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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

_2 万绳楠(当代)
牧,有兵为二千四百二十人。两相比较,封国的军队是
不少的。
太康元年平吴后,晋武帝罢去州郡兵,而封国的 军队仍存。晋所封王国,大国有五,次国有六,加上小 国,国数虽然远不及郡县为多,但州郡兵既已罢除,封 国的军队就是一支支不小的力量。泰始元年初封诸王 时,"王不之国"咸宁三年,因卫将军杨珧与中书监荀 勖之言,才派遣诸王到自己的封国中去。不去的"大国 置守土百人,次国八十人,小国六十人"。《《晋书,职 官志》〉
太康十年,刘颂上疏谈到国容、军容的问题。《晋 书》四六《刘颂传》略云:
"除淮南相,颂上疏曰:'今诸王裂土,皆兼于古之诸
侯,而君践其爵,臣耻其位,莫有安志,其故何也?&同郎 县,无成国之制故也。今虽一国周环近将千里,然力实 寡,不足以奉国典。宜令诸王国容少而军容多。然于古典 所应有者悉立其制,然非急所须,宜渐而备之,不得顿设 也。"'(案《通鉴》系刘頌上琉事于太康十年末)
刘顷认为晋武帝的分封"法同郡县,无成国之制'',国 虽大到"周环近将千里",而"臣耻其位,莫有安志"。他 所谓"无成国之制",指军事实力寡弱。他以为如果要 使封王都能安其志,守其国,便"宜令国容少而军容 多",增加诸王的军事实力。又以为"宜渐而备之,不得
顿设"。刘颂的话,反映了西晋统治阶级的一种逐步恢 复古代封国制度(刘颂所谓"古典"、"古之诸侯")的思 想。
自分封制实行,州郡兵罢除后,在地方上,只是封 国有军队,而州郡只有武吏。封国的军队虽然因为袭
封的规定,不是固定不变的,但都能"以一军为常" 〈《晋书,职官志》〕。八王之乱,诸王所凭藉的,就是他 们的"面兵"。如《普书》五九《长沙王乂传》略云:
"(楚王;玮既诛,乂以同母,貶为常山王。三王之举 义也,乂率国兵应之。"
此为率国兵参加叛乱。《晋书》五九《东海王越传》云-
"以东海上军将军何伦为右卫将军,王景为左卫将 军,领国兵数百人宿卫。"
此为用国兵为皇帝(:怀帝)的宿卫兵。
州郡由皇帝控制,封国属于诸王。八王之乱所以
乱到西晋灭亡,就是因为皇帝控制的州郡无武备,而 封国则有军队。山涛死前,封建制度已经实行。他说为
国者不可以忘战,州郡不宜去兵,是看到了诸王一旦 发动战争,朝廷将无法控制。
第三篇清谈误国附"格义"〉
清谈的兴起,大抵由于东汉末年党锢诸名士遭到 政治暴力的摧残与压迫,一变其具体评议朝廷人物任 用的当否,即所谓清议,而为抽象玄理的讨论。启自郭 泰,成于阮籍。他们都是避祸远嫌,消极不与其时政治 当局合作的人物。
东汉清议的要旨为人伦鉴识,即指实人物的品 题。郭泰与之不同。《后汉书》列传五八《郭泰传》云:
"林宗《郭泰)虽善人伦,而不为危言靉论,故宦官擅 政而不能伤也,及党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惟林宗及 汝南袁闳得免焉。"
又《世说新语,政事类》何骠骑作会稽条注引《郭泰别 传》略云-
"泰宇林宗,有人伦鉴识。自著书一卷,论取士之本。 未行,遭乱亡失。"
又《抱朴子,外篇》四六《正郭篇》云:
"林宗周旋清谈闾阁,无救于世道之陵迟。"
郭泰为党人之一,"有人伦鉴识",可是"不为危言駸 论?而"周旋清谈闾阎"。即不具体评议中朝人物,而 只是抽象研讨人伦鉴识的理论。故清谈之风实由郭泰 启之。郭泰之所以被容于宦官,原因也在这里。
然而,郭泰是一个开端。魏晋两朝清谈又不是 同一面貌,同一内容。魏晋清谈可分前后两期。魏末西
晋时代为清谈的前期。此时期的清谈为当政洽上的 实际问题,与其时士大夫的出处进退关系至为密切。 换言之,此时期的清谈,是士大夫藉以表示本人态度 及辩护自身立场的东西。东晋一朝为清谈后期。清谈 至东晋只为口中或纸上的玄言,巳失去政治上的实际 性质,仅止作为名士身份的装饰品。
前期清谈因为是与清谈者本人生活最有关的问 题,即当日政治党系的表现,故值得研究。这有"四本 论"和"竹林七贤"两个大问题。
《世说新语,文学类》云:
"钟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嵇公《嵇康)一见,置怀 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逋掷,便回急走。"
刘注云:
"《魏志》曰:会论才性同异,传于世。四本者,言才性 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也。尚书傅蝦论同,中书令李 丰论异,侍郎钟会论合,屯骑校尉王广论离。文多不载。"
《世说新语》此条刘注为前期清谈的重要资料。按第一
篇《魏晋统治者之社会阶级》说过,曹操求才三令,大
旨以为有德者未必有才,有才者或负不仁不孝贪诈的
污名,即未必有德。性者,仁孝道德也。曹操求才三令
讲的实际就是才性异、才性离的问题。三令为曹魏皇
室大政方针之宣言,与之同者即是曹党,反之即是与
曹氏为敌的党派。有关四本论的四个人,傅嘏、钟会论 同与合,李丰、王广论异与离。就其党系而言,后二人
为曹党,前二人则属于与曹氏为敌的党派。何以见得? 《三国志,魏志》二一《傅嘏传》略云:
"曹爽秉政,何晏为吏部尚书。暇谓爽弟篯曰;'何平 叔外静而内I舌巧,好利,不念务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 仁人将远,而钥政废矣。,晏等遂与嘏不平,因微事以免 嘏官。起家拜荣阳太守,不行。太傅司马宣王()请为从 事中郎。笛爽诛,为河南尹,迁尚书。正元二年春,#丘 俭、文饮作乱。或以司马景王(师)不宜自行,可遣太尉孚 往,惟嘏及王肃劝之。景王遂行。以蜈守尚书仆射,俱东。 俭,钦破败,蜈有谋焉。及景王II,联与司马文王(昭)径 还洛阳,文王遂以辅政。以功进封阳乡侯。"
据此可知傅嘏为司马氏的死党。东汉士大夫以仁孝道 德(性)为本,为体,推广至于治国用兵之术(才)为末, 为用。总而言之,本末必兼备,体用必合一。傅嘏所谓 "才性同",正是东汉士大夫的主张,也是司马氏的主
张。他的主张与曹操三令旨意完全不同。原因即在他 所属的党派是与曹氏为敌的司马氏一党。
《三国志,魏志》二八《钟会传》略云:
"掛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会从,典知密 事,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军后继。景王莠于许昌,文王总 统六军,会谋漠椎幄。时中诏敉尚书傅嘏,以东南新定,
权留卫将军屯许昌,为内外之援,令蝦率诸军还。会与堠 谋,使堠表上,辄与卫将军俱发,还到雜水南屯住。于是 朝廷拜文王为大将军,辅政。会迁黄门侍郎,封东武亭 侯,邑三百户。及《诸葛)诞反,车驾住项,文王至寿春,会 复从行。寿春之破,会谋居多。亲待日隆,时人渭之子房。 以中郎在大将军府管记室事,为腹心之任。"
据此又可知钟会也是司马氏的死党。他论"才性合", 与傅嘏论"才性同"一样,服从于司马氏一党的需要。 他们的分别只是德(体)才(用)的同一与合一之分。
李丰、王广不同。《世说新语,贤锾类》王公渊娶 诸葛诞女条刘注引《魏氏春秋》云:
"王广,字公渊,王凌子也。有风量才学,名重当世, 与傅嫒等论才性同异,行于世。"
《三国志,魏志》二八《王凌传》云:
