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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裁判所

_9 八部浮屠(当代)
李浮屠瞥了一眼她全身行头,衣服是普通的学院制服,但她脚下那双制造精良的小山羊皮靴可就不是一般西城富人可以拥有的奢侈品了,这个牌子的靴子是奥格斯歌东城区许多贵族的首选牌子,比如起码有一半大贵族都在这次瑕多丽狩猎穿这个牌子,而且这个女孩手腕上的那串蓝宝石坠子也价格不菲,虽然宝石品质一般,可很少有人把这玩意戴出来,这说明这个美人要么是家境非同寻常的优越,要么就是被某个东城区的显耀人物当作了金丝雀来饲养。
“听说这个家伙来自梛盾区,奥尔瑟雅,梛盾区!那里出来的人即使有钱,也改不掉偷窃、抢劫这些恶习。”刚来的美人轻轻拉过捧着厚重书籍的清秀女孩小声道,把其实一直很老实站在角落的李浮屠当作瘟疫。
李浮屠摸了摸鼻子,谁说漂亮女人就一定有宽阔胸襟的,谁说脸蛋好的女人就一定是慧眼独具的伯乐呢?起码眼前这个大美人不是,同样是脸蛋能卖不少凯撒金币的漂亮女人,李浮屠更欣赏约瑟芬,起码前者的势利在他看来更可爱一些。
不过没让李浮屠失望的是那个一心想要成为修女的女孩并没有因此戴上有色眼镜,朝他偷偷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很快这个女孩就被那个对李浮屠不屑一顾的漂亮伙伴拉走。李浮屠把书放回书架,去远处的军事资料区翻阅,不过马丁公学毕竟不是贵族学院,更比不上正统的军事学院,大多书籍都是翻烂了的普通教科书。
兴趣乏乏的李浮屠准备转移阵地,书架转弯的时候恰巧又碰到那个懒得正眼瞧他的美人,此刻她捧着一本《帝国贵族礼仪大典》,见到两排书架中央的李浮屠,而且看到这个她以为是梛盾区的家伙眼神还十分猥亵,顿时来了火气,黛眉紧皱,冷声道:“让开!”
两排书架之间的空隙足够让她和莱茵哈泰那样的胖子并排穿过,也就是说她仅仅是怕沾染了李浮屠从贫民窟带来的晦气而要求他让道。
“10个凯撒金币,一个晚上。”
李浮屠微笑道,并没有让路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这个马丁公学金发玫瑰面前晃了晃。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李浮屠的意思。
李浮屠终于挂起那个久违的莱茵哈泰和迦卡妙最熟悉的恶魔笑容,摇晃着手指,道:“10个金币,你跟我,睡一个晚上,我虽然小,但也知道点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特殊活动。10个凯撒金币哦,知道这笔钱意味着什么吗?”
金发美人咬着牙,怒气冲冲,如果她不是顾忌淑女形象,恐怕早就对李浮屠拳脚相加。
李浮屠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无比慷慨道:“确实,10个凯撒金币似乎有点亵渎你的漂亮脸蛋和曼妙身材,奥格斯歌城最有名的交际花一个晚上可是有100个凯撒金币呢。好吧,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我出100个,是凯撒金币哦,可不是波旁银币。”
她的愤怒神情明显有一点刹那间的空洞恍惚,这是一种对天文数字金钱的本能感触,而这种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脆弱则轻易成为李浮屠诡异笑容的阴暗筹码,不给金发美人仔细思考的机会,依然伸着一根手指的李浮屠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眯着眼睛仿佛很一本正经道:“1000凯撒金币,仅仅一个晚上,怎么样?”
啊。
拥有傲人资本的金发美人赶紧捂住嘴巴,一脸复杂神情,别说一千个金币,就算是一百个金币也足以让一个普通富人滋润地过一年。可并不愚蠢的她很快察觉出李浮屠笑容的狡黠,她迅速清醒过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这个全身上下没有一样值钱玩意的梛盾区穷人,口袋里能掏出一个波旁银币才怪!
感觉被彻彻底底侮辱的她把那本《帝国贵族礼仪大典》狠狠砸向李浮屠,咒骂道:“你这个一辈子都该呆在梛盾区难民营的丑陋家伙!”
李浮屠很轻松地两根手指夹住这本书,依然是一脸无懈可击的贵族式笑容,亲和,很职业化和标准化。
“你们?”
那个清秀少女从远处走来,一脸疑惑。
李浮屠缓缓将手递出去,微笑着解释道:“哦,我在和这位视金钱如落叶的高贵小姐探讨一些关于帝国贵族的礼仪细节,谈话很愉快,这位言谈优雅的小姐有一颗100凯撒金币都诱惑不了的纯洁心灵。我相信,奥格斯歌城的东部贵族大门一定会为这位淑女敞开大门。”
李浮屠朝清秀少女做了个无比标准的贵族礼,缓缓转身,玩味笑着瞥了眼神情呆滞的金发美女,道:“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三十六章 远方的来客
一般来说三角形的金字塔结构很稳固,神圣帝国的权力布局和阶层构造都是如此,而且金字塔顶端的上位者并没有完全堵死下层向上攀爬的途径,虽然很狭窄。例如马丁公学虽然人数众多,但绝对不是想要塑造一大批知识渊博的学员,两个骑士预备班,一个魔法修习班,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人,其余的学员都在严格按照教学大纲进行某一项技能的专门深造,这就是说,帝国不需要平民学者或者思想家,而是帝国的豪门世家需求技能型仆人,而骑士和魔法三个班才是平民中最有希望进入上层社会的稀缺资源,只可惜即使是这样,这三个班代表平民佼佼者的成员依旧不可能真正接触骑士或者魔法的核心体系。
平民恼怒?愤慨?暴动?
