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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甫文集

_6 李佩甫(当代)
给女、女同志说句话。”
团长四下瞅瞅,突然大声喊道:“胡立明出列!”
战士们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三班长和卫生员把胡立明抬到女大学生跟前。顿
时,全体默然。
胡立明静静地躺着,胸口那个血淋淋的大洞像火焰一样鲜红……
两位女大学生吓得捂住了脸。团长瞅了一眼,默默地把帽子取了下来。战士们
也都跟着脱帽立正,向仅仅才十九岁的胡立明致哀。
他冲动地走到女大学生跟前,用低沉的声音说:“你给他说,你是欠,他会醒
过来。你说呀!你就是欠,让他睁眼看看你。他叫胡立明,他订婚三天就来了,他
才十九岁,他的未婚妻叫欠。说呀!……”
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一位女学生吓得浑身发抖;另一位女学生干巴巴地跟着
说“立明,我是欠……立明,我是欠……”说着,说着,她跪下来,满脸都是泪水,
呜咽着扑在胡立明跟前,亲了亲他那污浊、蜡黄的脸。她并不认得他,更谈不上爱,
但她还是跪下了,这是精神的力量。为这订婚三天就参军并献出了生命的战士,她
亲了,真亲了,当着满山遍野的兵……
多年之后,他才这样想:胡立明的死,是不是与他也有责任?他为之自豪的政
治鼓动为什么不灵了?作为一个政治指导员,他究竟干了些什么?这念头终日在他脑
海里徘徊,眼前常出现那“血淋淋的红洞”。他不敢再接着往下想,他觉得他是有
罪的。当他在心灵深处进行自我审判的时候,他的“辩护”常常被眼前的“雪崩”
所打断,他看到的又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胡立明是为了节约七十公分导火索死的,他死得
值吗?
笑,大笑,满车厢都是笑声。只有他愣着,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笑。
列车播音室正在播送相声:
“班……班长,同……同志们都转移了吗?”
“转移了。”
“排……排长,党……党费。”
“你怎么还没死呢?!”……
又是大笑!大笑!!大笑!!!跟着是录音机里放出来的音乐,那种能把人五脏六腑
都敲出来的音乐:“咚嚓嚓、咚嚓嚓……”
“雪崩”终于来临了……
他像是被什么击倒了,身子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住。他那双冒火的眼睛在寻找
车厢里的广播匣,仿佛又看见了那“血淋淋的红洞”。他想哭,放声大哭!他不明白,
人们为什么要嘲笑真诚,嘲笑历史,嘲笑那血染的真实?!是的,人们是在笑这种假
艺术,可他们当初是真的,真的。现在,真的也成了假的,因为人们都说这是假的。
没有人相信……
他想喊:人们哪,笑吧。笑我吧。骂我吧。可千万别笑胡立明,别笑他……可
他空握着双拳,身上却没有一点点力气。他完完全全地被笑声击“倒”了。终于,
他说:“让我过去。”
他提上包,慢慢地往最后一节车厢走去,身子像喝醉了酒似的随着列车晃。他
仍然希望能找到一个座位……
无边无际的早晨
无边无际的早晨李佩甫

日子很碎,不是么?
一天一天的,人在日子里碎着。想一想,来处是那样偶然,而去处呢,早早晚
晚的,又是那样的一致,来既无踪,走也走得无影。剩下的,只是一些片片段段的
过程。纵是主些过程,也是经过了记忆修饰的,是每个人心中的东西。说起来,不
也很空?