"(凌子)广有志尚学行。(凌败并死,〉死时年四十
王凌为淮南三叛之一,司马东征王凌,王广与父俱 死,其为曹氏之党,自不待言。他所论"才性离",与曹 操三令的主旨正同。
《三国志,魏志》九《夏侯玄传》略云-
"中书令李丰虽宿为大将军司马景王(师)所亲待, 然私心在《夏侯)玄。遂结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谋欲以 玄辅政。嘉平六年二月,当拜贵人,丰等欲因御临轩,诸 门有陛兵,诛大将军。大将军微闻其谋,请丰相见。丰不 知而往,即杀之。"
据此又可知李丰也是曹氏之党,后为司马师所杀。其 论"才性异",与曹操三令主旨亦同。只不过"才性离" 是相对于钟会的"才性合"而言,"才性异",则是相对 于傅嘏的"才性同"而言。 再说"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是先有"七贤"而后有"竹林"。"七贤" 所取为《论语》"作者七人"的事数,意义与东汉末年 "三君"、"八俊"等名称相同,即为标榜之义。西晋末 年,僧徒比附内典、外书的"格义"风气盛行,东晋之 初,乃取天竺"竹林"之名,加于"七贤"之上,成为"竹 林七贤"。东晋中叶以后,江左名士孙盛、袁宏、戴逵等 遂著之于书(《魏氏春秋》、《竹林名士传》、《竹林七贤 论》)。东晋有"兖州八伯,盖拟古之八俊"(《晋书》四九 《羊曼传》〉。兖州为地名,"竹林"则非地名,亦非真有
什么"竹林"。
《世说新语,伤逝类》"王濬冲为尚书令"条云:
"王冲《王戎)为尚书令,著公服,乘招车经黄公酒 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嵇康乂阮頃宗(呒 籍)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 亡以来,便为吋所稱绁。今日视此虽近,遨若山河。','
刘注引《竹林七贤论》曰:
"俗传若此,颖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 '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皆好事者为之也。','
据此可知王戎与嵇康、阮籍饮于黄公酒垆,共作"竹林 之游",都是东晋好事者捏造出来的。"竹林"并无其
处。
《世说新语,文学类》"袁彦伯作《名士传》成"条
又云:
"袁彦伯《袁宏)作《名士传》成,(刘注:宏以夏侯太
初、何平叔、王辅嗣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
源、向子期、刘伯伦、阮仲容、王洧冲为竹林名士 ,裴叔
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 幼舆为中朝名士力见谢公《谢安;),公笑曰:'我尝与诸人
道江北事,待作狡狯耳,彦伯遂以著书。'。
据此又可知所谓正始、竹林、中韌名士,即袁宏著之于 书的,是从谢安处听来。而谢安自己却说他与诸人"道
江北事,特作狡狯?初不料袁宏著之于书。
河北民间以"竹林七贤"之,附会地方名胜。如 《水经注》九《清水篇》清水出河内修武县之北黑山句 下注云:
"又迳七贤祠东,左右筠篁列植,冬垔不变贞蕖。魏 步兵校尉陈留阮籍,中散大夫谏国嵇康,晋司徒河内山 涛.司徒琅邪王戎,黄门郎河内向秀,建威参军沛国刘 伶,始平太守阮咸等同居山阳,结自傅之游,时人号之为 '竹林七贤,,向子期所頃山阳旧居也。后人立庙于其 处。"
又云:
"郭缘生《述征记》所云白鹿山东南二十五里,有嵇 公故居,以居时有遗竹焉,盖谓此也。"
所谓山阳故居筠篁列植,称康故居有遗竹,都是因为 不明白"竹林七贤"名称的由来,所作的附会。
"竹林七贤"以稆康、阮籍、山涛为领袖,向秀、刘 伶次之,王戎、阮咸为附属。王戌从弟衍本不预七贤之 数,但也是气类相同的人物,可以合并讨论。
《晋书》四九《阮籍传》附《瞻传》云:
"见司徒王戎,戎问曰:'圣入贵名教,老庄明自然, 其旨同异?'瞻曰,将无同/戎咨嗟良久,即命辟之。世 人渭之'三语掾'/
《世说新语,文学类》亦载此事,但作王衍与阮修问对
之词。其实问者之为王戎或王衍,答者之为阮膽或阮
修,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老庄自然与周孔名教相同
之说一点。"三语掾"之三语中,"将无"二语是助词,三
语实仅"同"之一语。老庄自然与周孔名教相同之说为
当时清谈主旨之所在,故王戎举之以问阮瞻。阮瞻的 回答与王戎之意符合,故深得王戎的赏识。
关于周孔名教,据《老子》云: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
又云:
"始制有名。" 王弼注云:
"始制谓朴散始为官长之时也。始制官长,不可不立 名分,以定尊皁,故始制有名也
《庄子,天下篇》云-
"春秋以道名分。"
据此可知名教或以名为教,依魏晋人的解释,即以官 长君臣之义为教。这是人世求仕的人所宜奉行的东 西。主张遵行名教,人世求仕,与主张崇尚自然,避世 不仕,适相违反。名教与自然明明是不同的东西,何以 王戎、阮瞻要说相同呢?这要了解瑰末以来的政治状
况及嵇康等人的主张与遭遇。
在魏末晋初主张自然与名教互异的士大夫中,其 崇尚名教一派的首领,如王祥、何曾、荀觊等三大孝, 即辙佐司马氏夺取曹魏政权而做到三公的人。其眷怀 魏室,不与司马氏合作的人,皆标榜老庄之学,以自然 为宗。当时人物对名教与自然主张的不同,即是自身 政洽立场的不同。
"七贤"之中,应推嵇康为第一人。嵇康的妻子是 曹操曾孙之女(见《魏志》二〇《沛穆王林传》裴注引 《嵇氏谱》〕。在政治上,嵇康积极反抗司马氏;在思想 上,嵇康是主张自然的最激烈的领袖。
《魏志》二一《王粲传》裴注引嵇喜撰《嵇康传》略
云:
"少有偶才,旷迈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香,宽简有 大量。学不师授,博洽多闻,长而好老庄之业。性好脲食, 常采御上药。善属文论,弹琴咏诗,自足于怀抱之中。以 为神仙者,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致。超然独达,遂放世事, 纵意于尘埃之表。撰录上古以来圣贤、隐逸、遍心、遗名 者,集为传赞,自混沌至于管宁,凡百一十有九人,盖求 之于宇宙之内,而发之乎千载之外者矣。故世人莫得而 名焉。"
裴注又引《魏氏春秋》略云:
"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陈留阮籍、河内山涛、河
南向秀、籍兄子咸、琅邪王戎、沛人刘伶相与友善,游于 竹林,号为'七贤'。大将军尝欲辟康。康既有绝世之言, 又从子不善,避之河东,或云'避世'。及山涛为选曹郎, 举康自代,康答书拒绝,因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 大将军闻而怒焉。初,康与东平吕昭子巽弟安亲善。会巽
淫安妻徐氏,而诬安不孝,囚之。安引康为证,康义不负 心,保明其事。安亦至烈,有济世志力。钟会劝大将军因 此除之,遂杀安及康。"
据此可知嵇康在当时是一个被号为主张老庄之自然
(即避世),违反周孔之名教,不孝不仕的人。司马氏杀
桮康,加在他身上的罪名,正是不仕不孝,违反名教。