没有,李浮屠只看到所有人都处于一种理所当然地姿态,像约瑟芬和那个金发美人这样的漂亮女孩在努力挣扎一个贵妇的头衔,骑士预备班的学员则埋头背诵那些呆板僵硬的宗旨语录,希望有一天能够参加“圣战”,不惜为帝国捐躯。
“皇权的膜拜和宗教的狂热,真是两样好东西。”
李浮屠喜欢站在图书馆天台俯视马丁公学,自言自语,手中把玩着一枚二十面体骰子。塔科副院长来到他身边,沉默不语,这里本来是这位副院长的私人领地,不过这位被奥格斯歌城魔法工会视作怪物和耻辱的副院长并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劝说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继承人离开,帝国是朱毗特皇帝的,也是贵族的。
李浮屠缓缓道:“塔科院长,你憎恨奥格斯歌魔法工会吗?”
“奥古斯丁少爷,我是副院长。”
固执的塔科一身刺眼别扭的黑色服饰,时刻提醒着旁人他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缓缓道:“魔法工会是每个魔法师的圣殿,哪怕是一位黑魔法师甚至是自甘堕落的亡灵魔法师,也会心存敬畏,但我憎恶奥格斯歌是个事实。”
这位魔法师看到李浮屠手中那枚有点复杂的二十面体骰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等到他瞧见另一颗曲面三面体的时候,更是不掩饰他的诧异,一个魔法师除了一辈子与晦涩艰深的符号咒语打交道,还必须有很强的空间感和立体感,一个高阶魔法阵可不是个随便念几句咒语就能构建出来的小把戏。
李浮屠轻声笑道:“憎恨奥格斯歌?哦,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塔科副院长你讨厌那些伪善圆滑的大贵族,以及攀附这些贵族的魔法工会元老们?”
塔卡冷声道:“不愧是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继承人,说话也远比平民孩子来得**尖刻。我从东部被驱逐到西城,确实是天堂坠入地狱,可在这个没有贵族的地狱呆久了,才发现没有阿谀奉承没有盛大晚宴的地狱,似乎更适合一个魔法师的深造,怪不得奥格斯歌城东部那些大魔法师没一个能进入帝国皇家魔法协会。”
李浮屠听着这位副院长明显带有嘲讽意味的牢骚,微笑道:“塔科副院长,说实话,你在课上讲授的那些东西如果被有心人听到并且大肆渲染后可是要拖进异端裁决所的。”
这位极少有面部表情的副院长沉声道:“奥古斯丁少爷,我相信只要这个有心人不是您,我就不会进入那个深不见底的牢狱,异端裁决所,那可是被称作‘太阳下的罪恶深渊’,我虽然不介意在马丁公学教授一群孩子根本就没有实际意义的肤浅魔法知识,但绝对不希望跟那个地方沾上一点关系。”
李浮屠撇了撇嘴,摇头道:“放心,我来马丁公学不是为了找你麻烦的,你如果有兴趣,过段时间我带你见一个人。”
塔科习惯性保持沉默。
他知道跟贵族对话,说得越少,犯错越少,被抓住的把柄也越少,哪怕是再纨绔再无能的贵族子弟,阴人的时候往往都可以爆发出惊人的才智,恐怕那就是贵族的天赋吧。
塔科没弱智到要跟这位奥古斯丁少爷推心置腹。
只是三周后的一个安静黄昏,当这位奥格斯歌城魔法界的遗弃者坐上那辆摘去紫曜花家族徽章的罗桐柴尔德马车,依旧有种梦幻感觉,面对那位高深莫测的老管家对奥古斯丁的谦恭态度,这才让塔科切实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尊贵。
公爵的继承人呢。
塔科的手心渗出汗水,本来就僵硬的面部表情愈加死板。
塔伯区泰勒大街,这里永远不会拥挤喧哗。
刚刚穿过罗德里区的塔科即使坐在车内,也能感受这种气势凛人的凝重感,一个底层挣扎而脱颖而出的平民,即使穿上了华贵的衣裳,佩戴上不算寒碜的勋章,当他面对奥格斯歌城一座座最古老深沉的府邸,都会自惭形秽。
塔科一下车,呆滞当初。
罗桐柴尔德府邸外,一男一女安详站在门口,男人是一身华贵勋章的帝国公爵,女人则是奥格斯歌城名媛千金们心目中的完美典范。
奥格斯歌城所有阶层的人都知道那位奥古斯丁少爷接受洗礼前,公爵夫人甚至都没有出门迎接督主教大人,所以上流***甚至有这样的有趣赌注,会是谁能够让公爵夫妇一起出门迎接。
塔科当然不会觉得这对连他这个憎恶贵族的家伙都不得不心生好感的贵族夫妇是在迎接他的到来,一个非贵族学院的副院长,一个被开除出魔法工会的废物,这样自我定位的塔科下意识看看了空荡荡的泰勒大街,不敢挪步。
李浮屠眼神古怪笑道:“塔科副院长,怎么,见到公爵就走不动了?这可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敢在黑魔法师边缘徘徊的家伙。对,我父母确实是在等待一位显赫人物,但那位如今在帝国大红大紫的大人物还有挺长时间才能到塔伯区,他们没必要殷勤虔诚到必须这么早出门来迎接那位我想让你见的大人物。”
塔科手心满是汗水,陪同李浮屠和老丕平走向公爵夫妇。
李浮屠率先走到一脸温柔笑意的公爵夫人身边,露出个略微调皮的鬼脸道:“母亲,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塔科副院长,是位一心钻研魔法的优秀魔法师。”
公爵夫妇优雅行礼。
塔卡吓出一身冷汗,别笑话这位古怪男人的忐忑不安,事实上奥格斯歌城任何一个大贵族都会对此战战兢兢,要知道就连不可一世的澳狄斯亲王也从不敢有公爵夫人出席的宴会上大发雷霆。公爵似乎很好奇这位马丁公学副院长的人生经历,虽没有表露出太多的热忱,但内心起码没有应付寻常贵族的那种敷衍。
公爵夫人柔声笑道:“塔科副院长,不需要紧张,我们站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奥古斯丁的父母,你可以暂时忽略我们的头衔和身份,这也是我们对一个作风正派的魔法师的尊敬。其它场合,你对贵族表现得敬畏或者鄙夷,我们都可以坦然接受。”
塔科僵硬点头,挤出一丝确实并不好看的笑容。
公爵夫人含蓄轻笑道:“说实话,这才是一名魔法师该有的表现,塔科副院长,你确实跟一般魔法工会的魔法师不一样,与他们相处,几乎跟贵族打交道没有差别。当然,这番话我是以奥古斯丁母亲的身份说出口,希望塔科副院长不要感到唐突。”
真是位与众不同的公爵夫人啊,塔科内心感叹,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会心笑意,再次行礼,这一次显然要自然许多。
虽然不清楚这个奥古斯丁少爷的意图,但塔科觉得此行不管后果如何都算没有白来。
公爵终于开口道:“如果塔科副院长不介意,我希望你能够陪我们在这里等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惶恐的塔卡当然不会说不,这种不同寻常的待遇已经足够让院长老奸巨滑的老路易子爵都感到不可思议。
等待并不漫长。
一辆在奥格斯歌城西部都不算起眼的马车缓缓映入众人视野,马车的装饰与华贵无缘,几匹马也绝非昂贵的纯种马,一般来说塔伯区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寒酸马车。
但是塔科却震惊马车身边的两个笼罩于宽大袍子中的高大骑士,袍子外面绣有巨大的教廷圣洁三角形符号,他们的马匹是帝国西北最有名的乌尔姆军马,两个能骑乌尔姆军马的教廷骑士,身份并不难猜,西北大教区的三交叉护殿骑士团!