幸好有了文字。人类的物质生命是由后代来延续的,人类的精神生命却是由文
字来延续的。文字是人类精神生命的记录,语言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先导。于是
一代一代的后人们才有了借鉴的凭据,活的依托。
在过程里,人成了一片一片的点,那就是生命的亮点。正是这些亮点把时间分
解了,时间成了一个一个的瞬间、一片一片的记忆,成了活鲜的有血有肉的人生,
成了一种有质有量的东西。是文字称出了人生的重量。
文字造成了时间的分解,文字也造成了生命的永恒。分解后的时间,不再是人
类共有的概念,而变成了亿万人不同的立体时空。在这样的时空里,人成了时间的
切片,成了一个个活的标本。这里有千千万万个各不相同的春夏秋冬,有千千万万
个各不相同的分分秒秒,有千各万万个各不相同的凝固了的瞬间……
这么说,在肢解过的时间里,世间已已没有了绝对的真实。所谓的真实已是被
人的视角篡改过、被人的记忆吞噬过的,那是一些被人们的记忆咀嚼后又被人的
思想唾液粘起来的东西:可以说是亦真亦幻哪。
文学就是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也可以说,文学是从这个世界里发出的声音。
是来自灵魂的声音。
很多年了,一直在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作活儿,曾期望着能够种出一片“声音”
来。天晃晃的,人也晃晃的。怎么说呢,百姓的儿子,想的也多是百姓们想的事体,
并不求得到什么。只想认认真真地“种”下去。
收什么是什么吧。

国的好运是三十六年前开始的。
三十六年前,国光荣诞生在大李庄村那堆还未燃尽的早木灰上,头冲着一篷熊
熊燃烧的豆秆火。
那是五更天,颖河墨一样地流着,夜色缓缓地从树梢上掠过,岗上的柿晃着油
缎一般的黑亮,古老瓦屋的兽头狰狞地斜刺夜空,老牛的倒沫声早已住了,狗们还
在酣睡,远无近近是一片寂然的静黑。倏尔,谁家的公鸡叫了,那一声长鸣嘹亮而
遥远,唤醒了天边的一点点鱼肚白,那白渐渐地漫散开去,透出了桔红色的亮。大
地渐灰渐白,一条条灰带一样一的土路从村庄四周蜿蜒而去,土路上新湿着隔夜牛
蹄的印痕。小风从远远的天边刮过来,轻摇着场边的垛。于是一声陈旧的咳嗽响起,
把那一抹遥远的亮光钉在了瓦屋的红辣椒串上。这时候,国的娘觉得不对劲了。怀
孕已九个多月的国的娘匆匆下床,赶紧往屋后的茅坑跑。她紧跑了几步,只听“忽
拉”一声,一股腥热的气味从裤裆下窜出来,羊水破了。国的娘在钻心的坠痛中喊
着:“天爷,天爷呀!”又折回头踉踉跄跄地往灶屋奔。国有娘坚忍地跨进灶屋,
半躺在地上,慌慌地把灶里的灰扒出来铺在下身处。九月天,风是很凉的,躺倒在
地的国的娘怕异常了将要出世的孩子,再次忍住腹疼起身,把一小捆点燃了的豆秆
火续接在那片摊开的草木灰上。国的娘就这样头枕着灶屋的门坎躺在那片草木灰上,
用一声声无助无援的痛苦的呻吟去迎接那个伟大的时刻。
在国的艰难的诞生中,国的娘曾经昏过去三次。每次从冷风中醒来,国的娘都
勇敢地呼唤着:“快吧,快吧,儿呀,我的肉肉哇,快点吧!……”在娘挣扎呼唤
声中,国的头随着血水慢慢地滑出来。当国的身子还在娘肚里的时候,铺了草木灰
的黑色大地已接受了他那小小的头颅。于是,在国的身还未落地之前,就闻到了混
着血水和草木灰的泥土的气息。那时候因为国的娘几经挣扎移动,使国那慢慢滑动
的头正对着灶口,而灶里的豆秆火也已烧到了灶口,流淌的血水虽然阻止了火的蔓
延,可国的身子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动,滑动……当国的娘再次醒来时,她已着
实感觉到了脚边的灶热!为了不让灶口的豆秆火伤了孩子,国的娘做了最后的挣扎。
她的两只脚顶在灶角处,身子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以致于半个身子都枕在了灶屋
的门坎上。国的娘在最后的挣扎中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于是便有更多的血液从下身
处淌出来,去与灶中的豆秆火对垒……而国仿佛听到了大地的召唤,有血与火的战
争、生与死的搏斗中,加速了他的滑动。
晨光亮了,九月的冷风掠过低矮的土墙,随雀儿在空荡的柴院里打旋儿。这时
国的娘半个身子都沐浴在冰冷的晨风之中,冲荡的冷风一次又一次地肆虐着进行伟
大生产的国他娘。随着生育之苦的国他娘已通体麻木,身子连一点热气也没有了,
但她内心深处的呼唤从未减弱过。终于,在神经彻底麻痹之前,眼望皇天的国他娘
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那一声啼哭像号角一样响在大李庄的上空,随九月的晨光飘进了一座座农家小
院,久久不绝。不用说立时惊动了四邻的婶子大娘,当邻居们匆匆赶来的时候,赤
条条的国离灶口只有四指远了!他身旁是一把生锈的剪子,脐带还在母亲的身上……
于是国得救了。可国的娘再也没有醒过来……
国命硬是不消说的。七天之后,远在平顶山的煤窑上拍来电报说,国的爹在井
下挖煤时被砸残死了。那也是早晨,快下班的时候……
这一切国都不知道。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许多张脸,看到了一双双充满怜爱的
眼睛,于是国很残酷地笑了。国的笑使大李庄的女人们纷纷落下泪来,她们更紧地
抱住孩子,说:“娃呀,可怜的娃呀!”
