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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幻夜》东野圭吾

_19 東野圭吾(日)
“这种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那些人也会挨个问店员。”
青江也这样想。
“先不说这个了,警察让我看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美冬的话让青江吓了一跳,“照片,坠饰的照片,雕成骷髅和玫瑰花样子的。警察问我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
青江想,不出所料。事到如今,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回答。
“你是不是有和那个一样的东西?”
美冬还记得。他想起和她见面的时候戴过几次,她还曾夸奖那条项链的款式。
“你有吧?”见他不回答,美冬又问。
“……有。”他只好承认了。
“果然。警察是不是也让你看那照片了?”
“嗯。”
“你怎么回答的?说自己也有同样的东西?”
“没有,我说没见过……”担心会因此事受到指责,他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样说好。如果说自己也有同样的东西,我担心被无故猜疑。”
“真是这样……警察跑来问我,我就猜可能是这样。”
“美冬,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见过。我装糊涂完全没有问题,但你最好实话实说。那些警察肯定会拿着照片到处让人看,说不定会有人说那是你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我也在后悔。”
“那么,那条项链在你手上?”
美冬的问题正中他的痛处。他手握无绳电话,歪了歪脸。
“到底怎样?还没确认?”她有些急地问。
“不,已经确认了。”
“在你手上?”
“这个……”他支吾着。
“没了?”
“我估计混在什么里面了。”强烈的不安又涌上青江心头。他放着首饰的地方是固定的,不论多么赶时间,如果不放好心里就不舒服。
“快好好找找,找不到你就麻烦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语气不禁有些粗暴,他叹了口气,抱歉地说,“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有点焦躁。”
“我也说得太夸张了。并不是在怀疑你,可最好作好充分准备。”
“我再仔细找找。”
“这就好。另外,还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什么?”
“你用EGOISTE吧?”
“EGOISTE?香奈儿的?”是男士香水。“有时会用。”
“哦,果然……”美冬似乎在电话的另一端思索什么。
“怎么?EGOISTE有什么问题?”
“不清楚。警察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说和你见面时闻到一股香味,问你是不是用香水。他们没问你这个?”
“没问。这什么意思?”
“我对他们说,美容师要和顾客近距离接触,有人为了消除体臭会使用香水,估计青江也是如此。但我总有些不放心,他们像是随便一问,可也许带有什么目的。”
青江回想起今天来警察的表情。他们似乎并未怀疑什么,实际上却在多方面细致观察。
“那条项链如果找到了,就告诉我一声。”
“嗯。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昨天扔下一句话就从美冬面前起身离开的青江,现在却非常感谢她的伙伴意识。
挂断电话,他又开始寻找项链。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却一无所获。
又过了三天,中野亚实仍未来上班。
“亚实怎么样了?她家里有没有来过电话?”青江问旁边一个姓鹤见的男店员。
“好像没有。”鹤见摇摇头。
“会不会要休息一段时间?那么我们也要考虑对策……真麻烦。”
“昨天里美好像去看她了。”
“鹤见!”正在作营业准备的里美严厉地瞪着鹤见。里美是一年前来这里工作的,之前在其他店工作过三年。
“哦?”青江看着里美。
她点点头,感觉十分勉强。看样子她不想让别人说这件事。
“亚实现在干什么呢?”
“干什么?没干什么……”里美低着头。她不想直面青江。
“看上去精神好吗?”
里美没有回答,只微微歪了歪头。
“怎么了?你不是去见亚实了吗?自然知道她的情况。”
“青江,你难道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里美翻着眼珠看着他。
青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应该清楚,她精神不可能好。”
“这个,当然……”青江语塞了。这时他才发现,周围的店员都在注视着他。
“估计亚美近期无法上班。”丢下这句话,里美就从青江面前走开了。这似乎是个信号,其他人也都继续忙起手头的工作。没有一个人过来和青江搭话。
青江昨天就发现店员们的样子怪怪的,平日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人都不太说话,似乎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他察觉到大家都已知道亚美的遭遇,或许已被警察询问过。
难道是那条项链?也许有店员想起了青江曾戴过相同的东西,猜测他和事件有所联系。
这天刚要下班时,青江的手机响了,是尾方打来的,说希望能和他见面,会在他公寓前等候。青江心里犯着嘀咕,还是答应了。
“再次打扰,真对不起。”尾方礼貌地低头道歉。对方过于礼貌,在青江看来,愈显心怀叵测。
警察们定好了谈话地点,青江默默地跟上。是附近的咖啡馆,就是前几天美冬见面时去的那家,不知是否出于偶然。
“上次见面时,青江先生是不是有一个错误的判断,或者说是误解、武断?”要了三杯咖啡后,尾方开口说道。
“什么事?”