马车在罗桐柴尔德府邸前停下,帘子掀开。
红袍。
一个身穿红色教袍的男人。
塔科本来已经安定下来的心境顿时波澜汹涌,冷汗直流。
他已经知道这个位于梵特兰蒂冈教廷巅峰人物的显赫身份,红衣大主教。
大陆上有这样一个说法,教皇和牧首是大陆上精神世界中的皇帝,是最接近神的两个人,而这两个人身后的红衣大主教,是真正执掌人类精神世界权柄的人。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三十七章 红衣大主教
西北大教区红衣大主教伊耶塔缓缓走下马车,宽大教袍曳地,不可避免与尘埃接触,可这位传闻有深度洁癖的大人物却没有顾忌这街道上的灰尘玷污了他这身红色教袍,朝着罗桐柴尔德府邸方向默默祷告。
帝都似乎有这样隐讳的说法,奥古斯丁可是这位昔日的督主教大人的福音,罗桐柴尔德家族是现在这位红衣大主教的联系教廷与俗世的桥梁,至于内幕真相如何,恐怕只有虔诚祷告的西北第一教父和不远处笑容安详的公爵夫人才清楚。
伊耶塔一眼就认出几年前施洗的孩子,笑容愈发和蔼,来到公爵夫妇身边,本来已经缩回袖子的手再次伸出来摸了摸李浮屠的脑袋,华贵威严的红色教袍,尖耸的洁白宗教帽子,让这位老人显得凌驾于众生之上,语气似乎也沾染了神圣气息,“孩子,我一直在见证你的成长,你会成为主的宠儿,因为你对主心存敬畏。”
“教父,您为什么悄声祈祷呢?”
李浮屠孩子气问道,他并没有称呼伊耶塔为红衣大主教,而是以一个被施礼者的孩子身份自居,这无疑等于他先于家族向这位权势彪炳的大人物伸出了橄榄枝。但让真诚面具后李浮屠感到惊讶的是伊耶塔“心存敬畏”这四个字,确实,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在极力让自己变强,不为王朝争霸,只求滋润地生存。
“真是个虚心的孩子。”
红衣大主教大人感慨道,如今的贵族少爷们是越来越浮躁了,极少有这样朴实诚心的孩子,和公爵夫妇打招呼后伊耶塔牵着李浮屠的手走入府邸,循循善诱道:“我的奥古斯丁,主说:‘你们祷告的时候,不可像那假冒为善的人,爱站在会堂里,和十字路口上祷告,故意叫人看见,我实在告诉你们,他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赏赐’。所以故意让别人看见的祷告,如同油腔滑调的小丑,即使声音如雷,他们的祷告也不会蒙神悦纳。”
李浮屠轻轻点头,回首望了一眼那辆朴素马车,没想到地位崇高了,马车也小了,这个已经登上红衣大主教宝座的他的教父应该还能再往上走吧?
可李浮屠似乎忘了,红衣大主教之上就是牧首。
史诗大陆上有两大教廷,如日中天的拜占奥教廷,她的教徒遍及史诗大陆,甚至连把梵特兰蒂冈教廷建在朱毗特城的神圣帝国也有大批拜占奥教廷的忠实信众,正是这批人在帝国东南玛敦郡塞缪耳森林纠集其他异教徒公然与帝国作战。
让历史观察家们纳闷的是,神圣帝国的王权统治十分顽固,社会却并不死气沉沉,但偏偏这个国度的意识形态却极具保守性,一点都不符合常理,梵特兰蒂冈教廷一定意义效忠于帝国皇帝,与拜占奥教廷同一根源的前者拘泥于古代圣德芬教会的教义和礼仪,信守《马尼西亚信经》和前五次圣德芬公会会议的各项决议,对它们不做任何改变补充和革新。
有一点尤其与拜占奥教廷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拒绝拜占奥教廷“教皇永无谬论、永远正确”的观点!
教皇是拜占奥教廷的绝对核心,但神圣帝国的梵特兰蒂冈牧首却无法像前者那样站在精神领域的完美制高点,他的地位仅仅是稍高于红衣大主教,甚至有些时候,牧首不得不服从于十人组成的红衣会议做出的决定。
塔科战战兢兢跟随在众人后面,再古怪孤僻的信徒也会有自己的忠贞信仰,所以塔科对魔法工会怀有敬意,对教廷更是从无质疑。
伊耶塔没有想到公爵夫妇会让一位外人跟随他们一起来到书房,不禁多瞧了塔科一眼,伊耶塔最显赫身份固然是红衣大主教,可他同样也是一个实力惊人的帝国皇家魔法协会核心成员,要不然这次奥格斯歌城之行教廷绝对不会只派遣两名三交叉护殿骑士,能够感受到塔科核砝波纹的伊耶塔微笑问道:“这位魔法师是?”
