角还多。
  思索了一会儿他又坚决地摇头,摸摸她的头发。
  “算了,还是继续看吧。”
  他想,不能叫她继续坐自己腿上了。于是放她下来,坐回自己的座位,薛葵瞪了他一眼,溜到离他五个座位远的地方坐下,这时候苏仪来电,他接起来听母亲说了几句,就远远地递给薛葵。薛葵看他,他扬扬手里的电话——那意思是,妈妈要和你说话——薛葵担心他耍诈,侧身抢了电话又赶紧缩回座位上,贴着耳朵嗯嗯了两声,继而捂住话筒,对卓正扬示意自己要出去接。
  卓正扬就只好一个人面对银幕上的恶俗镜头。他不爱吃爆米花不爱喝可乐更加不爱看电影,薛葵不在身边,让他觉得兴趣索然。虽然她只是出去了半分钟不到,对他来说就好像半个世纪那么长。他百无聊赖地站起来,出去找薛葵。自己都觉得好笑——在薛葵面前,他卓正扬怎么变成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了?
  薛葵正站在大堂里同苏仪通话。
  “嗯,好的。……嗯。您别这样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嗯,拜拜。”
  她收线,转过身来就看见眼神仿佛在控诉她遗弃的卓正扬。
  “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妈可真喜欢你。”明摆着大吃飞醋。
  “什么呀。苏医生说,血液科有个麻醉师的小孩要报考格陵理工的生物系,看我能不能提供一些导师资料。我周末要和她一起回学校。”
  卓正扬有些别扭。他们交往了两个星期,她还是改不过口。
  “薛葵。不许再叫她苏医生。叫她妈妈。”
  “不要开玩笑!”
  他想他可能又吓着她了。
  “那就叫她苏阿姨。”
  她怀疑地看着他,一只手指住他的鼻子。
  “这是谈判策略,对不对?”
  他哈哈大笑,搂住她的肩膀。
  “不看电影了,我们走吧。”
  
  两人从电影院出来,慢慢走回大野料理去拿车,薛葵一边走一边看路边的橱窗,卓正扬就陪着她看,走走停停的,没多大一会儿,他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再走过半条街,他已经可以确定这种不对劲因何而起。
  如果不是他们今天提前从影院出来,恐怕还发现不了,他低头扬起嘴角,自嘲——他不知道自己的警惕性竟然退步了这么多。
  “卓正扬,你看那件衣服。”薛葵拽拽他的袖子,“……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笑我自己变迟钝了。你想要么?那就进去买。”
  “不是,我只是想说盘雪一直想要一件这种颜色的修身短外套,配仔裤长靴。”她拉住卓正扬,不让他走进店里去,继而拿出手机拍照,“新货上柜,照张相回去给她鉴定。你帮我看着,万一店员以为是我商业间谍,冲出来殴打我,你要帮我挡。”
  每次都这样。他想要给她买点什么,她总是四两拨千斤地糊弄过去,作为男人给女朋友买东西不是天经地义么,尤其是他现在对薛葵的宠溺,已经到了恨不得能够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送给她的程度,只要她指指天空说好啊,我要那一颗。可是她好像生怕和他有钱银瓜葛,总是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清心寡欲到了极点,就是吃饭看戏,也坚持。那双靴子还是他花言巧语地骗她说是托张鲲生弄来,不用分文,她才肯穿。他觉得奇怪,她做技术员的工资不应该能够应付这么大的花销。
  薛葵对于他的疑问是这样四两拨千斤的。
  “说出来你不要不相信。我曾经中过彩票三等奖。”
  他怎么可能相信。但是薛葵笑而不答,只说钱很够用。他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他载她上下班,她会付汽油费。
  其实薛葵也很焦躁。和卓正扬交往以来,她平时省吃俭用存的那点钱已经花掉了一半。
  两个星期而已啊,她可是攒了三四年。从卓正扬吃苏眉那一次开始,她就应该了解到他的衣食住行全是要最好的,她根本没法跟上他的脚步。薛家的家训是宁可没饭吃,不可欠人钱,女孩子要经济独立,尤其是在男朋友面前,所以她从来不要卓正扬的东西,也不使用信用卡,每天取一千块现金放在身上,再眼睁睁地看它一张张地飞走——现在光是吃饭和看戏,已经让她荷包大伤,万一哪天积蓄花光了,她总不能伸手向薛海光要钱拍拖吧?
