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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晚成

_8 金陵雪(当代)
  薛葵并不知道这一层,只想这人还真是有自制力,说戒就戒。从她出生起薛海光一直嚷着要戒烟,到现在依然每天半包。她叹了一口气,想起另外一件轶事。
  “以前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爸爸总是让妈妈坐副驾驶位。无论我怎么任性撒娇,也只能坐后面。每次我都气得要命,说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坐这个位子,谁也不许和我抢。不过下一次总是被撵到后座上,真是讨厌。现在终于可以坐在你旁边……”
  这句话引得卓正扬看了她一眼。
  “我暂时还不想结婚。”
  薛葵一愣。她只是把童年的趣事拿出来说笑,并没有任何催婚的暗示,卓正扬何必这样回答。
  但他这个回答,又未免太伤人。
  她的心慢慢地缩在了一起,缩得很紧很紧。
  “不要慌,我还没说完。现在想想,能够坐副驾驶的人,和司机的关系一定很亲密。但遇到车祸,死亡率又是最高。真的很没意思。”
  沈玉芳就是坐在冯慧珍的副驾驶座上而出了事,她怎么能忘记。
  卓正扬眸色一沉,不想回应她这么尖刻的话题,直接把车开到一边停下来。他没法在行驶途中和她讲道理。那样才是对她生命的不尊重。
  “为什么哭。”
  “什么?”薛葵下意识地否认,“我没哭。你看我的眼睛。”
  “你系鞋带的时候掉眼泪。”他一针见血,“薛葵,我不聋不瞎不哑,听得到也看得到,难道关心你,你还要撒谎。”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薛葵深吸一口气,大方坦承。
  “我难受。我难受所以掉了两滴眼泪,这样又如何?我不是只会笑,卓正扬,我偶尔也会哭,抱歉让你受惊。”
  她的语带讥讽气得他一拍方向盘——又是这样,仿佛他的关心只是多此一举。他早就想和她吵一架,把事情都摊开来讲,问问清楚到底在她心里他算什么?可是看见她紧紧锁起眉头,眼中充满无奈,悲哀和倔强,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住她的手。
  “你不需要勉强去见何祺华。我来和他谈。”
  他怎么知道何祺华到了格陵?薛葵虽然知道卓正扬洒脱,绝不会计较何祺华的事情,但毕竟还是有些自尊,于是立刻强硬回绝。
  “你不要管这件事情。”
  卓正扬咬紧牙关。这是交往以来她头一次以倔强的姿态来拒绝他的好意,连掩饰一下都不屑。
  “好。随便你。”
第十七章(中)
  沈玉龙最近有点烦。他一直避免摄入过多油脂,但肚子还是越来越大,医生说上了年纪的人难免堆积脂肪,要多做运动,但他哪有时间,全副心血已经投入在事业上,不眠不休。幸好他的付出没有白费,姬水玉龙的生意蒸蒸日上,冯慧珍一年多没犯毛病,独子沈乐天又即将学成归国,要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葵葵。
  唉。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不结婚?可是因为青春年少时的自暴自弃而自卑?
  每每想到这一层,他就对身边这个刚刚进来坐下的外甥女充满怜爱。虽然他不知道薛葵的暴食症结所在,但他一向觉得女人么,书读得越多,感情越脆弱,越爱钻牛角尖。冯慧珍和沈玉龙刚刚结婚的时候也是个文文静静的知识分子,读书人和二流子的婚姻谁都不看好,偏偏她就是认定了沈玉龙,体贴关怀的不得了,没钱也死心塌地跟着他,可是自从丈夫发家之后,冯慧珍就开始疑神疑鬼,认定他敛聚不义之财,在外搞七捻三,结果患上重度躁郁症——所以在沈玉龙的眼里,所有知识分子都是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死他。
  “葵葵,来啦。咦,你的手怎么伤了?”
  “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没关系。”
  在何祺华的示意下,辛媛给薛葵倒了一杯清酒。薛葵把酒杯凑到唇前,浅浅抿了一下,带点撒娇的意味。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刚才下班。就罚一口好不好,我气还没喘过来呢。”
  在姬水,女孩子结婚并不受年龄限制,很多葵葵的儿时玩伴,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二十八岁还没有结婚对象,会被唾弃。他并不是偏心自己的外甥女,但葵葵长得真是美貌,又温柔大方,如若不然,他的老友吃喝玩乐时为何都喜欢叫上她?个个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他也十分得意地将外甥女当作宝物一般炫耀,声明只许远观不可亵玩。她罹患暴食症,他甚至还掉过两次眼泪,试图为她找心理医生同纤体公司,她却断然拒绝。
  沈玉龙只知如何同正常的美女打交道,一旦偏离常性,他就会如同冷处理自己的老婆一般,离得远远,永不再见。等到薛葵恢复纤秾身段,他就又把满满宠爱摆了出来,定要补足这几年的亏欠。
  “葵葵啊,还不快叫干爹。”沈玉龙笑眯眯地看着薛葵,左手旗帜般地指向何祺华,好像怕她不认识一般,“何老一到格陵,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这起码也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快叫,快叫。”
  “干爹。”薛葵微微一笑,无比听话,如同当年。满座宾客,一多半她都识得是老面孔,只是已经忘记姓名,沈玉龙又一一教她打招呼,有几个还大张旗鼓地站起来,要同她握手拥抱,说是太久没见,葵葵更瘦更漂亮了,这读书人气质就是不一样。谁说女博士可怕,葵葵不就是内外兼修的大美女么。
  上座的何祺华微微一笑,便替薛葵挡了。
  “你们还真会装客气,坐下坐下,又不是国家领导人会晤,握什么手。”
  都是同远星有业务来往的客户,想着这可是何祺华唯一公开承认的义女,最好别唐突了,便讪讪坐下,薛葵不知道会约在大野料理,有些奇怪。再看满桌菜肴,竟和昨天点得一模一样。
  “真巧,昨天我和同事才来过。”
  “对对对,要多参加社交活动,别老是窝在宿舍里读书,”她除了包之外还拿了一个大垃圾袋,沈玉龙拨弄了两下,“这是什么?衣服?”