李浮屠带着一个被施礼者该有的卑微态度轻声道:“塔科副院长是我的家庭私人魔法师,他对魔法有着世人有点小误解的虔诚,教父,我相信,您一定了解一个痴迷于探索魔法世界的信徒、他会在日常生活方面表现得不够热情。”
公爵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会私自聘请私人魔法师,按照罗桐柴尔德家族的资本,完全可以让奥格斯歌最有权威的老魔法师来做这份荣耀职业。
公爵夫人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朝他轻轻一笑。
伊耶塔慈祥笑着接过李浮屠递过来的那杯香醇奶茶,含有深意地瞥了眼身体僵硬的塔科,点头道:“我能理解,我的老师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人,他很早便反复提醒我一个真正的魔法师或者奥术师不应该沉醉于交际,不过世人难免偏见,所以存在这个误解也很正常嘛。我作为一名教徒,宗旨便是消弭信徒的傲慢、偏见等一切不被主接纳的原罪。”
塔科并不愚昧,李浮屠的表态已经足够让他措手不及,而此刻无比尊贵的红衣大主教大人又如此说法,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魔法工会的大门将再度为他打开?那张确实不像是个善于交际家伙该有的脸庞挤出一抹惊喜,惊喜中带有面对伊耶塔时候的纯粹敬畏。
到目前为止,这位红衣大主教的一切都完美符合塔科心目中一位教廷大人物的神圣形象,外在朴实无华,态度虔诚和蔼,内在神圣纯洁。
伊耶塔眯起眼睛,轻笑道:“明天我会和老朋友兹拉托乌斯特见个面,我相信这个奥格斯歌城的上任魔法工会负责人会很欣赏塔科先生这样的魔法师,事实上我们教廷也很愿意接纳你这样远离世俗交际的信徒。”
塔科身体微颤,带着感恩的心态,缓缓低下那颗十年前面对魔法工会元老们斥责也不曾低下的高傲头颅。
公爵夫人微笑道:“奥古斯丁,带塔科老师参观一下我们家,稍后一起吃个晚饭。”
李浮屠带着塔科离开书房,伊耶塔低调前来奥格斯歌难道只是探望下自己?决不可能,也不会是来跟兹拉乌托斯联络感情,轻轻关上书房大门,看着还处于兴奋状态中的塔科,不禁感到好笑,没想到平日里冷漠呆板的副院长见到红衣大主教是如此恭敬,由此可见教廷在这片大陆上的恐怖影响力。
公爵夫人等到书房门彻底掩上,内敛笑容依旧,只是多了分锐气,虽然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红衣大主教,也没在她眼中瞧出塔科的那种敬意,她缓缓道:“主教大人,有话直说,跨过半个帝国来到东部大教区管辖下的奥格斯歌,我可不相信你是来跟你的死对头摩诺法蒂讨论教义的。”
伊耶塔半眯着眼睛,手指抚摸着温热的茶杯,笑道:“公爵夫人,我已经是梵特兰蒂冈教廷历史上最年轻的红衣大主教之一,这似乎意味我比摩诺法蒂那群老家伙起码多活个十几二十年,如今我们敬爱的老牧首似乎身体有点说不出口的小毛病,我来奥格斯歌,就是想要一个罗桐柴尔德的准信,智慧如你容貌一样出众的公爵夫人,需要我再说得直接一点吗?”
公爵伸出一根手指滑过那两撇小胡子,转头望向皱眉沉思的妻子。
罗桐柴尔德这些年不仅资助过伊耶塔,甚至在那次通过伊耶塔成为红衣大主教的激烈十一人红衣会议中,罗桐柴尔德也秘密出过力,但这不意味着家族就跟伊耶塔结成了同盟,事实上公爵本人就和伊耶塔的死敌、东部大教区负责人摩诺法蒂交情不错,公爵每年也都对东部大教区进行作为一名教徒的“贡献”。
公爵夫人轻声道:“罗桐柴尔德家族从不亲临赌桌。”
“理解。”
伊耶塔出乎意料地并不恼怒,睁开眼睛,喝了一口奶茶,道:“这是罗桐柴尔德家族最让人称道的传统,事实上我也不打算打破这个我只会赞美它的传统。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的教子奥古斯丁也快13岁了吧,我坚信这个孩子是个听得到主在他耳际呢喃的宠儿。公爵夫妇,你们是不是考虑可以让奥古斯丁加入教廷,哦,当然,这个孩子不需要像我这样成为苦修者,信奉终身过隐修生活,未来将要继承罗桐柴尔德的他完全可以成为一名白品祭师,让他跟随我进修。”
贵族几乎全部都是信徒,可真正加入梵特兰蒂冈教廷的贵族尤其是大贵族并不多,因为一名教徒要做的事情远比一名信徒来得繁多。
公爵夫人似乎有点犹豫。
伊耶塔也不着急,有意无意微笑道:“皇帝陛下可是比较信任加入教廷的贵族们一些。”
公爵夫人再次轻轻皱眉,望向一直沉默的丈夫,后者微微一笑,示意由她决定,这个在大事情上异常杀伐决断的女人点头沉声道:“好。”
伊耶塔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玩味笑意,放下茶杯缓缓起身,拖曳着那华美绝伦的梵特兰蒂冈红衣大主教精致教袍,来到窗口,朝着夕阳画了一个圣洁三角形手势,喃喃道:“主啊,栽培我的教子奥古斯丁,使这个孩子结出圣灵的果子。”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三十八章 短生种,长生种
