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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过境

_2 七微(当代)
  谢飞飞却说:“对方姓陆,年方三十,海龟一只,是心外科医生。条件杠杠滴!”
  南风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推销吗?既然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应该错过!”
  谢飞飞嗤一声:“我对医生没兴趣,我只喜欢建筑师。”
  南风沉默了下。
  谢飞飞轻轻说:“南风,我又不是第一次相亲,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觉得烦。我想要你去,也不是想让你帮我挡麻烦,而是希望你给自己一个机会,我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好男人。你知道我妈的,她虽然啰里八嗦的,但介绍的人,都挺靠谱的。我妈老念叨这事儿呢,她曾经给你介绍过吧,你拒绝了,她也不好逼你。你看看你这些年,活着就为了一件事,拼命赚钱给你妈看病,都没时间去谈恋爱,二十五岁了,连个初恋都没有。”
  南风心头颤了颤,初恋……
  原来这才是谢飞飞的目的,她心里一暖,她明白,谢飞飞是心疼她过得太累,如果能找个人与自己一起承担,到底会轻松一些。这样的关怀与盛情,她又怎能拒绝?从前年少不明白,但如今却渐渐懂得,亲人对自己的好,你无以回报时,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让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心,就是最大的回报。而谢飞飞与她妈妈,在她心里,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
  她又想起傅希境的那通电话,低了低头,她已做了决定。
  “飞飞,我去。”南风说。
  “真的呀!”谢飞飞开心地跳起来,回房间拿手机,“那我现在就去跟老太太约时间。”
  见面时间定在星期天中午,谢飞飞说要送她去。
  
Chapter 06 她的心是一座城,他是唯一的城民(
  十一点,南风去敲谢飞飞的房门,她熬夜画图,还没起来。
  谢飞飞睡意朦胧地来开门,看见南风的打扮,一下子就醒过来了,惊呼:“天呐,你确定你是去相亲而不是去菜市场随便买个菜?”
  南风低头看了眼自己,烟灰色针织毛衣,内搭一件白色带波普图案T,蓝色瘦腿牛仔裤,赤脚穿平跟浅口小皮鞋。没有衣衫不整啊?
  谢飞飞扶额,“Oh!”她推着南风往她卧室里走,打开衣柜,“换换换!”伸手拨拉一圈,最后在一溜的黑白灰与米色中败下阵来,颓丧地回头看着南风:“小姐,您就没有一套色彩鲜艳的衣服?”
  “呃……”南风默。
  “好吧,是我没睡醒,问了废话。”谢飞飞翻个白眼,“我又不是今天才跟你一起住。走啦,去我衣柜。”
  谢飞飞的衣柜跟南风的完全天壤之别,整个一色彩斑斓,姹紫嫣红一片。她有一米六八,身材高挑匀称,肤色又白,再鲜艳的色彩撑在她身上,都能压得住那个气场。
  谢飞飞说:“我记得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逛街,你跟我一样啊,专爱挑颜色靓丽的……”
  南风正拨拉衣服的手指忽地一顿,回头对谢飞飞说,“不挑了,我就穿这套。如果对方这么在意外表,我想我们也不合适。你赶紧去洗漱吧。”说完,她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望着敞开的衣柜里那些素雅的颜色,怔怔的,想起谢飞飞说的话,是呀,她曾跟她一样,买衣服的时候,专挑色彩华丽的,面料就选蕾丝、雪纺、绸缎一类,再冷也只肯穿裙子。高中时学校必须穿校服,她就将校服敞开,露出里面鲜艳的裙子,班主任多次警告,她也不听,偏偏她成绩很好,学校不舍得按照校规严惩,就打电话通知家长来,她爸爸事业忙,可再忙,但凡是她的事,总是拨出时间。结果呀,结果她爸爸更蛮不讲理,振振有词说,小风才十几岁,十几岁的姑娘,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说了,难道穿了校服就成绩一定好?说得班主任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青。她就在旁边捂嘴笑,乐不可支。
  她爸爸宠她,宠得无法无天。
  可是,那样宠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就好像那些浓墨重彩的好时光,再也没有了。
  谢飞飞在外面喊她:“南风,准备走啦。”
  她合上衣柜,提起包,出门。
  谢飞飞将车停在餐馆对面的马路上,“这边不方便调头,也不能久停,我就不送你过去啦。”倾身冲南风眨眨眼,飞吻:“宝贝儿,好运!”
  南风摆摆手,下地下通道,穿过马路。
  站在餐馆外面,她深深呼吸,问自己,真的要进去吗?只犹豫了一下,双脚已迈开,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为她拉开门,笑吟吟地问道:“小姐,几位?有预约吗?”
  这是海城非常有名的湘菜馆,口味好,环境好,人气自然很好,用餐需要提前预约。
  “两位,一位姓陆的先生预约的餐位。”南风说。
  “是谢小姐吧?”迎宾在前面带路,“陆先生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南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谢飞飞,心虚地笑了笑,跟着她过去。
  此刻餐馆里已经座无虚列,但因着场地宽敞,餐桌间的距离隔得远,也不觉得闹腾,迎宾小姐将南风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对座位上正埋头看杂志的男人说道:“陆先生您好,您的客人已经到了。”
  男人抬头,礼貌地对迎宾小姐笑着说了声谢谢,而后起身,迈步站到南风面前,伸出手,微微笑说:“谢小姐,你好,我是陆江川。”
  南风伸出手,“你好。”一句“我叫季南风”差点就蹦出来。
  陆江川绕过她身边,将餐桌旁的椅子拉开,对她说:“请坐。”
  他也许只是西式绅士做派,南风却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周到,忙说谢谢。
  陆江川退回对面坐下,又给南风倒茶:“也不知道谢小姐喜欢吃什么菜式,听同事说这家口味很好,所以就自作主张选了这里。”
  他声音温和,声线清冽如南风面前的那杯绿茶,明明是很客气的话,却让听的人感觉到舒坦,那种客气礼貌不像疏远而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淡雅温和的气质。
  南风放松了许多,微微笑说:“我最喜欢的就是湘菜。”
  陆江川眼睛亮了亮,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在美国念书时,最快活的时刻就是周末约上几个同乡好友一起去湘菜馆饕餮一顿!”
  南风说:“我完全没办法理解,老外怎么可以不吃米饭?汉堡薯条沙拉怎么能跟辣子鸡鱼头火锅媲美!”
  陆江川眨眨眼:“他们觉得牛排配红酒是世间美味!”
  南风轻呼一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小声说:“公司每次聚餐,都喜欢去吃西餐,我从来就没吃饱过。”
  陆江川愣了愣,扑哧一声笑了,见南风瞪他,他清咳一声止住笑意,伸手按服务铃:“我们先点菜吧。”
  原本南风还担心会没有话题可聊冷场,没想到简单几句话,气氛竟变得这么自然,就像是朋友间聊天一般。
  服务员布菜时,有人从里面的包厢里走出来,经过南风身边忽然又折身回头,望了眼她,又望了眼她对面的陆江川,正好听到他在说:“我回国半年了,还是不太习惯海城越来越差的空气质量与拥挤的交通。对了,你公司是在哪个片区?”
