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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甫文集

_7 李佩甫(当代)
萌动,是经过了三十年的反刍才得以升华的。记得有一次,梅姑带他到河边上玩,
走着走着就碰上了老马。梅姑撇下国急急地跑到老马跟前,悄声说:“你带我走吧,
走吧。到哪儿都行……”老马嚅嚅地哭了,他有家,有女人……
此后梅姑常带国到颖河边上转。颖河静静在流着,堤上的“鬼拍手”哗啦哗啦
地响,一只“叫吱吱’种天而去,又无声地落下来。梅姑凝神往极远处望,国也跟
着望。天边有一圆滚动的落日,无边无际的黄土地在落日下泛着灰色的金黄,地上
晃动的人儿很小,蚁样的小。天光倏尔明了,候尔又暗,静极了便觉得极远处的喧
闹,那是一种想象中的喧闹,叫人血热。国自然不知道梅姑看到了什么,就这么跟
着来了,又跟着去,久久伫立。有一回,国怯怯地问:“姑,你——等人么?”梅
站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目光从极远的天边收回来,默默地,一句话也没说。这时国
的思绪跳跃到那么一个晚上,在亮亮的油灯下,梅姑那白嫩的手抓住老马那被劣质
香烟熏黄的臭手给他剪指甲。梅姑捏着老马的指头一个一个给他剪,剪了左手剪右
手,剪刀“咔咔”地响着,响着……老马慢慢就抓住了梅姑的手,把梅姑揽在怀里。
梅姑很温柔地从老马怀里挣出来,羞羞地说:“国,去问问明儿干啥活儿对国说:
“老三说了,锄地。”梅姑扬起润润的亮眼,柔柔地说:“去吧,好国,再去问问。”
后来国一想到此就骂,在心里说,×你娘老马!在河堤上,国看见梅姑眼里落下了
一串泪珠,泪珠无声地溅落在黄土地上,印了一地麻坑。
再后,梅姑嫁到另一个村庄去了。又过了许多年,国已认不出他的梅姑了。他
见到的是一个拖着娃儿抱着娃儿的邋遢女人,脸黄得像没洗过的小孩尿布,手黑得
像鸡爪,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还带股腥叽叽的臭味,国在心里说,梅姑呀,鲜艳
的梅姑……
但那时候因还不可能有更多的思考。他还小呢,才刚刚七岁,跟村里娃们一起
背着书包到乡村小学里上学去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自然免费。下课时就蹲在土墙
后晒暖儿,或摇头去背那“人手口,大小多少、上下来去……”

如果不是那一顿恶打,国将会成为一个贼。那么,国未来最辉煌的前程也不过
是一个进出监牢的囚儿,一个绑赴刑场的大盗。
在偷盗方面,国早在九岁时就有了些聪明才智。那是吃大食堂的时候,家家户
户的锅都砸了,全村人都排队去食堂里打饭。国自然失去了乡邻们的特殊照顾,他
饿。一天夜里,他借着槐树从东山墙爬上屋顶,又扒着房顶上的兽头捣开了西山墙
上的小窗户,偷偷地爬进了食堂屋。在屋里,他坐在放蒸馍的笼前一口气吃了三个
大蒸馍,然后又用小布衫包走了十二个!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蒸馍丢了,村治保
主任围着食堂里里外外查了一遍,发现西山墙上堵窗户的革被扒了一个洞地,就断
定这是大人干的。因为山墙五尺多高,透风窗贴着房顶,娃们是爬不上去的。于是
全队停饭一天,治保主任领着挨家挨户去搜蒸馍……这时候,国正躲在烟炕屋大嚼
呢!隔了不久,食堂屋又第二次被盗了。第一次被盗后,队里派专人在食堂屋睡,
门上还加了一把大锁,连睡在食堂屋的人都防。结果是门被撬开了!这自然也是国
干的。国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溜到食堂门前,先对着门脚撤一泡热尿,然后用粪叉
把门脚撬起来,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外移,这一泡热尿至关重要,泡了尿水的门脚不
再吱〓〓响了,国就这样从撬开的门缝里溜进了食堂屋。看食堂屋的是三爷,就在
三爷的床跟前,他把蒸馍偷走了。他心怯,只拿了九个。第三次,国被当场捉住。
这回食堂屋睡了两个人,他刚溜进去就被发现了。三爷用手电筒照住了他,一个精
