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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东川笃哉-推理要在晚餐后3

_3 東川篤哉(日)
  “您说得是。”影山用力点了点头,“而从这点便能找出杀害健作先生的真凶身分。”他随即大胆地宣告:“此时应当注意的是嫌犯们的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丽子带着讶异的表情反问。
  “等一下,毒杀事件跟不在场证明无关吧。因为犯人可以事先在胶囊里下毒……”
  “不,我说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是关于毒杀的不在场证明。而是犯人将宝特瓶里的水倒进茶杯时的不在场证明。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犯人在现场拾起宝特瓶之际,如果里头是很烫的热水,犯人会误以为那是饮用水吗?”
  “原来如此。撇开很烫的茶不谈,很烫的热水绝不会被人当成饮用水。不过,会不会因此察觉那是热水袋就很难说了。”
  “您说得是。可是犯人却错以为那是饮用水。换言之,犯人触碰宝特瓶时,里面的水已经不是热水了。想必已经彻底冷却,变成常温的冷水了吧。”
  丽子默默点了点头。影山的推理总算渐入佳境。
  “那么,做出这种误判的犯人是谁呢?这时就要看嫌犯们的不在场证明了。首先,桐山和明在上午九点前往国分寺的餐厅上工,然后外出采买。如果他在那之后也一直待在店里的话,要对现场动手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是犯人。”
  “没错。那么妻子贵子呢?”
  “桐山贵子于上午十点跟邻居太太一起出门练习茶道。如果她要对现场动手脚的话,那就是在健作先生死亡后不久,也就是在十点过后邻居太太过来接人之前动手。可是,那时候宝特瓶里应该还是热水才对。贵子并不是犯人。”
  “那么女儿美穗也一样罗。她在上午十点半跟朋友一起去学校。因为之前都待在屋里,这段期间内她是有办法对现场动手脚。不过在十点半的时间点上,宝特瓶内的水不可能冷却至常温。”
  “我也有同感。这么一想,有可能产生这样的误会的人物,只有健作先生死亡后数小时,仍旧留在桐山邸内的两名女性。也就是桐山信子夫人或帮佣相川早苗两者之一。”
  “嫌犯缩小至两人了呢。那么真凶是谁呢?”
  “辨别真凶的关键在于消失的白猫。这次事件是他杀,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了。这样的话,大约一周前下落不明的白猫,应该就是犯人预先准备好的‘自杀的借口’。失去重要的家猫而意志消沉的老人突然寻死——为了让众人相信这种平凡无奇的故事,犯人把猫藏了起来。然后在事件爆发后,犯人立刻放走藏起来的猫。也就是说,大家以为行踪不明的猫,其实还躲在桐山邸的某个地方。照这样说的话,把猫藏在宅邸里的会是谁呢?”
  “通勤的帮佣办不到吧。”
  “如果是通勤的帮佣,她应该会把猫带回自己家里,再把它丢得远远的才对。可是犯人却没有这么做。说不定,她自己对小白也相当依依不舍,所以才会只把它藏匿起来大约一个礼拜——”
  “是啊。的确,事情似乎跟影山说的一样呢。”
  有了信心的丽子自行道出最后的结论:“犯人是信子夫人。”
  “恐怕就是如此。信子夫人杀害了不肯脱手农地的丈夫,试图用这笔遗产重振儿子的餐厅。”
  像这样结束了事件的解谜后,影山静静行了一礼。
  丽子暗自赞叹影山如常的敏锐。她心想,明天早上得要以关系人的身分重新审讯桐山信子了。
  面对这样的丽子,影山用讨好的语调询问:
  “您觉得如何呢?大小姐。希望这番推理有助于您的安眠。”
  “你说安眠?哪里的话。”
  披着睡袍的丽子,气势汹汹地从床边起身,对管家下令:“影山,去准备宵夜。我今晚没吃晚餐,肚子都饿扁了。对了,就吃宝生家特制的芡汁炒饭好了。”
  “时间都这么晚了……那个,您身体还好吧?我记得您不是感冒了吗?”