  南风说:“在南沙路。”
  她没有注意到身边打量他们的人。
  顾恒止嘴角微勾,抬脚往洗手间方向走,走到门口,掏出手机给傅希境打电话。
  “什么事?”傅希境万年不变的开场白。
  “你猜猜,我刚刚看见了谁。”顾恒止唇边笑意扩大,心里有个声音在欢呼着,淡定,你就淡定吧,待会看你还淡定得了不!
  “无聊。”傅希境正准备挂电话,却在顾恒止的下一句话里顿住。
  “小不点!”
  “然后?”
  “你再猜猜,她在干嘛!”
  “顾恒止!”
  “呵呵,如果我没看错,你家小不点,此刻,正坐在餐厅里,与一个男人,相亲!”他故意说得慢吞吞的,一字一句。
  电话里沉默了下。
  顾恒止不怕死地继续火上浇油:“谈得正欢呢!我看了眼那男人,长得虽然没我帅,但不比你差哦~”他拖长音调,顿了顿,说:“软件也不错,似乎还是只海龟……”
  傅希境打断他:“你最近似乎很闲?禾一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提起正事,顾恒止收敛了笑嘻嘻的表情,正色说:“禾一总经理正被隔离调查,内部开始乱起来了,顶多一个月,你就可以出手了。”
  “经纬呢?”
  “呵呵,真不知是我们运气太好还是怎么的,我刚得到一个□消息,经纬的两个合伙人,最近正在闹矛盾要分家呢,而且越来越激烈,正好下手!”
  “嗯,知道了。我会派人同他们分别接洽。”
  “啪”一声,电话已切断。
  傅希境挂掉电话,立即拨打季南风的电话,这一次,提示音已从之前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转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那次她匆匆挂掉他电话,他再拨,她已经关机,之后就再也没拨通过。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其实想要弄到她的新手机号一点也不难,可他不想,也没有必要。很快就要再见了,不是吗?他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以一个她避无可避的身份站到她面前,看她那一刻的表情。
  “西贝,我很期待。”傅希境轻喃。
  他在餐厅后面的花园里又站了许久,才走回包厢。
  见他进来,许芊茉呼一口气,嘟嘴嚷嚷起来:“阿境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你们都太坏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发呆,无聊死啦!”
  她已经二十岁了,可语气甜腻如小女孩,撒娇般的口吻令傅希境微微蹙眉:“他们人呢?”
  “我爷爷跟郑爷爷下午要去钓鱼,已经先走了。郑爷爷说让你带我逛一逛,阿境哥哥,我们待会去爬山好吗?”许芊茉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她口中的郑爷爷是傅希境的外公,与许老爷子是战友、生死至交,两家关系一直亲厚,很多年前就有意结成姻亲,很不巧,傅希境是郑家孙辈中唯一男儿,许芊茉也是许家唯一的孙女儿,因此哪怕两人年龄相差十二岁,两位老爷子依旧极力想将两人凑成一对。这顿饭,名为给刚回国的许芊茉接风,实质就是一场安排给他们两人的约会。
  傅希境看看手表:“我公司还有急事,你自己去吧。”
  许芊茉夸张地叫道:“天哪,今天周末哎,你还去加班,果然是工作狂!”她起身,跑到傅希境身边,像小时候那样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撒娇般地摇晃:“阿境哥哥,你陪我去嘛,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生命在于运动!”
  傅希境将她的手拨开,转身去取衣架上的外套:“走了。”
  “喂!傅希境!”许芊茉跺跺脚,气呼呼地冲他的背影大喊:“我要告诉郑爷爷去,你欺负我!”
  傅希境皱了皱眉,脚步没有停顿地往外走。
  他将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来,刚拐上小道,一个身影急促冲出来,他一惊,急忙刹车,幸好车速不快,车子堪堪在许芊茉面前停下来。他呼吸加重,怒意上涌,下车走到闭着眼睛的许芊茉面前,一把将她拽到路边,喝道:“你在搞什么!”
  她睁开眼,笑嘻嘻地看着他:“我赢了。”
  傅希境莫名其妙,瞪着她。
  “我跟自己打赌,如果我冲过去,你会不会停下来。我赢了。”她依旧笑着:“阿境哥哥,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傅希境面色铁青,右手握紧,放松,又握紧,再次放松。他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许芊茉,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无力感。
  许芊茉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向他的车,惊喜欢呼道:“哇!阿境哥哥,你的车好帅气!什么时候换的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其实这辆越野车他开了有五六年了,但许芊茉十五岁那年出国做小留学生,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他们见面自然就少,每年她回国时除了两家餐叙,傅希境基本上都避着她。
  许芊茉说:“我不去爬山了,阿境哥哥,我们去兜风吧!”她说着就走向车子,人刚坐进副驾驶座,就被傅希境拉了出来,他手劲很大,许芊茉又痛又委屈,眼泪扑簌扑簌说掉就掉:“傅希境,你太过分了!不陪我爬山就算了,难道搭个便车回市区也不行嘛!这里连个的士都没有,难道你要我走回去啊!”眼泪越掉越凶,伴着抽泣声:“我要告诉郑爷爷,你欺负我!”说着就去掏手机,傅希境深呼吸,夺过她的手机,几乎咬牙切齿:“坐后面去。”
  “为什么要坐后面?我要坐副驾,我要跟你说话!”许芊茉的眼泪来得快去得更快,见傅希境妥协,得寸进尺。
  傅希境声音更冷了几分:“上不上车?”若不是怕外公又抓着他念叨,他真想立即走人,他最讨厌这种娇生惯养、任性、还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女人。
  许芊茉被他冰冷的眼神蛰得瑟缩了下,乖乖地上了后座。
  傅希境上车,系好安全带,却没有立即发动引擎,他单手支在方向盘上,微微阖眼,耳畔仿佛又响起那个清脆的声音,阿境,以后你的副驾驶座就是我的专属地盘啦,任何人都不可以坐!他笑她真霸道。她也不管他正在开着车,忽然侧身勾住他的脖子,对准他嘴唇就亲下去,在他下唇上重重咬一口,又迅速弹开。他又惊吓又生气,她却笑得像个女霸王,指着他的嘴唇宣布主权,还有这里,又指指他胸口,以及这里,都是我的地盘,都归我哼!他那一点点怒意被她孩子气的举动与甜蜜的占有欲轻而易举地攻陷,他嘴角上扬,好,都是你的……
  “喂,阿境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呀!”
  傅希境晃过神,发动引擎,猛踩油门,车子“唰”地冲出去,许芊茉本来前倾身子与他讲话,又没系安全带,被忽如其来的强劲速度一甩,撞向椅背,后脑勺生疼,眼泪都撞出来了,这回是真哭了。
  
  吃完饭,与陆江川分别时,他问她要电话号码。
  南风沉默了下,微微低头,说:“对不起,陆先生,我不姓谢。”
  “嗯?”