俞正燮《癸已存稿,书文选幽愤诗后》说:"乍观之,一 似司马氏以名教杀康也者,其实不然也。"司马氏实以
名教杀嵇康,俞氏于此未能完全了解。
嵇康被杀后,其余主张自然的名士如向秀,据《世 说新语,言语类参《晋书》四九《向秀传》)云:
"嵇中敏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络,《司马)文王引 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捐 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
刘注引《向秀别传》略云-
"(秀〉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 友善,并有拔俗之鈞,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 异。常与嵇康偶联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不虑家之
有无,外物不足怫其心,弱冠著《儒道论》。后康被诛,秀 遂失图,乃应岁举到京师,诣大将军司马文王。文王问 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能自屈?'秀曰:尝谓彼人不达 尧意,本非所慕也。'一坐皆说。随次转至黄门侍郎、散骑 常侍。"
可知向秀在嵇康被杀后,完全改节失图,弃老庄之自 然,遵周孔之名教。
至若阮籍,则不似嵇康积极反晋,而出之以消极 的态度,虚与司马氏委蛇,遂得苟全性命。据《魏志》亡 一《王粲传》《参《晋书》四九《阮籍传》)云-
"籍才藻艳逸,而倜傥放荡,行己寡欲,以庄周为模 则。官至步兵校尉。"
裴注弓I《魏氏春秋》略云-
"籍旷达不瑪,不拘礼俗。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检, 而毁几至灭性。后为尚书郎、曹爽参军,以疾归田里。岁 余,爽诛,太傅及大将军乃以为从事中郎。后朝论以其名 高,欲显崇之。籍以世多故,禄仕而已。闻歩兵校尉缺,厨 多美酒,营人善豳酒,求为校尉,遂纵酒昏酣,遗落世事。 箱口不论人过,而自然髙迈,故为礼法之士何曾等深所 仇疾。大将军司马文王常保持之,卒以寿终。"
关于何曾的仇疾与司马昭的保持阮籍,据《世说新语 ,任诞类》云-
"呒籍遭母丧.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耸亦在 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搭以重丧显于公坐,饮 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阮箱) 毁颔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 丧礼也/籍饮瞰不辍,神色自若。"
又《魏志》一八《李通传》裴注引王隐《晋书》所载李秉 《家诫》略云:
"(司马文王)曰:'天下之至慎,其惟阮嗣宗乎〗吾每 与之言,言及玄远,而未曾评论时事.喊否人物,真可谓 至慎矣。'',
可知阮籍虽不及嵇康的始终不屈身于司马氏,然而所
为不过"禄仕"而巳,依旧保持了他的放荡不羁的行
为,所以符合老庄自然之旨,故主张名教、身为司马氏
佐命元勋的人,如何曾之流,必欲杀之而后怏。
自然之旨既在养生遂性,则阮籍的苟全性命,仍
是自然而非名教。而他言必玄远,不评论时事,不臧否 人物,被司马昭称为"天下之至慎",则不独用此以免
杀身之祸,并且将东汉末年党锢名士具体指斥政治、 表示天下是非的言论,一变而为完全抽象玄理的研 究,遂开西晋以降清谈的风派。然则,所谓清谈,实始 于郭泰,成于阮籍。
刘伶。《世说新语,任诞类》云: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
则刘伶亦不过有托而逃,藉此表示不与司马氏合作而 巳。这与阮籍的苟全性命,同是老庄自然之旨。乐广以 为"名教中自有乐地",非笑此类行为,(见《世说新语 ,德行类〉广王平子、胡母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 有裸体者"条及《晋书》四三《乐广传》)足证当时刘伶
的放纵,出于他主张的自然之说。
阮咸。《晋书》四九《阮籍传》附《咸传》略云:
"咸任达不拘,与叔父籍为竹林之游,当世礼法者讥 其所为。居母丧,纵情越礼,素幸姑之婢。姑当归于夫家, 初云留婢,既而自从去。时方有客,咸闻之,遽借客马追 婢,既及,与婢累璩而还(参《世说新语I任诞类》"阮仲 容先幸姑家解卑咪"条、"
考《世说新语,任诞类》"阮仲容步兵居道南"条刘注 引《竹林七贤论》云-
"诸阮前世皆儒学,善居室,惟咸一家尚道弃事,好
酒而贫。"
所谓"儒学",即遵行名教之意;所谓"尚道",即崇尚自 然之意。阮咸"尚道弃事","纵情越礼,素幸姑之婢", 足证阮咸也是主张自然之说的人物。
据上引史料,可见自然与名教不同,本不能合一。 魏末名士其初原为主张自然、高隐避世的人,至少对 于司马氏的创业,不是积极赞助。然其中如山涛、王氏
戎、衍兄弟,又自不同。象山涛,原是司马氏的姻戚。 (山涛为司马弒妻张氏的中表亲,见《晋书》四三《山涛 传》)其人虽曾"好老庄,与嵇康善",(《世说新语,政 事类》"山公以器重朝望"条刘注引虞预《晋书》〉但后 来终于依附司马氏,佐成亡魏成晋之业。王戎、王衍既 与晋室开国元勋王祥为同族,王戎父王浑、王衍父王 乂又都是司马氏的党与,家世遗传与环境熏习都足以
使他们站到司马氏一边,致身通显。而他们早年本崇 尚自然,栖隐不仕,后忽变节,立人之朝,位至宰执,势 必不能不利用一己有的旧说或发明一种新说,以辩护 其立场。这就是名教与自然相同之说的由来。此说意 谓自然为体,名教为用,自然为名教之本。如袁宏《后 汉纪》所云:
"夫君臣父子,名教之本也。然则名教之作何为者 也?盖准天地之性,求之自然之理,拟议以制其名,因循 以弘其教,辩物成器,以通天下之务者也。是以离下莫尚 于天地,故贵贱拟斯以辩物;尊卑莫大于父子,故君臣象 兹以成器。天地无穷之道,父子不易之体,以无穷之天 地,不易之父子,故尊皁永固而不逾,名教大定而不乱, 置之六合,充塞宇宙,自今及古,其名不去者也。未有违 失天地之性,而可以序定人伦矣。"(二六献帝初平二年 述蔡邕宗庙之议)
既然名教原是取法自然而设,则不独须贵名教,亦当
兼明自然。有了此说,如山涛、王戎、王衍之辈,自可兼 尊显的达官与清髙的名士于一身,既享朝端的富贵, 仍存林下的风流,而无所惭忌。这是历史上名利并收 的最显著的例子。由此可知名教与自然相同之说之所 以成为清谈的核心,原有其政治上的实际功用。
如果是林泉隐逸清谈玄理,则纵使无益于国计民 生,也不致误国。清谈误国,正因在朝廷执政即负有最 大责任的达官,崇尚虛无,口谈玄远,不屑综理世务之 故。《世说新语,轻诋类》桓公人洛条云: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屑登平乘楼,眺 囑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王 衍)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虎率尔对曰:'运自有废兴, 岂必诸人之过?'"