  “感冒?”丽子突然想起来似地将自己的掌心贴在额头上。“这么说起来,好像好了呢!”
  原来如此,影山说得对,事件获得解决似乎真的是最好的特效药。
  面对这样的丽子,影山露出挖苦的笑容,行了一个礼说:“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大小姐——”
  第二话请勿在这条河川内溺水
  01
  那是大学大道上的樱花已过盛开期的时序。随风飘舞的花瓣,宛如雪片一般洒落地上,连黑漆漆的柏油路面都被染成了可爱的粉红色。在这般雅致的景象中——
  有辆车蹂躏着可爱的花瓣,在国立市的街道上疾驰。一辆全长七公尺的豪华礼车。这八成是这个城市里格调最高,最华丽优雅,同时也是最细长的自用车了。那是住在国立市内的世界级大富豪·宝生家所拥有的凯迪拉克。如果在国立市遇见了凯迪拉克豪华礼车,最先联想到的总是宝生家。
  在这辆豪华礼车的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是侍奉宝生家的司机兼管家·影山。他斜眼看着街上随处可见的樱花树,同时以一本正经的语气朝着身后说道。
  “大小姐,您看看,好漂亮的樱吹雪啊。”
  可是后头却无人回应。影山透过后照镜窥探车厢的情况。坐在后座上的宝生家独生女·宝生丽子,手指按着发疼的太阳穴,就这样低着头,简短地回答:“——不用了。我再也不想看什么樱花了。”
  丽子使性子似地左右甩甩头。她身穿黑色裤装、配上装饰眼镜,一头长发绑在后脑杓,打扮得非常朴素。这是丽子工作时的固定装扮。丽子的职业是警官。尽管身为富豪千金,她却是在国立市警署上班的现任刑警。也就是公仆。
  “啊啊,可是……我也真是的。”
  丽子在后座抱头回想昨晚的失态。
  地点是在吉祥寺的井之头公园。在这个季节里,相较于东边的上野公园,位于西边的井之头公园更受人青睐,那是许多学生、上班族、工人、公务员、乱七八糟的鬼魅魍魉都集中在此,龙蛇杂处举杯畅饮的赏花圣地。
  不可免俗地,丽子也跟大学时代的社团朋友一起来到了这充斥着赏花客的公园。
  在盛开的樱花下,丽子与老友们围坐成一圈以啤酒“干杯!”,接着又就着烧酒“干杯~~!”。等到拿起日本酒“干杯~~!”时,丽子已经口齿不清了。在心情回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时代的同时,她也忘了自己现今所从事的职业。
  不过另一方面,满是赏花客的公园内,也是醉汉与失控的年轻人们大发酒疯的混沌空间。对年轻女性做出喻矩行为的男性多如过江之鲫。
  出现在丽子面前的,是个看起来像学生,浑身散发酒气的轻浮男。
  一起来喝嘛,大姐——那男人厚着脸皮地逼近过来。丽子三番两次地挥开他的脏手,到了第四次时,丽子紧抓住他伸来的右手,宛如拧抹布般猛力一扭,“嘿!”地大声吆喝,同时将男人朝后方抛掷。轻浮男一瞬间飞上半空中,画出漂亮的抛物线,一头栽进了井之头池塘里。
  瞬间周围一片死寂,不久涌现出欢呼声与掌声。丽子则是回以胜利手势,不知是否误会了现场的情况。而那些惊慌失措的朋友们,连忙抱着她离开公园。
  之后的事情,丽子全都不记得了。醒来时丽子已经躺在宝生家的床上。掉进池子里的轻浮男在那之后怎么了,这点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因为这个缘故,今早丽子很怕打开电视看新闻……
  所幸,并没有任何电视台在报导“井之头公园发现浮尸!”的新闻。昨夜的遭遇,似乎在丽子与伙伴们的通力合作下,成了一场“完全犯罪”。不过——
  “那可不是现任警官应有的行为呢……”
  讨厌的记忆与宿醉让丽子揪起脸来。仿佛要安慰她似的,“请您放心,大小姐。”驾驶座上的管家郑重地开口。
  “就算那名被害者出面指控,要求追究大小姐的责任,令尊清太郎老爷也会竭尽全力,把大小姐寡廉鲜耻的行为像是搓丸子一样搓掉。大小姐根本无须担心大难临头。”
  “啊,对喔。”丽子放心地抬起头来。“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没必要烦恼嘛。因为我爸爸是有钱人——你是白痴吗!”