  “我姓季,季南风。”她抬头,看到他嘴边笑意僵住,“谢飞飞是我的好朋友,她妈逼她来相亲,她不想来,所以,我替她来了。很抱歉这个时候才告诉你。”
  笑容彻底消失,眉毛微蹙,清俊的脸上笼上一层淡淡的霜寒,但好修养令他哪怕是生气,也只是声音稍冷了几分,连音量都跟先前无异:“谢……季小姐,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戏弄人很好玩?”
  “我没……有……”南风自知理亏,声音低低的,头也微微垂下去。
  陆江川见她这样,嘴角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
  “再见。”他转身离开。
  南风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想,大概不会再见了吧。
  手机响起,是谢飞飞。
  “怎么样,医生帅否?来电否?一见钟情否?”她八卦欲浓厚。
  南风泄气地说:“你还是想想回头怎么对老太太交代吧!”
  谢飞飞尖叫:“靠,这么快就穿帮了啊?”
  意外的是,当晚罗素蓉来电提都没提代相亲事件,只问谢飞飞对陆医生什么感觉,谢飞飞搪塞过去,挂了电话,默默想了想,坐到南风身边去,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觉得医生很靠谱!”
  南风正在翻杂志,头也没抬:“怎么,后悔了啊?”
  “去去,给你说正经的呢,”她抢过南风手上杂志扔到一边,“老太太常说的一句话叫啥来着?”她蹙眉想了想,“就是见什么知什么,意思是从小事情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巴拉巴拉的。”
  “见微知著?”
  “对对对,就是这句!”谢飞飞甩了个“你真有文化”的眼神,继续说:“你看,医生没把这件事捅给老太太,可见此男人品还是不错的哈!”
  “所以?”
  “所以!你不应该错过这么个外在条件与内在人品都不错的男人!”谢飞飞总结道。
  “谢飞飞小姐,你似乎忽略了重点。”南风白她一眼,“重点是,医生觉得被戏弄了,很生气!你觉得这事儿还有后续可能么?”
  “傻啊你,你再约他出来吃饭,把事情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女追男,只隔一层纱!”
  南风打个哈欠,起身:“困了,睡觉去啦,明天上班呢!晚安。”
  “喂,死女人,回来,我还没讲完呢!”谢飞飞怒喝,南风置若罔闻,闪身进了卧室,关门。
  她躺在床上,心想,再约?她上哪儿约去啊,她连陆江川的电话号码都没问,也没问他在哪个医院上班。他是很优秀,外表出众,有份很好的工作,谈吐涵养都是一等一,绝对的青年才俊,只是,南风问自己,只是,你真的做好开始一份新感情的准备了吗?答案不言而喻。
  她为自己的心筑了一座城,那里面,只住了唯一的一个城民,别的人,再好,也难以进驻。
  所以她才在告别时对陆江川说了实话,他生气在她意料之中。这样也好,免得牵扯不清。
  只是,到底还是辜负了谢飞飞一番心意啊。南风叹气,关掉台灯,睡觉。
Chapter 07 所有逝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
  南风刚跨进公司,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陶桃拉着又走出了办公室,一直到楼梯通道,才停下来。
  “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南风笑问。
  “南风姐,你听说了吗?禾一地产出事了!”
  南风心头一跳:“什么事?”
  陶桃满面愁容:“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听材料部的李玫在八卦,她有个朋友在禾一财务部上班,说禾一最近被税务局盯上了,总经理被调查,本来拖了一段时间了,但忽然财务部有人举证……南风姐,我们上次签的合同怎么办啊……”
  南风愣愣的,问:“消息靠谱吗?”
  陶桃说:“我也不太确定,但李玫说得有板有眼的,不像假的。要不,你去问问汪经理?他或许清楚。”
  “嗯。”南风点头,拍了拍陶桃的肩膀安慰道:“先别太担心,也许没事呢,毕竟禾一也算个大公司,不至于说完就完。更何况,我们有合约在手,不怕的,啊。”话是这么说,可其实,她心里清楚,如果禾一真完蛋了,那纸合约完全没用。原本还为终于搭上了禾一这条线而开心的,唉,真够倒霉的!
  南风去找汪吉汇报工作进度,末了问起禾一的事。汪吉看了眼她,良久,叹口气,说:“南风,你跟着我做事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瞒你,禾一,只怕……”他摇了摇头,话尽于此。
  南风明白过来,心情一下子变很差:“那些精力,真是白费了。”为了搭上禾一这条线,她跟陶桃可谓费尽苦心,想到甚至因此喝到胃出血,更加难过。
  汪吉宽慰她:“虽然挺可惜,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怪我们运气不太好。你跟陶桃那部分奖金,我会跟头儿提的,只是没那么多了。”
  “谢谢汪经理。”南风也不客气,这是她们应得的,而且她确实需要这笔钱,妈妈的医药费又该交了。
  陶桃听到这个消息都要哭了,到底是小女孩子,情绪外露,那一整个下午都没精打采。
  南风心情也恹恹,跟汪吉说了声,打着出去谈业务的幌子,提前开溜了。
  十一月了,天气渐渐转凉,南沙路两旁栽种了一排长长的高大银杏树,此刻落叶缤纷,铺满了整条街道,一眼望过去,美得惊心动魄。南风从落叶上慢慢走过,再坏的心情也被这美景撩拨得舒坦一些,她伸手扯扯两颊,露出一个微笑,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大不了,明天又是新一天!”
  她走到公车站,搭车去医院。
  今天周三,并不是约定探望妈妈的日子,但此刻,她很想见一见妈妈。
  市第七医院在城北,算是市郊了,离南风的公司以及住的地方都很远,需要倒两趟公交车,去那边的公车又不多,每次一来一回需要三个多小时,她平时工作忙,每周只能去一次,时间定在周六。
  抵达医院时已经五点多,这五年来,她是这里的常客,护士小姐都认识她了,一路上有人同她打招呼,穿过小花园,便是住院部了。虽然远,医院也不特别大,但胜在远离市区,空气好,也安静。更重要的是,这里收费是所有医院里最便宜的。
  赵芸住在三楼,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独立间,空间不大,但窗户朝东,拉开窗帘便能看见清晨第一缕阳光。哪怕她一直昏睡不醒,南风也希望,妈妈能够在每天清晨迎接到新一天的日光。
  推开病房门,看护琳琳不在,大概是去吃饭了。
  南风在床头坐下,温柔地凝视着病床上的妇人,她的脸上插着维持生命的仪器,她已经沉睡了五年,细纹在她静止的时光里并不留情,一丝丝爬上她的眼角。南风伸手,以手指为梳,轻轻梳理她的头发。
  “妈妈,这周我提前来看你了哦,因为呀,我下午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说说自己送给妈妈的第一份礼物’,好多人都在讨论,甚至还有人晒礼物图片。我就忽然好想好想你。噢,我没有翘班啦,是请假的。”
  “妈妈,你还记得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吗?当然,不是小时候爸爸以我的名义买的那些礼物,是我自己赚钱买给你的那件,呵呵我可没忘,那是我念初三的时候,参加了一个画画比赛,拿到了一等奖,获得五百块奖金,正碰上你生日,我就把那笔钱全花了,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南风忍不住笑起来:“你拆礼物之前可开心了,直夸我变懂事了,拆开后脸色变了又变,拎着那件性感透明的黑丝睡袍,嘴巴张老大,半晌没说出话来。我爸笑得要岔气,我忍笑忍得辛苦,你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脸红了……”
  那些旧时光啊,真是温柔似水,美好得像是一桩梦。
  南风嘴角笑意慢慢淡去,换了个话题:“对了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飞飞升职了噢,做了设计组的组长。不过变得越来越忙啦,以后陪我来看你的时间大概会越来越少,但是她说了,再忙也会抽空来看你的。”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女孩拿着饭盒走进来,看到南风,吓了一跳,“季姐,你怎么来了?”