国在襁褓中为他娘送了葬。这时他在四婶的怀抱里第一次来到村外,见识了无
边无际的蓝天,见识了仿佛一世也走不出的黄土地。秋渐深了,天极高,云儿极淡,
大地赤裸裸地横躺着,一片乏极了的静。在送葬的土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在缓缓地
移动,高挑的“引魂幡”晃着刺眼的白。国一定是在缓慢的移动中感觉到了什么,
他突然哭起来。他的哭声像一管哀乐,伴着那凄婉和沉重走向坟地。娘的“牢盆”
是国自己摔的。在路口上,四婶捏着他那嫩嫩的小手去摸“牢盆”,尔后四婶突然
松了手,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摔成碎片的脆响!于是他哭得更加锐利。这响声在他
小小的脑海里烙下了很深的印痕,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那是恐惧,失去依托的
恐惧。
从此,国的待遇升格了,他由一家人的孩子变成了一村人的孩子。大李庄村的
女人们为他提供了最优秀最廉价的热量。队长老黑站在村口的大碾盘上庄严地宣布:
“妇女们听着,喂一次奶记三分!哇,喂胖了鳖儿我奖励她一升半——×他娘两升
——谷子!”那时,村里规定割五斤草记一分,这是割十五斤草的价码。如果按队
里年终结算的价值,一个工分值人民币六厘六,三分合人民币一分九厘八,差二厘
不够买一盒火柴的钱。老黑还说:“听着,‘党员媳妇’喂奶可不记分!”老黑是
党员,他媳妇喂奶自然是不记分的。女人们听了却乱哄哄地“噫噫”道:“娘那脚
老黑,不记工分能叫娃儿饿着?!”
国什么都可以抵赖,唯独吃百家奶长大这一条是无法抵赖的。那时候。只要是
生了娃的大李庄女人没有不瘦的,那没有血色的黄瘦便是他一次次贪婪吮吸的记录。
多年后,国在私下讲酸话的场合里曾经给人吹嘘,说他摸过一百多个女人的奶子!
奶子是女人最圣洁的地方,人们自然不信,要他细细说。国无法说,也不能说,只
神秘地笑笑。但国心里清楚,那时候他从一家转到另一家,嘴里吃的,手里抓的,
就是那肥白。没有奶水时他就咬,咬得女人们哇哇乱叫,这状况一直持续到他三岁
的时候,在大李庄村,只要是生过娃的女人,都知道他的小狗牙厉害!
国三岁时才起名。那时上头来人普查人口,一个村一个村地挨着查,村上人们
全都站在场里挨个登记。查到最后见队长老黑还抱着一个娃儿,驻队干部就问:
“这娃子啥名?”队长老黑“嘿嘿”笑着说:“没名。”驻队干部大笔一挥说:
“就叫‘治国’吧。”

后来人们说国天生是做官的料,那是有根据的。
国六岁时便被称作“二队长”。那时,他光着屁股蛋儿,嘴上挂着两筒鼻涕,
整日里跟在队长的屁股后头晃悠。队长派活儿时他也跟着,队长说:“叫南坡的地
犁犁。”他就说:“叫南坡的地‘哩哩’。”队长说:“谷子该割了。”他也说:
“谷子该‘哥哥’。”每到夕阳西下,队长像瓮一样往村口一蹲,国就气势势地在
他身边站着。遇上割草的孩子,队长就眯着眼问:“没捎点儿啥?”打草的孩子自
然说:“没捎。”“真没捎?”队长慢悠悠地问。孩子们便怯怯地放下草筐,说:
“你搜,你搜。”队长便歪歪脖说:“国,过去摸摸,看鳖儿扒红薯了没有?”国
就跑过去摸。草筐很大,摸是摸不出来的。队长就说:“让鳖儿扣过来!”国,听
见中央委员了不?”国要卞没,队长就说:“让鳖儿滚吧!”国就说:“滚!”有
时也搜女人。那会儿日子艰难,女人腰大,下地回来总要塞点什么。搜女人时队长
就蹲在那儿,让国去摸女人的腰。国气,知道孩子小,不懂事儿,只骂队长不是东
西!队长眼角处邪邪地笑着,却一脸的严肃,嘴里说:“老实!”又让国往深处摸……
也有搜出来的时候,就罚。偷了红薯或玉米的,就把东西往脖里一挂,让国跟着在
村里走一圈儿。丢了人的女人一路走着哭着,一声声喊国,国说算了才能回去。待
到收工之后,国便氯势势地往路口一站,喊:“老三,过来。”队长就笑了:“喊
叔。”国又喊:“老三,你过来不过来?”队长说?”队长说:“鳖儿——喊叔!”