  “白大褂。大舅,你别碰,有毒的,我准备拿回去洗。”
  沈玉龙立刻把手缩回来。
  “哎呀,葵葵,我都说过很多次,不要做这一行,整天和有毒试剂打交道,对身体不好。大舅给你换个工作——去海关怎么样?女孩子嘛,不要太累了。”
  “再说吧,现在这边合同还没到期呢。”
  薛葵意识到何祺华一直在打量她,便抬眼冲他一笑,笑容中充满孺慕之思。何祺华在有人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出对她的任何绮想,而是如同长辈一般地慈爱关怀。
  “葵葵同十年前一模一样,还是个学生么,一点也没有变。”
  他在私家侦探的照片上看见过现在的薛葵。有微笑,有大笑,有平静,有热闹,有旖旎风光,也有细水长流。但那都是同卓正扬黏在一起所表现出来的生机。现在她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不施粉黛,穿一件朴实的格子呢牛角扣外套,没了卓正扬的护航,这美人顿时令他那颗衰老的心重新期待地跳动起来。
  “多谢。”
  她看何祺华身边的辛媛,殷勤布菜,服侍周到,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心下洞明,觉得自己前一阵子的耿耿於怀真是十分可笑兼无谓,但立刻醒悟现在这种心态更滑稽——呵,原来我也需要优越感,需要证实了辛媛并不值得卓正扬爱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同他交往下去。
  卓正扬。原本想到他只会心口发烫,现在却是整颗心都缩在一起发痛。中午那一场算不算吵架?她不知道,只是他已经不再想去“看电影”,大概离对她失去兴趣也不久了,更别提他对婚姻的强烈抗拒,一句“我暂时不想结婚”能够说明太多事情。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卓正扬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占有她罢了!多少甜言蜜语,不过是为了哄她心甘情愿。而她居然还真的十分受用,鸵鸟般埋入沙土中,宁可闷死,不愿面对现实。
  现如今她的劣性又在卓正扬的放任下渐渐抬头,以锐不可挡之势,撕破层层伪装,摇旗呐喊,威胁着要让卓正扬看清她的真面目,不过是个脆弱多疑,又妄自尊大的平凡女子。尚未陷进去之前,她已经对卓正扬表明自己爱慕虚荣又反复无常,但男人大约是听不进去这种话的。交往以来她也小心翼翼维持气度举止,不愿意过早被打回原形。但是只要稍加撩拨,本性就暴露无疑——她和沈西西唯一不同,不过是一个透过旁人聚焦自己,一个透过自己聚焦旁人——她就是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如何在强光下挣扎狼狈,丑陋而虚伪。
  何祺华看她慢慢品尝面前的珍馐佳肴,似乎神游天外一般。她的神态,她的举止,已经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以前的她多么敏感易怒,又用嚣张跋扈来掩饰,蹩脚得令他心痛——那才是真正的薛葵。他要让真正的薛葵回来。
  “我还真是老了。”何祺华自嘲,“今天心血来潮,同人打了几杆,按了两个小时才恢复过来,真是不认老也不行。葵葵,你说呢?”
  “哪里,”薛葵轻声曼语,“我记得您以前特别喜欢唱一首歌,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大家都夸薛葵会说话,沈玉龙立刻觉得外甥女的书没有白念,这大学生,应对作答就是有本事,正要夸她两句,电话响了,他出去接听,是地税局的戚自强,他一面应付着一面走,无意中旁边包厢的门开了,看见卓开的卓总同格陵市商业罪案调查厅的张警司正在吃饭,于是互相点了个头示好,又继续同戚自强斡旋——戚自强同人在洗脚城捶骨,叫沈玉龙也去,当然也就是叫他去买单。到了年底,税务上面的事情哪个老板敢不陪着小心。
  “好的,好的,好的,我马上来。”沈玉龙爽快答应,重又进来包厢,想着满座的人,他也很难同何祺华说上几句话,还是应付戚自强比较着急,“何老,这戚处说是有紧要事,我得立刻赶过去,你看……”
  “是吗。”何祺华伸伸手,示意他把电话拿过来,“我来听听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喂,戚处吗,我是何祺华。……哈哈,托福托福。……这就是有天大的事情,吃完饭再谈,行不行?……嗯,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再见。”
  他把电话还给沈玉龙。
  “行了。过两个小时再去,他们一时半会也完不了。”
  “哈哈,那就听您的了。葵葵,吃这个羊肝,对眼睛好。”
  沈玉龙心想万幸,否则他走了,葵葵肯定不会愿意和这些人坐在一起吃饭,她有知识分子的通病,太清高,看不起生意人满身铜臭,以前叫她出来玩,她也总是绷着脸,活像玷污了她的书卷气似的,不然就笑得极假,纯粹应付。殊不知出来吃个饭唱个歌什么的,也就是娱乐一下,在座哪一个的年龄不是足以做她的长辈了,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可这只是老伎俩。何祺华借戚自强使力,把沈玉龙调开,又要做的刀切豆腐两面光,叫人看不出什么破绽。众人安安乐乐地吃完这顿饭,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薛葵同辛媛两个人虽然同为女性,但并没有怎么交流,席间有人问起为何薛葵近年来都不出现,她只说是学习太忙,于是又有人批判起这教育制度之不完善,女人就不应该有博士研读资格,免得在实验室里消耗青春。薛葵笑而不语。饭后沈玉龙开悍马送薛葵回宿舍,他的驾驶技术太差,怕转弯倒退之间刮花了车,就弃车和薛葵一起慢慢地走进去,在楼道里又硬是塞了一叠钱给她,要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别苛着自己,薛葵当然是千恩万谢,又问了一番姬水家里的情况。
  沈玉芳的车祸一直都是沈玉龙的痛处,虽然出钱给妹妹装了假肢,但仍觉不够,远远不够。
  “要不是为了乐乐,我早和你舅妈离婚了,这老婆子,唉!他妈的就会累人累物。”
  每次都这样说,薛葵就当作是例行公事一般地问了一句。
  “舅妈现在好吗。”
  “反正一年多没犯毛病。大概是乐乐快回来,最近情绪特别好。她还叫我问问你,要不要做点腌菜送过来,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她腌的豇豆条么。”
  “别,还是让她多休养休养吧。大舅,你快走吧,别叫地税局的人等。”
  “行。对了,你那衣服有毒,别自己洗,丢洗衣机里搅,再不然送到干洗店,知道不?别舍不得钱。”
  两人又闲闲地说了几句,沈玉龙就走了,薛葵不想上去再下来,就在门洞里等着,她的宿舍在三楼,能听见盘雪出来阳台晾衣服,玻璃推拉门一阵阵地响动,还有抖动衣物的声音。有只流浪狗跑过来,哀哀地叫,渴望地嗅嗅她提着的垃圾袋,知道没有食物,失望地跑开。
  何祺华的加长宾利终于出现在巷口。
  他们迟早是要面对面地坐下来谈。不把过去分割清楚,不能展望未来。辛媛早被支开,只有何祺华坐在暖意融融的车厢里,脱了外套,穿一件铁灰色开领毛衫,自保鲜柜里拿出一盅枫糖递给她,又要去开威士忌,薛葵冷漠地看了一眼,摇头阻止。
  “戒了。”
  何祺华毫不在意她的疏离,把枫糖放到一边——这曾经是她最爱的甜食,一次可以吃下十盎司,浇上一点威士忌,更是人间绝品。吃多了的时候,她两颊红通通,对住窗户吹风,放声歌唱,而他多半会从后面搂住她,闻她身上甜甜的气味,顿觉销魂蚀骨。
  “戒指合适吗?我订的是五号半的戒围,比你以前的尺码小了半号。”
  薛葵推开枫糖盅,把手里的垃圾袋往桌上一放。
  “我只是个小人物,受不起如此重礼。心领了。”