塔科站在罗桐柴尔德家族历代家主的巨幅油画肖像下,看着那一句句初看咂舌细细咀嚼后余味无穷的遗言,终于知道这位奥古斯丁少爷的言谈成熟绝不是一蹴而就,在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族耳濡目染下成长,想要单纯幼稚都很难。
如履薄冰地和红衣大主教伊耶塔和公爵夫妇用完餐,塔科在李浮屠的陪同下缓缓走出公爵府,后者交给他一枚紫曜花家族徽章,不同于寻常罗桐柴尔德家族骑士的普通徽章,这枚紫曜花徽章镶有一颗猫眼石,这意味着塔科拥有一次豁免权,只要他不叛国,都可以凭借这枚轻巧却意义沉重的徽章抵消一次死罪。
自始至终塔卡都没有询问李浮屠原因,他知道自己肯定有让这个奥古斯丁少爷青睐和利用的价值,对此塔科并不心存芥蒂,在这个皇帝和贵族掌握话语权的神圣帝国,被一个大贵族招纳为嫡系,不是耻辱,是荣耀。
帝国用《神圣帝国史》中无数事实间接而隐晦地告诉平民:想要成为某个家族的创始人,为子孙赢得更大尊严,先抛弃一切尊严成为一条贵族的走狗吧。
“想要在奥格斯歌找到一位涉足禁忌领域、而且地位不算太卑微的魔法师并不容易,塔科副院长,不对,塔科老师,我的要求不高,不奢望你传授我高深的魔法,只希望你见到某些不该见到的东西后保持沉默。”李浮屠站在马车旁轻声道,他不缺乏高阶魔法师才具备的尖端魔法知识,所以不需要聘请一个钻研魔法五六十年的老古董,再者他也不想被这些老顽固当作异端,后者是重点,塔科这个异类显然本身是个很有包容的魔法师,跟这样的私人魔法师相处,没负担。
塔科点点头,他是个知道自己斤两的魔法师,他没有魔法工会那些佩戴魔法师徽章的家伙那般目中无人。
踏入摘去家族徽章的马车,缓缓驶出塔伯区,紧紧握着那枚精美紫曜花徽章的塔科,眼睛湿润起来。
他闭上眼睛,胸口画圣洁三角形手势。
魔法工会对他关闭大门,但塔伯区却为他打开了另一扇更辉煌的大门。
老丕平陪着李浮屠站在公爵府外,轻声道:“小少爷,塔科的详细资料已经放在您的书桌上,接下来他的一言一行都会以文件形式分成两份,一份给您,一份给夫人。”
李浮屠笑道:“一份就够了,反正母亲会替我把关,既然她都认可了塔科,我这个学生也没有理由再去花心思记忆老师的每个细节。塔科哪怕是叛国者,一下子遭遇今天的待遇,可能都要改过自新了。”
老丕平脸色柔和,同时见到并且对话帝国显贵以及教廷红衣大主教,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待遇,老人陪着李浮屠走回府上,小声道:“小少爷,温莎伯爵昨天把另一个小玩意送来了,我觉得十分有趣,便替您留下了。要把这样东西不动声色地运进公爵府,可花了我们不少心思。”
在好奇中李浮屠跟着老丕平来到一间密室,不同于巫婆开辟出来的实验室,这间密室是罗桐柴尔德家族极其隐秘的场所,一般用作关押某些见不得光的人物,只不过这一代罗桐柴尔德公爵温文尔雅,他那双写出大量美诗、雕塑出大量作品的手似乎还没有沾染一点点血迹的记录,所以这间密室的原始功能也逐渐荒废,到了李浮屠这一代,逐渐用作摆放一些不是十分“干净”的贵重物品。
宽敞深邃的密道,没有一根蜡烛,因为每隔一小段距离便有一颗硕大圆润的阳曜水晶,光明如白昼,没有半点阴暗气息,沿途墙壁凿有两排大小各异的格子,摆放有一样样令人垂涎的古老收藏,这些稀罕东西若流入拍卖场,估计都足以担任每次拍卖的镇拍之宝。
例如这其中就有一件被赏金猎人协会评为“最想获得的十大珍宝之一”日耳麦帝国皇冠,是古老帝国末代皇帝查理大帝的两件遗物之一,意义非凡。
密室有两层,下了楼梯,一间铁栏篆刻有各种符文密咒的监狱,就连这间牢狱内都刻画有一个象征封印的魔法阵,其中一名充满黑暗气焰的中年男子被五条玄铁石链子分别禁锢住,连脖子都没有放过,这个神秘男人恰好位于魔法阵中央。
披着一件破旧黑袍的男子脸色苍白,一双血红眸子,两根比温莎伯爵更长的尖牙,两只手勾成爪,狰狞恐怖,整个人干枯瘦弱,给人的诡异感觉就像是一只被人放干了血液的怪物。
李浮屠站在牢笼外,盯着同样注视他的囚犯,笑道:“没想到温莎伯爵会给我这么一样宝贝,也不奇怪,你这种东西在他手中就是一块烫嘴的松露,美味是美味,可一不小心就会把舌头烫坏,既然吃不掉又舍不得扔,当然就顺水人情丢给了我。”
老丕平站在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奥古斯丁少爷身边,丝毫不觉得一个孩子说出这番话值得诧异,天啊,这可是夫人的孩子,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继承人!如果小少爷如同平民子弟那样时不时烦恼不知道如何向心仪女孩表白,或者见到一只吸血鬼就双腿颤抖,那就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老丕平眼神温暖地瞧着李浮屠,仿佛这个小少爷就算亲手杀了上头那个红衣大主教,这位老管家也不会觉得奇怪。
李浮屠见那个牙齿长到露出嘴外的红眼睛吸血鬼,颇有兴趣道:“吸血鬼中的侯爵?公爵?曾经的领主,元老?让我猜猜看你活了多少岁月,五百年,甚至更久?”
看不出年龄的吸血鬼冷冷凝视着眼前的胆大少年,缓缓开口,“渺小卑微的短生种,告诉你眼前的暗夜君主,你来到这肮脏尘世多少年了?”