  南风回头,微笑招呼:“琳琳。刚好有空,就过来了。”
  琳琳说:“没吃饭吧?食堂还有菜的,我去给你打一份?”
  南风说:“谢谢,可是不用了,我就走。”
  琳琳点头,坐下来,向南风详细地汇报了赵芸这周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异常,这么多年了,一直就是这样昏睡着,没有更坏,也没有好起来。医生说,能否醒过来,就看天意了。
  南风走出病房,去收费处交新一轮的医疗住院费,银行卡从POS机上轻轻一划,就划去了她大部分积蓄。
  走到大厅门口,手机响起,她刚掏出来放在耳边,这时,从外面推进来一辆急救担架,一行人急匆匆的,迎面便与南风撞上,她不及躲避,手机被擦肩而过的白大褂撞翻在地,那人回头,丢了句“对不起”,又随着担架去了。
  南风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怔怔的,然后笑了。
  世界真是小。
  她竟然在这里遇见陆江川。
  虽然他穿着白大褂,但他那张清俊好看的脸,丢在一众慌乱的人里,依旧辨识度很高。
  回到家,南风才发觉自己衣袖上沾染了淡淡的一片红色,想了许久,才想起,应该是与陆江川相撞时从他身上沾到的。她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告诉谢飞飞,免得她又一惊一乍地大谈“缘分”论。在医院碰到医生,没什么稀奇的,她跟陆江川之间,虽然很巧,但还归结不到缘分。
  但命运向来不由人,她哪里知道,这一撞,仅仅只是开始。
  最近公司气氛有点怪异。
  南风把自己的感觉讲给陶桃听,她狂点头赞同。短短一个礼拜,竟有好几个同事先后辞职,而且据说辞职报告递交后就可以走人,一时间弄得谣言四起,是不是公司要垮掉了?这个月的工资会不会准时发放?
  陶桃有点急,让南风去问汪吉,这回他却不肯多说,只说等等看。
  月末,公司例行月度总结会议,大会散后,中层干部都留了下来,继续开会,那个会议很长,开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南风接到汪吉的电话,他说:“我打算离开经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南风一惊,“发生什么事了?”连他也要走了?他可是经纬最老的员工,工龄几乎同公司存在年龄一样大。
  汪吉说:“两个老板闹矛盾,要分家,闹挺久了。终于还是掰了,公司将卖给别人。”
  南风张张嘴,这一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禾一刚被收购,经纬也要解散重组?
  “你考虑考虑。我会找一些大公司接洽,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组队一起干。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留在现在公司,应该还是经营老本行。”
  南风想了想,说:“如果走,我想带陶桃一起。”
  “没问题。”
  过了两天,南风还没给汪吉答案,他先找她了,这一次想法却截然相反,劝她留下来。
  南风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他在唱哪一出。汪吉也有点不好意思,但眉眼间怎么也掩不住喜色:“南风,新东家找我谈了,希望我留下,他诚意十足,升我做副总经理。我想了想,我人到中年,再去新天地打拼,到底不如老地盘啊。”他顿了顿,说:“而且,新东家正是收购禾一地产的人,经纬将与禾一合并重组,新公司分别叫恒盛地产、恒盛建筑。这样一来,实力更雄厚。”
  原来如此!
  南风真心祝贺他:“恭喜恭喜。”
  “但是有个条件,就是我的团队得全部留下来。”汪吉望着南风,“你会留下来吧?”
  南风转瞬已做好决定:“当然,做生不如做熟嘛。”
  隔天,公司转手的消息便在办公室公开了,原先的中层基本上大洗牌,除了汪吉,管理层全是新团队。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有人辞职,但大多员工都留了下来,说到底,这只是一份工作,为谁做事都是领一份薪水,只要待遇福利不比原先差,也就没多大问题。
  汪吉升做副总经理后,业务部经理位置空缺下来,业务部十来个人,有四个资历老业绩能力好的,其中包括南风。陶桃偷偷对她说,南风姐,以你的能力与汪总一直以来对你的照顾,经理肯定是你的啦。南风就啐她,不确定的事,别瞎说。可她心里也是隐隐期待的,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汪吉找她去办公室谈话。
  “有点失望吧?”汪吉说。
  南风见他这么直接,她也不掩饰,点头:“是的。”
  “呵呵,南风,有句话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有更高的去处。”
  南风抬眼,惊讶。
  “恒盛地产在内部招聘总裁助理,我举荐了你。你的资料与这些年的业绩表我送过去了,已经通过了。下周一面试,你好好准备准备,问题应该不大。”汪吉说。
  南风又是一惊,总裁助理,发展空间与薪资待遇,自然比一个普通的经理好许多,她对事业没什么大野心,但妈妈的医疗费,是个无底洞,她需要钱。她心里激越,也很感动:“谢谢你,汪总!”
  汪吉摆手:“我也是公事公办,见不得埋没人才。”
  “回头我请你吃饭!”南风开心地说。
Chapter 08 所有逝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
  晚上南风跟谢飞飞提起这件事,她比她还要开心。周日一大早就把南风从床上拖起来,要带她去逛街买套装做发型护理皮肤。
  “喂,你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去面试又不是去选美好不好!”南风面对她的大仪仗,真有点哭笑不得。
  谢飞飞将她推到洗手间镜子前,揉了揉她鸟窝似的头发:“你看看你自己,多久没修理头发了?都要长草啦!”又捏了捏她有点干燥的脸颊,“完全没光泽度嘛!虽然呢,做总裁助理实力与内涵最重要哈,但是呢,这年头没几个不是外貌协会的呀!助理带出去那就是公司门面呢!所以宝贝,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南风真怕她没完没了地分析下去,举手投降:“我去还不行嘛!”
  先去美容院做护理,完了去商场扫荡了大半天,最后在谢飞飞的强势要求下,买了两套颜色靓丽的正装,又添置了手袋与鞋子,她总是抢着付款,若不是南风最后板着脸佯装生气,她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星期一早上,谢飞飞跟公司请了半天假,开车送南风去面试,面对她的抗议,谢飞飞肉麻兮兮地说:“人家不想错过你任何重要的时刻嘛。”
  南风扑哧笑了:“哎哟,这话说的,怎么跟我妈似的啊。”
  “走啦!”