  等卓正扬对她失去兴趣,那可真是惨绝人寰的人财两空啊。
  她拍完照,叹了一口气。不行,她得和卓正扬谈谈,不能老是花钱如流水般地约会。她拉拉站在一边沉思的卓正扬:“走吧。”
  卓正扬是非常想把薛葵拉进去,然后命令她选衣服,他付钱,如果她不肯,他们就一直呆到打烊为止,可是今天不行。他还有点别的事情必须先处理。
  两个人慢吞吞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回到大野料理附近,卓正扬把薛葵领到车前,让她上车,然后打开音响,锁上车门。
  “在车上等我。”
  薛葵手放在车窗上,从后视镜里看见卓正扬大步地朝他们身后的一辆出租车走去,她不明所以地探头出去想要看个清楚,但是一个滑直排轮的小男生呼啸而过,停在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拽着一只白色气球。
  “嗨,美女。送给你。”
  薛葵看见那气球上的画和字,立刻缩回头,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车窗升起来。
  “多谢。不要。”
  那小孩才不管这么多,直接把气球从车窗塞了进来,便滑走了。而另一边的卓正扬也拦住了刚刚载上客的出租车,敲敲后座车窗。
  “下车。”
  司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他们。
  “喂,怎么回事。”
  那乘客兀自镇定地说:“没事,开车。我不认识他。”
  “这可奇了,那你跟踪我干什么。”卓正扬从车窗里伸进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或者我把你从车窗拉出来,或者你自己走出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和力气。”
  司机决定不参与这件事情,一个劲地叫那人赶快离开自己的车子,卓正扬把那人连拖带拽地拉下来,他还非常强硬地指责卓正扬侵犯他的公民权,直到卓正扬强行打开他的包,拿出数位相机及名片夹,他才举起手示意卓正扬他并没有任何恶意。
  “冷静,冷静。卓先生,我有侦探执照。大家都是混口饭吃……”
  卓正扬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立刻将相机狠狠砸碎。他制住了那人的脖颈,低声怒喝。
  “是谁雇佣你来跟踪我们。”
  喉骨快要被捏碎的私家侦探开始觉得自己不应该接这笔生意。面前这个男人很明显是军旅出身,擒拿手法实在不好对付。他跟踪这对恋人也有一段时间,他们和其他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眼中只有彼此,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他也得以拍了许多香艳刺激的照片交差,今天他们提前从电影院出来,他应该按兵不动,直接到大野料理附近堵他们,一时的失误,结果就被逮住了。
  不过即使现在穿帮,他也已经收到了很大一笔赏金,够了。而卓正扬这个人——还是不惹为妙。
  “嘿,卓先生,我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你女朋友的父亲,年纪上差不多,而且表现的非常在意她同你的交往。不过像卓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他实在不应该太担心……”
  卓正扬明白了。他松开制住私家侦探的手,甚至还帮他整了整衣领,咧嘴一笑,笑得非常冷酷。
  “多谢提示。另外请转告你的同行,所有人,如果觉得自己的生命很轻贱,尽管来跟踪我和我女朋友。我卓正扬说的出,做得到。”
  
  卓正扬朝自己的车走过去,心里盘算着怎样对薛葵解释——他担心她已经从后视镜里都看见了。
  他非常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连这种蹩脚的跟踪手法都没能马上识破。他上车,看见薛葵拿着一只气球,呆坐着,后者看见他进来了,立刻用指甲把气球掐爆。
  “你……”她总不至于连个气球也要趁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买吧?
