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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草子

_6 渡辺 実 (日)
  “这不是公务,单只是我的私事罢了。假如像你这样的舟官或是少纳言<37>等官那里,有人送来饼餤这样的东西,对于这送来的下仆,不知道有什么规定的办法么?”惟仲回答道:
  “没有什么规定,只是收下来,吃了罢了。可是,到底为什么要问这样的事呢?难道因为是太政官厅的官人的缘故,所以得到了么?”我说道:
  “不是这么说。”随后在鲜红的薄纸上面,写给回信道:
  “自己不曾送来的下仆,实在是很冷淡的人。”添上一枝很漂亮的红梅,送给了头弁,头弁却即到来了,说道:
  “那下仆亲来伺候了。”我走了出去,头弁说道:
  “我以为在这时候,一定是那样的做一首歌送来了的,却不料这样漂亮的说了。女人略为有点自负的人,动不动就摆出歌人的架子来[像你似的]不是这样的人,觉得容易交际得多。对于我这种[凡俗的]人,做起歌来,却反是无风流了。”
  [后来头弁和]则光成安<38>说及,[这回连清少纳言也不作歌了,觉得很是愉快的]笑了。又有一回在关白公和许多人的前面,讲到这事情,关白公说道:
  “实在她说得很好。”有人传给我听了。[但是记在这里,]乃是很难看的自吹自赞了。
  一一九衣服的名称
  “这是为什么呢,新任的六位[藏人]的笏,<39>要用中宫职院的东南角土墙的板做的呢?就是西边东边的,不也是可以做么?再者五位藏人的也可以做吧。”有一个女官这样的说起头来,另外一个人说道:
  “这样不合理的事情,还多着哩。即如衣服乱七八糟的给起名字,很是古里古怪的。在衣服里边,如那‘细长’,<40>那是可以这样说的。但什么叫作‘汗衫’呢,这说是‘长后衣’<41>不就成了么?”
  “正如男孩儿所穿的那样,[是该叫长后衣的。]还有这是为什么呢,那叫‘唐衣’的,正是该叫作短衣呢。”<42>
  “可是,那是因为唐土的人所穿的缘故吧?”
  “上衣,上裤,这是应该这样叫的。‘下袭’也是对的。还有‘大口裤’,实在是裤脚口比起身长来还要阔大,[所以也是对的。]”
  “裤的名称实在不合道理。那缚脚裤,<43>这是怎么说的呢?其实这该叫作‘足衣’,或者叫作‘足袋’就好了。”大家说出种种的事来,非常的吵闹。我就说道:
  “呀,好吵闹呀!现在别再说了,大家且睡觉吧!”这时夜祷的僧人<44>回答说:
  “那是不大好吧!整天夜里更说下去好了。”用了充满憎恶的口气,高声的说,这使我觉得很滑稽,同时也大吃一惊。
  一二○月与秋期
  故关白公的忌日,每逢月之初十日,<45>都[在邸第里]作诵经献佛的供养,九月初十日[中宫]特为在职院里给举行了。公卿们和殿上人许多人,都到了场。清范〔46〕这时当了讲师,所说的法很是悲感动人,特别是平常还未深知人世的悲哀的年轻的人们,也都落了眼泪。
  供养完了以后,大家都喝着酒,吟起诗来的时候,头中将齐信高吟道:
  “月与秋期而身何去?”<47>觉得这朗诵得很是漂亮。怎么想起这样[适合时宜的]句来的呢。我便从人丛里挤到中宫那里去,中宫也就出来了,说道:
  “真很漂亮,这简直好像特地为今天所作的诗文呢。”我说道:
  “我也特地为说这件事情,所以来的,法会也只看了一半,就走了来了。总之这无论怎么说的,是了不起的。”这么说了,中宫就说道:
  “这是[因为和你要好的齐信的事,]所以更觉得是如此的吧。”
  其二头中将齐信
  [头中将齐信]在特别叫我出去的时候,或者是在平常遇见的时候,总是那么的说道:<48>
  “你为什么不肯认真当作亲人那样的交际着呢?可是我知道你,并没有把我认为讨厌的人的,却是这样的相处,很是有点奇怪的。有这些年要好的往来,可是那么的疏远的走开,简直是不成话了。假如有朝一日,我不再在殿上早晚办事了,那么还有什么可以作为纪念呢?”我回答道:
  “那是很不错的。[要特别有交情的话,]也并不是什么难的事情。但是到了那时候,我便不能再称赞你了,那是很可惜的。以前在中宫的面前,这是我的职务,聚集大家,称赞你的种种事情,[若是特别有了关系之后,]怎么还能行呢?请你想想好了。那就于心有愧,觉得难以称赞出来了。”头中将听了笑道:
  “怎么,特别要好了,比别人看来要更多可以赞美的事情,这样的人正多着哩。”我就回答道:
  “要是不觉得这样是不好,那么就特别要好也可以吧,不过不论男人或是女人,特别要好了,就一心偏爱,有人说点坏话,便要生起气来,这觉得很不愉快的事情。”头中将道:
  “那可是不大可靠的人呀。”<49>这样的说,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一二一假的鸡叫
  头弁[行成]到中宫职院里来,说着话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头弁说道:
  “明天是主上避忌<50>的日子,我也要到宫中来值宿,到了丑时,便有点不合适了。”这样说了,就进宫去了。
  第二天早晨,用了藏人所使用的粗纸<51>重叠着,写道:
  “后朝之别<52>实在多有遗憾。本想彻夜讲过去的闲话,直到天明,乃为鸡声所催,[匆匆的回去。]”实在写得非常潇洒,且与事实相反的[当作恋人关系],缕缕的写着,实在很是漂亮。我于是给写回信道:
  “离开天明还是很远的时候,却为鸡声所催,那是孟尝君<53>的鸡声吧?”信去了之后,随即送来回信道:
  “孟尝君的鸡是[半夜里叫了,]使函谷关开了门,好容易那三千的客<54>才算得脱,书里虽如此说,但是在我的这回,乃只是[和你相会的]逢坂关<55>罢了。”我便又写道:
  “在深夜里,假的鸡叫
  虽然骗得守关的人,
  可是逢坂关却是不能通融啊!
  这里是有着很用心的守关人在哩。”又随即送来回信,[乃是一首返歌:]
  “逢板是人人可过的关,
  鸡虽然不叫,
  便会开着等人过去的。”
  最初的信,给隆圆僧都<56>叩头礼拜的要了去了,后来的信乃是被中宫[拿了去的。]
  后来头弁对我说道:
  “那逢坂山的作歌比赛是我输了,返歌也作不出来,实在是不成样子。”说着笑了,他又说道:
  “你的那书简?殿上人都看见了。”我就说道:
  “你真是想念着我,从这件事上面可以知道了。因有看见有好的事情,如不去向人家宣传,便没有什么意思的。可是[我正是相反,]因为写的很是难看,<57>我把你的书简总是藏了起来,决不给人家去看。彼此关切的程度,比较起来正是相同哩。”他说道:
  “这样懂得道理的说话真是[只有你来得,]与平常的人不是一样。普通的女人便要说,怎么前后也不顾虑的,做出坏事情来,就要怨恨了。”说了大笑了。我说道:
  “岂敢岂敢,我还要着实道谢才是哩。”头弁说道:
  “把我的书简隐藏起来,这在我也是很高兴的事。要不然,这是多么难堪的事情呀。以后还要拜托照顾才好。”
  这之后,经房少将明对我说道:
  “头弁非常的在称赞你,可曾知道么?有一天写信来,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了我了。自己所想念的人被人家称赞,知道了也真是很高兴的。”这样认真的说是很有意思的。我便说道:
  “这里高兴的事有了两件,头弁称赞着我,你又把我算作想念的人之内了。”经房说道:
  “这[本来是以前如此的,]你却以为是新鲜事情,现在才有的,所以觉得喜欢么。”
  
  一二二此君
  五月时节,月亮也没有,很暗黑的一天晚上,听得许多人的声音说道:
  “女官们在那里么?”中宫听见说道:
  “你们出去看。这和平常样子不一样,是谁在那里这样说?”我就出去问道:
  “这是谁呀?那么大声的嚷嚷的?”这样说的时候,那边也不出声,只把帘子揭了起来,沙沙的送进一件东西来,乃是一枝淡竹。我不禁说道:
  “呀,原来是此君<59>嘛!”外边的人听了,便道:
  “走吧,这须得到殿上给报告去。”原来中将和新中将<60>还有六位藏人在那里,现在都走回去了。头弁一个人独自留了下来,说道:
  “好奇怪呀,那些退走的人们。本来是折了一枝清凉殿前面的淡竹,作为歌题预备作歌,后来说不如前去中宫职院,叫女官们来一同作时,岂不更好,所以来了。但是一听见你说出了那竹的别名,便都逃去了,这也是很好玩的事。可是这是谁的指教,你却能说出一般人所不能知道的事情来的呢?”我说道:
  “我也并不知道这乃是竹的别名--这样说了怕不要人家觉得讨厌的么?”弁答道:
  “真是的,怕大家未必知道吧。”<61>
  这时大家说些别的正经事情,正在这个时候,听见[刚才来的这些殿上人们]又都来了,朗咏着“栽称此君”的诗句,<62>头井对他们说道:
  “你们把殿上商量好的计划没有做到,为什么走回去了?实在是很奇怪的。”殿上人们回答道:
  “对于那样名言,还有什么回答可说呢?[说出拙劣的话来,]不如不说好多了。如今殿上也议论着,很是热闹哩,主上也听到了,觉得很有意思。”这回连头弁也同他们一起,反复的朗吟那一句诗,很是高兴,女官们都出来看。于是大家在那里说着闲话,及至回去的时候,也同样的高吟着,直到他们进入左卫门卫所的时节,声音还是听得见。
  第二天一早,一个叫作少纳言命妇<63>的女宫,拿了天皇的书简来的时候,把这件事对中宫说了,那时我正退出在私室里,却特地叫了去问道:
  “有这样的事么?”我回答道:
  “我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留心,说的一句话,却是行成朝臣给斡旋了,[成了佳话罢了。]”中宫笑着说道:
  “便是斡旋[成了佳话,原来也不是全无影踪的吧。]”中宫听说殿上人们在称赞[自己宫里的女官们,]不问是谁,是都喜欢,也很替被称赞的人高兴,这真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一二三藤三位
  圆融院<64>殁后一周年,所有的人都脱去丧服,大家感慨甚深,上自朝廷下至故院的旧人,都想起前代[僧正遍昭]所说的“人皆穿上了花的衣裳”的事来。<65>在下雨很大的一天里,有一个穿得像蓑衣虫<66>一样的小孩子,拿了一根很大的白色的树枝,<67>附着一个立封,走到藤三位<68>的女官房来,说道:
  “送上这个来了。”[传达的女官说道:]
  “从什么地方来的呢?今天明天是避忌的日子,连格子都还没有上呢。”说着便从关闭着的格子的上边接收了信件,将情形去对上边说了。[藤三位说道:]
  “因为是避忌的日子,不能够拆看。”便将树枝连信插在柱子上面,到第二天早晨先洗了手,说道:“且拿那读经的卷数<69>来看吧。”叫人拿了来,俯伏礼拜了打开来看时,乃是胡挑色的色纸很是厚实的,心里觉得奇怪,逐渐展开来看,似乎是老和尚的很拙笨的笔迹,写着一首歌道:
  “姑将这椎染的衣袖<70>
  作为纪念,但是在故都里
  树木却都已换了叶子。”
  这真是出于意外的挖苦话。是谁所干的事呢?仁和寺的僧正<71>所干的吧,但是那僧正也未必会说这种话,那么是谁呢?藤大纳言<72>是故院的别当,那么是他所做的事也未可知。心里想早点把这件事去告诉主上和中宫知道,很是着急,但是遇着避忌的日子,须得要十分慎重才好,所以那一天就忍耐过去了,到第二天早晨,藤大纳言那里写了一封回信,差人送去,即刻就有对方的回信送了来了。
  于是拿了那歌与那封回信,赶快来到中宫面前,藤三位说道:
  “有这么样的一回事。”其时适值主上也在那里,便把那件事说了,中宫做出似乎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说道:
  “这不像是藤大纳言的笔迹,大概是什么法师吧。”藤三位道:
  “那么这是谁干的事呢?好多事的公卿们以及僧官,有些谁呢?是那个吧,还是这个?”正在猜疑,想要知道[作歌的人],主上这时说道:
  “这里有一张的笔迹,倒很有些相像哩。”说着微笑,从旁边书橱里取出一张纸来。藤三位说道:
  “啊呀,这真是气人的事!现在请你说出真话来吧。呀,连头都痛起来了。总之是要请你把一切都说了。”只是责备怨恨,大家看了都笑。这时主上才慢慢开口道:
  “那个办差去的鬼小孩,<73>本来是御膳房的女宫的使用人,给小兵卫<74>弄熟了,所以叫她送去的吧。”这样的说,中宫听得笑了起来。[藤三位将中宫]摇晃着说道:
  “为什么这样的骗我的呢?可是当时真是洗净了手,俯伏礼拜的[来拆看的]呢。”又是笑,又是上当了似乎遗憾,却很是得意,很有爱娇,觉得很有意思。
  清凉殿的御膳房听见了这事情,也大笑了一场。藤三位退出到女官房以后,把那个女童找了来,叫收信的女官去验看,回来说道:
  “正是那个孩子。”追问她道:
  “那是谁的信,是谁交给你的呢?”却是一声都不响,逃了去了。藤大纳言以后听了这一件事情,也着实觉得好笑。
  一二四感觉无聊的事
  感觉无聊的事是,在外边遇着避忌的日子。<75>[掷不出合适的点儿,]棋子不能前进的双六。<76>除目<77>的时候,得不到官的人家,尤其是雨接连的下着,更是无聊了。
  一二五消遣无聊的事
  消遣无聊的事是,故事。围棋。双六。三四岁的小孩儿,很可爱的说什么话的样子。又很小的婴儿要学讲话,或是嘻笑了。水果,[这也是可以消遣无聊的东西。]男人的好开玩笑,善于说话的人,走来谈天,这时便是避忌的时候,也就请他进来。
  一二六无可取的事
  无可取的事是,相貌既然丑陋,而且心思也是很坏的人。浆洗衣服的米糊给水弄湿了。这是说了很坏的事情了,<78>心想这是谁也觉得是可憎的,可是现在也没有法子中止了。又门前燎火<79>的火筷子,[烧短了没有别的用处,]但是[这样不吉犯忌的事,]为什么写它的呢。这种事情不是世间所没有的事情,乃是世人谁也知道的吧。实在并没有特地写了下来,给人去看的价值;但是我这笔记原来不是预备给人家去看的,所以不管是什么古怪的事情,讨厌的事情,只就想到的写下来,便这样的写了。
  一二七神乐的歌舞
  也无论怎么说,没有事情能及得临时祭礼<80>的在御前的仪式,那样的漂亮的了。试乐<81>的时候,也实在很有意思。
  春天的天气很是安闲晴朗的,在清凉殿的前院里,扫部寮<82>的员司铺上了席子,祭礼的敕使向北站着,舞人们都向着主上[坐了下来]。我这样说,但是这里或者有点记错的地方,也说不定。
  藏人所的人们搬运了装着食器的方盘来,放在坐下的那些人面前,陪从的乐人在这一日<83>里也得出人于主上的前边。公卿和殿上人们交互的举杯,末后是用了螺杯,<84>喝了酒便散了。随后是所谓“鸟食”,<85>平常这由男人去做,还是不大雅观,何况女人也出到御前来取呢?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里边,忽然从“烧火处”<86>走出人来,喧扰着想要多取,反而掉下了,正在为难的时候,倒不如轻身的去拿了些来的人,更是胜利了。把“烧火处”当作巧妙的堆房,拿了些东西收在里边,这事很是好玩的。扫部寮的人来将席子收起来之后,主殿寮的员司就各人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来把殿前的砂子扫平。