“十三年不到,不过我劝你别再喊我‘短生种’,我的脾气在人少的时候并不算好,尤其是在面对一个吸血鬼的情况下。”
李浮屠微笑道,他是第一次亲耳听到“短生种”这个词汇,巫婆给他的书籍中有提到古老吸血鬼都喜欢如此称呼人类,它们都习惯以“长生种”自居,只不过随着近两个世纪来血族和狼族的血拼内耗和逐渐式微,再没有血族敢在人类贵族面前自称“长生种”,要知道大权在握的人类贵族完全可以让赏金猎人们或者高阶白魔法师让它们不再长生。
李浮屠让老丕平打开牢房,来到角落,较近距离打量着这个想来并不年轻的高阶吸血鬼,见他并不说话,似乎不想理睬自己这个“短生种”,李浮屠也懒得废话,阴笑道:“老丕平,麻烦你把实验室那些东西搬到这里来。这位‘长生种’,我很久没摸解剖刀了,稍后肢解开你胸腔的时候如果下手重了,你体谅一下。”
————
很快,整个奥格斯歌城都在讨论奥古斯丁少爷加入梵特兰蒂冈教廷的事情,沸沸扬扬。
于是有人疑惑:那位很小就玷辱了澳狄斯亲王女儿贞操的贵族少爷不是说五六年前被拖入异端裁决所?或者说又溜出来了?这下子塔伯区的女人们可得小心她们的裙子喽。
又有稍微知道点内幕的好事者神秘兮兮道:主持这场入教仪式的并不是我们东部大教区的红衣大主教大人,而是西北大教区的大人物,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位奥古斯丁少爷曾经一夜染指了思考鲁城圣马可修女院的所有修女!
稍微有点脑子的家伙则信誓旦旦说:你们全是胡说,这位奥古斯丁少爷性取向根本就跟常人不一样,据说这几年他都在陪伊赛亚城的那位贵族少爷在帝国巡回蜜月。
可怕的流言蜚语。
但塔伯区的贵族们可没这么闲情逸致八卦这位奥古斯丁少爷的性取向,他们一个个眯着眼睛等待下文,这可是一场难见的好戏,教廷红衣大主教,帝国公爵,戏里的角色可都是大人物呢。
梵特兰蒂冈教廷中设有白神品教徒,不同于必须一生禁欲的黑神品,前者可以享受更多的自主权,一共七个神品,从下往上依次是诵经士、副辅祭、辅祭、大辅祭、司祭、大司祭和最高的司祭长,但白神品注定终生不能够成为牧首,事实上梵特兰蒂冈教廷近两百年来只有一位白品司祭长最终登上红衣大主教的宝座,而是还是死后追封。
李浮屠一入教就将直接成为司祭!
神圣帝国有四万多名大辅祭,但司祭却只有不到一千名,这个门槛就像是黑神品中的修士大司祭与主教之间的鸿沟,太多人站在门槛外老死一辈子还呆在原来的位置,但这个高大门槛,李浮屠轻轻一抬脚,便跨了过去。
这是红衣大主教伊耶塔的特权,也是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特权。
李浮屠没有回去马丁公学,因为再过一天就要去卢甸宫大教堂接受这项隆重入教仪式,从密室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舒服睡了个觉,醒来的时候老丕平已经微笑着站在不远处,老人背后还站着已经由小屁孩成长少女的迦卡妙。
一朵含苞待放的清新百合?
李浮屠撇了撇嘴,他可是个不折不扣记仇的人,这妮子第一次见面就说他是弱智,这笔帐他得慢慢算。
吃早餐的时候公爵夫人和迦卡妙都察觉到李浮屠的右手有一道划痕,不深,所以不算触目惊心,两个细心的女性也就没有开口。
她们自然想不到这个优雅拿着刀叉细嚼慢咽的奥古斯丁少爷昨晚做了什么,这家伙将一只领主级的吸血鬼胸腔彻底解剖开来,就像是一层层剥开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动作细腻,眼神专注。迦卡妙如果知道这点,一定会尖叫着离开这个面带微笑的可怕恶魔。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三十九章 野心的种子
伊耶塔一夜没睡,都在昏暗灯光下阅读那本跟公爵借来的托马森阿奎那珍藏版《神学大全》。
伊耶塔从来都不是制造喧嚣的人,也绝不涉足晚宴狂欢,从小就进入梵特兰蒂冈教廷的他学会了低眉垂目和轻言细语,一生除了外派做督主教六年的他,几乎完全沉浸于教廷图书馆中,广采博收。他严格按照那位老师的苛刻要求把对人世的体验全都幻化转移到书籍当中,但在走出浩瀚宗教书海后人与人的交往中伊耶塔却能够不带有冷漠与隔阂,所以他既是帝国皇家魔法协会的高阶成员,又是教廷一人之下的红衣大主教。
仆人小心翼翼来到主教大人的房间,轻声提醒这位神色和蔼的大人物到了早餐时间,一身红色教袍的上位者将古老书籍放下,与这位脖子中挂有白银圣洁三角架的仆人行了一个信徒之间的见面礼,然后缓缓走出房间,留下那位满心激动一脸虔诚的仆人。
罗桐柴尔德家族并没有提供给这位大人物一份让平民眼花缭乱的丰盛早餐,而是一顿类似瑕多丽庄园农奴家庭的早点,几片黑面包,一杯牛奶,单调而枯燥,但伊耶塔似乎吃得很理所当然。{注1}
除了用餐,似乎伊耶塔便不再打扰罗桐柴尔德,在房间捧着那本被称作经院哲学根基之一的《神学大全》,偶尔会拿起鹅毛笔摘录一段深奥语句,期间除了他们的奥古斯丁少爷进去打断了他的阅读,进行了一场关于‘救赎论’、不长却很愉快的讨论,之外再没有动静,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大人物亲临公爵府后的氛围,仿佛这位红衣大主教只是个借宿的隐修教徒。
在李浮屠准备进入密室前,偷偷从诺灵顿学院溜回来的迦卡妙在过道拦住了他,这几年在公爵夫人熏陶下越来越有典雅气质的少女轻声问道:“奥古斯丁少爷,莱茵哈泰呢?”