国阳阳地撅起肚儿来,两手一夹:“老三,我×——”队长骂一声:“鳖儿!”就
乖乖地赶过去蹲下了。国两脚一跨骑在队长脖里,叫道:“喔——架!”队长立即
驮起他,小跑回村去。国骑在队长的脖上昂昂地在村里过,有时还要在村里转上三
圈儿,手拧了耳朵放他走。若是碰上那家女人好针线,队长喊一声:“鳖儿的裤子
烂了,给他缝缝。”说了,就有女人拐家拿了针线出来,好言哄他下来,就势蹲下
给他缝。缝好,在裤裆处把线头咬断替他拍拍身上的土,又任他撒欢去了。
有一段时间,国又被称作“驻队干部”。那时候,村里有个驻队干部老马,每
天到各家去吃派饭,他也跟着吃,伙食自然好些。老马瘦瘦的,高,戴个眼镜,走
路两手背着,望天儿。国跟在他屁股后,走路也背着小手,脖子梗着,一晃一晃地
很神气。进了哪家,那家人慌慌地说:“驻队干部来了。”国就大声说:“来了。”
老马坐下来了,他也跟着坐,一碗一碗让人端着吃。可老马常回城里去,国却没地
方可去,于是就怅怅在村口望。望见老马,就说:“走,上狗家吃,狗家有豆腐。”
后来老马回城去了。国自然是走到哪家吃哪家,走到哪家住哪家,啥时饿了啥时就
吃。家景好些的给他烙块白馍;家景孬的,也给他拍块玉米面饼子,没亏过他。可
国还是想老马。再后国见了老马,知道他原是县文化馆的一般干部,当过右派,平
反后当上了文化馆的副馆长,见人点头哈腰的,在县里尿也不尿。文化馆开个创作
会,把县里大小干部都请去作“指示”,老马弓着身一口一个“首长”地叫,握个
手身子抖得像麻花。又听说他老婆跟人家睡,经济也卡得紧,连吸烟钱都不给他,
烟瘾发了每每到街角上捡烟头吸。想起老马当年的威风,国不由生出了无限的感慨。
这是后话。
那时,队长忙了就把国交给梅姑带。在村里,也只有梅姑的话国才肯听。梅姑
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不曾见她怎样打扮,出门便亮了一条村街。梅姑夏天是村人
的荫凉,冬天是村人的火盆,无论走到哪里,总扯了年轻汉子的眼珠滴溜溜转。梅
姑白,白得有色有韵;梅姑眼大,大得有神有彩;梅姑的头发黑,黑得有亮有姿;
梅姑走起路来柳腰儿一闪一闪,无风自摆,馋得人眼儿小庙似的。国跟着梅姑享受
了从来未有过的宠爱。梅姑只要一出门,就有人凑过来跟国说话,给他买糖块吃,
还争着驮他。国在人前就显得更加威风,总拽着梅姑的白手让她拉着走,眼热得汉
子们心里骂,脸上还笑着巴结他。梅姑疼这没娘的孩子,每日里给他洗脸,给他捉
虱,夜里还要哄他睡。那时光是国终生难忘的。冬夜里,国总是一蹦一蹦地窜到梅
姑家,缠着让她搂着睡,就搂着睡。一钻进被窝,梅姑就说:“国,凉啊,真凉!”
尔后把他搂得更紧,半夜里,听见有人拍门,梅姑在国的腿上拧了,他便跳起来朗
声骂:“我×你娘!”于是,便不再有人敢来。国躺在梅姑的怀里,吮吸着那温暖
的甜香死睡到天明。六岁了,还常拱那奶子……
应该说,是梅姑孕育了国的早熟,使他看到了在那个年龄很难体察的东西。跟
梅姑的时间长了,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梅姑恋着老马,偷偷地。那时候,国还不
知道老马是这样可怜的东西。那时的老马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在村里昂然地走来走
去,一看见梅姑就神采飞扬,眼亮得可怕。小小年纪的国偷听了梅姑和老马的许多
次谈话。老马给梅姑背诵他过去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诗,尔后又背“啥啥三十
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老马背着背着哭了,虾一样弓着身擦他的眼镜
片,这时候梅站就偎在他的身旁像猫样的温顺。梅姑是全村人的“一枝花”,梅姑
不让任何人碰她,可最圣洁的梅姑却恋上了老马。老马是狗,是猪!多年后,国在
心里这样骂。那时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征服”,这就是“征服”。这童年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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