  他摸摸头发,并不尴尬,也没有把婚纱收回去的意思。他快五十岁,竟然还满头乌黑,也不稀疏,不得不说是保养得极好,虽说大眼睛的人容易显老态,但他的面皮并不松垮,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下巴有些突出,算得上坚毅,不像沈玉龙那样三层叠在一起,让人生腻。
  “葵葵,我要退休了。”
  “恭喜。”
  “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格陵。”
  他抚摸着裹了小羊皮的胡桃木把手,心想,啊,她有戒备心。否则早就发现自己一双运动鞋踩在当年最爱的那张海雷凯地毯上了。
  “我记得你说过,想做个牧羊女,可是你又喜欢吃魁北克的枫糖。住的地方房间不能太大,因为你怕空旷;但是游泳池又不能太小,因为你喜欢游泳。”
  他面前的美人看来有些急躁,紧紧锁住了两条眉毛,拼命忍耐。为何要东拉西扯,这不是何祺华的风格。
  “说重点。”
  “嫁给我。”
  “绝不。”
  他紧接着她的话尾求婚,一点喘息的余地也不留;但薛葵料定了他会这样说,即刻厉声拒绝,整场意料之中的对话,仅仅持续了一秒半。车子依然在缓速前进,滑入繁华夜色,画一个圆,从起点回到终点,毫无进展。
  何祺华从鼻腔里吭了一声。格陵百分之六十七的动力来自可再生能源,绿化覆盖面达百分之九十五,空气极其清新,陪她的那段日子通体舒畅,百病全消,再回到北京,竟然患上鼻炎,十年以来只赖于一只鼻孔呼吸,要慢慢习惯。此番再度踏上格陵的土地,病情还是毫无起色。
  他想,多住些日子,可能会好些。
  “葵葵,我们都没老。所以这中间的十年,应当消失。在我的身边,你可以随心所欲,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永远做十五岁的薛葵,有周身的缺点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不会有人比我更能包容你。”
  真好听。他总是一语中的,知道她害怕什么,需要什么。可她为何却在拼命地想那个不愿意结婚的卓正扬,希望他此刻就在身边,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反击的勇气。
  可是他不在。不在又如何?若是没有遇到卓正扬,若是何祺华在半年前出现,她的回答依然不会改变。
  “如果你要当这十年不存在,那也别忘了我有多么的憎恶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他翘起腿,审视地望着薛葵,她当年可是流着泪说出这番话的。现在她是如何克服了对他的恐惧,而仅仅剩下憎恶?
  “其实你根本没有得过暴食症。”
  她不作声,算是默认。何祺华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从胸腔里发出,十分沉稳。
  “你让我非常生气。为了哄你不再自暴自弃,我甚至自动放弃了婚约。不过现在也都无所谓了,以前因此而答应过你的事情,现在依然有效。你的父母绝对不会知道你曾是我的未婚妻,没人会知道过去的破事儿,我们都应该往前看。”
  “谢谢你的高尚。”
  “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感谢我。”他把钻戒从手套上取下,把玩着。
  于是她这样感谢,定要将温情脉脉的面纱从中裂开,冷冷地不留任何余地。
  “我就是把十根手指都砍断,也不会戴你的戒指。”
  他看她的双手交叠着放于膝上,十指纤长修细,突然想要抚摸她温婉如玉的手背,问问她的手指为何受了伤。
  “葵葵,你还年轻,话不要说的这么满。我并不高尚,也不是多么的非你不可。只是没有得到你,始终是一种缺憾。而这种缺憾,也许会让我做出一些卑劣的事情。我之所以把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是因为我要和你重新开始。你不怕我了,没关系。薛海光,沈玉龙怕不怕?姬水玉龙怕不怕?”他摊开左掌,给薛葵看他无比深刻的生命线同事业线,“别忘了,汽车这一行,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找你,给足你四个星期的时间养伤和考虑。如果你想享受恋爱,只管继续和卓正扬在一起,哪怕和他上床做爱,我也不会介意。只是四个星期后的今天,我们一定会在月轮湖旁的私人会所结婚,然后去长岛定居。如果你选别的路,那就等着看其他人的下场会如何。”
  他的威胁看来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薛葵沉思良久,似在权衡利弊,何祺华也不催她,只看她攥紧了双拳,松开,再攥紧,再松开。最终她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我已有答案,不会更改。”
第十八章(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得顾行知的人,我提示一下,就是第一章卓薛相亲,隔壁桌的小姑娘裙子湿了,拿条大毛巾出来解围的人。那个时候没有机会介绍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问卓雪是谁。卓雪是苏仪为卓正扬和薛葵的小孩起的名字。手机话费充值尽在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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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全国汽车峰会在格陵举行。十二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地址是月轮湖畔的天骄俱乐部。
  前一个星期照例由精算协会在格陵晚报上颁布出这一年来汽车行业的各项榜单,重卡销售仍是远星第一,占市场份额的百分之七十九,但潜力榜上,杀出一匹黑马,乃是卓开,拉开众人,遥遥领先,对于一家还没有上市的公司来说,实在是不小激励。随榜附赠的还有金融学家和资深人士的专业分析,薛葵向来只看新闻同娱乐八卦,财经专栏她实在没兴趣,趴在沙发上找了找,发现没有姬水玉龙,有点失望。卓正扬听她直叹气,知道是虚荣心作祟,就解释给她听。
  “玉龙是远星的子企业,没有上榜资格。”
  薛葵叠起报纸。第一辆开上川藏公路的大卡,是姬水二汽出品。现在却沦落到靠别人赏饭吃,她直起身来,两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九十年代初,姬水二汽有一支广告,大卡车队如同长蛇阵一般,轰隆隆开过川藏公路,穿山越岭,十分威风。”
  卓正扬咦了一声,自办公桌前起身,过来挨她坐下。
  “我看过。不过做生意就是这样,优胜劣汰,成王败寇。”
  他能感觉到薛葵有些不高兴。
  “对,你最能干,行了吧?卓总。”
  姬水二汽最鼎盛的时候薛海光只是副手。改革伊始厂长调往机械局,薛海光转正,才知道留下来的是一堆烂摊子,风光不由他,不风光全赖他,实在很倒霉。可是在卓正扬看来,薛海光空有一腔热血,技术和生产方面都十分缺乏,当然要被淘汰——即使他是薛葵的父亲,也不能文过饰非。
  “我的确很能干,而且百折不挠,永不放弃,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他意有所指;薛葵飞红双颊站起来,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到一边去。
  “我爸比你好多了!他又高又帅,又清廉又正直,而且对我妈特别好,你连他一个小手指头也比不上。”
  她还故意把小手指头伸到卓正扬眼前示威般地晃了晃,卓正扬眼疾手快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指一把勾住,把她拉进怀里,深深地凝望她那双剪水秋瞳。
  “我对你不好么。我……”
  “什么?”她追问。卓正扬很少有讷而不言的时候。
  他笑着摇摇头:“闷声发大财。不告诉你。你先回答我,我对你不好么?”