  丽子痛骂管家,“问题不在这里!”然后不耐烦地在座位上翘起了脚。“影山,你好像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安慰失落的我嘛。明明可怜的大小姐正陷入自我厌恶的漩涡之中……”
  “这也没什么,任谁都难免会在酒会上做出一、两件寡廉鲜耻的行为啊?”
  “我说啊,你不要老是把‘寡廉鲜耻的行为’挂在嘴巴上啦!这样反而更让人受伤!”
  遵命,影山带着表面殷勤但实则无礼的态度回答。本应是忠仆管家的这个男人,竟然毒舌痛批身为大小姐的丽子,如今已成了宝生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话说回来,大小姐,已经能看到多摩川了。现场差不多快到了。”
  “不用你说,我看也知道是多摩川。找个适当的地方停车吧。”
  丽子从窗户望向晨光下闪闪发光的多摩川河面。这是一幅令人心情平静的祥和光景,不过根据今天早上接获的通报,这条河沿岸附近似乎发现了离奇死亡的男性尸体。
  影山把豪华礼车停在离现场有段距离的河岸道路上。如果搭乘这辆车直接抵达现场的话,那群为低薪所苦的调查员们将会萌生惊讶与嫉妒之心,导致现场警方士气低落。
  影山下了驾驶座,为丽子打开后座的车门。丽子仅在此时对他展露符合富豪千金风范的优雅微笑。“——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期待您大显身手。”影山也恭敬地低下头。“请您事后再沉浸在自我厌恶之中。当您注意到在现场以平常的大小姐之姿,光明正大摆出旁若无人的态度是否恰当之后。”
  “也对,我会这么做的——啊?”你刚才说了什么?
  无视目瞪口呆的丽子,影山带着清爽的表情回到了驾驶座上。一瞬间之后,豪华礼车大肆散播着废气与尘埃,飞也似地逃离丽子身边。
  独自被留下的丽子后知后觉地挥舞着拳头,对远离的豪华礼车大叫:“谁旁若无人啊!你知道我在现场有多么客气吗!”
  抚过河面的春风,抹去了丽子悲痛的叫声——
  02
  事件现场位于国立市与立川的交界一带。大批巡逻车与警官涌进了分隔河岸与住宅区的一条堤道。周边围绕着两、三层从附近跑来看热闹的民众。丽子拨开人墙抵达了现场。
  丽子一穿过印有“KEEPOUT”字样的黄色封锁线,眼前马上出现制服巡警。丽子套上白色手套,同时警戒似地环顾着周围。
  “——风祭警部呢?”在这边。这么说道。巡警便把丽子带到堤道旁的小草丛。
  大约三块榻榻米大小的空间里,高及成人腰际的草木繁茂生长。草丛后方似乎是陡峭的斜坡,前方可以看得到宽广的河岸。
  丽子往草丛内窥探。老实说,除了拿来丢弃坏掉的电视以外,这个空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结果不出所料,她的视线前方出现了一台非法弃置的电视。旁边则是一名遭到非法弃置的年轻男子。男人呈大字型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已经死了。
  丽子吓了一跳。不是因为看到尸体的关系。在这方面丽子可说是累积了身经百战的经验。她惊讶的是那具尸体穿着刺眼的白色西装。就丽子所知,国立市周边只有一个人拥有如此异常的衣着品味。
  知名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的少爷,国立市警署引以为傲的精英刑警。同时也是丽子直属上司的他。
  “风风风风、风祭警部!”丽子瞬间理解了一切。“啊啊,终于……”
  “什么‘终于’啊?小姑娘。”
  听到背后传来呼唤,丽子忍不住“哇啊!”地发出没形象的叫声。然后她再度瞬间理解了一切。仔细一想,风祭警部才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
  丽子若无其事地转身,带着最完美的假笑向上司打招呼。
  “您在这里啊,警部。总觉得有点失望——不,是松了口气。”
  “唔,我姑且就不过问你是误会了什么吧。”
  对于警部贴心的关怀,丽子感激地行了一礼。然后她重新观察起尸体。
  年纪大概二十五岁以上。五官端正,肌肤晒得黝黑。不知道是不是朝露的关系,染成棕色的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体格不胖不瘦,缺乏特征。不过,独特的衣着品味倒是为这个男人增添了不少特色。西装的颜色如同之前所说明的,搭配上紫色衬衫,以及红色的袜子。腰带跟鞋子不晓得是蛇皮还是鳄鱼皮制的,总之就是散发着爬虫类的色彩。
  比较过自己的白色西装与尸体的装扮后,警部突然揪起脸来。
  “你该不会把这个被杀害的男人误认成我了吧?”