  在承香殿前边,[陪从的乐人]吹起笛子,打着拍子,奏起乐来的时候,心想舞人要快点出来才好呢,这样等待着,就听见唱起《有度浜》<87>的歌词,从吴竹台<88>的篱边走了出来,等到弹奏和琴,这种愉快的事情简直不知道如何说是好哩。第一回的舞人,非常整齐的整叠着袖口,两个人走出来,向西立着。舞人渐次出台来,踏步的声音与拍板相合着,一面整理着半臂的带子,或理那冠<89>和衣袍的盘领,唱着《元益的小松》<90>舞了起来的姿态,无一不是很漂亮的。叫作“大轮”的那一种舞,我觉得便是看一天也不会看厌。但是到了快要舞了的时候,很觉可惜,不过想起后边还有,不免仍有希望。后来和琴抬了进去,这回却是突然的,从吴竹台后边,舞人出现了,脱了右肩将袖子垂下的样子,那种优美真是说不尽的。练绢衬袍的下裾翻乱交错,舞人们交互的换位置,这种情形要用言语来表达,实在只显得拙劣罢了。
  这回大概因为是觉得此后更是没有了的缘故吧,所以特别感觉舞完了的可惜。公卿们都接连的退了出去,很是觉得冷静,很是遗憾,但在贺茂临时祭礼的时候,还有一番还宫的神乐,<91>心里还可以得到安慰。[那时节]在庭燎的烟细细的上升的地方,神乐的笛很好玩的颤抖着,又很细的吹着,歌声却是很感动人的,实在很是愉快,[夜气]又是冷冰冰的,连我的打衣<92>都冰冷了,拿着扇子的手也冷了,却一直并没有觉得。乐人长叫那才人,<93>那人赶快前来,乐人长的那种愉快情形,实在是很有意思的。
  在我还住在家里的时节,<94>只看见舞人们走过去,觉得不满足,有时候便到神社里去看。在那里大树底下停住了车子,松枝火把的烟披靡着,在燎火的光里,舞人们的半臂的带子和衣裳的色泽,也比白天更是更好看得多。踏响了社前桥板,合着歌声,那么舞蹈的样子,很是好玩,而且与水的流着的声音,还有笛子的声音,真是叫神明听了也很觉得高兴吧。从前有个名叫少将<95>的人,每年当着舞人,觉得这是很好的事,及至死了之后,他的灵魂听说至今还留在上神社的桥下,我听了这话心里觉得有点发毛,心想对于什么事情都不要过分的执着,但是对于[这神乐的歌舞的]漂亮的事情总是不能忘记的。
  “八幡临时祭礼的结末,真是无聊得很。为什么[不像贺茂祭一样]回到宫中再舞一番的呢?那么样岂不是很有意思么。舞人们得了赏赐,便从后边退出去了,实在觉得是可惜。”女官有人这样的说,叫天皇听到了便说道:
  “那么等明天回来,再叫来舞吧。”女官们说道:
  “这是真的么?那么,这是多么的好呀!”都很是高兴,去向中宫请求道:
  “请你[也帮说一句],叫再舞一回吧。”聚集了拢来,很是喧闹,因为这回临时祭还要回宫歌舞,所以非常的高兴。舞人们也以为未必会有这样的事,[差使已经完了,]正在放宽了心的时候,忽然又听说召至御前,他们的心情正是像突然的冲撞着什么东西似的骚动起来,似乎发了疯的样子,还有退下在自己的房间里的那些女官们,急急忙忙的进宫去的情形,[真是说也说不尽。]贵人们的从者和殿上人都看着,也全不管,有的还把下裳罩在头上,就那么上来了,大家看了发笑,也正是当然的了。
  
  一二八牡丹一丛
  故关白公逝世以后,世间多有事故,<96>骚扰不安,中宫也不再进宫,住在叫作小二条的邸第里,我也总觉得没有意思,回家里住了很长久。可是很惦念中宫的事情,觉得不能够老是这样住下去。
  有一天左中将<97>来了,谈起[中宫的]事情来说道:
  “今天我到中宫那里去,看到那边的情形,很叫人感叹。女官们的服装,无论是下裳或是唐衣,都与季节相应,并不显出失意的形迹,觉得很是优雅。从帘子边里张望进去,大约有八九个人在那儿,黄朽叶<98>的唐衣呀,淡紫色的下裳呀,还有紫苑和胡枝子色<99>的衣服,很好看的排列着。院子里的草长得很高,我便说道:
  ‘这是怎么的,草长的那么茂盛。给割除了岂不好呢?’听得有人回答<100>道:
  ‘这是特地留着,叫它宿露水给你看的。’这回答的像是宰相君<101>的声音。这实在是觉得很有意思的。女官们说:
  ‘少纳言住在家里,实在是件遗憾的事。中宫现在住在这样的地方,就是自己有怎样大的事情,也应当来伺候的,中宫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吧,可是不相干,[连来也不来。]’大家都说着这样的话,大概是叫我来转说给你听的意思吧。你何不进去看看呢?那里的情形真是很可感叹哪。露台前面所种的一丛牡丹,有点儿中国风趣,很有意思的。”我说道:
  “不,[我不进去,]是因为有人恨我的缘故,我也正恨着她们呢。”左中将笑说道:
  “还是请大度包容了吧。”
  实在是中宫对我并没有什么怀疑,乃是在旁边的女官们在说我的话,道:
  “左大臣<102>那边的人,乃是和她相熟识的。”这样的互相私语,聚在一起谈天的时候,我从自己的房间上来,便立即停止了,我完全成了一个被排斥的人了。我因为不服这样的待遇,也就生了气,所以对我中宫”进宫来吧“的每次的命令,都是延搁着。日子过得很久了,中宫旁边借这机会,说我是左大臣方面的人,这样的谣言便流传起来了。
  其二棣棠花瓣
  好久没有得到中宫的消息,过了月余,这是向来所没有的,怕中宫是不是也在怀疑我呢,心中正在不安的时候,宫里的侍女长却拿着一封信来了。说道:
  “这是中宫的信,由左京君<103>经手,秘密的交下来的。”到了我这里来,这是那么秘密似的,,这是什么事呀。但是可见这并不是人家的代笔,心里觉得发慌,打开来看的时候,只见纸上什么字也没有写,但有橡棠花的花瓣,只是一片包在里边。在纸上写道:
  “不言说,<104>但相思。”我看了觉得非常[可以感谢],这些日子里因为得不到消息的苦闷也消除了,十分高兴,首先出来的是感激的眼泪,不觉流了下来。待女长注视着我,说道:
  “大家都在那里说,中宫是多么想念着你,遇见什么机会都会想起你来呢。又说这样长期的请假家居,谁都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进宫去的呢?”又说道:
  “我还要到这近地,去一下子呢。”说着便辞去了。我以后便准备写回信送去,可是把那歌的上半忘记了。我说:
  “这真是奇怪。说起古歌来,有谁不知道这一首歌的呢?自己也正是知道着,却是说不出来,这是什么理由呢。”有一个小童女在前面,她听见我说,便说道:
  “那是说‘地下的逝水’<105>呀。”这是怎么会忘记的,却由这样的小孩子来指教我,觉得这是很好玩的事情。
  将回信送去之后,过了几天,便进宫去了。不晓得[中宫]怎样的想法,比平常觉得担心,,便一半躲在几帐的后边。中宫看了笑说道:
  “那是现今新来的人么!”又对我说道:
  “那首歌虽是本来不喜欢,但是在那个时候,却觉得那样的说,觉得恰好能够表达意思出来。我如不看到你,真是一刻工夫都不能够得到安静的。”这样的说,没有什么和以前不同的样子。
  其三天上张弓
  我把那童女教了我歌的上句的那事报告了,中宫听了大为发笑,说道:
  “可不是么?平常太是熟习了,不加注意的古歌,那样的事是往往会有的。”随后更说道:
  “从前有人们正在猜谜<106>游戏的时候,有一个很是懂事,对于这些事情甚是巧妙的人出来说道:
  ‘让我在左边<107>这组里出一个题目,就请这么办吧。’虽是这样的说,但是大家都不愿意干出拙笨的事来,都很是努力,高兴的一同做成问题。从中选定的时候,同组的人问他道:
  ‘请你把题目告诉我们,怎么样呢?’那人却是说道:
  ‘只顾将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我既然这么说了,决不会做出十分拙笨的事来的。’大家也就算了。但是到了日期已近,同组的人说道:
  ‘还是请你把题目说了吧,怕得有很可笑的事情会得发生。’那人答道:
  ‘那我就不知道。既然那样说,就不要信托我好了。’有点发脾气了,大家觉得不能放心,[也只得算了。]到了那一天,