  “我没有下车。”薛葵有点语无伦次,但在卓正扬看来是心虚,“我,我就是买了个气球,还爆掉了。”
  她把气球的残骸紧紧捏在手心里,那上面画了一朵向日葵,还写着好久不见四个字,没有题头,没有落款,但她知道这是谁发出的夺命问候。
  以前何祺华总是会趁她睡着的时候,把整个天花板都飘满气球,等她醒了,就坐在床上,拿记号笔来画上一朵朵的向日葵,画到最后何祺华也会参与进来,帮她画满整个屋子,那个时候太空虚,对于这种无聊的游戏竟然乐此不疲。
  现在他是用这个气球告诉她,他回来了。
  薛葵本来想和卓正扬商量一下,以后不要天天去饭店吃饭,如有必要,她可以学烧菜——自己做总比外面吃便宜——但是现在她哪里还有心思说这个。
  何祺华的出现,让她很困扰。她不知道何祺华是否还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也不清楚自己能给他什么。
  因为都存了心事,所以这次卓正扬开车送薛葵回家,两人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卓正扬一反常态地一定要把她送上楼,薛葵只肯让他站在门外面,让他看着自己把钥匙插进锁孔,十分安全,下一秒就能进门。
  “盘雪在呢,你进去不太好。”
  “行,那我走了。”卓正扬亲亲她的额头,“你晚上不要到处跑。”
  “都这么晚了,我跑去哪里。我又没有梦游症。”她咕哝了一句,卓正扬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葵。对不起。”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薛葵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这么亲密的碰触立刻让薛葵警觉起来。
  “什么?……等一下!不要在这里欺负我,盘雪会听见的!”
  她低声喝止,大力把卓正扬推开,打开门冲进去,立刻关上。盘雪正在客厅里上网,笑得一脸诡异。门上又传来笃笃笃三下叩声。
  “明天早上来接你。晚安。”
  靴子踩得地面山响,渐渐远去,卓正扬下楼了。薛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解开外套,又把手中的气球残骸扔在门后的垃圾桶里。
  “我们的门真的很薄。”盘雪坏笑着说,“不过再薄也比不上你的脸薄。薛葵,你的脸红得就快烧起来啦。”
  真是奇怪,薛葵和卓正扬谈了两个星期的恋爱——到底他们两个是不是都全无恋爱经验——每天晚上薛葵都是红粉绯绯的一张脸回来,仿佛小姑娘情窦初开似的,也太浓情蜜意了吧?
  薛葵拿出手机递给她——要想堵住盘雪的嘴,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这是我今天在专卖店看到的新款冬装,是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那种款式?”
  “就是这个颜色!配我的暗金色长靴最好了,喂,薛葵同志,你周末有没有空应酬我一下,陪我去逛街?”
  “对不起,我没空,我要陪苏……苏阿姨去格陵理工。”
  盘雪一下子泄了气。
  “唉,未来婆婆出马,我哪有竞争力。可是你不陪我,我很没有心思去逛街。”
  “改天吧,好不好?”薛葵摩挲着盘雪的背,哄着她,“我一定会陪你去。而且你想想,现在刚上市,肯定不打折,我们等耶诞夜打折的时候再去买,好不好?”
  “耶诞夜,哼,你肯定陪卓正扬啦。”盘雪一边翻看着薛葵手机里的相册,一边不满地朝好友抱怨,翻着翻着她觉得十分奇怪。
  “咦,薛葵,为什么你的手机里面净是一些花花草草,爸爸妈妈的照片?你和卓正扬都不拍照的?”
  薛葵一愣。再想一想,的确。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耽于肉欲的快乐,从来没有拍过照。好像有一次她到楼下去等卓正扬的车,卓正扬在车上给她拍了一张,她也没看照的如何,倒是卓正扬说要用来做手机桌面,但是她不太确定,因为没看过。她不是那种会拿着男朋友的手机翻看隐私的人。
  “你以为我们是十七八岁,还要把大头照贴满全身以示私有不成。”
  “这是情趣吧?是不是卓正扬不太上相?据说这生活里的帅哥一般都不上相。”盘雪继续翻看她的手机,薛葵也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内容,就任由她胡闹,盘雪一边看一边叹气,“短信也只有两三条,千篇一律的‘我在楼下了。’‘我到了。’——就这些报平安的短信啊?”
  “总不能报平安还打电话。很贵。”
  盘雪对她的不解风情翻了个白眼,继续看。
  “通讯记录倒是很多,全是卓正扬,卓正扬,卓正扬……这就是他在你手机里的代号?”