  他的计较让她心底有个地方莫名地揪成一团。薛葵认真地想了想,在他面颊上香了一下。
  “你对我很好。好的不得了。”她并不矫揉造作,对她好,她便有感恩的心,“简直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啊,卓大人。”
  “不行,别避重就轻。”他自喃,捧着她的面颊轻吮唇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你有时候真是薄情得令人生恨。”
  “哪有……”
  她轻轻扭动着腰肢想要挣脱,但毕竟还是被他欺负了。窗户外面飘着雪,室内却一片旖旎,他箍住她的背脊,越来越紧,但毕竟还是松开了。她悻悻地摸着自己又红又肿的嘴唇,哪有这样的,大白天在办公室里他也敢。
  “让我休息一下,”他倒是心满意足,就势在沙发上躺下,伸直两条长腿,又把脑袋枕在她腿上,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角度,手指捏捏鼻梁,“翻资料翻得我眼睛痛。等展开回来了,非要教训他一顿不可。”
  展开。薛葵想起那天打电话回来,心想果然不应该让小孩子知道大人亲热,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你教训他干嘛,他是个好孩子。”
  卓正扬捏着鼻梁,忍俊不禁。这还真是和苏仪的想法对上了。
  “只有你把他当孩子看。卓开的客户,他是男女通吃,大受欢迎。”
  “英文里都是用做主语,小孩无性别喔。”这才是他受欢迎的原因吧。
  卓正扬想得比较深远——展开被自己的女朋友喜爱,想来婚后不至于限制他与老友来往,十分高兴。
  “你的好友除了盘雪,还有谁。”
  “我有两个死党,一个叫张寒,一个叫叶澜澜。不过都出国啦,她们常常喊闷,叫我也过去呢。”
  提到老友,她声音一下子欢快起来。但卓正扬一想到薛葵还有两个闺蜜远在大洋彼岸,拼命想要把她也骗过去,立刻把话题岔开。
  “喔。聊聊伯父伯母吧。”
  他很有兴趣学习一下这一对薛葵心目中模范夫妻如何相处。
  她一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就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臂,一下一下。她声音低沉柔和,如同冬日暖阳映在面上,赏心悦耳。
  “我爸我妈……我爸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平时特别喜欢对我妈呼来喝去,又是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情从来不管,都是我妈一个人张罗。说出来你都不信,我爸连家里的电饭煲怎么用都不知道。可是两年前,我妈住院了,我爸一个人家里,厂里,医院里三头跑,从头学做饭,学洗衣,学打扫房间,我妈出院的时候,家里和平时一样干净整洁,而且我爸还做了一桌子的菜等她。厉害吧?所以啊,对一个人好不好,不在平时,而在患难。俗话也说,患难见真情嘛。”
  “你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他闭着眼睛,今天是周末,本来应该出去玩,但是为了迎接下个星期的峰会演讲,他不得不周末还留在办公室准备资料,原本是展开该做的事情,他做起来并不十分得心应手。好在有美人作陪,看报纸看文献,娇小的身影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给他莫大支持,“那我以后也什么都不做。等你伺候我。”
  她飞来一记温柔刀。
  “行啊。我把你砍断四肢养起来。”
  她倒是喜欢对他语言施暴。仿佛天性中无拘无束的那一面正在复苏。
  “你舍不得。”
  他是有多少爱都会表现出来的人。在薛葵宿舍过夜已经是上上个星期的事情,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和好更胜当初,所以睡得特别香甜,醒来的时候薛葵已经梳洗完毕,俯下身子笑嘻嘻地对他说早安,那一刻他立即下定决心要摒除一切干扰和她结婚,一直到两个人七老八十都黏在一起,早上醒来看见彼此,便是莫大幸福。
  只是他的身份仍然隶属于北京军区的特种大队,军婚要政审,可能会困扰她。所以他正在想办法让卓红安点头把户口临时调出来。但这件事情还没有办好之前,他不想让薛葵知道。
  “你看我舍不舍得。”她温暖的手心贴着他的脸颊,“对了,刚才游赛儿对我抱怨,说水箱壁上长了很多青苔,要买两条清道夫放进去替公子小丑做卫生。公子小丑最近精神不太好呢。”
  “什么?”卓正扬对于海洋生物认知甚少,但对展开留下的水族箱很有爱心,游赛儿就是瞅准了这一点,频频向他伸手添置装备,“告诉她,上次买蛋白质分离器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藉口,换一个。”
  浑然不知自己被游赛儿利用来做外交的薛葵耐心解释:“清道夫就是吸盘鱼。它会贴在缸壁上吃鱼食残渣和水藻,我也觉得蛋白质分离器不够好用,还是生物除污最科学。”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手指从卓正扬的脸上缩回来。卓正扬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略转了一转,她又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他清奇的肩骨线条藏在薄薄的肌肉下面,摸起来很舒服。
  卓正扬,你知道吗。野生的吸盘鱼是吸附在大型鱼类身上,在对方捕食时尝一点残羹冷炙而生存的小角色。如果大鲨哪一天觉得自己身上的吸盘鱼不听话,不乖了,就立刻把它甩掉。除非海域里有其他鲨鱼愿意收留它,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姬水玉龙,就是远星身上的一条吸盘鱼。
  她的一语双关毕竟只是心里话,不可对卓正扬说。而卓正扬躺在薛葵的腿上,又被她轻轻抚摸着,存在感如此踏实,抵消掉他的一切不安。
  “行。只要你喜欢。”他语气中颇有点老婆宠溺孩子,他就宠溺老婆的意味,“十分钟后叫醒我。”
  可是她舍不得叫醒他。他的手交叉放在腹部,腕表的秒针,电脑的风扇,空调的暖风,细微的声音,她竖着耳朵一一鉴别,满意于一切都静谧得恰到好处。
  两个星期前卓正扬留在她的宿舍过夜那一次,她睡得其实并不好。隔天早上,她先起来也是免得叫他看见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卓正扬侧着身子,偏着脑袋,样子十分木讷,如同里见过的那头小狮子,趴在一块大岩石上,表情严肃地睡死过去。他的下巴轮廓刀割一般坚毅,一夜之间冒出了无数青髭,更有男人味道,蠢蠢欲动想摸一下,又不敢。
  卓正扬醒过来的毫无征兆。几乎是一睁开眼睛,薛葵还在出神地望着他。四目相对,她心都吓停了,结结巴巴地说早安,其实看得出他也是有些尴尬,手撑在床上,支起上半身,揉着眼睛,唇角一抹温柔笑意。
  “早。”
  声音里面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消去,他看看腕表,喔了一声,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她拿了新牙刷新毛巾给他用,自己收拾床铺,他在洗手间里做什么,她不去看,也不去听。等他清清爽爽地出来,一把抓住她,无赖般地拼命往她脸上蹭,不是亲,只是拿胡茬扎,生痛生痛,可是又很快乐。
  “我妈担心得真多余。”后来在车上,薛葵从未见过卓正扬这般的快活,“对了,提醒我拿一只剃须刀放在你那里。”
  终因她强硬反对而计划搁浅——这将置她的同居密友盘雪于何地。她的反对都不能减弱卓正扬一丝一毫的快乐,路上接到个电话,说是某财经杂志约他做访问,她正在喝牛奶,他这么怕交际的人居然在望了她一眼之后,一口答应。她有些不解,过了一会儿他也才反应过来。
  “咦?我怎么会答应?真是色迷心窍。”
  岂有此理,居然赖她头上。她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他一笑置之。那个笑容,包罗万象,又得意又安和,一刹那她眼前风景飞逝,晕眩中听见卓雪在后座上大吵大闹。
  “下次我要坐在爸爸身边!我要坐在爸爸身边!”
