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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甫文集

_10 李佩甫(当代)
全县干部大会上点了王集乡的名,并当场撤消了乡党委副书记老黄的职务。王集乡
的干部一个个像龟孙子似地耷拉着头,尔后扛着“黑旗”回乡。
自从在县里挨了批评,乡长老苗回到王集就集中全乡的干部大搞计划生育。老
苗挨了大老王的能,就把气撒在国身上,让国主抓计划生育工作。老苗不仅让国负
责计划生育工作,还把大李庄定为“钉子村”,让国亲自带人到大李庄搞计划生育。
搞计划生育是得罪人的事,一般都是这村的干部到那村去,可老苗偏偏让国回大李
庄,国一咬牙认了。
国知道农村的计划生育难搞,也知道撤老黄的职有点冤。老黄为搞好计划生育
做了不少的工作。他整天带人到各村去宣讲政策,还组织人画了许多人口暴涨的图
表,宣传画到各村去展览,甚至还借了一部“幻灯机”挨村去放。眼熬烂了,喉咙
喊哑了,可乡下人就是不听这一套,该生还生。在无数个没有灯光的夜晚,乡人们
看了老黄搞的计划生育宣传幻灯后,仍去做那繁衍后代的事。老黄没撤职前已扣去
了好几个月的奖金,他曾在一个村民大会上可怜巴巴地对乡人说:“老少爷们,我
的衣食父母哇,我的爷!别再生了……我作揖了,我给你作揖了!”乡人们听了竟
哄堂大笑……所以,临回村时,国对自己说:“你得狠哪,国,你得狠!”
国回村当天就召集全村人开会。一听是计划生育的事,队干部们全都缩缩地不
肯靠前。国亲自在大喇叭上喊了三遍,村人们都迟迟不来,一直等到半晌午的时候,
场院里才稀稀拉拉来了些人。天冷了,人们像雀儿样地搐着,东一片,西一片。他
多年没有回来了,不曾想乡人们还是穿得这样褴楼。他听见散乱的人群里有人窃窃
私语说:“那不是国么?国回来了……”他不敢再往下看,闭上眼,吸一口气,炸
声喊道:“老少爷们,计划生育是国策,别以为我回来了就能躲过去。天王老子亲
爹亲娘也不中!这回可是动真的哩!该上环上环,该结扎结扎!违反政策的,该罚
多少拿多少。有钱出钱,没钱抬东西扒房子!话说了,明天中午十点钟以前必须见
人!要是不来人,别怪乡里干部不客气……”国讲完了,默然地望着三叔,示意三
叔也说几句。三叔更加的老相了,枯树根似地在那儿蹲着。国看了他好几次,他才
站起来,诺诺地说:“国回来了……该咋就咋吧……别、别太那个了。好赖自己爷
儿们,给国个脸气……”国最怕说“脸气”,一说到脸面国心里火烧火燎的!他立
时沉下脸来,厉声说:“老三,看什么脸面,谁的脸面也不看!政策就是政策。我
再说一遍:明天中午十点钟以前……”三叔哑了,三叔没想到国会熊他,就木木地
蹲下来,再也不说话了。国也没想到他竟然敢训三叔,一时也愣了……
第二天上午,国领着计划生育小分队的人在大李庄学校里等着。学校放假了,
专门腾出了一个教室供检查用。国在校园里扼杀了任何记忆,他不敢看那些破烂的
教室和课桌,他站在院子里,两手背着,把目光射向遥远的蓝天……十点钟到了,
没有一个人来检查,谁也不来。
冷风嗖嗖地刮着,遮天的黄尘一阵阵荡来,似要把人埋了。国心里打鼓了,国
说:“这一炮得打响啊!老天爷,这一炮要是打不响,往下就完了。”
等到十点半的时候,国不再等了,他带着小分队挨家挨户去查。头一户违反政
策的是二资家。国领人到了二贵家,可二资家一个人也没有。二贵跑了,二贵家女
人也跑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三块破砖头支着一个土坑。扒住窗户往屋里一看,
屋子里也空空荡荡的,二贵精呢,二贵把值钱东西都转移出去了……国在院里转了
一圈,心说;怎么办?这是头一户啊!头一户治不住,往下还怎么进行呢?国心一
横说:“去,把他娘叫来!”队干部们都怕得罪人,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去了。终
于,二贵娘来了。二贵娘就是七婶。七婶挪着一双小脚,腰里束着个破围腰,两手
像鸡爪似地抖着,一进院就苦着脸说:“孩儿是我养的,可分家了呀,俺分家了呀。”
国眼盯着七婶头上的一缕沾有柴草的白发,说:“分家了也是你孩儿!昨天开会叫
到学校里去检查,为啥不照面?!”七婶流着泪说:“我有啥法儿哩?娃大了,我
有啥法儿哩?”国火了:“你没法儿是不是?”随即大手一挥,“这院里的树,统
统给我砍了!”