精瘦的小人地。三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谁?!”他立时怯生生地说:
“三爷,我饿。”三爷用手电筒照着他,照了很久。尔后三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可
怜他是孤儿,骂声:“鳖儿哇!”再没说什么。过了片刻,三爷说:“过来。”他
抖抖地走了过去,三爷从笼屉里拿出一个馍来,默默地塞给他,说:“滚吧!”此
后三爷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直到国自己供出来。
国在十一岁时,偷的“艺术”更有了创造性的发挥。他偷三奶奶的鸡蛋,逢双
日偷,单日不偷,隔一天偷一个。三奶奶开始以为是黄鼠狼叼跑了,后来又以为是
老鼠吸了,因为鸡窝里有老鼠屎(那是国的“杰作”),再后来就以为是邻居,两
家骂了半年,三奶奶揪住四婶的头发骂天,四婶拽住三奶奶的大裤腰咒地,到了也
不知道是谁偷的。在秋天里,国偷红薯、玉米的方法极为高明。他没有家,也根本
就不往家带。他扒了红薯、掰了玉米之后,就在地里扒一个窝窝儿,然后点着火烤
着吃,吃饱了就拍拍屁股回村去,鼓着圆圆的肚儿。国最有创造性的一次偷窃是在
场里。那时天还很热,他赤条条走进场里,当着众人的面,在队长严密的监视下,
竟然偷走了场里的芝麻!那时乡下人已很久没吃过油了,收那点芝麻队长天天在场
里看着,眼瞪得像驴蛋!国仅仅在场里走了一趟,光着肚地一线不挂,就偷去了三
两芝麻!芝麻是他从鞋窝里带出来的……他在镇上用芝麻跟人换了一盘肉包吃,吃
了一嘴油。
国的偷窃行为给村里造成了空前的混乱。有一段时间,这家丢了东西怀疑那家,
那家丢了东西又怀疑这家,你防我,我防你,打架骂街的事不断涌现。有许多好乡
邻莫名其妙地结下了冤仇。这冤仇一代代延续下来,直到今天还有见面不搭腔的。
尤其是三奶奶,多年来一直不理四婶,临死时还嘱咐家人:不让四婶为她戴孝!
这都是国造的孽。
国后来偷到镇上去了。在王集,他偷饭馆里的钱被人当场捉获,送进了乡里的
派出所。这消息传回来,一时慌了全村。没娘的孩子,谁都可怜。村人们焦焦地围
住队长的家门,立逼老黑去王集领人。老黑慌得连饭都没顾上吃,破例买了盒好烟
揣上,掂了一兜红薯就上路了。
黄昏时分,国被领回来了。碰上下工,一村人围着看,可怜那小胳膊被活活捆
出了两道血印!国竟然还满不在乎,跟这个笑笑,跟那个挤挤眼,恨得队长咬牙骂!
天黑后,队长吩咐人叫来了一些辈份长的人,梅姑听说信儿也来了,就着一盏
油灯商量如何教化他。老人们默默地吸着烟,一声声叹气,说:“匪了,匪了,这
娃子匪了!”队长一拍腿说:“×他的,干脆明儿叫鳖儿游游街!转个三四村,看
鳖儿改不改?!”众人不吭,眼看就这样定下了,明儿一早叫国敲着锣去游街!梅
姑突然说:“老三,娃儿还小哪,千万别让他去游街。”梅姑说着说着掉泪了。她
说:“人有脸,树有皮。小小的年纪,丢了脸面,叫他往后怎么做人呢?”队长闷
闷地吸了两口烟,骂道:“××的,你说咋办?”梅姑说:“打呀,老三。只当是
自家的孩子,你给我打!”
于是把国叫了进来。当着老人的面,国赖着脸笑,还是不在乎。队长一声断喝:
“跪下!”
国起初不跪。扬脸一瞅,却见一屋子黑气,也就软了膝盖怯怯跪下了。就有皮
绳从身后拿出来,上去扒了裤子,露出那红红的肉儿,只见一皮绳抽下去,屁股上
陡然暴起两道红印!国杀猪一般叫着,骂得鲜艳而热烈!紧接着一绳快似一绳,一
印叠着一印,打得小儿姑姑爷爷叔叔奶奶乱喊……
队长厉声问:“都偷过啥?说!”
“……馍”
“还偷过啥?”
“……鸡蛋”
“再说!”
“鸡、鸡子……”
一听说他“匪”成了这样,皮绳抽得更猛了!那皮绳是蘸了水的,响声带哨儿,
打上去“嗖嗖”冒血花,顷刻屁股上已血烂一片。国的腿不再弹腾了,只喊爹喊娘
喊祖宗地哑哭……
梅姑不忍看,转过脸去,却又助威般地喊:“打呀,老三,给我往死处打!”
队长打了一阵,喝道:“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队长扔了皮绳,在一旁蹲了,喘着气拧烟来吸。老人们和梅姑又一起上前点化
他,说了这般那般地好好恶恶,国只是哭。
队长吸过烟,又骂道:“鳖儿,丢人丢到王集去了!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喝
了?你他妈做贼!”