  她猛地回头,那个穿白色洋裙的小囡囡嘭地消失了。
  这种心理暗示太危险,需保持头脑清醒,免得动摇军心。偏偏盘雪也来凑热闹,神秘兮兮地说卓正扬和她有夫妻相,尤其是嘴唇部分,说的时候那个眼角眉梢掩不住地暧昧流动,就差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已经和卓正扬生米煮成熟饭?那什么时候举行婚礼?这红包包多少才合适?有无造人计划?……她哭笑不得,想要岔开话题,盘雪还自顾自地在那里羡慕兼哀叹。
  “我要是能找到一个男人像卓正扬对你那样对我就好了。我们所美女也不少吧?卓正扬每次来接你的时候,好几个都在偷偷打量他。可是卓正扬的眼里,只有你这个每天做完实验一脸疲惫爱理不理的薛葵。说到这,我都要替卓正扬抱不平,哪个男人不是到手了就不珍惜了,你看看他,每次你上车系好安全带他还要亲自检查一遍,我都看着呢,薛葵!薛葵!你真是好命。”
  好命什么。
  她已经打定主意,既然何祺华这么逼人,那她就立刻出国。生物这种基础学科,美国人永远需要廉价劳动力。早在一个月前,还未和卓正扬交往,她已经拿到国外几家学校,因为排名差,薪水低,所以一直想要回绝,但是和母亲沟通之后,沈玉芳劝她不应将事情想的太美好,只要先出去了,一切都可以慢慢适应。于是未到,她就一拖再拖。何祺华对她下最后通牒的那一晚,她攥紧了拳头,决定远走高飞,就不相信他有通天本事,还能追杀她到美国某个不知名的小镇去。
  如果说他对付姬水玉龙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那姬水玉龙这只吸盘鱼,除了作为要挟她的筹码,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不值得她付出代价。
  至于苏医生的一番话,更是坚定了她离开格陵的决心。从小到大,只有薛海光和卓正扬对她的宠爱,不让她为难而又贪图更多。可是理智告诉她,她得斩断羁绊,远走高飞。等到了太平洋的彼端,让所有人都能得到解脱,才是最好的结局。
  卓正扬睡得极香,脑袋沉沉地压着她的腿。这个男人是她心头挚爱,可惜不能长久。
  她最近常常想不起卓正扬的模样,只记得他某句话,某个动作,手臂的力量,嘴唇的温度。于是也悄悄动手拍了几张他的照片,可总觉得失真,不是卓正扬。待见了真人,又会惊叹,原来他的眉毛是这样的,眼睛是这样的,鼻子是这样的,嘴巴是这样的,一切都鲜明在她的眼底,转瞬又全部忘记。周而复始,她只好放弃。
  多看两眼吧,薛葵对自己说,免得以后连个念想都没有。
  
  盘雪没想到薛葵能言而有信到了愿变尾生抱柱而死的地步——薛葵早先答应了耶诞夜和她一起买衣服,居然过了两个多星期还记得,那衣服也应了薛葵的话,耶诞夜买两百送一百,着实划算。盘雪实在需要一个人帮她杀开血路,得到战衣。
  感激涕零的盘雪由最初的惴惴不安变成了“反正薛葵和卓正扬还有一辈子的耶诞夜可以一起度过,我占一个应该没关系”的坦然。金碧辉的规矩是当天座位当天订,于是她一大早就开始拨电话,口口声声要订双人情侣座,那边负责订座的男士详细地记下了盘雪的姓名和单位,突然咦了一声。
  “你又相亲?这可是耶诞夜……”
  嗯?盘雪一怔,但那边似乎知道自己失言,立刻挂断。等下了班,两人在耶诞颂歌中冲到金碧辉,排队的人已经成了长龙,盘雪自得于有先见之明,大剌剌报上名号,那戴着小红帽的领餐员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对住手中的对讲机说“盘小姐到了,两位,都是美女”,然后把盘雪和薛葵领到窗边的无烟区,这个位子盘雪最喜欢,可以看见街上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伸手可及的书架上又摆着许多最新杂志可供翻阅。
  “这是我相亲宝座啊,薛小姐,今天可算和你来了一次。”
  “嗯,盘小姐,今天能和你共进晚餐真是三生有幸。”
  两人坐定,一高大帅哥来招待,盘雪遮住脸,把菜单推给薛葵。那铭牌上写着顾行知三个字的大堂经理不推荐她们点耶诞夜情侣套餐,非常坦诚地说只是形式主义,况且两位并不是情侣——盘雪怒了,一拍桌子。
  “我们不像情侣?就点这个。”
  薛葵摊摊手。的
  “就算我们像情侣,也不像冤大头啊。我吃比目鱼焗饭,你吃什么?”
  “好吧,和你一样。还要两客鲜果冰淇淋。多放冰渣,不要草莓。”
  顾行知顿了一下,看了盘雪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写单,复单,下单,一气呵成,末了还没忘记彬彬有礼地说一句希望两位能在金碧辉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金碧辉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人最讨厌,”盘雪对着顾行知挺直的背影指指点点,他都拐弯了,她还伸长手臂继续戳戳戳,“我每次都填意见卡投诉他,怎么还不走人呢?”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盘雪同志如此斤斤计较。”
  “就是我相亲那次,鼻子里喷意粉,他正在帮我续水!我窘得掉眼泪,他装作看不见多好,还把纸巾盒放到我面前,借由收拾桌面帮我挡了挡,让我好擦干脸——你说过分不过分!”这种事情,真是一辈子的耻辱,最好写入盘家大事记,让后人都牢牢记住,有这么个姓顾的家伙,见过她最难堪的一面,“后来每次相亲,撞邪似的总能遇到他,一看到他我就想起自己喷意粉,那才叫心理阴影!所以次次成不了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原来是这样。
  “他这明明是帮你。”薛葵把半年前相亲时看见顾行知帮小朋友换衫的事情讲给盘雪听,“能够把小姑娘也当作淑女看待的男人太少啦。虽然这些都是他的分内事,但是能够做得如此体贴入微,确实难得。”
  “他的分内事让我觉得很尴尬!”盘雪嗤之以鼻,伸手去拿书架上的最新杂志,“对了,薛葵,我再确定一下,你今天陪我,卓正扬不会生气吧?”