  南风没再拒绝,心里暖意横流,那一点点紧张的心思都因为有谢飞飞在身边,淡去了许多。
  隔天,南风接到恒盛地产人事部的电话,祝贺她顺利通过面试,下周一到任。这些年她变得淡定许多,可到底还是没忍住,躲到楼梯间给谢飞飞打电话时,孩子气的又笑又跳。
  晚上她请汪吉与陶桃吃饭,又给汪吉买了份礼物,一枚领夹,不是很贵,但是她的心意。饭后分别时,陶桃抱着南风的手臂说:“南风姐,我好舍不得你啊,我会很想很想很想你的!”
  南风被她弄得感伤起来,揉揉她头发:“咳,两个公司离得又不是很远,以后见的机会多着呢。”
  周一,南风去报到。签完合同,人事部经理安排人带她去办公室。总裁室在顶层,电梯一路上升,南风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终于要见到在短时间内就将禾一与经纬一起收入囊中的背后人物了,这次收购的背后,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她心里清楚。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人物,会不会不太好相处?
  可惜她的期待与担心都落空了,总裁室里只有另一个女助理,叫林小柔,名字娇柔,人却一点也不,一副精明干练的白骨精模样。她原先是禾一地产总经理助理,留任下来的,经验丰富,职位自然比南风高,她是特助,南风的工作都由她安排。
  相互认识后,林小柔给南风安排了座位,不多寒暄,立即下达工作命令:“南风,你第一项任务,就是配合公关部举办七天后的公司成立酒会。”说着她将一叠厚厚资料扔在南风桌子上,完全把她当做经验丰富的熟练手了。
  南风虽然有点愣愣的,但拿的是正式员工的薪资待遇,总不能说给点时间让我适应适应吧?深呼一口气,埋头苦干。好在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她做了五年业务员,最擅长的正是与人打交道。她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新公司新团队,一切重新开始,工作特别忙,第一个周末就在加班中度过,南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进门躺在沙发上就不想动弹,谢飞飞给她泡了杯热牛奶,抱怨说:“你们那什么老板呀,整个一吸血鬼嘛!”
  南风笑笑说:“天下老板不都一样嘛。不过,这也是特殊情况,能理解。”她重新躺下去,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对了,明晚‘吸血鬼’的酒会你去不去?地产建筑行业很多专业人士都会被邀请。”
  谢飞飞双眼发亮:“真的?当然去!给姐弄两张邀请卡来。礼服就包在我身上咯!”
  “还有一张写‘周扬先生’,是吧?”南风瞪了她一眼。
  “知我者,南风也!”谢飞飞嘻嘻笑。
  “也好,让我也见见他,到底有什么魅力,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南风从来没有见过周扬,她曾提议过一起吃饭,可周扬压根不给面子。谢飞飞觉得抱歉,南风说没关系,有句话她怕谢飞飞伤心忍住没说,因为他没把你放心上,自然也就不稀罕见你的朋友。
  谢飞飞给南风选的礼服是一袭浅绿色及膝裙,颜色素雅,款式简洁大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胸口太低了。南风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扯着领口不停往上提,在心里把谢飞飞骂了个痛快,她一定是故意的!一定!忙了一整天,裙子送过来时都没时间仔细看一眼,后悔呀,可现在酒会即将开始,哪儿还有时间去换一件。
  林小柔的电话正好打过来,有点不耐烦:“你好了没有?我们要出发了。”
  “马上来。”她挂掉电话,披上外套,将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才走出去,心里忍不住嘀咕道:谢飞飞,待会要你好看!
  可酒会已开始,谢飞飞迟迟不见出现,南风溜到洗手间打电话,无人接听。
  她回到宴会大厅。
  酒会司仪正说到:“下面有请恒盛地产总经理顾恒止先生致辞。”
  如潮的掌声里,南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台,她有几秒钟的怔忪,脑海里反复回响的只有一句话——怎么会是他?然后,心蓦地一沉。
  在与傅希境重逢的那一晚,后来她终于想起顾恒止是谁,多年前的聚会上,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他是傅希境那群朋友中,性子最开朗的,又最爱玩,说话口无遮拦,动不动就逗她,把她当小孩子。那天的聚会,他其实令她印象颇深,没想到几年后再见,她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大概是心里下意识地抗拒着关于那一年的记忆。
  当司仪说出“有请恒盛地产执行总裁傅希境先生致辞”时,南风所有的猜测都落实,她握紧双手,感觉自己整个人在发抖,想离开大厅,立即走掉,可双脚像是生根般,半分也挪动不了。
  她的目光呆呆地随着众人一同转向正从大门口缓步走进来的男人身上,看着他步伐沉稳地走到台上,扫视了一眼在场来宾,那眼神像是一个孤傲的国王,高高在上地打量他的臣民。
  他清冷地开口:“欢迎诸位莅临……”
  后来他还说了些什么,南风一句也没听进去,在如雷般的掌声中,她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就往门口走,太急,与端着香槟酒盘的侍应生撞上,几只酒杯跌落在地,溅湿了近旁一位女宾客的脚,她失声尖叫,一时间满场宾客的目光纷纷投向这边,南风也顾不得了,丢了句“对不起”,就往外面跑。
  刚出了宴会大厅,便被人一把拉住。
  “妹妹,好巧,又见面了呢。”顾恒止笑嘻嘻地说道,心里忍不住靠了句,这个傅希境,太神了,算准了季南风要落跑,所以让他站外面堵人来着。虽然这种小事儿让一个堂堂总经理来做,有点大材小用,但这种热闹,可比无聊的酒会有趣多了,他怎么能错过呢。
  南风瞪着他,简直想大笑!好巧?是呀,真巧,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中,哪能不巧呢!
  “放开我!”她忍着怒气,冷冷地说。
  “真伤心,这么久不见,你就这么跟哥哥打招呼的呀。”顾恒止故作伤心,放开抓住她的手臂,可依旧拦在她面前,她往左,他也左,她右,他跟着往右。
  南风忍无可忍,怒喝道:“我不认识你,让开!”
  顾恒止真的伤心了:“小不点,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们好歹也认识好多年了。更何况,就因为你被禾一的人灌多了点酒,阿境跟我这些日子可没少费心思。你看你看,”他将脸凑过去,指着自己的眼角:“黑眼圈都熬出了几圈!”
  南风先前一直告诫自己,别多想,别太抬举你自己,你很清楚商场上的傅希境是个多冷酷无情的人,禾一与经纬被他收购,也许只是巧合,与你无关。可此刻,那个掩藏在她心底她不愿意去相信的真相被顾恒止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她像是被重物狠狠敲了下,有片刻的昏眩,然后熊熊怒火从心底升起,愈加激烈。
  “滚开!”说着抬脚就踢他,这一刻她感激死了谢飞飞送来的尖跟鞋,简直是利器。
  顾恒止“啊”一声,弯腰抱着脚直哼哼:“好痛!你也忒狠了吧!果然最毒妇人心啊!”真痛啊,南风踢在他腿骨上,用了狠劲,痛得他呲牙咧嘴,哪还有心思去给傅希境逮人。
  南风见机开溜。
  傅希境正好从宴会厅里脱身而出,看见顾恒止抱着腿靠着墙壁揉着,见了他,低吼:“我靠傅情圣,你自个儿烂摊子自个儿收拾去,老子得去验伤!”他踮着脚走了几步,又恶狠狠地回头:“医药费你报销!”