李浮屠望着这位诺灵顿学院中小有名气的预备魔法师,道:“胖子正忙着应付某位大献殷勤的马丁公学交际花。”
迦卡妙显然对胖子是否有艳遇并不关心,这只是一个礼节性的开场白,淑女气质并不能完全掩饰她面具后的狡黠,她绕着李浮屠走了一圈,确定没瞧出太多诧异的特征,这才松了口气道:“本来以为帝国第六骑士会训练出一个四肢强健气势凛人的骑士侍从,不过起码就外观而言,你并不比我们学院的骑士部成员出众,当然,力量不能代表骑士全部,奥古斯丁少爷,那您是否继承了白衣骑士的飘逸风范?”
李浮屠轻笑道:“骑士不是用来看的。”
擦肩而过,不再跟这棵帝国温室里还算茁壮成长的花朵斤斤计较,他准备先去找老丕平,一来密室钥匙在老管家身上,二来有一身本事深不见底的老丕平在一旁护着,李浮屠也安心一点,胆大包天不意味着真的可以目空一切,如果单独面对领主级别的吸血鬼,有太多的未知因素,李浮屠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畜生的食粮。
迦卡妙在他背后喊道:“奥古斯丁,你到底是要踏入魔法领域将一生奉献给手持大典的魔法神祗,还是成为一名帝国正统骑士,捍卫帝国和家族的荣誉而战?”
李浮屠没有回答,他并不操心这个问题,怎么样强大他就怎么样去做。这个世界的剑和魔法就像是一条横轴和一条竖轴,两者之间构成一条关系复杂的曲线,在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前,只要你有这个天赋,时间也足够充裕,并且不怕天文数字的开销,完全可以同时进修两种职业,在这个阶段双重职业确实可以压倒单项职业,但到了第一个临界点后事情便会逆向发展,事实上这条曲线一共有三个临界点,只不过后两个对李浮屠来说太过遥远,他印象中恐怕只有巫婆和古利格利或者老管家才有资格去触碰最后一个临界点,基本上来说真正的高手都会“从一而终”,极少听说有在多个领域分心的宗师级变态高手。
和老丕平来到密室,让李浮屠讶异的是那名被活生生解剖开胸腔的吸血鬼身体已经大致完好如初,真是可怕的恢复速度,是那一小杯血液的缘故吗?李浮屠昨晚解剖完毕后倒了一点血液洒在吸血鬼胸部,怪不得它们要依靠血液来维持“长生种”的优势,这其中的奥秘是什么?李浮屠托着下巴凝视这个红色眼眸中布满愤怒的异族,是这个种族先于人类发现了血液中的某些神秘特质?或者说是这个黑暗种族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件完美的容器?
血液,这可是被拜占奥教廷和梵特兰蒂冈教廷共同视作污秽的东西。
李浮屠从桌子上挑了一把银制手术刀,银,不仅是种极佳的魔法材质,更是切割吸血鬼皮肤和肌肉的首选,轻声道:“告诉我你们这个种族能够‘永生不死’的秘密,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干枯如骷髅的男人眸子中依旧带有天生对人类的鄙夷,嘴角艰难扯起一个不屑笑意,道:“无知的短生种,千百年来你们中无数的先知贤者想要获知其中的秘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得到答案,因为这是禁区,神祗都无法涉足,何况卑贱如人类。”
看着这个人类贵族少爷娴熟把玩银刀的阴冷,一步步走来,在黑暗中度过了漫长岁月的吸血鬼轻笑道:“贵族难道不都喜欢交易吗?孩子,我们不妨做个能够让你利益最大化的交换,如何?”
李浮屠停下脚步,似乎很感兴趣,道:“说说看。”
“孩子,我的敌人是卑劣的冈德修斯家族,只要你给予我自由,我便提供你一名领主级血族拥有的强大后盾,你可以不再担心任何刺客的隐蔽偷袭,不再需要畏惧那些看似不可捉摸的黑暗种族,等我铲平冈德修斯,佩带有罗桐柴尔德家族徽章的孩子,你甚至可以成为神圣帝国地下世界的主宰者!”
男人血红色眸子中绽放出狂热的光彩,仿佛看到了他最希望看到的一幕,声音沙哑,却有着蛊惑人心的魅惑,“相信我吧,因为我来自纯种而高傲的瑟特斯家族,我就是第六顺位继承人迪米特侯爵!被紫曜花眷顾的孩子,瑟特斯家族是远远凌驾于其余12个血族支系之上的强大种族,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黑暗仆人’!”