  左右分组,男女也分了座,都坐了下来,有些殿上人和有身份的人们也都在场,左组第一人非常用意周到的准备着,像是很有自信的样子,要说出什么话来,无论在左组或是右组的都紧张的等待着,说:‘什么呢,什么呢?’<108>心里都很着急。那人说出话来道:
  ‘天上张弓。’<109>对方的人觉得[这题目意外的容易所以]非常有意思。这边的人却茫然的很是扫兴,而且有点悔恨,仿佛觉得他是与敌方通谋,故意使得这边输了的样子。正在这样想的时候,敌方的一个人感觉这件事太是滑稽了,便发笑说道:
  ‘呀!这简直不明白呀!’把嘴歪斜了,正说着玩笑的时候,左边这人便说道:
  ‘插下筹码<110>呀,插下筹码!’把得胜的筹码插上了。右组的人抗议道:
  ‘岂有此理的事。这有谁不知道呢?决不能让插上的。’那人答道:
  ‘说是不知道嘛,为什么还不是输了呢?’以后一一提出问题来,都被这人口头答复,终于得了胜。就是平常人所共知的事情,假如记不起来,那么说不知道也是对的吧。但是右组的人[对于说那玩笑话的]后来很是怨恨,说道:
  ‘[那样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说是不知道的呢?’终于使他谢罪才了事哩。”
  中宫讲了这个故事,在旁的人都笑着说道
  “右组的人是这样想吧,一定是觉得很遗憾的。但就是左组的人,当初听见的那时节,也可以想见是多么的生气吧。”
  这“天上张弓”的故事,并不是像我那样完全忘记了,乃是因为人家都知道的事,因而疏忽了,所以失败了的。<111>
  一二九儿童上树
  正月初十日,天空非常阴暗,云彩也看去很厚,但是到底是春天了,日光很鲜明的照着,在民家的后面一片荒废的园地上,土地也不曾正式耕作过的地方,很茂盛的长着一棵桃树,从树桩里发出好些嫩枝,一面看去是青色,别方面看去却更浓些,似乎是苏枋色的。在这株树上,有一个细瘦的少年,穿着的狩衣有地方给钉子挂破了,可是头发却是很整齐的,爬在上面。又有穿红梅的夹衣,将白色狩衣撩了起来,登着半靴的一个男孩,站在树底下,请求着说道:
  “给我砍下一枝好的树校来吧。”此外还有些头发梳得很是可爱的童女,穿了破绽了的汗衫,裤也是很有皱纹,可是颜色很是鲜艳,一起有三四个人,都说道:
  “给砍些枝子下来,好做卯槌<112>去用的,主人也要用哩。”等树枝砍了下来,便跑去拾起来分了,又说道:
  “再多给我一点吧。”这个情景非常的可爱。这时有一个穿着乌黑的脏的裤子的仆人走了来,也要那树枝,树上的孩子却说道:
  “你且等一等。”那仆人走到树底下,抱住树摇了起来,上边的小孩发了慌,便同猴儿似的抱紧了树,这也是很好玩的。在梅子熟了的时节,也常有这样的事情。
  一三○打双六与下棋
  俊秀的男子终日的打双六,<113>还觉得不满意的样子,把矮的灯台点得很亮的,对手的人一心祈念骰子掷出好的点数来,不肯很快的装到筒里去,<114>这边的人却把筒子立在棋盘上边,着自己的轮番到来。狩衣的领子拂在脸上,用一只手按着,又将疲软的乌帽子向上摇摆着,说道:
  “你无论怎么的咒那骰子,我决不会得掷坏的。”等待不及似地看着盘子,很是得意的样子。
  尊贵身份的人下着棋,直衣的衣纽都解散了,似乎随便的穿着的一种神气,把棋子拾起来,又放了下去。地位较低的对手,却是起居都很谨慎的,离开棋盘稍远的地方坐着,呵着腰,用别一只手把袖子拉住了,下着棋子,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一三一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是,皂斗的壳。火烧场。鸡头米。<115>菱角。头发很多的男人,洗了头在晾干着的时候、毛栗壳。
  一三二清洁的东西