  “不然?”
  “你们总该互相有个昵称吧?猫猫狗狗什么的。”
  薛葵摇摇头,想把电话从盘雪手里拿过来。
  “人老了,没有这么多花哨。盘雪同志,这所有的浪漫情结,就留待你谈恋爱的时候一一实现。”
  “哎,不是,薛葵,做人要积极向上。谈恋爱应该会使一个人变年轻,但我反而觉得你这两个星期简直好像老了十岁。”
  薛葵心想,你试试一个星期花几千块,不加速衰老才怪。
  “对了,我想我们这栋楼又有个灰姑娘要出阁了。今天有辆加长宾利向我问路呢。当然啦,还是你的奥迪比较酷。”
  加长宾利。
  “你有没有注意车牌?”
  “没注意。好像是京字头的。京什么的。”
  京 。薛葵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车。他竟然已经找上门来了。挂着以她的名字缩写和生日数字为车牌的加长宾利,本来是要送给她的订婚礼物。
  她觉得厌烦。何必这样偷偷摸摸。为何不正大光明地出来和她讲清楚?是否他仍然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不堪一击的薛葵,所以要对她进行精神虐待?
  电话响了,盘雪打趣道:“卓正扬报平安来啦。”
  薛葵看了看来电显示。
  “不是,是我师弟。喂?江东方吗?”
  盘雪继续上网,足足有三分钟,她没有听见薛葵说任何话。还以为她已经挂了呢,再一看她,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卡白,扶着桌子。
  “薛葵?你没事吧?”
  薛葵没有听见盘雪关切的询问。她仍在听。又足足过了五分钟,她才用六个字结束了这场谈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不。我绝不原谅。”
  盘雪从来没有听过薛葵如此冷酷的声音,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
  “没什么。”
  挂上电话的薛葵立刻去卫生间洗脸,她把暖水瓶里的水倒出来,恍神中全倒在了水池里,她又去拿脸盘,拧开水龙头接水,接了一盆冷水,把手浸进去,搓了两把毛巾。
  “喂,薛葵,我先睡啦,你待会出来的时候记得关灯。”
  “好。”
  “唉,你有专车接送,可以睡懒觉。我不先睡明天怎么赶班车……等一下,等一下,薛葵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要让卓正扬也送我,他那张扑克脸……完了完了,我怎么还是老说错话啊。唉,我果然不适合同蜜运女生多来往。”
  “好。”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尝试着露出一个笑容。她明天还要去见卓正扬,还有苏医生,也许何祺华也会出现,还有很多很多人,她得笑,笑得无懈可击才行。
  
  辛媛接到了卓正扬的电话。她将电话放在车载会议桌上,按下免提键。
  “嗨,卓先生。”
  “他是不是到了格陵。”
  辛媛抬眼望了望坐在她对面的何祺华。
  “是。”
  何祺华翘着腿,手指敲击着桌面。
  “正扬。我老了。我要退休了。我愿意用整个远星来换葵葵。”
  话筒那边传来卓正扬第一反应下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是我的。”
  他挂断了电话。
第十七章(上)
  魏主任知道薛葵最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辆奥迪风雨无阻,来往接送,那柴可夫斯基还是卓红莉无比矜贵的大侄子卓正扬。不过枪打出头鸟,他可不敢做第一个向卓红莉汇报八卦的人——谁知道卓红莉对于薛葵和她侄子交往持何种态度,万一是不赞成,万一要棒打鸳鸯,那他魏国栋岂不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所以一方面要对薛葵倍加关爱,一方面又要在卓红莉面前装聋扮哑。他最近对薛葵已经完全出于一种培养接班人的热忱,做足十分提携她,兼之把她当作小辈而非下属般亲近,一刹那薛葵又成了药理所的叱咤红人,她深知这都是托卓正扬的福,自觉不值得抬爱,但雷霆雨露,皆是皇恩,魏主任的一片赤诚,薛葵收是收到了,但能不能报答,又是两回事。
  星期五魏主任照例十点多才到药理所,先去收发室拿格陵晚报,结果就看到了寄给薛葵的一个长扁礼盒,掂掂分量,摇摇听听,好像是衣物,于是亲自送到实验室去给薛葵。薛葵却不在,原来谢伊夫所长召开临时会议,刚刚散会,他又热心地跑到会议室,在众人面前把礼盒亲手交给薛葵。
  “小薛呀,你的礼盒,我帮你拿过来了。”
  薛葵接住,上头又是什么都没写,只有她的名字,她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卓正扬把昨天那件衣服买下来了吧。魏主任反正闲着,背着手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其他同事包括盘雪在内也起哄,让薛葵当着大家的面拆,薛葵只好笑着摊摊手。
  “这件衣服恐怕是盘雪心仪的那一件。”
  盘雪瞪大了眼睛。
  “薛葵你不要吓我啊,这卓正扬总不至于把你追到手了还来个曲线救国吧。”
  “就是就是,怎么着,只曲线盘雪,不曲线我们?至少请大家吃个饭嘛!我们要求也不高,大富贵就行。”
  “这要求还真不高……”薛葵正在撕包装纸的动作突然停住,甩了甩手,抬起头,四周看了一下,“包得也太严实了,谁有剪刀?”