袁虎不知桓温所以说王衍等人要负神州陆沉的责任, 是因为王衍等那些负有最大责任的达官,崇尚虚无, 不以国事为务。同书同类同条刘注引《八王故事》云-
"夷甫虽居台司,不以事物自嬰,当世化之,羞言名 教,自台郎以下,皆雅崇拱默,以遗事为髙。四海尚宁,而 识者知其将乱。"
同书同类同条刘注引《晋阳秋》云-
"夷甫将为石勒所杀,渭人曰:吾等若不祖尚浮虚, 不至于此。'',
《晋书》四三《王戎传》附《王衍传》略云:
"衍自说少不豫事,欲求自免,因劝(石)勒称尊号。 勒怒: 君名盖四海,身居重任,少壮登朝,至于白首, 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坏天下,正是君罪。'……使人夜 排墙填杀之。"
王衍与王戎一样,是主张名教与自然"将无同"的人 物。刘注弓I《八王故事》等书说他"羞言名教","祖尚浮 虚",是说他主张自然为名教之本。王衍少壮登朝,至 于白首,位居台司,而存林下风流。"不以事物自婴", 并由此博得四海美名。在他的影响下,自台郎以降,也 都"雅崇拱默,以遗事为高"。这就必然要误国。王衍在 临死之前所说"吾等若不祖尚浮虚,不至于此",表示 他自己也觉察到了这个问题。
王衍死于宁平,宁平之难,死者数十万,西晋仅有 的力量完全丧失,终至灭亡。《元和郡县图志》七《河南 道三》亳州真源县条云:
"宁平敁城在县西南五十五里,汉县地。晋永嘉五 年,东海王越自阳城率甲士四万死于项,秘不发丧,石勒 兵追之,及宁平城,焚越尸于此,数万众敛手受害,尸积 如山,王夷甫亦遇害。"
《晋书》五九《东海王越传》略云:
"永嘉五年薨于项,秘不发丧,以襄阳王范为大将
军,统其众,还葬东海。石勒追及于苦县宁平城,将军钱 出兵钜勒,战死,军。勒命焚越柩曰:'此人乱天下, 吾为天下报之。'故烧其骨以报天地。于是数十万众,勒 以睐困而射之,相践如山,王公士庶死者十余万。王弥弟 珠焚其余众,并食之/'
清谈误国是西晋灭亡的厣因之一。那时候的西晋 官场是,一面侈谈名教与自然"梅无同",一面穷极奢 侈享受,名士与高官合为一体,而变乱就在这种风气 中孕育。此风不到西晋最后灭亡,不能终止。
附"格义"
《高僧传》四《晋离邑竺法雅传》云:
"竺法雅,河间人。凝正有器度,少善外学,长通佛 义,衣冠仕子咸附谘窠。时依雅门徒,并世典有功,未養 佛理。雅乃与康法朗等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 例,谓之'格义'。及吡浮昙相等亦辩'格义',以训门徒 雅风采洒落,春于枢机,外典、佛经,递会讲说,与道安、 法汰每披释凑疑,共尽经要。"
"格义"的正确解释,应如《法雅传》所言。伹《法雅传》 中—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数语尚不甚 易解。考《世说新语,文学类》云:"殷中军被废,徙东 阳,大读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处不解。遇见一道人, 问所籤,便释然。"刘孝标注云:
"事数谓若五阴,十二入,四谛,十二因缘,五根,五 九,七觉之声。"
又《出三藏记集》九《四阿琀暮沙序》(案此序当是道安 所作)云:
"又有;&数悬事,皆访其人,为注其下。"
事数自应依刘孝标之说。而所谓"生解"者,六朝经典 注疏中有"子注"之名,疑与之有关。因为"生"与"子", "解"与"注",都是可以互训的字。所谓"子注"是取别 本义同文异之文,列人小注之中,与大字正文互相配 拟。这叫做"以子从母","事类相对"。这样的本子叫 "合本"。"格义"的比较,是以内典与外书相配拟;"合 本"的比较,是以同本异译的经典相参校。二者不同, 但形式颇有近似之处,所以说"以经中事数配外书,为 生解(;子注)之例"。例者,格义的形式如同合本子注之
例也。
格义影响深远,不可忽视。《竺法雅传》说到法雅 "外典、佛经《内典)递会讲说,与道安、法汰每披释凑 疑,共尽经要"。《释僧光传》记述了道安与僧光的一席 对话和讲道弘化。
"安曰:先旧格义于理多违/光曰:'且当分析《逍 遥》,何容是非先达。'安曰弘赞理教,宜令允惬。法玟 竞鸣,何先何后?'光乃与安、汰《法汰)等南游晋平,讲道
弘化。"(《高僧传》五〉
道安、法汰是性空本无义的创造者,其先实与格义有 关。《法雅》、《僧光》二传所说"外典佛经递会讲说", "且当分析《逍遥》,何容是非先达",都是明证。以外典 如《庄子,逍遥游》与佛经互相配拟,递会讲说,非格 义谓何?
又《高僧传》六《义解门,晋庐山释輦远传》记慧 远讲"实相义"与《丧服经》云-
"年二十四,便就讲说。尝有客听讲,难'实相义',往
复移时,弥增疑昧。远乃弓I《庄子》义为连类.于是惑者晓
然。是后安公特听慧远不废俗书。远内通怫理,外善群
书,时远讲《丧服经》,雷次宗.宗炳等并执卷承旨。次宗
后别著义琉,首称雷氏,宗炳因寄书嘲之曰:'昔与足下 共于释和尚间面受此义,今便题卷首称雷氏乎?'其化兼
道俗,斯类非一。"
慧远内通佛理,外善群书,化兼道俗。他讲实相义,引 《庄子》义为连类,也正是受到格义的影响。 又《颜氏家训》五《归心篇》云:
"内外两教,本为一体。渐极为异,(案内外两教渐极 为异之旨,可参道宣《广弘明集》二〇所载谢灵运《辩宗 论深浅不同。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 信,皆与之符。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 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淫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广
颜之推"以经中事数《五戒〉拟配外书(五常)",虽然时
代较晚,然而却是格义的遗风。
又《魏书》一一〇《释老志》云:
"敁其始修心则依佛、法、僧,谓之'三归',若君子之 '三畏'也。又有五戒,去杀、盗、淫、妄言、饮酒,大意与 仁、义、礼、智、信同,名为异耳。"
魏收所云也是当日格义之说,可与颜之推之言互相印
证。
以天竺之"竹林"加于外典《论语"作者七人"之 上而成"竹林七贤",亦格义的影响所致。晋孙绰制《道 贤论》,又以天竺七僧比方竹林七贤,以法护匹山涛 (《高僧传》一《昙摩罗叉传",白法祖匹嵇康《《高僧 传》一《帛远传》),法乘匹王戎(《髙僧传》四《法乘 传》〉,竺道潜匹刘伶(《高僧传》四《竺道潜传》〉,支遁 匹向秀(《高僧传》四《支遁传",于法兰匹阮籍《高僧 传》四《于法兰传》〉,于道邃匹阮咸(《高僧传》四《于道 邃传》。此条严可均《全晋文》失载。〉乃以内教的七道, 拟配外学的七贤。这是"格义"的支流。