国抽抽咽咽地哭着说:“三叔,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改不改?”
“改,我改。”
“中,你好好听着,再见一回,打折你鳖儿的腿,叫你一辈子出不得门!……”
国是被人抬到床上去的。这晚,他整整哭了一夜。梅姑可怜这没娘娃儿,一边
用热水给他悟屁股,一边恨道:“国,不成器呀!”
这顿恶打使国整整在床上趴了五天,半个月都没出门。后来出了门,也老实多
了。每天背着书包去学校上学,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多年后,国试图抹去这段记忆,可屁股常常提醒他,常常。国永远不会知道,
他是有可能免去这顿毒打的。若是不受这皮肉之苦,那么,他必须让人牵着去四乡
里游街,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去向人们展览他的偷窃行为,用“咣咣”的锣声向人
们宣布他是贼,那时他就成了一个公认的贼!假如不是梅姑的及时阻拦,一个经过
展览的公认的贼又怎么活呢?

国是秋天里考上县城中学的。
那年国十三岁,已有枪杆那么高了,依旧是很邋遢,嘴上老是挂两筒清水鼻涕,
脸上的灰从没洗净过,身上穿的衣裳总是烂了又烂,补都来不及,他好上树掏鸟儿。
国平时不算用功,在班里学习也不是最好的。可那年大李庄小学有六十四个学生参
加了县中的考试,很多用功的学生都没考上,独有他一人考上了。这无法解释,这
只能再一次说明国是聪明的。
临走的那天,全村人都出来为他送行。队里给他置了三表新的被褥,那是婶婶
娘娘们连夜在油灯下套的。出门的衣裳也都是新置的,一针一线都带着乡邻们的情
分。国穿着一身新衣裳走出来,脚上蹬着梅姑给他做的新鞋新袜,显得十分体面。
那脸儿也洗净了,黑里透红,一株小高粱似的,陡添了不少的腼腆。在村口,梅姑
悄悄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塞到国手里,那是她婆家送来的嫁妆钱。十块钱那时候已是
很大的数目,国缩着手不要,他看梅姑那很凄伤的脸。梅姑就要嫁到另一个村庄去
了,她拿出了十块钱,那是她的卖身钱。这时国已稍稍晓些事了,他看出了梅姑心
中的凄凉。梅姑默默地站在那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带有无限的哀怨。梅姑一句
话也不说,只把钱硬塞在他手里,国只好接下那钱,怯怯地叫了声:“姑。”这时
三奶奶颤颤地走来了,三奶奶给他掂了一兜子熟鸡蛋。他偷过三奶奶的鸡蛋,他偷
三奶奶的鸡蛋生喝,叫三奶奶跟四婶去对骂,去撕头发挖脸,他在旁边笑。这次他
没敢笑,只红着脸叫一声:“奶……”队长女人给他烙了一摞子油馍,也用破手巾
兜着送来了。那时乡下过年才吃油馍,那油的来历很让人猜疑,队长女人敢把油漠
拿出来也需要一份勇气。队长女人拍着男人样的杆子腿说。“都看看,这是俺孩他
舅从西乡捎来的油……”四婶横横地从三奶奶旁边插过来,走过三奶奶身边时鼻子
重重地哼了一声!三奶奶已老得不成样了,拄拐杖的手鸡爪一样抖着,耳又背,可
三奶奶倏尔就给了四婶一屁股!四婶只装没看见,挺挺地递给国一条白毛巾。这条
白毛巾是四婶那当兵的儿子捎回来的。队伍上发了两条毛,儿子给娘捎回来一条,
四婶一直没舍得用,就给了国。那毛巾上还红鲜鲜地印着部队的番号,国眼热那红
鲜鲜的“8654部队”就收下了。于是,那黄土一般的人群有了片刻的慌乱。村民们
看着这阳光下的善行各自缩缩地委顿下去,于是就有人凑出一毛两毛的送出来,尽
一份心意。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子,除了出不来门的,都多多少少的有些表示。连村
里最有名的吝人“窄过道儿”和“纸糊桥儿”也送了东西出来。“窄过道儿”跑回
家拿了一个鸡蛋,蹭蹭地来到人前,说:“娃,老少。”“纸糊桥儿”也勇敢地凑
出五分钱来塞进了国的衣兜,那时五分钱能买两个鸡蛋。这一刻,国像是长大了许
多,他在人群里恋恋地叫姑叫婶叫大娘叫奶奶……喊得人眼里含了一窝泪。
二十三年后,国扔掉了许多记忆,也曾拼命地洗刷了许多记忆,但生活的底板
太厚了,洗了一层又一层,总也忘不掉乡亲们为他送行的情景。在那个无比辉煌的