于是国亲自坐阵指挥,命令小分队的人全都上去砍树。院里有几十棵桐树呢,
全都一把多粗了。那斧子一声声响着,就像砍在七婶的心上……“咔嚓”一声,第
一棵树放倒了,紧接着又是第二棵……这时,村街里已围了很多人看,人们默默地
站着,谁也不敢吭声……国的脸像铁板一样绷着,谁也不看,两眼死死地盯着村外
那片黄土地……七婶先是站着,眼看他们真要树,七婶“扑咚”一声跪下了,七婶
跪在当院里,呜呜地哭着说:“乡长,李乡,我去叫,我去把人给你叫回来中不中?
爷呀!李乡长哟,饶俺吧!我去叫人中不中?”……
那一声“爷呀!”似五雷轰顶!国颤抖了,心在淌血,国心里说:李治国,你
个王八蛋!你不能好好说么?你看看七婶,你敢看七婶么?你吃过七婶的奶呀!你
的牙痕还在七婶的奶头上印着哪!七婶这么大年纪了,她给你下跪呀!她跪在你的
面前,一声声叫你乡长,叫你爷哪!你要是个人,人要还有一点人味,你就跪下去,
你跪下去把老人扶起来,给他擦擦眼里的泪……这一刻,国的心都要碎了,可他依
旧漠然地站着,仅仅说了声:“停住。”尔后,国背对着七婶,冷冷地说:“天黑
之前,你把人给我找回来。”
四周一片寂静。国寒着脸走出了院子。围观的村人们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来,一
个个怯怯地往后缩,国感觉到村人们的敬畏自然是他六亲不认的结果。他知道,他
再也不是黄土小儿了,再也不是了。
国进的第二家是麦国家。麦国家女人又怀了孕的。她已生了三胎了,地上爬一
个,怀里抱一个,还要生。麦国家女人听信儿就跑了。麦国没跑。麦国会木匠手艺,
正在家给人家打家具呢。他见国先是笑笑,见国没笑,也就不敢笑了。麦国的手十
分粗大,手掌像锯齿似的崩了许多血口子。他很笨拙地拿烟敬国,国自然不吸,脸
黑煞煞的,他就那么一直举着。国指使人抬东西的时候,麦国说“国,总不能叫我
饿死吧?”国一听就火了,声音也变得像锯齿似的:“就是叫饿死你哩!为啥说叫
饿死你哩?因为你次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就叫饿死你哩!为啥说违计划生育政策
就叫饿死你哩?因为粮食不够吃你还一个劲儿生!你看看你这个家,破破烂烂,像
啥?你告我吧,你就说我说了,叫饿死你哩!麦国翻翻眼,不敢再吭了。往下,他
哀求道:“我叫她回来,我一准叫她回来……爷们,这是给人家打的家具〓!你拉
走了,我用啥赔人家呢?乡长,乡长吧……”国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着,麦国就转
着圈跟着求他,说宽两天吧,再宽两天吧,人已跑了,得给个叫的时间哪……倏尔,
国站住了,他听到了一串撕心袭肺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像麦芒儿似的堵住了国的喉
咙……那是三爷的咳嗽声。他不知道里屋还有人,可三爷在里屋躺着呢!三奶奶已
经死了,三爷也老得不会动了。那么,三爷一事实上是听到了他说的关于“饿死你”
的理论……这话当然是吓唬麦国的,当然是胡说,可他不知道三爷就在里屋躺着呢!
三爷,三爷,三爷……问问天?问问地?问问风?问问雨?在三爷面前你能说这样
的话么……国胸中立时烧起了一篷大火!他的心在火里一瓣儿一瓣儿煎着,他的肝
在火里一页页烤着,人的五脏六腑都化成了灰烬!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他只剩
下了一个空空的壳……但是,国咬紧牙关,仍然冷冰冰地说:“一天!把人叫回来,
还你东西。”
……
三天,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大李庄的计划生育工作奇迹般地结束了。国胜利了。
他的方法又很快地推广到全乡,在一个冬天里,王集乡的计划生育工作一跃而成为
全县第一名,于是黑旗换成了红旗。
然而,国却是偷偷离开大李庄的。临走前,国以为三叔会骂他一声“王八蛋!”
村人们会用唾沫唾他!可三叔没有骂,三叔默默地,一村人都默默地……
第二年春上,国当上了乡长。

当上乡长了,可国却无法面对乡人,更无法面对自己。每当夜深人静时,拷问
就开始了……
他问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对的。面对国家的时候你是对的。你是乡长,你必须这样做。不这样人口就降
不下来,不这样人口就会产生大爆炸,国家会越来越穷,到时候大家都会没饭吃。
而且你仅仅是一个齿轮,国家才是机器,一个齿轮是无法转动国家机器的,只有随
机器转动。机器对齿轮下达的每一道指令都是绝对正确的,不容有丝毫的迟疑。当
整个机器开动起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齿轮能停止转动吗?