  “……”您的推理真是一针见血啊,警部。这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尽管这么心想,丽子还是顾虑着上司的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这名男性可以视为他杀吗?乍看之下并没有显著的外伤呢。”
  “这倒也是。好像也不是被勒死的,难道又是毒杀吗?”
  受到警部的发言刺激,丽子将脸凑近尸体。刹那间,微微的酒精味窜进她的鼻腔里。看来这名男性死亡前似乎喝了相当多的酒。如果是急性酒精中毒的话,那就不是他杀,而是单纯的病逝了。
  “也罢。总之,要查明死因不是我们,那是医生的工作。”
  风祭警部停止追究死因,接着检查尸体的口袋。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搜出了皮革制的黑色长皮夹。不过里头的现金全都不翼而飞,卡片之类的也被搜括一空。只有医院的挂号证还留在钱包里。
  警部像是炫耀唯一的功劳似地高声念出写在上头的名字。
  “石黑亮太啊……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此时,仿佛呼应警部的自言自语般,丽子等人背后传来声音。
  “如果是石黑亮太的话,那我知道。如您所见,那家伙是个小混混。”
  回头一看,在那里站着一名制服巡警。他年纪还很轻,大概跟丽子差不多大吧。锐利视线带有强烈的正义感,粗大的眉毛给人一种认真的印象。
  “你说小混混——这是什么意思?”警部向巡警问道。
  “是,其实石黑这个男人,打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大家都拿他没辙的恶棍,在地方上小有名气……”
  “不,等一下,我不是在问这个。”警部将自己的脸凑近年轻巡警,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说‘如您所见,那家伙是个小混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说我这身Armani西装打扮,看起来很像小混混吗?”
  警部会生气也不是没道理的。的确,被说成小混混也太悲哀了。至少该说黑道角头大哥吧。不过不管怎么称呼,看起来肯定不像警官就是了。
  触怒了警部的年轻巡警吓得当场直打哆嗦。
  “我我我、我绝无此意……如如如、如您所见,石黑打扮得非常风流倜傥,可是这男人却十分游手好闲,时常出没在立川车站周边。我还在想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结果居然是像这样死于非命……”
  “唔,这样啊。”警部暂时收起怒气的矛头,重新询问巡警:“话说回来,在这草丛中发现尸体的是谁呢?”
  巡警背脊挺得笔直,回答道:“是个姓芝山的年轻男性。那个,该怎么说呢?其实这个男人跟石黑也是半斤八两……”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豹纹运动服配上紫色外套,以及灰色——干脆说老鼠色还比较适合的工作裤的男人,出现在丽子他们面前。原来如此,这个人确实拥有跟石黑亮太不相上下的怪异品味。
  在傻眼的丽子等一行人的面前,那男人突然把下巴往前一挺。他似乎是想以此代替打招呼的样子。
  “我是芝山悟。找我有什么事啊?刑警先生。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喔。”
  开口说话的芝山悟有张方脸,还剃了个小平头。外表看起来给人一种孩子王原封不动直接长大成人的感觉。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起双盾,一副想找刑警们吵架的样子。不过他越是虚张声势,就越是藏不住他内心的恐惧。
  “喔,你就是芝山啊。”警部以鄙夷的视线瞥了男人一眼。“那就先请你告诉我们发现尸体的经过吧。你是几点左右发现的呢?”