  “会。不仅会生气,还会和我分手。”
  盘雪吓得一本杂志掉在地上,早有服务生帮她捡起来,端端正正放回桌面。
  “啊,薛葵,你不要吓我!”
  “唉,我只是觉得每次你这样问,我回答‘不会,他有会要开’太没新意。”薛葵翻着一本时尚周刊,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填字游戏,拿了笔开始做,“我都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仿佛我们两个在偷情。你再担心,我就要怀疑你的确想撬卓正扬墙角了。”
  “怎么可能嘛!我撬你的墙角才差不多……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开个玩笑……”
  “好啦。你就这样想,是你好心陪我过耶诞夜,好不好?”
  这样一来,盘雪还真舒心了许多。她是个很容易说错话做错事的人,但是和薛葵做朋友就有这点好处,她的任何唐突作为,薛葵都不生气。
  薛葵专心致志地玩填字,盘雪无聊地翻着杂志,顾行知一直在她视线范围内,她就恶狠狠地盯着这个人,要从他的一举一动里找出破绽好填投诉单。他在做品酒示范,他在协调布菜送单,他在听无线对讲里传来的指示,又同一个貌美如花的服务生低声交谈,那女孩子莞尔……她扭过头不看,突然瞪大眼睛,以违反人体力学的姿势开始偷窥隔壁那一桌,还拿着叉子在薛葵面前挥来挥去,差点就戳到她的额头。
  “薛葵,薛葵,那人在看的财经杂志,封面好像是……”盘雪使劲伸长脖子,“你男朋友卓正扬!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是谁……那人把书搁桌上了……看不见……不知道还有没有一本。”
  她们两个都甚少关心财经,这种杂志摆在报亭里她们看都不会看,就算有个卓正扬在上面。盘雪在书架上翻来翻去,也找不到第二本,薛葵让她别找了。
  “他的确做了个采访。反正是谈重卡,很无聊的。”
  “怎么没意思,一定很有意思,卓正扬今天不能陪你,就让这本书陪你啰。……先生,先生,可不可以和你交换杂志?”
  那人显然关注经济局势多于盘雪手中的八卦新闻,所以没睬她。没一会儿,有个服务员小跑着过来,体贴地放了一本同样的财经杂志在桌上。
  “盘小姐,您是要看这本杂志么?”
  盘雪一把抓起来。
  “对对,就是这本!”
  “这是我们顾经理的私人藏书,希望您看完了……”
  服务员的悄声细语淹没在盘雪兴奋的大叫里,薛葵望了那服务员一眼,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明白。服务员看起来好像有点无奈又想笑,好脾气地退下。
  “你看,真的是你男友!”
  封面用蓝天下的重卡车头做背景。左边是端坐在车门踏板上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穿一身休闲西装,得体大方,左腿跷于右腿上,单手支颚,嘴角微微下耷,仪容庄严,若有所思;而卓正扬站于右侧,靠住前灯,双手插袋,身形慵懒同时又从眼中射出凌厉气势,相比较那中年男人的正襟危坐,他的粉红色手织毛衣配灰色围巾显得有些随意而轻佻,不过现如今的年轻企业家,都是这种调调。
  “一师一徒,亦敌亦友——大力神同破冰者,重卡市场各领风骚……”盘雪念了一遍标题,开始口无遮拦,“怎么平面照的卓正扬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大反派。”
  薛葵心想卓正扬也确实不上相,他那深邃五官压扁了之后,显得有些阴沉。
  “相由心生呗。”而且,他的确坏极了。想到她昨天说不陪他参加耶诞夜的舞会,一方面是早和盘雪有约在先,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去面对他的同行——她想他也应该知道一多半人都是她曾经在沈玉龙手底下应酬过的——卓正扬用一种令她印象深刻的方式来抱怨,想起来脸上就直发烧。
  她有点不自在地并拢双腿,把围巾拉高到连下巴都遮住。
  在盘雪看来薛葵是因为她的话而尴尬,吐吐舌头恨不得把刚才说的话都嚼嚼吞回去。
  “呵呵,呵呵,你看卓正扬旁边的这个人,年纪大了些,不够帅,可是很有味道。”
  她淡淡看了一眼,转着手中的圆珠笔,重又专注到填字游戏当中。
  “那是远星何祺华。”
第十八章(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前面几章的编号改了一下,但其实内容是没有变的,不用看。
最近听歌听疯了。而我这个人一听歌就很难集中精神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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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听薛葵解释远星是重卡行内龙头老大之后,盘雪有了新的奋斗目标。
  “哇!做汽车这一行的男人都好有型。我要向我妈申请,下次和这种男人相亲。或者,你看卓正扬能不能给我介绍……”
  她还没说完,香喷喷的比目鱼香肠焗饭上来了,热情的服务员问她要不要续水,冰淇淋是现在上还是待会上,岔了两三次,盘雪就忘了要卓正扬介绍男友的事情。一边吃饭一边翻看杂志。
  “正文在这里,”她翻到五十六页,“全是卡车的照片……一大堆数据……都什么喔,也不问问情感生活。我还以为会看见你的名字。”
  薛葵噗哧一声笑出来。
  “这不是八卦周刊。他们卖车不卖身。”
  “没意思,”盘雪嘟哝了一句,把杂志递给薛葵,专心吃饭。薛葵放下勺子,悄悄拿起来看封面。
  她本来对自己的毛线活并无自信,但这样一看,似乎也中规中矩,并不丢人。卓正扬还是侧面最好看。头发太长,应当剪一剪。
  她压根没有注意何祺华。只当他不存在。正文里用表格对比远星大力神和卓开破冰者的各项数据,又有三四张插图细细剖析两种重卡的内外构造,破冰者同大力神相比,采用了更为先进的液气复合悬挂系统,车桥可经受时速里的考验,主减速器是国家第二机械局自主研发,车厢采用人性化格局——不是行内人士,绝无可能看得懂。
  不知为何,编者唐虹的后记倒是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盘雪是没看到,绝不亚于八卦小报。
  
  本次采访中,何祺华坦承大力神亦是卓正扬作品,现如今国内重卡市场性价比最高的两种车型,皆是出自这个不到三十五岁男人所领导的研发团队。是剽窃或者馈赠,两人并未达成一致,虽不至于到立案调查的地步,但也确实影响了两人接受采访的气氛。
  原本将师徒约在一起是要给个惊喜,但显然惊吓更多。从始至终,两人对话,不超过十句。
  ……据信卓开有意收购远星麾下姬水某生产基地,条件优渥,何祺华本是来格陵散心,却不得不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他令我招架不及。就快没时间结婚。”
  这显然是玩笑话,因为卓正扬淡淡回击。
  “你哪来的新娘。”
  果然是缺少幽默感的男人,说笑话的时候眼睛亦不会弯。相比较何祺华的杰尼亚,现如今肯穿手织毛线的男子,太难得。一条朴素的围巾,竟然也能坦然围在脖上——昭告天下,业内第一黄金单身汉,已是名草有主。
  也对,两人实在不同。何祺华说是身不由己,他原是第二机械局的公务员,八十年代后期辞职,是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弄潮儿,正好有个机会做海外某知名重卡的在华行政顾问,而卓正扬却是因为见过一支重卡广告,在川藏公路上飞驰如电,极其威风,于是立定决心入这一行——似乎随意了一点,但却一心一意,风生水起。
  “不知为何,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是殊途同归。”
  看来重卡界执牛耳者这个位置,卓正扬是势在必得。
  “不错。你我眼光惊人相似。幸也不幸。”
  何祺华是知天命年纪,相比较卓正扬而言,显然更加勘得破,无意中提到自己同未婚妻十年坎坷,终于要修成正果。言语间满是自在写意——实难想象五十岁的人还有步入婚姻殿堂的浪漫情怀。或者说婚姻赋予他重焕青春的魔力,可谓是大爱晚成。
  对于卓开争取重卡自主研发权,是否与未来军方装备换血计划有关,卓正扬依然讳莫如深。
  “若是把握不住现在,怎么谈将来。”
  小编愚钝,很难领会,一师一徒,亦敌亦友的关系底下有多少角力斗智的暗涌。
  业界流传,说何祺华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弟子,现在却挑明了针锋相对。甚至说何祺华的退休,大概也是因为受到了卓正扬的威胁,要急流勇退。
  ……这次峰会意义非凡,因何祺华荣休,要另选接班人出来,远星其他股东都虎视眈眈,何祺华孤家寡人一个,到底从哪里挖出来个人材,若是卓正扬回远星主持大局,便是皆大欢喜。但他只一句没兴趣就打发掉。的
  “我喜欢格陵。以及这里的一切。”
  看来实干派的卓正扬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而何祺华,更多地羁绊于世俗真情。采访结束后,两人匆匆离开——加长宾利同奥迪这次是否又殊途同归?