自北宋以后,援儒人释的理学,皆格义之流。华严 宗如圭峰大师宗密的疏《盂兰盆经》,以阐扬行孝之
义;作《原人论》而兼采懾道二家之说,恐又格义的变 相。然则格义之为物,其名虽罕见于旧籍,其实则盛行 于后世。它是我民族与他民族二种不同思想的初次混
合品,在我国哲学史上尤不可不作记述。
第四篇西晋末年的天师道活动
(―〗赵王伦废立
西晋八王之乱的中心人物为赵王司马伦。赵王伦 的谋主为孙秀,大将为张林。此三人都是天师道(五斗 米道)中人。
《晋书》五九《赵王伦传》略云:
"伦、秀并感巫鬼,听妖邪之说。秀使牙门赵奉诈为 宣帝神浯,命伦早人西宫。又言窒帝于北芒为赵王佐助。 于是别立宣帝庙于芒山,谓逆谋可成。"
又云:
"使杨珍昼夜诣宣帝别庙祈请,辄言宣帝谢陛下(指 赵王伦;,某日当破賊。拜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以招福 祐。秀家日为淫祀,作厌胜之文,使巫柷选择战日。又令 近亲于山著羽衣,诈称仙人王乔,作抻仙书,述伦祚长
久以感众。"
案陶弘景《真诰》一六《阐幽微》第二谓"晋宣帝(司马 懿)为西明公宾友",则在天师道诸鬼官中位置颇高。 赵王伦"别立宣帝庙于芒山",是以鬼道仪轨祀之,不 同于太庙祖宗的常祭。宫崇所上于吉神书名《太平清 领书》(《后汉书》六〇下《襄楷传》),今赵王伦拜道士 胡沃为将军,以"太平"为称号,战阵则乞灵于坐鬼,行
事如此.除为天师道之信徒,别无其他解释。
又《晋书》一《孙恩传》云-
"孙恩,字灵秀,琅邪人,孙秀之族也。世奉五斗米
道。"
《赵王伦传》谓孙秀与赵王伦"并惑巫鬼,听妖邪之 说";且谓孙秀"家日为淫祀,作厌胜之文",已可证其 为天师道信徒。《孙恩传》又说孙恩为孙秀之族,"世奉 五斗米道",以"世奉五斗米道"之语推之,孙秀自当与 孙恩同奉一教。
《孙恩传》谓孙氏为琅邪人,赵王伦、孙秀之奉天 师道,与琅邪这个地区颇有关系。《后汉书》六〇下《襄 揩传》略云-
"初,顺帝时,琅邪宫崇诣,上其师于吉于曲阳泉 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皆缥白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太 平淸领书》。其言以阴阳五行为家,而多巫觋杂语。有司 奏崇所上妖妄不经,乃收藏之。后张角颇有其书焉。"
聿怀太子注以地名有三曲阳,而定此曲阳为东海之曲 阳。其说云:
"海州有曲阳城,北有羽津水。而于吉、宫崇丼琅邪 人,盖东海曲阳(在今江苏省东海县西南)是也。"
《三国志,吴书》一《孙策传》注引《江表传》略云:
"时有道士琅邪于吉,先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 舍,烧昏'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策尝 干郡呋门楼上集会诸将宾客,吉趋度门下。诸将宾客三 分之二下楼迎拜之,箪宾者禁呵不能止。"
按《江表传》所言与时代不合,虽未可尽信,而天师道 起自东方,传于吴会,似为史实,不尽是诬妄。徐州的 琅邪为于吉、宫崇的本土,实天师道的发源地。而《晋 书,赵王伦传》云:
"赵王伦,宣帝第九子也,武帝受掸,封琅邪郡王。及 之国,行东中郎将、宣威将军。咸宁中,改封于赵。"
《世说新语,贤嫒类》注引傅畅《晋诸公赞》云:
"孙秀字俊,琅邪人。初赵王伦封琅邪,秀给为近 职'」、吏。伦数使秀作书疏,文才称伦意。伦封赵,秀徙户 为赵人,用为侍郞,信任之。"
又《仇賴类》注引王隐《晋书》云:
"岳父文德为琅邪太守。(《晋书》五五《潘岳传》云: "父芘,琅邪内史。"〉孙秀为小吏给使。岳数蹴甩秀,而不 以人遇之也。"
赵王伦始封琅邪,又曾之国,则感受琅邪天师道环境 风习的传染,自不足异。孙秀为琅邪土著,他信奉天师 道由于地域关系,更不待言。
然则,可知赵王伦废惠帝而自立,与天师道的传 播,渐染及于皇族,关系十分密切。
(二)东莱刘伯根、王弥起兵
《晋书》一〇《王弥传》略云: ,
"王弥,东莱人也。家世二千石。祖顿,魏玄菟太守。 武帝时,至汝南太守。弥少有才干,博涉书记。少游侠京 师,隐者董仲道见而谓之曰:'君好乱乐祸,若天下骚扰, 不作士大夫矣。'惠帝末,妖贼対伯根起于东莱之犧县, 弥率家僮从之,伯根以为长史。伯根死,聚徒海渚。会天 下大乱,进逼洛阳,宫城门昼闭,司徒王衍等率百官拒 守。弥屯七里澜,王师进击,大玻之。弥谓其党刘灵曰: '晋兵尚强,归无所盾,刘元海昔为质子,我与之周旋京 师,深有分契。今称汉王,将归之可乎?'灵然之,乃渡河
归元海。弥后与(刘)曜寇襄城,遂逼京师。时京邑大饥, 人相食,百姓淹亡,公鄞奔河阴,曜、弥等遂陷宫槭,至太
极前殿,纵兵大掠,幽帝于端门,逼辱羊皇后,杀皇太子 诠,发搌陵墓,焚烧宫庙,城府荡尽,百官及男女遇害者 三万余人,遂迁帝于平阳。"
刘伯根被称为"妖贼",起兵于东莱之啦县。王弥为东 莱人。东莱属于东方滨海地区,为天师道传播之地。王 弥有党曰刘灵,钟嵘《诗品上,宋临川太守谢灵运》条
云:
"钱唐杜明师夜梦东南有人来人其馆,是夕即灵运 生于会稽。旬日而谢玄亡。其家以子孙难得,送灵运于杜 治养之,十五方还都,故名客儿。(原注治音稚,奉道之家 靖室也。丌
此条不独可以解释谢灵运所以名为客儿之故,兼可以 说明所以以"灵"字为名之故。钱塘杜氏为天师道世 家,谢灵运寄养其靖室以求护佑,宜即从其信仰以命 名。刘灵为东莱妖贼刘伯根之党,以"灵"字命名,必天 师道的信徒无疑。
由此可以断定刘伯根、王弥的起兵,又是西晋末 年天师道徒的一次变乱。
(三)张昌起兵
《晋书》一 《张昌传》略云:
"张昌,本义阳蛮也,易姓名为李辰,造妖言云:'当 有圣人出。'山都县吏丘沈遇于江夏,昌名之为圣人,立 为天子,置百官,沈易姓名为刘尼,称汉后,以昌为相国, 于石岩中作宫殿。江沔间获起以应昌,旬月之间,众至三 万。皆以锋科头,擋之以毛。江夏、义阳士庶莫不从之。新 野王歆上言:'妖贼张昌、刘尼妄称神圣,犬羊万计,绛头 毛面,挑刀走戟,其锋不可当。'昌别率石冰东破江、扬二 州,伪置守长,当时五州之境皆畏逼从逆。又遣其将陈 贞、陈兰、张甫等攻长沙、湘东、零陵诸郡。昌虽跨带五 州,树立牧守,皆桀盗小人,而无禁制,伹以劫掠为务,人 情渐离。刘弘遗陶侃等讨昌,昌乃(?)沈窜于下偶山。明 年(永兴元年)秋,乃擒之。"
按《三国志I吴志》一《孙策传》"策阴欲袭许迎汉帝" 句裴注引《江表传》略云-
"策曰:昔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舍前圣典训,废汉 家法律,常著绛帕头,玟琴烧香,读邪俗道书,云以助化。 今此子《于吉)已在鬼箓,即摧斩之。"