  清洁的东西是,土器。<116>新的金属碗。做席子用的蒲草。<117>将水盛在器具里的透影,新的细柜。<118>
  一三三肮脏的东西
  肮脏的东西是,老鼠的窠。早上起了来,很晚了老不洗手的人。白色的痰。吸着鼻涕走路的幼儿。盛油的瓶。小麻雀儿。大热天长久不曾洗澡的人。衣服的旧敝的都是不洁,但是淡黄色的衣类,更显得是肮脏。
  
  一三四没有品格的东西
  没有品格的东西是,[新任的]式部丞的手板。<1>毛发很粗的黑头发。布屏风的新做的,若是旧了变黑的,那还不成什么问题,看不出怎么下品,倒是新做的屏风,上边开着许多的樱花,涂上些胡粉和朱砂,画着彩色的绘画的,[显得没有品格。]拉门和橱子等,<2>凡是乡下制作的,都是下品的。席子做的车子的外罩。<3>检非违使的裤子。<4>伊豫<5>帘子的纹路很粗的。人家的儿子中间,小和尚的特别肥胖的。<6>道地的出云<7>席子所做的坐席。
  一三五着急的事
  着急的事是,看人赛马。搓那扎头发的纸绳。<8>遇见父母觉得不适,与平常样子不一样的时候,尤其是世间有什么时病流行的时节,更是忧虑,不能想别的事情。又有,还不能讲话的幼儿,连奶也不喝,只是啼哭不己,乳母给抱了也不肯停止,还是哭了很长的时候。
  自己所常去的地方,<9>遇见听不清是谁的声音在说话,觉得[忐忑不安]那是当然的。另外的人[不知本人在那里,]在说她的坏话,尤其是忐忑不安的。平常很是讨厌的人适值来了,也是叫人不安的事。
  从昨夜起往来的男人,第二天后朝<10>的消息来得太迟了。这就是在别人听了,也要觉得忐忑不安的。自己相思的男子的书简,[使女]收到了直送到面前来,也令人忐忑不安。
  一三六可爱的东西
  可爱的东西是,画在甜瓜上的幼儿的脸。<11>小雀儿听人家咪咪的学老鼠叫,<12>便一跳一跳的走来。又[在脚上]系上了一根丝缘,老雀儿拿了虫什么来,给它放在嘴里,很是可爱的。
  两岁左右的幼儿急忙的爬了来,路上有极小的尘埃,给他很明敏的发见了,用了很好玩的小指头撮起来,给大人们来看,实在是很可爱的。留着沙弥发的幼儿,头发披到眼睛上边来了也并不拂开,只是微微的侧着头去看东西,也是很可爱的。交叉系着的裳带的小孩的上半身,白而且美丽,看了也觉得可爱。又个子很小的殿上童,<13>装束好了在那里行走,也是可爱的。可爱的幼儿暂时抱来玩着,却驯熟了,随即抱着却睡去了,这也是很可爱的。
  雏祭<14>的各样器具。从池里拿起极小的荷叶来看,又葵叶之极小者,也很可爱。无论什么,凡是细小的都可爱。
  肥壮的两岁左右的小孩,色白而且美丽,穿着二蓝的罗衣,衣服很长,用背带束着,爬着出来,实在是很可爱的。八九岁以至十岁的男孩,用了幼稚的声音念着书,很是可爱。
  小鸡脚很高的,白色样子很是滑稽,仿佛穿着很短的衣服的样子,咻咻的很是喧扰的叫着,跟在人家的后面,或是同着母亲走路,看了都很可爱。小鸭儿、<15>舍利瓶、<16>石竹花。
  一三七在人面前愈加得意的事
  在人面前愈加得意的事是,本来别无什么可取的小孩,为父母所宠爱的。咳嗽,特别是在尊贵的客人面前想要说话的时候,却首先出来,这实在是很奇怪的。
  在近处住着的人,有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十分淘气,好把东西乱拿出来打破了,平日常被制止,不能自由动手,及至同了母亲到来,便自得,有平素想要看的东西,就说道:
  “阿母,把那个给我看吧。”拉着母亲乱摇。但是大人们正说着话,一时不及理他,他便自己去搜寻,拉了出来看,真是很讨厌了。母亲对这件事也只简单的说道:
  “这可不行呵!”也不去拿来隐藏过了,单只是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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