早晨,国站在秋天的阳光里一一与乡亲们告别。眼前是四十八里乡路,身后是黄土
一般的人脸,人脸很厚,一层一层地叠着,像动画片里的木偶。风籁籁地从人脸上
刮过去,黄尘漫过后仍是人脸,墙一样的人脸。那淡淡秋阳熬着人脸,路两旁那无
边的熟绿挤着人脸,可那饼一样的人脸仍然举着,叫人永远无法读熟。那时,他听
见梅姑在他耳边轻声说:“国,还回来不?”他说:“回来。”梅姑说:“回来看
看我。不管你走到哪儿,都回来看看我……”可他没有去看过梅姑。他是见过梅姑
的。十三年后,梅姑像杀猪一样被人拉进乡政府里。梅姑在乡政府门前泼天长骂,
终还是被拉进乡医院去了。梅姑是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拉进乡里去的。她已生了
两个女娃,为此,男人常常揍她。把她打得浑身青紫,逼着她生,所以梅姑想要个
男娃……那时他就站在梅姑的旁边,梅姑不认识他了……啊,鲜艳的梅姑。
队长拉着架子车为国送行。四十八里黄土路,送了一坡又一坡。路赖,架子车
“叮叮咣咣”地响着,队长的旱船鞋“踏拉踏拉”,国跟在架子车后看队长那驼背
的腰,那腰蛇一样拧着,一耸一耸地动……
队长说:“国,好好学。”
“嗯”
队长说;“出门在外,多留心。”
“嗯”
队长说:“吃哩别愁,我按时给你送,别饿坏了身子骨。”
国再“嗯”一声。
队长又说:“缺啥少啥言一声……”
在路上,队长嘱咐了无数遍,国都应着。走向新生活的国看天儿,看地,看树
上的鸟儿,看悠悠白云,脑海里那小小思絮飘得很远,并不曾把队长的话当回事儿。
可国不知道,队长还想再说一句。他想说“娃子,别动人家的东西,千万别动!”
又怕伤了娃子的心。娃子大了,不能说丑话了。可他还是想说。那话随着车轴轴转
了无数遍,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到县城了,国说:“三叔,回吧。”队长迟疑疑地
说:“行李重,再送送吧。”就送。队长一直把国送到学校门口,在校门口,队长
立住了。他怯怯地望一眼校门,说:“国,你大了,也该给你有个交待了。你爹死
时矿上给了一千块钱,埋你娘用了六百,这多年给你看病抓药又用了二百,还有二
百我给你存着呢。这是你的钱,啥时有了当紧的用项,你说。就是没这二百,也别
愁钱的事儿……”国听了,心里一阵热,说:“三叔,回吧。”三叔没回,三叔站
在哪儿看他慢慢往校园走,待他走有一箭之地,三叔突然喊道:“国……”国转回
来,三叔的嘴嗫嗫了半响,终于说:
“争气呀,国。”
国看着三叔的脸,那险上网着乡村的老皱,也网着国的历史。他终于读懂了三
叔的意思。国在三叔的脸上看到了自己那红肿的屁股,屁股上印着一条条血淋淋的
鞭痕!那就是三叔用皮绳抽的。三叔用皮绳一下一下狠抽,那疼即刻出现在国那抽
搐变形的脸上,一个“贼”字在国的灵魂深处写得极大,是皮绳把“贼”字打掉了……
国没有说话,默默地掉了两滴泪,去了。

国果然争气,先是入了团,后又当上了司令。
国是第三年夏天当上司令的。那年夏天格外热,狗长伸着舌头,颖河缩成了一
线,知了在树上无休无止地聒噪,于是国当上了司令。
国的司令仅仅当了十四天。在这十四天里,他领着学生在县城里抄了七七四十
九户地主富农的家,在县委大院里吃了五顿不掏钱的饭,呼口号时嗓子哑了六回,
还弄了一根武装带在腰里束着,因此国非常乐意干司令。
国乐意干司令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校花姜惠惠也参加了他的造反组织。姜
惠惠跟他是同班同学,坐在他前边的一个位置上,国每天上课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
还有脖颈上那隐在黑发里的一点奶白。国很愿意看她的脸儿,也很愿意跟她说说话,
只是没有机会。现在在一个司令部里“工作”,说话机会自然多,也有了那么一点
点意思……
国是牵着戴高帽的老校长游街时碰上三叔的。三叔领着乡亲们拉架子车来城里
交粮,在县城的十字街口,交粮的车队碰上了国率领的游行队伍。国们戴着红袖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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