  傅希境理都没理他,朝南风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
  出了酒店大厅,一股冷风扑面吹来,南风打了个哆嗦,才发觉自己忘记拿外套。她抱着双臂,疾步往前走。老天像是跟她作对似的,没走几步,高跟鞋磕在小石子上,一个趔趄,身体一歪,人倒在了地上,疼痛自右脚传来。她坐在地上,将鞋子脱下来,撒气般地狠狠扔出老远,鞋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了不远处的喷水池。
  她咬牙,命令自己:不准哭!
  起身,活动了下右脚,还好,崴得不是很严重,可以自如走路。只是,水泥地上阵阵凉意袭来,她忍不住又打了个颤。望着喷水池方向,南风后悔不已。
  “你活该呀!”她自言自语。
  忽然,身上一暖,一件外套落在她身上,她身体僵住,却没有被惊吓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站在自己身边微微喘气的人是谁。
  她试图将衣服抖掉,傅希境却按住她肩膀:“你知道现在几度?不要命了吗!”
  “关你屁事啊!!!”她狠狠挥开他的手,转身,怒吼。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不要搭理他,把他当做陌生人一样转身走开,可面对他自如平淡的语气,她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忍无可忍。因为冷,因为愤怒,南风的语调带着些微颤音,嘴角也在发抖,脸色苍白。
  傅希境这才注意到她竟然赤着脚,蹙眉:“你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说着,将南风打横抱起,知道她势必会反抗,他将她箍得紧紧的,快步朝停车场走。
  南风奋力挣扎,男女力气悬殊虽大,但愤怒令她爆发无穷大力气,右手终于挣脱出来,她像个泼妇那样抡起手中的手包,狠狠敲在傅希境头上脸上,他吃痛,却不吭声,也不放开她。
  南风怒吼:“傅希境你他妈混蛋!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从来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从来不管别人死活!你冷血无情!你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傅希境的脚步忽然停下来,抱着她的手臂慢慢松开。南风终于得到自由,却在她跑开之前又被他拽住手臂。
  “跟几年前一模一样?”傅希境将她拉得离他很近很近,眼神锐利,牢牢锁住她的视线,不给她回避的机会。“季南风,你终于肯承认你就是赵西贝了么?”
  脑袋“嗡”一声响。
  愤怒令人失去理智,这句话简直是真理。南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听错……”她下意识抵赖,被傅希境打断:“我还没聋!”
  她还想继续找借口搪塞,忽然间疲惫感阵阵袭来,累,真累呀,她不是天生的演员,自认演技不够好,每一次都假装得太吃力。
  她抬头,直直望向他的目光,强迫自己将语调放得平静:“傅希境,就算我是赵西贝又怎样?你还不明白吗,事实是,我不想见到你,非常不想。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已经全部忘掉了。所以,不要再纠缠我了,行吗?”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怒意上涌,越来越强烈,他的声音比这十二月的夜色更冷:“都过去了?季南风,我告诉你,一切都只是开始!”她平静的神色与淡定的语气深深地刺痛了他,那些在他心中美好的从来不曾远去的记忆在她心里,竟然只是一段不想被提及的过去式。
  还有什么比时移事往更悲凉?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冷,更因为他寒冷的语气与面孔。
  傅希境敛了敛怒气,转身将车门打开,将她强推进副驾驶,他上车,将车载空调打开。
  南风没有再反抗,她知道自己逃不开,索性乖乖地坐着。车内渐渐暖和的温度令她僵硬的身体得到些微放松,随即便是浓浓疲惫感袭来,她靠着椅背,眼睛直视前方,静静等待傅希境发问。
  到了这个时候,她知道避无可避,也不打算再逃避。
  她欠他一个解释。
  “为什么?”简短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疑问,压在他心底五年了。
  南风知道他言下之意,可她却说:“你问哪一点?”
  “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换了名字?为什么……离开我?”他偏头望着她,声音哑哑的,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还是没有回头看他,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停车场的路灯从挡风玻璃照进来,隐隐绰绰的,他看见她似乎牵了牵嘴角,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因为不想再在一起。”
  平静淡定的七个字,吐纳间多么轻松,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般,将傅希境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被挑起,他一把拽过她身体,另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逼迫她面对着他。“你当我三岁孩子,很好糊弄,是吗?”
  他盛怒时下手没轻没重,捏得她下巴生疼,整张脸都扭曲了。她忍着痛,说:“信不信随便你。”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俱是急促而粗重。傅希境慢慢松开她的下巴,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人人都说他心狠手辣,可对她,他却毫无办法。
  他颓丧地靠在椅背上。
  手机铃声在这个僵持的时刻响起来,突兀而尖锐,将南风吓了一大跳,但接着,她松了一口气,无比感谢来电的人。
  屏幕上显示谢飞飞来电,电话里却是个陌生女声,大嗓门地喊着:“喂,你是这个手机主人的朋友吧?她喝醉了,在这里瞎胡闹,赶紧过来把她弄走!”接着说了个地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南风再打过去,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反复拨打几遍都是如此。
  “怎么了?”傅希境问。
  “我朋友喝醉了,我得过去接她。”说着去开车门,却被傅希境按住,“我送你。”
  南风本想拒绝,但低头看到自己光着的双脚,到底还是妥协了。
  一路上,南风生怕傅希境再问起什么,索性闭眼假寐。车子忽然停下,她以为到了,睁开眼,准备下车,却发现车子停在了一个商场外面。
  “等我一下。”说完,傅希境就下车了。
  十分钟后,他拎着几个纸袋回来,打开副驾的门,将东西递给她:“就在车里换吧。”他将门又关上,转过身去。
  纸袋里是一件T,一件大衣,一条牛仔裤,以及一双平底短靴。T与大衣是S码,裤子26,靴子5码。全是她的码。明明没有烟雾,也没有风沙吹进眼睛,南风却忽然觉得眼眶发涩,胸口也涩涩的,某种情愫在那一刻汹涌而至,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这些年来竭尽全力筑起的心防差一点就被这种来势汹汹的情绪冲垮。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将那种情绪逼退。
  傅希境再上车时,她已淡定,对他说:“谢谢。”
  他没接腔,望了眼她,然后专注地开车。
  晚上八点多的车流不算多,傅希境见南风不停拨打着电话,极为担心的样子,他将速度提到最快,还闯了两个红灯,十五分钟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谢飞飞所在的小酒馆在一个小巷子里,路面狭窄,车子开不进去,傅希境将车停在路口,望了眼小巷,说:“我跟你一起去吧,再送你们回家。”
  南风赶紧拒绝:“不用了,我朋友开车过来的,我得将她的车开回去。再见!”说完急忙下车,怕他跟过去似的,一路小跑着往巷子里去。
  傅希境没有追过去,视线却始终跟着她的身影,巷子里路灯明亮,两旁有许多摆摊的,人来人往,喧嚣热闹。他却仿佛只看得见她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慢慢消失。
  他将车窗打开,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一口,他对自己说,别急,来日方长。关于她离开的原因,她不肯说,没关系,那就由他慢慢去找,他有的是时间。也不是没有愤怒过,可当他再次遇见她,那些愤怒与质问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而她从他生命中缺席的五年时光,他会全部要回来。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她。
  绝不。
Chapter 09 没有你,我依旧能活下去,但我不会再
  看到谢飞飞那一刻,南风真想直接掉头跑出去,简直太丢人了啊!