  “这个嘛,好像是上午六点半的时候吧。”
  “喔,你起得还真早啊。”警部纳闷地皱起眉头。
  “反啦,反过来啦。”芝山悟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刚结束深夜道路工程的打工,正准备要回公寓睡觉,当我独自走在这条堤道上时,刚好看到那边的草丛——”
  “弃置着一具尸体是吧。”
  “不,是弃置着一台电视。不过啊,现在这个年代捡电视回去也没意义了。想着想着,我突然看到有个打扮得爆帅的男人倒在旁边。没错,就像刑警先生一样超时髦的——奇怪,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不,算了。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被身穿紫色外套的芝山悟称赞自己的打扮,警部似乎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之中一。接替意外受到过度盛赞而藏不住心中动摇的上司,丽子继续发问:
  “看到倒在草丛里的男人时,你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个醉鬼在睡觉。毕竟这季节常发生这种事情。我心想这真是太幸运——不对,这真是太危险了,于是试着靠近男人观察情况,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男人一动也不动,而且还听不到呼吸声。仔细端详那男人的脸后,我吓了一跳!这不是石黑大哥吗!”
  “咦?你认识石黑亮太先生吗?”
  “岂止认识,他是我交心的大哥啊。我受了大哥很多照顾,他好几次带我去喝酒,还给我零用钱,对了!这件豹纹运动服跟紫色外套也是大哥给我的喔。”
  “啊、啊啊,是这样啊……”看来怪异的品味似乎是小弟从大哥身上承袭而来的。
  “顺带一提,这件灰色裤子是我自掏腰包买的。”
  “……是喔。”这种情报不重要啦。“那么发现石黑先生死了之后,你做了什么呢?”
  “当然是用手机打110报警啊。就只有这样而已。”
  “真的吗?”风祭警部从旁插嘴说:“你没有把钱从钱包里抽走吗?”
  “才没有呢!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会被大哥宰掉的!”
  “放心吧。死掉的大哥不会来追杀你的。”警部提出精准的建言。“话说回来,你知道石黑先生有得罪过谁,或是跟谁起过争执吗?”
  “这个嘛,或许有吧,可是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大哥手头好像突然变得很宽裕。”
  “喔,是中了彩券吗?”
  “不是啦。听说有个远房亲戚的叔叔,那个人很照顾他的样子。那个叔叔八成是好野人吧。对了,那人好像家住在成城。我记得大哥曾经说过,那人住在很好的地方。”
  说到成城,那是时髦奢华的宅邸栉比鳞次,上流社会的居民们熙来攘往的高级住宅区。以立川车站周边为地盘的小混混,鲜少会去那种地方。
  “话说回来,刑警先生,石黑大哥为什么会死呢?是被谁杀死的吗?”
  面对这个问题,风祭警部只能简短地回答:“这点还不清楚。”
  于是芝山悟也同样淡淡地应了声:“是吗?”
  结果,他究竟对大哥的死抱有多少哀悼之意?丽子也无法肯定。
  不久,验尸开始,关于石黑亮太之死的详细原因逐一揭晓。负责验尸的山羊胡法医首先针对死亡时刻自信满满地这么说:
  “从死后僵直与体温降低的情况等等看来,推测死亡时间应为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的两个小时。这点几乎是错不了的。”
  不过提及死因时,法医突然含糊其词起来。
  “死因是吗?这个嘛,虽然还没解剖之前无法确定,但是从压迫尸体的胸部时可以看到鼻孔冒出细微泡沫这点看来,这男人的死因……八成是溺死吧。”
  “……溺死?”丽子忍不住尖声怪叫。
  “在陆地上?”警部也瞪大双眼露出惊愕的表情。
  两名刑警面面相,然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堤道另一边。展现在眼前的是杂草繁生的广大河岸。更远处就是多摩川。
  虽然有为数不少的人在多摩川里溺水,可是,在陆地上却鲜少有机会见到溺死的尸体……
  03
  当天下午,丽子跟风祭警部乘着巡逻车,一路疾驶往东京世田谷区的成城。
  负责驾驶的是丽子。从国立市的现场开车到成城,利用一般道路的话,单程大约四十分钟左右。目的当然是为了找芝山悟所供称的“石黑亮太的叔叔”问话。不过,这号人物是否真的存在,他们也还没找到足以证实的证据就是了。
  副驾驶座上的警部斜眼看着高雅的街景,同时叹着气轻声说:
  “接下来,重点是该如何找到目标人物吧。我可不喜欢枯燥无味的打采工作啊……”
  讲究排场的风祭警部,基本上不喜欢这类靠着双腿走访的朴实搜查。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对于能够堂堂正正说出这种话的警部,丽子有时感到很羡慕。她自己也不是个喜好单调作业的人。就在这时,丽子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啊,那里有警署,警部。到那里问问看吧。”丽子把车停在成城警署前,“啊,警部可以站在车子旁边吗?”