  
  吃完又坐了一会儿,盘雪想把封面和正文偷偷撕下来,薛葵哭笑不得地阻止了她,两人结账。
  服务生收了盘雪的卡,并不急着走,而是俯身看她填意见表。
  “请问您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我对你们的大堂经理有意见没建议。”盘雪嘟哝了一句,“别看我写什么啊,麻烦你去把发票拿过来,谢谢。”
  结果发票里刮出十块钱,盘雪高兴得要命,一时也不想投诉顾行知了,把意见卡放进口袋带走,两人走出金碧辉,街上风声歌声皆清冷,门口有个穿皮夹克的男子,看来也是刚刚到,站在那里似有所待。
  “盘小姐。”的
  竟是顾行知。不穿制服的他真是难以辨认——原来也是个和她们一样的真人,不止会说客套话。
  “哦,顾经理。”盘雪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认得我”六个字。
  顾行知心想,你次次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投诉我,想不记得也难。
  “耶诞快乐。”
  “嗯嗯,你也是。”盘雪含糊了两句,又应酬一句,“你下班了?”
  “我和同事调了班。”顾行知双手插袋,看看薛葵,又看看盘雪,“你们去哪儿?”
  “我们去逛街。”但是为何要让他知道自己至今相亲不成,只能和女孩子一起逛街,“晶颐那边。”
  “喔,我也往那边走。街上人太多,你们两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们。”
  街上人很多才安全吧?盘雪觉得这个理由着实牵强,她甚至异想天开——顾行知是不是看上薛葵了,薛葵这么漂亮。
  薛葵还未结婚,当有自由选择的权利,顾行知这人……其实挺不错。
  可是她怎么又走在顾行知和薛葵的中间了!她酸溜溜地换到另外一边去,装着聚精会神看橱窗,给他们两个独处机会,直到橱窗上映出顾行知的脸。
  “盘小姐,前面有一家花茶店,柠檬汁很清爽,要不要试一下。”
  盘雪十分警惕,嘻嘻哈哈说才吃过饭,不渴,你们喝你们喝,不用管我。薛葵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无奈地一笑。
  “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顾先生,你陪盘雪行不行。她啊,特别粗心。被人偷了也不知道。偷了别人的东西,也没知觉。”她一语双关。
  盘雪有点泄气。
  “薛葵,我什么时候偷过别人的东西?你不要走嘛,喂,喂……”
  可是薛葵挥了挥手,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中了。剩下盘雪一个孤立无援。她想顾行知应当很快走开,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但是事与愿违,她明明因为想甩开顾行知所以加快步伐,可是无论走多快,顾行知都能跟着上,两个人比赛似的越走越急,最后顾行知受不了了,按住她的手臂。
  “盘小姐,我没见过女孩子走路这么快。”
  呃?盘雪想,那你可以不用走这么快嘛。薛葵都走了。这样想的时候,薛葵的短信到了。
  她查看短信,顾行知就站在她身边等她,看她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
  “怎么?”
  盘雪傻傻地举起手里的电话,声音有点变调。
  “薛葵骂我蠢。说你想追我。还说整个晚上,金碧辉的全体员工都在帮忙。”
  顾行知毫不尴尬地展颜一笑,那不是他工作时的模式化笑容,而是自然的,不加任何修饰的高兴。
  “盘小姐。”盘雪每个周末到金碧辉相亲,都可以坐最喜欢的位子,为她服务的都是他,难道她觉得只是偶然,“对你,我从来不只是做分内事。”
  盘雪嘭地一声就炸了,脑袋里一直机械地重复 , 的旋律,突如其来的美好耶诞夜,她有点负荷不了。
  “等等,等等,顾行知,我在你眼皮底下相过三十二次亲!”
  “所以?”
  “这太奇怪。”
  “我不觉得。”
  “我觉得我最终应该是和一个相亲男在一起……”
  “我觉得美女应当爱邮差。”
  “什么?”
  他想,不急。可以慢慢讲给她听。
  顾行知勾勾手指示意盘雪把意见卡拿出来,盘雪不知道他一直在关注,不好意思地把卡片给他。
  “……你投诉我和服务生打情骂俏?!”
  “难道没有!”
  “……走吧。”
  “去哪里?”的
  “你说呢?”
  两人淹没在耶诞夜的滚滚人潮中。穿皮夹克和羽绒服的情侣那么多,幸福多有相似,当好好把握。
  
  总有人踢到铁板也不放弃。展开是舞林高手大受欢迎是正常,卓正扬这专职壁草,赖不住软磨硬泡,被前一阵子为他做访问的唐大记者拉去跳舞,他把行动电话放在风衣口袋里,搁在椅背上,展开跳得太累,便坐下来休息,喝点红酒。
  他挺恶毒地想,薛葵不来,是不是因为不会跳怕出丑?有可能。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协调性肯定很差。说不定就摔一个四脚朝天,哈哈,哈哈!