可知南阳本有天师道徒活动。张津"常著绛帕头",表 明著绛帕头是天师道徒的标识。义阳郡为"太康中置" (《晋书》一五《地理志下》》属县新野、穰、邓、蔡阳、 随、棘阳、平氏、朝阳等,均为从汉南阳郡分出。山都在 汉属南阳郡,在晋厲襄阳郡。《张昌传》称张昌为义阳 蛮,称丘沈刘尼)为山都县吏,可知他们本来都是南 阳都人。部众"皆以绛科头,搢之以毛"八"绛头毛面"〉
被称为"妖贼",而"常著绎帕头",本是南阳天师道信 徒张津的宗教标志。据此,则"妖贼张昌、刘尼"及其部 众,可以断定都是天师道的信徒。张昌起兵,也是西晋 末年天师道徒的一次变乱。
(四)李特起兵
《晋书》一 二〇《李特载记》略云:
"汉末张鲁居汉中,以鬼道教百姓,赛人敬信巫规, 多往奉之。值天下大乱,自巴西之宕渠迁于汉中。魏武帝 克汉中,特祖(虎)将五百余家归之。餽武帝拜为将军,迁 于略阳,北土复号之为巴氐。待父慕为东羌猎将。元康 中,氐齐万年反,关西扰乱,频岁大饥,百姓乃流移就谷, 相与人汉川者数万家。特随流人将人于蜀。初,流人既至 汉中,上书求寄食巴蜀,朝议不许,遣侍御史李宓持节慰 劳,且监察之,不令人剑阁。宓至汉中,受流人货赂,反为 表曰:'流人十万余口,非汉中一郡所能振瞜,东下荆州, 水湍迅险,又无舟船,菊有仓储,人复丰稔,宜令就食。' 朝廷从之。由是散在益、梁,不可禁止。"
《李特载记》明言養人迁于汉中,全部信奉张鲁的天师 道。在迁居汉中信仰天师道的费人中,包括了李特之 祖李虎所率的五百余家赍人。曹操克汉中,李虎率此
五百余家赛人归酎曹操,曹操将他们迁往略阳。自李
虎至李特三代是天师道世家。晋惠帝元康中,氐人齐 万年起兵,关西扰乱,李特随流人人蜀,从而在益州掀 起暴动。
李氏本赉人,天师道信徒,因此在益州得到了天 师道信徒范长生的支持。而范长生支持李氏,又可证 明李氏为天师道的信仰者,李氏与范氏的结合,是宗 教的结合。《晋书》一二〇《李流载记》记范长生资给李
流军粮云:
"(李》雄渡江,害汶山太守陈困,遂人称城,流移营 据之。三蜀百姓并保险结坞,城邑皆空。流野无所略,士 众饥困。涪陵人范长生率千余家依青城山,(罗)尚参军 涪陵徐肇求为汶山太守,欲要结长生等,与尚椅角讨流。 尚不许,爨怨之。求使江西,遂降于流,说长生等使资给 流军粮。长生从之,故流军复振。"
其时李特已死,流人士众饥困,岌岌可危。只是因为得
到了范长生资给的粮食,流人才得以复振,在李流、李 雄等率领下继续斗争。
《晋书》一二一《李雄载记》记范长生与李雄关系
又云:
"雄以西山范长生岩居穴处,求道养志,欲迎立为君 而臣之,长生固辞。范长生自山西乘家舆诣成都,雄迎之 于门,执版延坐,拜丞相,尊曰'贤人长生劝雄称尊号, 雄于是僭即帝位,加范长生为'天地太师',封西山侯,复
其部曲,不豫军征,租税一入其家。"
李流(李特之弟)病死,流人士众由李特第三子李雄率 领,攻下成都。李雄与范长生相推为君主,虽然,皇帝 是李雄当了,范长生却受到李雄的极大尊崇,他不仅 是丞相,而且被尊为"范贤",加"天地太师"。范长生有 部曲千佘家,都可以免役免税。这种关系可以用二人 都是天师道信徒来解释、何况范长生又帮过李氏的大 忙。
范长生有子范贲。《晋书》五八《周访传》附子《抚 传》略云-
、抚)永和初,桓堪征筠,以功迁平西将军。隗文、邓 定等复反,立范贤子贲为帝,初贤为李雄国师,以左道惑 百姓,人多事之。贲遂有众?万。抚与龙穣将军朱焘击破 斩之。"
《周抚传》所谓"左道",即天师道或五斗米道。范贲被 拥戴,与其父在成国天师道教中的地位极为尊崇有
关。
由此可见李特起兵也是天师道信徒的一次起兵。 由此次起兵建立起来的成国,可以说是由流人中天师 道信徒李氏与益州本地天师道信徒范氏共同建立起 来的政权。范长生以成国的国师,传布天师道,人多事
之,则天师道也可以说是成国的国教。
第五篇徙戎问题
《晋书》九七《北狄传,匈奴传》略云-
"郭钦上琉曰:魏初人寡,西北渚郡皆为戎居,宜及 平吴之威,谋臣猛将之略,出北地、西河.安定,复上郡, 实冯翊,于平阳以北诸县募取死罪,徙三河三魏见士四
万家以充之/'
按《资治通鉴》八一太康元年末载郭钦此疏,不载"徙 三河三魏见士四万家"之语,可能是不太了解其意义, 遂与"出北地"等句,一并省去。又《文选》四九干令升 《晋纪总论》"思郭钦之谋而悟戎狄之有畔"句,李善注 亦未及"见士四万家"之语,且置冯翊、平阳之句于不 可解,当有脱误。
郭钦的话讲了三个问题,一是魏初人寡,所以西 北诸郡皆为戎居;二是宜乘平吴之威,出北地、西河等 郡之戎;三是于平阳以北诸县募取犯了死罪的人并迁 徙三河三魏现有士家四万户以充实北地、西河等郡。
三河指司州河南、河内、河东三郡。三魏,据《后汉书,
志》二〇《郡国志二》冀州魏郡条注引《魏志》:"建安十
七年,割河内之荡阴、朝歌、林虑,东郡之卫国、顿丘、 东武阳、发干,钜鹿之澳陶、曲周、南和、广平、任,赵国 之襄国、邯郸、易阳,以益魏都。十八年,分置东、西都
尉。"从而有了三魏。郭钦之言未被晋武帝采纳,《通 鉴》太康元年胡注云:"为后渚胡乱华张本。"
郭钦讲的第一个问题"西北诸郎皆为戎居",即戎 狄的内徙问题,自汉已然。这有政策的、天灾的、战争 的原因。关于北狄,《晋书,匈奴传》略云:
"前汉末,匈奴大乱,五单于争立,而呼韩邪单于失 其国,携率部落,人臣于汉。汉嘉其意,割并州北界以安 之。于是匈奴五千余落人居朔方诸郡,与汉人杂处。其部 落随所居郡县,使宰牧之,与编户大同,而不镝贡赋。多 历年所,户口渐滋,弥漫北钥,转难禁制。建安中,瑰武帝 始分其众为五部。其左部都尉所统可万余落,居于太原 故兹氏县:右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祁县;南部都尉可三 千余落,居蒲子县;北部都尉可四千余落,居新兴县;中 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大陵县。(晋)武帝践昨后,塞外匈 奴大水,塞泥、黑难等二万余落归化,帝复纳之,使居河 西故宜阳城下。后复与晋人杂居,由是平阳、西河、太原、 新兴、上党,乐平诸郡靡不有焉。"
据此可知北狄人居诸郡,汉为一个时期,本居并州北 界,其后弥漫北朔。建安中是一个时期,曹操分其众为 左、右、南、北、中五部,兹氏、祁县、蒲子、新兴、大陵都 有北狄。晋武帝是一个时期,塞外匈奴二万余落因水
灾人居河西故宜阳城下。由此平阳、西河、太原、新兴、
上党、乐平等郡无不有北狄。汉允许他们人居并州北
界,魏武帝分其众为五部,晋武帝接纳塞外因水灾来
归的新匈奴人,都有政策上的考虑。
西戎主要指羌人与氐人。羌人在东汉已经进人北 地、冯翊等郡,氐人的徙动亦可上溯汉朝。《三国志,
魏志》三〇注引《魏略,西戎传》云:
"自汉开益州,置武都都,排其种人,分窜山谷间,或 在福禄,或在研、陇左右。"
至建安中,曹操又曾将氐人五万余落,徙出武都郡。 《三国志,魏志》一五《张既传》略云-