  倒没有人自告奋勇地过来帮忙撕扯,而是魏主任无比慈祥地把自己的瑞士军刀第一时间贡献出来,薛葵说了声谢谢,还没割上去呢,先伤着了手,一串血珠子涌出来,她哎呀一声,丢了利器,盘雪赶紧扯了两三张纸巾帮她止血,好在所里酒精棉球,碘酒什么的都有,立刻消毒,包扎好,薛葵小心翼翼地翘着受伤的无名指,把礼盒推到一边去,表情十分厌烦。
  “不拆了。”
  主角受了伤,再多事的人也不会想要看礼盒里是什么,众人呆了一会儿,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薛葵何时把礼盒带走了,也没有人注意。
  她把礼盒拿进自己的实验间,关上门,抵住,然后轻而易举地将礼盒拆开。果不其然,里面躺着一条十分眼熟的缎面婚服,奶白色的缀花蓓蕾簇拥在胸口,附网面头纱同一对蕾丝手套,左手无名指上套住一只极其奢侈而高调的粉红钻戒,攒着一圈宝石,戒面有一颗榛子那么大。
  只有何祺华会做这种无聊事。卓正扬不会随便买礼物。他十分严谨,不会心血来潮讨好她。
  薛葵嘴角噙住一丝冷笑,将婚纱展开,触感依然很流滑,如水银般泻到地面上去,若不是手指受伤,她倒很想试试那戒指大小——她现在的戒围比当年小了半号,不知何祺华是不是细心到连这个也没漏过。
  礼盒过大,实在引人注意,她扯了只大号垃圾袋把衣服揉成一团扔进去,准备下班的时候带走——如果何祺华认为她的十年蛰伏是一种逃避,那就痛痛快快地来个了断吧。
  
  “你今天晚上不要来接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薛葵对卓正扬说,“我大舅来格陵了,我得去见他。”
  沈玉龙到格陵,当然是迎接何祺华圣驾。但是卓正扬不打算问。如果薛葵想说,她会自己讲出来,不需要他强迫。除了顺从地让他亲吻抚摸之外,其他方面,她一向寸步不让,但又婉转到让你觉得她的种种行为不是出于倔强心理,纯粹都是你自作自受。
  所以她要,他就,她不要礼物,他就什么也不送。虽然这样有时候会让他觉得肝火上升——这和基督山不在仇人家中吃一粒盐,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将来可以爱憎分明。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她交往必须要保持如此亲密而又疏远的距离。
  交往以来她提出来的唯一一个要求,也不过就是今天中午自己跑到卓开门口,站着等他,他出来的时候,热情地挥着受了伤的手,说好想吃牛腩粉,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挽住他的胳膊,死拉活拽地上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到了格陵大学,窜进附近小巷子里一家没有店名但有狂多吃客的米粉铺,直接对坐在窗口一排吃的极香的人说麻烦让让,让让,硬是挤出两个位置来,欢天喜地坐下,叫老板来两份牛腩粉加蛋。
  他知道这种小巷子里常常藏着老饕名店,一尝之下,果然名不虚传,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由着她的性子多来这种食档,而不是看她在高档优雅的餐厅里,对住满满一碟香茅银鳕犯愁,吃,不喜欢,不吃,太浪费。
  “唉,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种应酬。”薛葵瞪住碟子里的鸡蛋,用筷子一阵猛戳,“好烦,又不得不去。”