  所以说不要背后讲人坏话,卓正扬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咬着烟头,把电话拿出来,屏幕上显示“我的葵来电,是否接听?”
  展开并不知道她在卓正扬的电话里,叫做我的葵。他按下了接听键,故意不说话——明明知道这样不太好,却赌气地想,你也接过她打给我的电话,你也什么都不说。
  “你猜我在哪里?”薛葵十分温柔的声音响起,“我被盘雪抛弃了。”
  他匆匆挂了电话,这曲华尔兹还没有结束,他暂时看不见卓正扬的身影,于是自己出去接薛葵。
  私人会所的正门对着明镜般皎洁的月轮湖,薛葵在湖边上等着,看见有人从灯火通明的大厅出来,竟是好久不见的展开。
  可是紧随其后的还有何祺华。她赶紧躲到一边的腊梅树下,腊梅开的正盛,她拉了一把展开,后者真是善解人意,立刻抱住她,免得她被发现,她越过展开的手臂,看何祺华同工作人员握手,他们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听不清。终于一番寒暄之后,何祺华上车,扬长而去。
  她松了一口气。展开赶紧放开手,然后倒打一耙。
  “你干嘛?喔!吃我豆腐!”
  “少来。展开,好久不见!上海好玩吗?”
  “就那样呗。”展开咳嗽了两声,“这什么花,香得让人头昏。”
  薛葵替他扫盲。
  “这是腊梅。卓正扬呢?”
  她唤卓正扬的名字,有一种不同的味道。她唤自己的名字,便没有这种感情——展开愣了愣。
  “在里面。”
  她便要进去,展开跟在她身后,心里有种冲动在酝酿,突然里面传来歌声,有人唱黄舒骏的《单纯的孩子》,五音不全地哼着,偏偏每一个字又咬得十分清楚。其中有一句是别让你的无知惊动了他的心事,展开嚷起来。
  “他唱错了吧!应该是别让你的心事惊动了他的无知。”
  “是吗?”薛葵停住脚步,“我没听过这首歌。”
  “他唱错了。”展开十分严肃地点点头,“就是别让你的心事惊动了她的无知。这样才对。”
  “……好好好,错了错了。”薛葵心想,真是小孩子,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我们进去吧。”
  “等一下。”他从自己的外套里拿出邀请卡,挂在薛葵脖上,“没有这个,他们不会让你去正厅。说是为了防止商业间谍。”
  他扯扯那邀请卡。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防范的,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哪懂礼义廉耻。这玩意儿,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那你呢?”的
  “太受欢迎了不是什么好事,”他伸个懒腰,“我去湖边转转,散散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我鼻子痛。”
  他直直走下台阶,头也不回。踩着草地,看见对岸有烟火绽放,便坐下来,出神地望着,姹紫嫣红,忽而不见。
  很快心情就平静下来。他想,他迟早会和没认识她的时候一样好。
  “慢慢来,不着急。”
  他对自己说,摸出一支烟,想起卓正扬似乎很久不抽了,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点燃。
  
  圆形大厅有一间间辟出来的小室,可以私下谈话。舞池里灯光很暗,不时有人开门,关门,强烈的灯光泻出来,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明显是卓正扬。
  他们只是虚掩着门。那女人对卓正扬说了什么,大概是发出邀请。而卓正扬婉言拒绝。
  “我有女朋友。”
  “我也有男朋友。”唐虹耸耸肩,“而且他也不陪我过耶诞夜。”
  她并不掩饰自己对卓正扬的好感。对她而言,都市男女来一场情感快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也许卓正扬是个拘谨的男人,不太容易突破心防。
  卓正扬只和唐虹在做采访时有接触,完全没料到她今天会这样,而且完全不懂得知难而退。他懒得再说,面无表情地转身,就看见薛葵站在门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遗憾。”唐虹倒是无所谓,从薛葵身边走出去,“卓先生,再见。”
  他坦荡,并不怕薛葵误会。看唐虹出去了,便将门反锁,叫其他人不能来打扰他们。薛葵头一次见卓正扬穿西装打领带,和她一样戴识别卡,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滑稽,轻轻地笑了一声。
  卓正扬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但也没有追问,拉着她在书架前的沙发坐下。
  “怎么,想我了?”他手臂放在沙发靠背上,看她穿了一条绒呢长裙配白色毛线衫,突然掀开她的围巾,手指按住那块粉红色淤痕。薛葵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打开。
  “我们坐着说说话好不好。别动手动脚。”
  “行。你冷不冷。”
  薛葵点点头。他过去把壁炉的火升起来。
  “卓正扬。你真是看了姬水二汽的广告所以入这行?”
  他点点头。的
  “你看了?我还以为你对财经杂志没兴趣。”他停了停,“那你为什么读生物?”
  “因为有人骗我说,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我是不是太容易上当了?”
  卓正扬大笑。
  “他没骗你。女孩子学生物顶好不过。最好还要读到博士,如李彦宏,李安,古林,佩奇,都娶了生物女博士,事业又如日中天。所以说我找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他半真半假的调侃着,可薛葵的语气十分为难。
  “卓正扬。难道你想和我长久下去。”
  这话说得真伤人。
  “难道你只是想和我玩玩?”卓正扬有点恼火,“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果然不假。”
  薛葵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谁比较吃亏,他反而成了被玩弄的一方?
  他坐在壁炉前的矮凳上,背对着薛葵,不说话,薛葵以为他生气了,过去靠住他的背,他也不理,她扳过他的脑袋来——他哪有生气!眨着眼睛,狡黠地看着她。
  “你不是叫我别动手动脚么。”
  她亲亲他的嘴。
  “对不起。”的
  “你没可能离开我。”他松开火钳,抱住她,“我想我毕竟还是一眼就看中了你。你跑不掉。”
  “说真的。其实你没必要对姬水玉龙……”
  “那我也说真的。我并没有收购它的意向,只是用了一些方法来对付何祺华。让他在格陵的这段期间,不能来打扰你。”
  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你不会去他的婚礼,对不对。”他埋在她柔滑的发丝里,含糊地问。
  “当然不会。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我会屈服。”
  “那你愿不愿意让外面的那些人知道,你是我卓正扬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他的话有种强大的震慑力,“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现在也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她轻声细语,“我不要形式主义。”
  “呵,我始终只能做你的地下情人。”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比较刺激?”
  “得了吧,你总在动摇我。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得出来……”
  “什么事情?”他故意追问,“说来听听。”
  “你少烦!”
  “说来听听。”
  “少烦!卓正扬……不要动手动脚……”
  
  耶诞夜后的星期五晚上,薛葵说要去买点日用品,卓正扬非要同去。
  她是想买点东西带到国外去用,不想叫卓正扬跟着,但是后者根本不听,薛葵根本拗不过他,于是两个人一起去超市,虽说是薛葵要用的东西,却完全在听卓正扬的意见。买什么色系也都要听他的。
  “喂,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她把购物车里面的毛巾放回货架,“也不喜欢这个牌子,你有没有看它家的牙刷有多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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