"太祖将拔汉中守,恐刘备北取武都氐以遇关中,问 既。既曰:'可劝使北出就谷以避贼,前至者厚其宠赏,则 先者知利,后必慕之。'太祖从其策,乃自到汉中引出诸 军,令既至武都,徙氐五万余落出居扶风、天水界。"
江统《徙戎论》亦云:
"餽武皇帝令将军夏侯妙才(夏侯渊)讨叛氐阿贵、 千万等。后因拔弃汉中,遂徙武都之种于秦川。"(《晋书》
五六《江统传》)
由此扶风等地也有了氐人。
曹操迁徙氐人,是他的徙民政策的一部分。汉末 战争频繁,为了不以民资敌,或者如江统所说,为了
"弱寇强国",曹操曾多次徙民。《三国志,魏志》一四 《蒋济传》略云:
"太祖问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官渡,徙燕白马 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纱,今欲徙淮南民何如?'济对 曰:'是时兵弱娀强,不徙必失之。(今)民无他志,然百姓 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太祖不从,而江淮间十余万 众皆惊走吴。后济使诣邺,太祖迎见大笑:'本但欲使 避娀,乃更驱尽之/"
曹操同袁绍打仗,曾徙燕、白马民。同孙权打仗,曾徙 淮南民,但是,徙的结果与徙燕、白马民不一样。后来 同张鲁打仗,攻取汉中,又曾徙民。《魏志,张既传》
云:
"(张》鲁降,既说太祖拔汉中民数万户以实长安及 三辅。是时太祖徙民以充河北,陇西、天水、南安民相恐 动,扰扰不安。既假三郡人为将吏者休课,使治屋宅,作 水碓,民心遂安。"
这次徙民,目的与徙燕、白马、淮南民,不以民资敌有 所不同。据《张既传》,或者是"以实长安及三辅、或者 是"以充河北"。不以民资敌,是战争的需要;"以实"、 "以充"则是因为"魏初人寡",需要充实。徙民以充实 人少的地方,既然是曹魏的政策,那么,戎狄自动进人 人少的地方,如郭钦所云西北诸郡,自然也就不会受 到千扰。魏普南北朝的大变动,即由人口迁徙问题引
起。人口的徙动,为魏晋南北朝三百年来之大事。汉开 其端,曹魏进人了一个发展时期。
郭钛说的第二个问题宜将北地、西河等郡戎狄徙 出,魏末邓艾已经做过。《三国志,魏志》二八《邓艾 传》略云:
"(艾〉又陈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 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大将军司马景王(司马师) 新辅政,多纳甩焉。"
邓艾可以说是第一个建议徙皮的人。伹他所谓"出 之",是"使居民表",不是把他们迁回去。邓艾还曾"使 鲜卑数万散居人间"。傅玄说是"本邓艾欲取一时之
利,不虑后患"造成。(《晋书》四七《傅玄传》)这与曹操 迁徙氐人的政策有相同之处。在徙戎问题上,至邓艾, 发生了变化。即不单是徙人,而开始主张徙出了。目的 在"塞奸宄之路"。
郭钦说的第三个问题"徙三河三魏见士四万家以 充之",曹魏也是做过的。《三国志,魏志》二五《辛蚍 传》略云:
"(文》帝砍徙冀州士家(《通鉴》作"士卒家''》十万户 实河南。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帝遂徙其
,,
可知魏文帝时,从冀州治魏郡邾县〉被徙至河南(三
河之一 地的士家,即有五万户之多。魏文帝的目的 在充实河南之地。徙士家以充实某地,是曹操徙民以 充实长安、三辅、河北等地的一个发展。从此士家加人 了人口徙动的行列。
晋时三河之有兵家,可以从《晋书》王尼等传眷 出。列举如下。
《晋书》四九《王尼传》略云:
"王尼,城阳(属兖州济阴郎)人,或云河内《三河之 一)人。本兵家子,寓居洛阳(河南尹治所;)。初为护军府 军士,胡母辅之与琅邪王澄、北地傅畅、中山刘舆、潁川
之,…一因免为兵。" 同书九六《烈女传,王浑妻钟氏传》咯云:
"王浑妻钟氏字琰。瑛女亦有才淑,为求贤夫。时有 兵家子甚俊,《琰子)济欲妻之,白琰,琰曰:'要令我见
之。'济令此兵与群小杂处,琰自帏中察之,既而谓济: '绯衣者非汝所拔乎?'济曰:'是。'琰曰:'此人才足拔 萃,然地寒寿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与婚。'遂止。其人 数年果亡。"
据此可知三河如河内、河南乃至络阳都有兵家。兵家 地寒,但如王尼之例,若免兵籍,仍可仕进。可能这是 王济欲以妹妻兵家子的原因。但兵家子要免除兵的身
份,为"制旨所及"(《王尼传》〉。能被解免的,只是极个
别的人。要迁徙他们,不象迁徙普通人那样困难(如 《魏志,张既传》所云:曹操"徙民以充河北,陇西、天 水、南安民相恐动"。〉。故郭钦提出在将戎狄之人徙出 西北诸郡以后,再将三河、三魏士家徙入西北诸郡以 充实之。
郭钦的意见,有历史作根据。他虽不是第一个提 出迁出戎狄建议的人,但徙戎问题到郭饮,即到晋武 帝平吴之初,巳成为一个突出的问题了。主张徙戎的 人也多了起来,如傅玄和《徙戎论》的作者江统均主张 徙出戎狄。然而戎狄的内迁,到晋武帝称帝之时还在 继续。这是一个历史的现象,或者说一种历史的趋势, 现在要把戎狄迁出去,反其道而行之,几乎无此可能。 武帝之所以未采纳郭钦的意见,原因在此。
稍后于郭钦的江统,写了一篇《徙戎论》。在此论 中,江统谈到了把关中氐、羌及并州诸胡迁回他们的 本域旧土问题。他的论点可以代表当时人们对于内地 戎狄的看法。《晋书》五六《江统传》略云:
"统深惟四夷乱华,宜杜其萌,乃作《徙戎论》。其辞 曰-……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 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徙 扶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界。廉
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 夷就安集之。且关中之人百余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 半。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中平中,以黄巾贼
起,发调其兵,部众不从而杀羌渠,由是于弥扶罗求助于 汉,以讨其賊。仍值世丧乱,遂乘衅而作,卤掠赵媿,寇至 河南。建安中,又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 居六郡。咸熙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泰始之初,又 增为四。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近者郝散之变,发于 谷远。今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然其 天性晓勇,弓马便利,倍于氏羌。若有不廣风尘之虑,则 并州之域可为寒心。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 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