  她并不希望卓正扬在生物科技附近呆太久。否则收到礼物的事情一定会传到他耳中。未下班前盘雪还来探望了几次她的伤势,全然不是要讨要礼物的模样,反而是对于自己又妨碍到蜜运情侣十分灰心,她好生安慰了一阵子,盘雪才放下心中重担,把衣服的事情忘个精光。米粉铺是她能想到的最远食府,又平价又好吃。等到了之后她才想起这里环境嘈杂,卫生马虎,更加没有停车场,卓正扬恐怕不会喜欢,但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尝过几口之后大赞美味妙不可言,她当北方人不太能吃辣呢,没想到卓正扬还加了许多辣椒,大汗淋漓地脱了外套,还要求她一定要吃完。他从来不说假话,她又想起两人过去也曾在实惠吃过饭,可见卓正扬并不是身骄肉贵的人。但为什么交往以来都去一些高档餐厅呢?
  薛葵若知道卓正扬的本意只是希望能够用各种珍馐美味尽快地解决她的节食问题,肯定要为瘪瘪的荷包大哭一场——完全就是沟通有问题嘛。
  她今天去见沈玉龙,意在何祺华,她想她总得和何祺华谈一次。这种敌暗我明的局势,她不喜欢。以前的何祺华吃软不吃硬,固执多疑,又老谋深算,但十年以后,什么都有可能改变,今天晚上只好见机行事。
  “我知道你讨厌。”他想起她同辛媛逛街那一次,也在他面前下意识地抱怨过,“我陪你去。”
  薛葵咬着筷子,有些为难。
  “可是你以什么身份去?我还没告诉家里人我们的事情。”
  啊?她的便宜都快被他占光了,原来他还只是地下情人?真是佛都有火。
  卓正扬放下筷子,从外套里拿名片夹,他记得应该有一张薛海光的名片。
  “喔,找到了。”他开始拨打薛海光的手机号码,“我来告诉他。”
  “别别别。”薛葵赶紧伸手去夺卓正扬的手机,“别吓他,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你……”
  完蛋,一不小心说了真话。
  卓正扬完全愣住,一副“明明我是万人迷为何还有 ”的不解表情。
  “为什么?”
  薛葵也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乃是因为你不够放得开?
  她眼巴巴地望着卓正扬,用眼神哀求他不要打电话给薛海光告诉他这个噩耗,她简直可以想象薛老爹肯定会第一时间被雷飞到火星上去:“这个,大概和眼缘有关……”
  卓正扬把手机放在桌上。
  “等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再打给他。”
  “不行,我……”
  她一句话没说完,瞟见卓正扬的手机桌面,短发微笑的女子,果然是她的照片。她悄悄地拿起他的手机,这应该是他来接她上班的时候照的,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笑得如此富足,仿佛只要看着卓正扬出现就已经幸福满满,所有的起床气都烟消云散。
  卓正扬哪里知道她这么多心思,任由她把玩自己的电话,埋头继续吃面。这种感觉真是奇妙,薛葵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他缩小了藏在电话里贴身携带,甜蜜而安全。她是极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感恩的人,而这事情若是卓正扬做出来的,便有了蝴蝶效应,暴风一般席卷全身,全然领悟面前这人一直坚持不懈地敲着她的心门,时急时缓,绝不停歇,一直要敲到她肯开门为止。
  她怎能如此的不体谅。
  卓正扬已经吃完,见薛葵面前的一碗牛腩粉几乎没有动,便敲敲桌面。
  “别玩了,好好吃饭。”
  薛葵乖乖地把电话放回他的口袋里,笑着望入他瞳仁深处,一张小脸盈满爱意。
  “我今天晚上应酬完他们,陪你看九点半的电影好不好?”