那么,在方式方法上,并没人要求你这样做。是你自己要这样做的。在王集乡,
你采取了极端的形式,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譬如,像老黄那样,甚至比老黄
更耐心地去做工作,说服他们。难道你不该比老黄更耐心更细致么?
没有更好的方法。你比老黄更了解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的一切都是根深蒂固的,
乡人们有自己的道理。他们一代一代地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他们没有更多的盼头,
喉一的就是生娃。如果你还在乡下,你也会和他们一样的。除此外,还有别的乐趣
吗?你无法改变他们,尤其是短期内你无法改变他们。乡下人不怕吃苦,他们要的
是传宗接代,生生不息。乡下人也不考虑村子以外的事体,他们在极狭小的范围里
劳作,不晓得什么叫人满为患。在这里,当他们还扛着锄头下地的时候,你无法让
他们明白计划生育的好处。克服愚昧是需要时间的,那需要很多人一天天一年年的
努力。任务是紧迫的,你没有说服他们的时间。即使有时间,你也无法说服他们。
你没有这种力量。你仅仅是一个黄土小儿,假如没有乡长的框子,在他们眼里你永
远是黄土小儿。方法不是最重要的,你仅仅使用了乡长的权力。
那么,这样做是不是太残酷了?
是残酷。既然不能说服,就必须强迫。柿子长在树上,柿子还没有熟,可你不
能等了,你不能等熟了再摘,熟了就会掉在地上,就会烂掉。你只能在它还长的时
候摘,你把涩柿子拧下来,放在罐子里捂、熏、蒸……然后拿出来就能吃了。这也
是一种强迫。可你必须强迫,没有强迫,就没有果实。
政策是不容许使用强迫手段的,政策要求说服。可工作起来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老黄按照政策使用说服的方法,可老黄被撤职了,成了一个废齿轮。你采用了极端
措施,于是你成功了,当上了乡长。难道老黄的教训不该吸取么?
但是,良心,良心哪?
乡亲们待你恩重如山,你怎么能下得手哪?你欠下了那么多的人情债,你该还
的,可你没有还。你也知道无法偿还。那就该好好地待他们,好好给他们讲道理。
再不行就给他们磕头,从村东磕到村西,一家一家地给人下跪。你看见了,你什么
都看见了,你看见他们屋里放着你用过的小木碗,看见了你盖过的破被子,看见了
你藏过身的草垛……可是,你却变本加厉地对待乡人,你吓唬他们,威逼他们,断
人家的香火,你是有罪的呀,你罪上加罪!
你没有私欲么?你有。你当了副乡长了,你又想当乡长。你看不起老苗老胡老
黄,你想干出成绩来,想一鸣惊人。这还不算哪,这还不算。你一直害怕见乡人,
你不敢面对乡人的眼睛。在你内心深处我着恐惧,对乡人欠债的恐惧。你伯人家说
你忘恩负义,总想摆脱“黄土小儿”的压迫。于是你变压迫为压迫,用权力的大坎
拦住了无边际的乡情……你没有为乡人办任何事情。你办的头一件事是回去搞计划
生育。搞计划生育时你扼杀了你的过去,扼杀了乡人对你的期待,你可以说你是为
了国家、民族、乡人,你不得不这样做。可是……
你得到了什么?不错,你得到了乡长的职位。可你却未去了最最要紧的东西,
你切断了你的根。你再也无脸回大李庄了,再也无颜见乡亲父老了。你吓唬他们的
时候,他们没有人吭一声,他们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着……纵然到了这时候,他
们也没有提起你的过去。可你害怕这沉默,心里伯。你硬撑搞了,你六亲木认,可
你的心在淌血!你把血吞下去,却无法吐出来。你成了一个游魂,断了根的游魂。
当了乡长了,人们眼热你嫉妒你,可你心里的痛苦向谁诉说呢?你无法诉说,也无
处诉说。
你又见到了梅姑,用血肉之躯给你暖过身子的梅姑。你眼睁睁地看着梅姑被拽
进了乡政府大院,那就是你的极端措施被推广后造成的。梅始已被男人折磨得不像
人样了。她像驴样地躺在地上打滚痛哭,凄然地嚎叫着……那时候你就站在离她不
远的地方,你无动于衷吗?假如一切都还可以解释,对梅姑你又能说什么呢?梅姑
做完手术后不敢回家,她怕男人揍她,就在乡政府的门口坐着哭……你为什么不送
她回去?为什么?你该跪下来请求梅姑的宽恕,用心去跪。你该说一声:“梅姑,
原凉我吧。”纵是尽忠不能尽孝,你也该有句话的。可你没有啊!假如梅姑有知,
会宽恕你么?