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逾发遣,还其本域,慰彼旅怀 土之思,释我华垔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 永世,于计为长。'(惠)帝不能用,未及十年,而夷狄乱 华,时服其深识。"
江统认为内地戎狄既多,难免风尘之警。他的忧虑与
郭钦、傅玄是相同的。他提出了一个设想,即令氐羌
"各附本种,反其旧土";并申瑜发遣并州诸胡,"还其
本域"。可朝廷未采纳。江统以为戎狄之所以久居内
地,是因为统治者需要"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其实戌
狄内迁,有政策、战争、天灾等各方面的原因,有它的
历史的必然性。迁居内地的戎狄,与汉人错居,接受汉
化,为日巳久。再要强迫他们回到本土上去,与汉人隔
绝,这种相反方向的大变动,反而会促成变乱。取足夷
虏,只是招致"戎狄乱华"的原因之一。直接引起"戎狄
乱华"的,还是由罢州郡武备、封建诸王而酴成的八王
之乱。
第六篇五胡种族问题
(一) 五胡次序
《晋书》一一〇《苻坚载记下》云-
"(姚》苌求传国玺于坚曰:'苌次廣符历,可以为 惠。'瞜目叱之曰:'小羌乃敢干逼天子,岂以传国玺
授汝羌也!图绊符命,何所依据?五胡次序,无汝羌名。 违天不样,其能久乎?玺已送晋,不可得也。','
《资治通鉴》一〇六晋孝武帝太元十年八月条"五胡次 序无汝羌名"句胡注云:
"胡,羯,鲜卑,氐,羌,五胡之次序也。无汝羌名,谓 濂文耳。姚苌自谓次应历数,坚故以截文为言。"
《通鉴》胡注是对的。姚苌自谓次应历数,这就出现了 一个"五胡次序"的问题。就建国先后而言,是一胡(匈
奴),二羝,三鲜卑,四氐,五羌。这五种胡人,在《晋书》
一〇三《刘曜载记》中曾经提及。其言云:
"(刘曜)置单于台于渭城,拜大单于,置左右贤王已 下,皆以胡,褐、鲜卑、氐、羌豪杰为之。"
所谞胡、羯、鲜率、氏、羌就是"五胡"。但在刘曜的时 候,还无"五胡"的名称。"五胡"名称最早出自苻坚之
口,"次序"也是苻坚讲的。
"十六国"又非全是五胡所建。如成国为赛人所
建,北燕、西凉为汉人所建。五胡所建国家,也非都列 人十六国之中,如鲜卑人建立的西燕。十六国之名来 源于崔鸿的《十六国舂秋》。他所记十六国有他自己的 标准。《魏书》六七《崔光传》附《崔鸿传》略云:
"鸿乃撰为《十六国春秋》。表曰:'自晋永宁以后,虽
所在称兵,竞自尊树,而能建邦命氏,成为战国者,十有 六家。善恶兴灭之形,用兵乖会之势,亦足以垂之将来, 昭明劝戒。伹诸史残缺,体例不全,编录纷谬,繁略失所。 宜审正不同,定为一书。'―
可见崔鸿所记十六国,是取其"能建邦命氏,成为战国 者",非必与五胡联系。
五胡种族问题,须讨论的是羯、鲜卑与氐人三族, 还有卢水胡。至于匈奴和羌族,种族来源甚明,可置勿
论。
(二)羯 族
关于羯族的来源,《魏书》九五《羯胡石勒传》有一 种说法。其言云:
"瑋胡石勒,宇世龙,小字匍勒。《晋书,石勒载记》
仅作"",无"勒"字)其先匈奴别郎,《《晋书,石勒载 记》作"其先匈奴别部羌渠之胄"。〉分散居于上党武乡甩 室,因号羝胡。祖邪弈于,父周曷朱,一宇乞翼加,并为部 落小帅。"
根据《魏书》的说法,掲胡是匈奴的别部,之所以被称 为"羯胡",是因为"分散居于上党武乡羯室"。这是不 正确的,是倒果为因。殊不知羯室之所以被称为"羯 室",是因为此地有羯人居住。
关于石勒姓名之由来,《晋书》一〇四《石勒载记》 有一种说法。其言云:
"邬人邾敬、阳曲宁驱并加资膽,勒亦感其恩,为之 力耕。会建威将军阁粹说并州刺史东滅公腾执诸胡,于 山东卖充军实。腾使将军郭阳、隆虏群胡将诣冀州,勒 亦在其中,卖与茌平人师權为奴,每耕作于野。懷家邻于
马牧,与牧率汲桑往来,桑始命勒以石为姓,勒为名焉。"
汲桑是否真为石勒定姓命名?如果石勒之名真是汲桑
所命,那么,又何以以石为其姓?这个问题在《石勒载 记》中没有记述。
按羯人的形状特殊,《晋书》一〇六《石季龙载记 上》略云-
"太子詹事孙珍问侍中崔约曰:'吾患目疾,何方疗
之?'约素钾珍,戏之。溺中则愈。'珍曰:'目何可爾?, 约:'卿目,正耐澳中/珍恨之,以白(石)宣。宣诸 子中最胡状,目深,闳之大怒,诛约父子。"
崔约一句戏言,为自己连同儿子招来杀身之祸。从崔 约所云可以得知羯人目深。这是羯人种族特征之一。 又同书一〇七《石季龙载记下》略云:
"(冉闵)班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 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一之中,斩首数万。闵躬率 赵人诛诸胡褐,无贵残、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 万,"诸城外,悉为野犬犲狼所食。屯据四方者.所在承 闵书诛之。于时高鼻多须至有死者半。"
这是羯族人遭到了一次极大的灾难。从"高鼻多须至 有滥死者半"的话,可知羯人除"深目"外,尚有"高 鼻"、"多须"两个种族特征。
这是中亚人的种族特征。
考《新唐书》二二一下《西域传》康国条略云-
"君姓温,本月氏人,始居连北昭武城,为突厥(当
作匈奴,参《唐会要》九九康国条。》所破,稍南依葱岭,即 有其地。枝庶分王,曰安,曰齊,曰石,曰米,曰何,曰火 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安国)募勇健者
为柘羝,柘羯者,犹中囯言战士也。石或曰柘支,曰柘折, 曰豬时。汉大宛北鄭也。"
又《大唐西域记》一《飒秣建国(即康国)》条云:
"兵马强盛,多是緒羯。赫羯之人,其性勇烈,视死如 归,战无前敌。"
据此可知拓羯即緒羯,为战士之意。安国有赭褐,康国 亦有赭羯,昭武九姓战士都可谓之赭羯。九姓为月氏 人,赭竭亦为月氏人。而月氏"其人皆深目高鼻多须 髯《隋书》八三《康国传》),与人居中国的羯人特征 相同。羯人实即赭羯之人,亦即月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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