  啊?警部疑惑地歪着头。丽子把这样的警部留在车子旁,独自往戒备森严的建筑物走去。她向手持木刀、直挺挺地站在玄关前的中年警官搭腔。表明自己是国立市警署的刑警后,丽子便悄悄指一指巡逻车问道:
  “您看,那里有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小混混对吧。您认得他吗?”
  “嗯?不,我不认识。”中年警官摇了摇头。“不过,这条街上最近倒是常看到做那种奇怪打扮的小混混。他们是兄弟吗?”
  “没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人!”虽然他们并不是兄弟啦,丽子在心中偷偷的吐舌头。“您知道那个小混混常在哪边的住宅出入吗?”
  “确切位置我不清楚,不过好像常在五丁目附近看到他。”
  丽子道过谢后,便带着满脸笑容回到车旁。“警部,我查到了!”
  “是吗?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问的,但似乎是有所收获的样子。干得好,宝生!”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丽子心怀愧疚地搔着头,钻进了驾驶座。“总之在成城五丁目,去看看吧。”
  宝生丽子那番“单调无味”的打探奏效了,两名刑警总算查出了目的地的住宅。
  挂在门柱上的门牌写着“神崎”二字。根据方才向路上行人打听的结果,神崎家似乎是个资产家家族,代代都在当地从事不动产买卖的样子。原来如此,的确很有资产家的味道。这个家被厚重的门扉与高耸的红砖围墙保护着,是一栋两层楼的豪宅。
  “好气派的家啊。”风祭警部抬头仰望着建筑物轻声说。“虽然还比不上我家就是了。”
  “房间数量似乎也很多呢。”丽子也赞叹着说,同时在心中低语:可是还比不上我家啦!
  警部透过对讲机传达来意。过了不久,一名中年妇人走出宅邸,为两人开门。妇人自称神崎佐和子。虽然神崎佐和子以周到的礼数接待两名刑警,却唯独不能容许停放在门口的巡逻车。因为这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可以麻烦您把车停到这里吗?”在佐和子的催促下,丽子把巡逻车开进了建地内的停车场。
  那里矗立着三棵已过盛开期的高大樱花树,底下停放了两辆车子。其中一辆是全黑的宾士,另一辆则是国产的黄色小型汽车。散落的樱花花瓣在两辆车的车顶与引擎盖上积了厚厚一层,几乎已经到了难以辨识出车体颜色是黄色或黑色,还是原本就是粉红色的程度了。
  丽子把巡逻车并排在两辆车的旁边。
  佐和子带着两名刑警前往宅邸的接待室。等了一会儿,一位中老年的男性接替佐和子出现了。那男人体格魁梧,看起来很适合坐在董事的椅子上。
  “在下是神崎正臣。”男人发出浑厚的低音,并且低头致意。“听说两位来自国立市警署是吗?两位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其实我们是想请教您关于石黑亮太这个男人的事情。”
  “……”听了警部所说的话,神崎正臣脸上瞬间闪过动摇的神色。“石黑亮太是我的远亲,他做了什么吗?啊,难道是犯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黑亮太似乎在这个家里也被当成害群之马的样子。警部立刻摇了摇手。
  “不是的。请您冷静下来听我说。今早石黑亮太被人发现陈尸在国立市多摩川沿岸的堤道上。据推测,他可能是被人杀害了。”
  警部淡淡地陈违事实。神崎正臣表情愕然地听他说。
  “石黑死了……您说是被杀死的?为什么……到底是谁呢?”