  喧闹的小酒馆里,醉眼朦胧的谢飞飞同学此刻正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桌脚,脸颊贴在上面,喃喃自语,一边说一边哭,引得周遭食客频频回头看热闹,不时笑几声。
  南风无语望天花板,这么多年了,谢飞飞只要一喝醉就逮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抱着哭诉的毛病,真是一点也没变。大学时,她陪她喝过一次酒,她喝酒的架势又凶又急,自然就醉了。她去个洗手间,回来就看见谢飞飞坐到地上去了,抱着个垃圾桶在那大哭呢。
  她叹口气,让酒馆老板娘帮忙把谢飞飞架到肩膀上,半拖着走出去。巷子狭窄,谢飞飞的车没开进来,醉成这样,别指望问出停车地点,南风扶着她到大马路上去打车。
  在外面被冷风一吹,谢飞飞清醒了一些,出租车上,她抱着南风的腰,仰着头,哭着一遍又一遍地问她:“我真的很差劲吗?真的很差劲吗……我爱了他那么多年,我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呢……”
  又是为了周扬!
  南风咬牙,当年她醉酒抱着垃圾桶痛哭,也是为了这个男人!她真的很想痛骂谢飞飞,可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像个不知所措绝望的傻孩子,她心疼已大过生气。伸手揽紧谢飞飞,轻轻拍她的背,“不是的,你很好,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姑娘。”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是他不懂得欣赏。
  谢飞飞又晕乎乎地睡了过去,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南风伸手轻轻帮她拭去,凉凉的,她的指尖似乎都感觉到苦涩的味道。
  如果爱情以味道划分,单恋,大概是最苦涩的那一种。
  给谢飞飞脱掉外套时,发觉她长款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礼服裙,火红色,衬着她似雪肌肤,艳丽而性感。南风愣了愣,想起下午她差人送礼服给自己时的那个电话,她充满期待地说,我挑了件好Sex的礼服,他会不会被我迷得立即对我告白哇!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南风摇了摇头,轻喃,真傻啊你!伸手帮谢飞飞盖好被子,关灯,出门。
  这一天,折腾得够累,很疲惫,南风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着,谢飞飞跟周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买醉痛哭。随即又想到了傅希境,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该怎么办?
  天快亮时,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脑海里想着:明天就去辞职!
  第二天起床,谢飞飞已经走了。餐桌上摆着现磨豆浆、吐司与果酱,杯子下压着一张便签条,谢飞飞潦草狂野的字迹:南风,宿醉难受没胃口,你一个人也要乖乖吃早餐喔。P.S.这几天我外地出差,不用等我。
  南风微笑,这就是谢飞飞,再难过,也总不忘照顾到她。
  到公司第一件事,南风就开始写辞职报告,打印出来去找人事经理,经理像是早已预料到似的,半点惊讶也没有,只说,总裁助理的辞职报告得总裁亲批。
  南风恶狠狠地瞪着空荡荡的总裁室,傅希境一定是故意的!
  一连三天,傅希境都没有来公司。
  周五,他终于出现了。
  南风抓起化妆包,走进洗手间。
  镜子中的人哪怕化了淡妆,脸色看起来依旧不太好,尤其是眼周围,淡淡的乌青,失眠的代价,这几天她一直睡不好。
  掏出蜜粉,轻扫眼周,扫了三遍,才将那乌青遮得淡去许多,又补了遍唇膏,她特意带了支复古红口红,衬得嘴唇红艳艳的,气色总算显得精神一点。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在心里对自己说:别怕,南风。
  转身,出洗手间,径直朝总裁室走去。
  抬手敲门时,她发觉自己的手颤了颤,她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闭了闭眼,片刻,她敲门,里面传来一句“请进”。
  推开门,傅希境正在讲电话,见了她,抬了抬手,示意她稍等。他讲着电话,眼神却放在她身上,审视般扫了她一圈,眉头微蹙。
  一分钟后,他挂掉电话,看着她的嘴唇说:“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啥?
  南风原本紧绷的神经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咔嚓”一下割断,要等好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口红的颜色。
  她忽然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还是将手中信封递了过去,毕恭毕敬的模样:“傅总,我打算辞职。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傅希境没接,身体靠向椅背,双手交握,神色未变,轻飘飘地说:“理由。”
  南风睁眼说瞎话:“我觉得自己能力有限,不足以胜任这个职位,压力太大。”
  “哦。”傅希境神色还是淡淡的,交握的双手分开,右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每叩一下南风的心就紧一下。
  片刻他才又开口:“季小姐,你想清楚了?”
  南风郑重点头。
  傅希境直起身子,伸手取过座机拨内线:“林特助,帮我联系秦律师,让他马上过来。”
  “好的。”电话开的免提,南风听到林小柔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挂掉电话,傅希境抬头望着她:“你是在这里等秦律师过来,还是回你自己位置等?”
  南风蹙眉:“傅总,我只是辞职,等他干吗?”秦律师是公司法律顾问,负责处理一切法律纠纷。
  傅希境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季小姐,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啊。如果你不记得,我可以提醒下你,你跟恒盛的合约上白纸黑字写着这样一条:合同期内无故辞职,将赔偿公司十万元损失。”望着南风在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他顿了顿,接着说完:“你说,我们是不是需要等秦律师来拟份赔偿书呢?”