  这可是她头一次主动提出陪他“看电影”。但是卓正扬并不想冒险。他同张鲲生打过招呼,而张鲲生建议他未能确定安全之前,最好不要再去这种公众场合做出一些太亲昵的举动。
  “你到家之后打给我。”他答非所问,“其实电影一点也不好看。”
  这小女子眼中的羞怯立刻转为不解,又变作平静的了然,不过这了然,大概不是他的本意。
  “知道了。我马上就吃完。”
  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食物,吃饭落于人后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卓正扬知道她是不愿意让人等,夺她的筷子,叫她慢慢吃,反正他中午没有事情,她置若罔闻地大口饮汤,结果有点呛住,抬起眼睛找纸巾,突然看见窗外有个女孩子敞着风衣,低头走路,而她身后跟着一个最多十五六岁的小男生,手里拿着一把伞,慢慢地靠近她。
  薛葵都已经看见伞下的镊子了,立刻站起来,但下一秒她就被卓正扬按回座位。卓正扬把外套交给薛葵保管,自己快步走出店铺,拦住小偷,从他手里拿回钱包,递给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孩子,女孩子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笑容灿烂,拼命对卓正扬道谢。
  可是在薛葵看来,那女孩子的笑容不是因为钱包失而复得,而是因为帮她出头的是个帅哥——看她不停地道谢,还拿出手机讨要电话号码,难道不是为了结识他?
  她什么也不想吃了。匆匆结了帐,拿着卓正扬的外套走到店门口,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孩子仍然缠住卓正扬说话,恨不得立刻上前表明自己才是卓正扬的正牌女友,喝退所有莺莺燕燕——一瞬间她失望得简直想哭:原来我也有嫉妒心。那又有何立场记恨沈西西的恶毒。
  “真的很感谢啊。我的钱包里不仅有钱还有银行卡学生证身份证什么的,要是掉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现在哪里还有人肯见义勇为,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客气。”要换在平时,卓正扬一早转身走人,但是他想拖延点时间,让薛葵没有负担地慢慢地把饭吃完,“下次走路注意点。”
  “嗨,我平时可注意了,就是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女孩子一句话没说完,后面追上来一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气喘吁吁地一拍她的肩膀。
  “老婆,你跑那么快干嘛?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别生气啦。”
  “我在和恩人说话,怎么接电话啊!”那女孩子对住老公把眼一瞪,又对卓正扬十分感谢地微笑,“总之谢谢啦!呃,那边是不是你女朋友?那我们先走了……还不快走,讨厌死你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被偷了?那小偷呢?竟然敢偷我老婆的钱包,不想活了,我要打死他。”
  “得了得了,反正已经没事,咱们快去吃饭吧。”
  她娇嗔着挽住老公的手,两人亲密地一起走掉了,卓正扬转身看见薛葵拿着他的外套站在熬制牛腩汤的大锅旁边,端的是肤如凝脂,眉眼分明,活脱脱一副生招牌似的。
  “呵,米粉西施。”他捏捏她的脸蛋,拿过外套,自然地牵住她,“吃好了?”
  她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弯下腰去系鞋带,声音轻微带点颤音。
  “等一下,我鞋带散了。”
  她也会因为爱而患得患失,又怎能对江东方的坦白及道歉说出绝不原谅的话来。她有什么资格。
  
  他开车总是全神贯注。薛葵靠在椅背上,入神地看着卓正扬的侧面。她喜欢他黑鸦鸦的头发,喜欢他无意识地抿着嘴,喜欢他毛绒绒的衣领里露出的半截脖颈,也喜欢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臂,他做什么都专心致志,无论开车,还是制图,或者在厨房里做那蹩脚的隔水蒸蛋,这种认真的态度,对大部分的女性都有着超强的杀伤力。
  “看什么。”卓正扬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得嘴角上翘,但仍专注于路面交通,没有去看她。
  “你最近都没有抽烟。”
  “戒了。”她身体不太好,他就避免在她身边抽烟,要知道吸二手烟的危害比吸烟者本身伤害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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