  “不知道。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调查真相。”
  “是吗?那么,已经确定是他杀没错吗?”
  “是的,从现场情况看来,死者不像是自然死亡,更不可能是意外或自杀身亡。我想应该是可以视为一起杀人事件。请您务必协助调查。”
  以不容分说的语气说完,警部立刻开始进行讯问:“听说您最近经常给予石黑先生多方照顾。这是为什么呢?”
  “不、不为什么,毕竟他是亲戚啊。如果只是来玩的话,我当然欢迎。我会请他吃饭,也会留他过夜。这种事情很平常吧。”
  “的确,如果只有这样的话。”风祭警部露出了仿佛想要敲诈动摇的对手一般的笑容。“那么,给钱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没、没有啦,说给钱也只是零用钱的程度。金额没什么大不了的。”
  姑且不论金额的多寡,神崎给石黑钱似乎是不争的事实。承认此事的神崎后悔似地稍微揪起了脸。
  “我明白了。”警部满意地点了点头。“话说回来,最近您可曾去过国立市一带呢?”
  “没有。我也没去过多摩川喔。去了也没意义。”
  “是吗?那么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的两个小时,您人在哪里做些什么呢?——唔,这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吗?当然没错,这就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
  风祭警部仿佛摔出挑战书一般,故意直言宣告。不过听了他这句话之后,神崎正臣却咧嘴一笑。
  “如果是昨晚七点到九点的话,当时我找了朋友来开家庭派对呢。虽说是派对,但也只是在院子的樱花树下办一场烤肉大会罢了。简单来说就是在自家赏花。昨天是妻子五十岁生日,所以也算是顺便庆生。是的,我找了五、六个好友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不是只有我喔,我们家四个人全都参加了。要不然,需要我把昨晚招待的客人叫什么住哪里全都告诉您吗?刑警先生。”
  形势逆转了,神崎正臣骄傲地挺起胸膛。另一方面,风祭警部面露不快的表情,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那家伙表现出内心动摇的样子,我还以为能够一举攻陷呢……”神崎正臣离开后,风祭警部在接待室内心有不甘地嘟哝着,“可恶,我猜错了吗!”
  警部的手中,握着昨晚派对的参加者名单。列在名单上的来者头衔有公司经营者、公务员、医生,律师,以及推理作家等等,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有必要逐一清查,不过基本上这份名单不可能是瞎编的。
  “可是警部。”丽子推了推装饰眼镜说道:“即便神崎正臣是清白的,我认为他还是有点可疑。石黑只是他的远亲,他却还是给他钱,想必这其中有什么理由。”
  “嗯,我的想法也跟你完全相同呢,宝生。”
  “……”警部,说谎的小孩长大会作贼喔,您在警察学校里没学过吗?
  承受冰冷视线的风祭警部掩饰什么似地端正姿势。
  “这么说来,神崎正臣或许被石黑抓住了什么把柄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就是充分的杀人动机了。不过关于杀害方式,还真叫人想不透啊……”
  “您是说在陆地上溺死是吧……”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待室的门随之开启,一对年轻男女采出头来。
  男的名叫神崎佑次,二十五岁。女的名叫神崎诗织,二十一岁。两人是神崎正臣与佐和子生下的子女。神崎家是父母及两名成年子女所组成的四人家庭。
  据说神崎佑次在父亲经营的公司担任社长助理。另一方面,诗织则是今年四月刚升上大学四年级的在学女大生。对于突然跟素昧平生的刑警会面,两人都藏不住心中的困惑。两人战战兢兢地在刑警们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两位或许已经听说了,石黑亮太先生遭到杀害了。”
  说完这段开场白后,丽子便开始提问。“方便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事情吗?在你们眼里看来,石黑先生是怎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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