  南风只觉得脑袋里“嗡”一声巨响,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击,天旋地转,差点就站不稳,然后,愤怒如激流,从脚底猛窜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是真的忘记合约里有这么一条了,明明当初为这个事情还特意打了个电话给谢飞飞。
  当初签合约时,人事部经理说由于她是公司内部特别推荐,所以跳过试用期,直接签三年合约。她还喜不自禁。那份合约很长,洋洋洒洒几张A4纸,她看得很仔细,大多是些套话,她目光忽然在一行字迹上凝住:若合同期间,乙方无故单方解约,将赔偿公司十万元人民币。她觉得这条很霸王,当即对经理提出来,经理说,这是行业规则。总裁助理这个职位十分特殊,接触的都是公司一些机要资料文件。同样,在合同期间,若公司无故解雇你,也将赔偿你同等金额。这是为了彼此的长久合作。诚然如此,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便打了个电话给谢飞飞,她记得飞飞有个朋友是做律师的。询问过后,得到答案同经理所说差不多,她便放心地签了合约。
  南风气得浑身发抖,思维在这一刻却反常地清晰,她将重逢他后的所有事情前前后后倒带似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真够狠的,挖了一个好大的坑给她跳,也怪自己愚蠢。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扬起手中的辞职信,恶狠狠地砸向挂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淡然神情的傅希境的脸上。
  “卑鄙!!!”牙咬切齿地低吼,南风转身走出去,门被她摔得震天响,她走得太急,高跟鞋差点就令她摔倒,眼神追随着她的傅希境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下意识地伸过去,然后,望着她消失的地方与空中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他哑然失笑。
  他坐下来,头仰靠在椅子上,微微阖眼,手指捏了捏眉心,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自此,她大概只会更恨他吧。可他不后悔这样做,说他卑鄙也好,自私也罢,他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她曾如烙印,那样深刻地存在于他的生命中,成为他的瘾,他此生都戒不掉了,也不想戒掉。
  没有她,他依旧能活下去,可余生都不会再快乐。
  没有她,他这一生,就算再快乐,也不会有多快乐了。
Chapter 10 没有你,我依旧能活下去,但我不会再
  “砰”地一声,汪吉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他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与下属谈话,听到声响刚想发火,侧头看见来人,愣了愣,表情由愤怒转为讶异:“南风?”抬了抬手,示意下属先出去。
  南风双眼冒火,瞪着汪吉。
  汪吉像是没看见她的怒意般,走过来,指着沙发让她坐,笑着问:“喝茶还是咖啡?”
  南风依旧站着,冷冷说:“不用了,我怕被毒死!”
  汪吉的笑容僵住。
  南风的视线停留在他的领带上,那上面别着的领夹,正是当初她送给他的临别礼物,这一刻她觉得那领夹异常刺目,明晃晃的刺出她的愚蠢。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帮着数钱的傻逼是吗?”南风咄咄质问道。
  其实从她怒气冲冲闯进来时,汪吉就知道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被南风知道了,此刻被她□裸地挑明,他想维持表面的和睦都已经不能够,确实是他对不起她。当初顾恒止找到他,许他高位,唯一条件是,让他留下南风,以及由他出面介绍她去恒盛地产做总裁助理。他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他十分明白这么做等同于设计与出卖,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到底还是自身利益战胜了那点情分。
  汪吉讷讷地:“南风,我……”
  南风厉声打断他:“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汪吉,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我说完了,不再见!”转身,她走出去,与来时高涨的怒意不同,离开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在走廊上碰到从洗手间出来的陶桃,被她惊喜叫住:“南风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飞快看了她一眼,又低头,低声说:“桃子,我回头联系你。”然后快步走出去。
  门外是冬日难得的好晴天,太阳明晃晃的照下来,刺得南风眼泪都要落下来,她咬了咬嘴唇,抱紧双臂,埋头疾走。
  对汪吉,除了愤怒,更多的其实是难过。从她进经纬开始,他教导过她,帮衬过她,照顾过她,在她心里,他不仅仅是同事兼上司那么简单,他亦师亦父。她信任他,当他提出让她跟着他一起离开公司时,她都已经决定跟他走。后来他说留下来,她同样二话不说决定追随他。她不是没有想过,她在文职上没有半点经验,却得到这样好的机会,可是因为汪吉,她一点点的怀疑被对他的信任击败。可真相,却是这样□裸的难堪。
  她想起当初汪吉那句“我也是公事公办,见不得埋没人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真讽刺啊。心里刀割般难受,原来被自己信任的人设计是这样一种感觉。
  她没有回公司,直接坐车回家。
  车上接到林小柔电话,质问她上班时间跑哪去了?
  她没好气地回:“不舒服,翘班了。要开除赶紧的!”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回到家就蒙头大睡,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也不会更糟了,索性睡到天昏地暗吧。
  南风是被电话铃声吵醒来的。
  “琳琳,怎么了?”她迷糊地接起。
  “季姐,你下班后方便来医院一趟吗?”琳琳说。
  南风翻身坐起,急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我妈妈怎么了?”
  琳琳忙说:“不是不是,是我找你有事说。”
  南风看了下手机,下午三点半,她竟睡了好几个小时。“好,我等会就过去。”
  起床简单洗漱后,出门去医院。
  琳琳在病房里等她,南风先看了看妈妈,然后将她拉到楼下花园里去说话。
  “你要跟我说什么?”在长椅上坐下来,南风问。
  琳琳有点迟疑。
  南风笑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琳琳咬了咬嘴唇,说:“是这样的季姐,我想辞工。”
  南风一惊:“怎么了?做得不开心吗?还是觉得薪水不够用……”
  琳琳急忙摆手:“不是的,挺开心的,这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虽然不知道别的老板是怎样的,但是我觉得季姐对我挺好的,薪水我也满足。”她低了低头,声音轻轻还带着一丝羞涩:“我要回老家结婚了。”
  结婚?琳琳才二十岁,这么早?南风张了张嘴,有点怔怔的,但转念又释然,她是农村女孩儿,二十岁结婚很正常。
  “这是好事呀,恭喜你。”南风真心说道。虽然重新找个护工需要一阵磨合期,但她不能强人所难。只是很不舍,琳琳是个勤奋又善良的好姑娘,她十七岁从护专毕业,在网上看到她发的招聘帖找过来,一干就三年,将赵芸照顾得很妥帖,而且从来不主动要求加薪。这几年,南风已把当成妹妹般看待。
  “谢谢你,季姐。”琳琳松了一口气,展露笑容。
  “不过,得麻烦你做到我找到新的看护,行吗?”
  琳琳点头:“季姐你放心,我一定与新看护交接好。我也会帮着问问护专的同学与校友。”
  “嗯,谢谢你。”
  从医院开这边往市区的公交车唯有一趟,运气好的话,可以很快走人,可一旦错过了一班,下一班总是要等很久。南风坐在站台陈旧的长椅上,支着额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有点屋漏偏遭连夜雨的感觉。
  公交车久等不来,夕阳渐渐落下去,夜幕降临,寒风乍起。南风紧了紧大衣,抱着手臂。
  疼痛是忽然袭来的,先是隐约的,接着愈来愈厉害,南风蹙眉,微微弯腰,手指摁在胃部那个地方,才蓦然想起,除了早上喝了一杯豆浆,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也难怪胃开始叫嚣。自从上次胃出血后,胃部就落下了毛病,只要没照顾好它,就跳出来闹腾。
  南风看了看时间,已足足等了二十分钟车。
  疼痛加剧,她额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身体弓成了一只虾米。因为没吃东西,她身体虚弱,手脚发软。她摸索着去掏手机,想要打电话给谢飞飞,手指一个轻颤,手机竟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去捡。
  这时,一辆车停在她身边,按了声喇叭。
  南风闻声抬头,车窗正徐徐降下来,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季小姐?”陆江川微微笑:“看着有点像,真的是你。”
  在他工作的医院对面遇见他,南风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还记得她?
  她想笑着打个招呼,无奈太勉强,那笑容十足苍白。陆江川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急忙将车倒退出公交车的位置,停在路边,然后快步走过来。
  “你胃不舒服?”他蹲在她身边,望了眼她手指摁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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