没有理智的**,会在一种叫野心的催化剂中迅速膨胀,或者走向光辉,或者坠入深渊。
这位侯爵吸血鬼貌似抛出了一个天大的野心种子,它深深望着这个少年,希望这颗种子在少年心中扎根。
李浮屠终于开口,走上前,手中银制刀锋缓缓刺入这个瑟特斯家族侯爵的胸中,面无表情道:“迪米特侯爵,我一开始就没有想要侮辱身为长者的你的智慧,可你似乎还沉醉中长生种的盲目自大中,我不是傻子,一个侯爵的尊严不允许你在自由后容忍我昨晚对你的解剖。再者,如果我没有记错,瑟特斯家族如今的处境并不比狼族来得幸运,凭你就能够让我主宰帝国地下世界的话,冈德修斯家族都能让朱毗特大帝掌控整个大陆的地下世界了。”
吸血鬼也不低头瞧那把深入胸腔的银制尖刀,哈哈大笑,猖狂至极,然后猛然收敛笑意,竟然散发出一种古典贵族的优雅气质,面露赞赏道:“有趣有趣,罗桐柴尔德家族果然盛产阴谋家,孩子,你有你祖辈们的优秀潜质。孩子,我不得不请你原谅我刚才的小丑表演,与你相处,可比面对跟冈德修斯那群渣滓要远远来得有意思。”
李浮屠懒得理会这个高阶血族的唠叨,缓慢拔出银刀,喃喃道:“直接摘下你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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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掉一切痕迹的李浮屠回到大厅,红衣大主教伊耶塔恰巧伫立在巨幅油画下沉思,见到这位即将成为大司祭的教子,伊耶塔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微笑道:“孩子,假如你的外袍沾染俗世尘埃,轻轻拂去便是。”
李浮屠愕然,最终释然,低下头。
这位红衣大主教缓缓走上楼梯,红色宽大华贵教袍铺在阶梯上,似乎永远一尘不染,留下一句话:“我们若不对罪恶怀有慈悲,谁来宽恕?”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四十章 潘多拉的竖琴
罗德里区卢甸宫大教堂里,墙壁上挂有众多圣徒画像,***通明,烛光万点,庄严而肃穆。由两排童男童女组成的圣乐团正在进行纯澈空灵的演奏,引领信众从心里高唱圣歌。置身其中,仿佛灵魂也得到了净化。
教堂内除了罗桐柴尔德家族嫡系成员,就只有缓缓走向浸礼池的伊耶塔,以及作为今天授袍仪式见证人的兹拉乌托斯,这位年近九十的老者身穿一袭白袍魔法师,佩戴有一枚皇室专门颁发给功勋魔法师的七叶草钻石徽章,昔日的奥格斯歌城魔法工会首脑,如今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
填满水的浸礼池中,李浮屠探出一个脑袋,他怎么知道授袍仪式还有这个古怪讲究,赤身**地浸泡在冷水中,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神色严肃的红衣大主教伊耶塔捧着叠好的洁白教袍,教袍上放有一本经书,他缓缓来到浸礼池边上,俯视李浮屠,沉声道:“孩子,主告诉我们信而受浸的人必然得救。信主,我们身上的罪方能获得赦免,重生成为神的儿女,受浸便是在水中埋葬,借着主的指使,成为复活里的新人。孩子,告诉我,你愿意穿上教袍,替主打扫人间的房子吗?孩子,告诉我,你愿意成为大司祭,做主在人世的牧羊人吗?”
不愿意在浸礼池中多呆一会儿的李浮屠赶紧道:“我愿意。”
伊耶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把教袍和经书交给已经主动伸出双手的李浮屠。
这位红衣大主教率先走出卢甸宫大教堂,圣乐团成员尾随其后,然后再是罗桐柴尔德家族成员和步履蹒跚的老魔法师。
教堂大门关闭,门外早就聚集了一大批想要瞻仰红衣大主教风范的罗德里区富人,庞大队伍中甚至夹杂有不少塔伯区的贵族,只不过奥格斯歌城的核心***成员断然不会在此露面,奥格斯歌毕竟是东部大教区精神领袖摩诺法蒂的辖区。
兹拉乌托斯是个异类,从这位老人八十年前学习魔法那一天起就已经是公认的大异类,也只有早就卸下魔法工会负责人职务的他敢光明正大地与伊耶塔接触。在公爵夫人的搀扶下老人扫视了一下阶梯下奥格斯歌城核心***以外的上流人士,咳嗽了一下,轻声朝身边的公爵夫人道:“爱葛莉丝,奥古斯丁这孩子的路变了,最初的打算也该改改了。红衣大主教昨天跟我提到的塔科,我其实留意很久了,圣徒和异教徒往往一线之隔,把该抹掉的都抹掉,奥格斯歌城离帝都太远,很多事情一旦传入帝都某些有心人的耳朵里,再想消除影响就难了。”
公爵夫人轻轻点头。
人群中突然有人说摩诺法蒂大人已经进入奥格斯歌城,这个值得推敲玩味的消息以惊人的传播速度传遍人群,原本还准备一睹传奇人物奥古斯丁少爷穿上教袍风采的众人立刻鸟兽散,帝国上层社会谁不知道伊耶塔和摩诺法蒂两位红衣大主教之间的巨大分歧,本来拥挤的街道一干二净。
公爵夫人轻笑道:“这是我安排的小把戏,省得这群人把奥古斯丁当猴子看待,而且我希望他接下来在马丁公学有个安静的学习氛围。”
兹拉乌托斯疑惑道:“马丁公学?西城的那所平民学院?”
公爵夫人点头道:“奥古斯丁这孩子从小就极少出门,我担心单纯的他以后会吃亏,所以就把他放到平民学员中体验一下人情世故,奥格斯歌城的贵族少爷要么太娇气要么太偏执,所以就没让奥古斯丁去诺灵顿。”
伊耶塔眯着眼睛微笑道:“我这位教子确实过于真诚,这是一名教徒的宝贵品质,但显然不适合与贵族打交道。”
真不知道公爵夫人和伊耶塔这两个天大的聪明人是不是在开玩笑,瑟特斯家族的吸血鬼侯爵听到这话一定会吐出一口本就不多的鲜血。
身穿大司祭白袍的李浮屠推开教堂大门,让人眼前一亮,轻缓的步伐,匀称的身躯,绝对没有寻常贵族少爷轻佻神色的严肃神情,还真有点出尘意味。
除了李浮屠,所有人脸色都突然古怪起来,因为原本空荡荡的大街走来一个伛偻到误以为天生驼背的老头子,一身瞧不出身份贵贱的打扮,他来到这历史悠久的卢甸宫大教堂,远远站定,负手而立,狠狠吐了口口水,冷笑道:“神的牧羊人?皇帝的牧羊犬吧。我呸!”
径直转身,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帝国各个领域显贵,老头自言自语道:“挺好一根苗就这样给糟蹋了,我的孙女可不会嫁给一只穿着教袍的牧羊犬。难得看到阴阳怪气的罗桐柴尔德出了个稍微顺眼的孩子,做不要脸的盗贼也好,做不争气的吟游诗人也罢,都凑合,偏偏要披上这身玩意,也不嫌换洗麻烦。”
兹拉乌托斯摇头苦笑道:“这个老家伙,还是那一辈子改不掉的倔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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