良心哪,良心……好好工作吧,好好工作。假如乡人能富起来,有了过好日子
的一天,你的无情还可以得到宽恕,不然……
在乡政府大院里,国笑着应付日常事务,可他灵魂深处的拷问一天也没有停止
过。他无法承受那旷日持久的追索,更无法填补精神上的空白。他觉得不能再呆下
去了,再呆下去他会发疯的。于是他一连打了三次请调报告,又专门跑到城里去找
县委书记大老王。大老王说:“干得好好的,动什么?”国恳求说:“我不能呆在
王集了,不能再在王集干了。王书记,你给我动动吧。”大老工听了,眯着眼说:
“不行,服从分配!”国笑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此后,国却很快调出了王集,到县里当组织部副部长去了。
十一
国结婚了。
国是调到县城后的第二年结婚的。媒人是县委书记大老王。那姑娘长相一般,
却有足够的时髦和足够的优越。她是一位副市级干部的女儿,人很浪漫又很现实,
条件是很苛刻的,一要文凭二要水平,这些国都不缺,于是浪漫就扑进了国的怀抱。
每当国和这姑娘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国就想起梅姑年轻时候的鲜艳。他觉得这
艳妆浓抹连梅姑年轻时的小脚指头都抵不上!国更无法忍受的是她的做作,她常常
莫名其妙地问国:“你喜欢维纳斯么?”国没好气地说:“我喜欢牛粪!”于是这
姑娘就跳起来说:“太棒了,太棒了!”国心里说,“棒”你娘那蛋!有啥“棒”
的?有时候,两人在大街上走着,这姑娘突然就背过险去,手指着一群光脊梁乡下
汉说:“你看你看,乡里人太没教养了!”国恼了,他板着脸说:“乡下人怎么了?
老子就是乡下人,不愿去〓!”那姑娘哭了,尔后给国道歉,再不敢说这话。应该
说,这“艳妆浓抹”在县城里还是很招人的,总有人跟着看。可国不适应,连那甜
甜的普通话也觉得恶心。每次上街,国都梗着脖子往前走,甚也不看。走着走着就
把这姑娘甩下来了,那姑娘就喊:“李治国,等等我呀……”国心里一直是不情愿
的,他觉得他还能找一个更好的姑娘,不抹珍珠霜就漂亮的姑娘,像梅姑年轻时那
样的。不是假货。可他还是接受了。他不能不接受。也没有理由不接受。理由。
国没结婚前就与那姑娘干了那事儿。那时国还住在县委招待所里,那姑娘来了,
刚认识不到半月,那姑娘来了,就不走了。她坐在国的房间里扭着腰说:“李治国,
来呀,你来呀,你抱我,把我抱到床上去。”国心里说:去你娘那蛋吧!掂住就把
她扔在床上了。床上有海绵垫儿,那姑娘“咚”一声摔在床上,四肢弹动着叫道:
“哎呀太棒了!”国最恨城里人说的这个“棒”字,就恶狠狠地扑上去……过后,
国心里说:“×他娘,假家伙!”可那姑娘却柔柔地说:“李治国,你真野呀,
真野!”
国是结婚前一天又碰上老马的,在街角上捡烟头吸的老马。国正在街上走着,
忽然看见路口上有人在打架,一个很野的男人在打女人。那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
打得女人满脸是血……街上来来往往有很多人,却都在看热闹,没人管。这时,国
看见老马冲过去了,老马扔了手里的烟头,像狼一样地扑上前去,神经兮兮地揪住
那汉子:“你、你……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打人?!”那汉子冷不防,一下子懵了,
忙松了那女人。瘦削的老马俯身去搀那女人,小心翼翼地擦女人脸上的血。然而,
那女人却一下子跳起来,指着老马骂道:“干你〓事儿?俺两口打架干你尽事儿?
闲吃罗卜淡操心,流氓!”紧接着,那愣过神儿的野汉子抖手就是一巴掌,把老马
的眼镜打飞了!打着还驾着:“叫你管闲事!……”可怜的老马像狗一样地趴在地
上,两手摸摸索索地在地上找眼镜,摸着嘴里还喃喃地说;“怎么会哪?怎么会哪……”
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在这一瞬间,国心里存疑多年的疙瘩解开了。他明白梅姑为什么会喜欢老马了,
他明白了。老马是很窝囊,但老马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国看见老马慢慢
地爬起来了,脸上肿着一块青紫。这一刻,他很想走上前去,想把“结婚请柬”递
给老马,正式邀请老马参加他的婚礼。可“身分”阻止了他,身分。他摸了摸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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