“这个。”看到警察拿出来的东西,青江想,果然是这个——那张项链的照片。
“对此,我正想找您解释。”
“听您这么说,您的确曾见过这个?”
“我有一个和这个相同的项链,但上次脱口说出从未见过。”
“噢,为什么要撒谎?”警察特别强调了“撒谎”两个字。
“我认为,自己有相同的东西,但和此案无关,怎么说呢,不想给警察的工作造成纷扰。”
“也就是说,您是为我们着想?”
“不,也不是这样。”青江冷汗直冒,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咖啡端上来了,青江马上喝了一口,他的喉咙干得快冒烟了。
“之后我们又问过几个人,包括您的同事。有人说曾见您佩戴过相同的项链,而且不是一个人这样说。”
“我们店的员工估计都能认出。”青江的声音变得很小。
“哦,想听您亲口解释这件事,这样我们也就省事了。”
“对不起。说实话,我是不想遭到奇怪的误解。”
“具体指什么?”
“这个……”青江看了看警察的脸,不禁打了个激灵。他们嘴角略带微笑,眼神却极其冷酷。“我猜那条项链和案件有关,如果我说有同样的东西,担心会被怀疑……”
“您说得没错,我们认为它和案件有很大关系。跟您直说吧,这件东西就遗落在中野亚实遇袭现场,链子断了。但我们并未认为那肯定是案犯遗落的,我们还没单纯到这种程度。可你有完全相同的东西,却故意隐瞒,这就有些异样了。”
“您先等一下,”青江瞪圆了眼睛,“我真的与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隐瞒了项链的事,我向您道歉,可只不过是碰巧有相同的东西。”
尾方依然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他,喝了一口咖啡。“碰巧?”
“碰巧。”青江重复道。
“那么,不好意思,能去您的住处看一看吗?”
“啊……”
“希望您能给我们看看,”尾方微笑道,“那条项链。”
青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这个……”他把手指插到头发里,用力挠着脑袋,“前几天我就开始找,可好像弄丢了。”
“丢了?”尾方睁大了眼睛,旁边的年轻警官咬了咬下唇。
“不,这个,如果再仔细找找,可能会找到。”
“现在手头没有?”
“手头是……估计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
“明白了。”尾方向同事使了眼色,后者在记事本上写了什么。青江非常在意他写的内容。
“案发当晚,您没有参加店里的学习会?”尾方问道。
“嗯,上次也说了,我去见新海了。”
“这事已向新海女士确认过了。听说是从十点开始,谈了四五十分种,没错吧?”
“差不多。”
“听说就是在这家店。”
“是。”青江想,警察把自己带到这家店,果然不是偶然。
尾方环顾店内一圈。“和新海女士见面后,您干了什么?”
“当然是回住处了,就在旁边。”
“之后呢?”
“之后……您是问我干了什么?”
“是的。”警察点点头。他说话彬彬有礼,却流露出一种高压的气势。
“没干什么。吃点东西,喝了啤酒,然后就睡了,可能还看了电视。”
“什么节目?”
“啊?”青江有些不知所措,“我没记住,没有认真看。您为什么要问这个?简直像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
警察对此并未否认。他拿出一盒七星,叼上一根,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着,动作不疾不徐,尔后慢悠悠地吐着烟。“从这里到中野亚实小姐出事的驹泽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开车也就二十分种,不对,十五分种吧,也许更短。”
“等一下,你们在怀疑我?当然,现场遗落了和我佩戴过的项链相同的东西,我多少有点嫌疑也没有办法,但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每个人都会这样说。”年轻警察不客气地说。
“别乱说。”尾方责备一声,又注视着青江,“锁定嫌疑人是我们的工作。案件发生后,这世上的人全是嫌疑人。我们会怀疑全世界的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然后再通过物证和案情慢慢排除很多人。从这个意义上说,青江先生,从一开始我们就在怀疑您,店里的所有员工也一样。怀疑您的程度要高于他人,就像您刚才所说,因为有项链。如果想把您从嫌疑人的名单中排除,就需要比其他人更有力的理由。唉,我这份工作真是烦人。”
“我为什么要袭击中野?只被抢了两百日元吧,我怎么可能为这点钱干出那种事情?”
“抢钱只是一种掩饰,罪犯只有企图。他想要的是中野亚实的身体,但通过抢钱,可以伪装成流窜犯所为。我们是这样看的。”尾方说。
“我对中野不感兴趣。”
“这个别人就不知道了,至少您喜欢她是事实,对吧?面试并决定录用她的人就是您。”
“我喜欢的是她的人品和工作态度,并非对她本人感兴趣。”
“刚才不是说了吗?这种事别人不知道,只有您自己清楚。换个话题吧,青江先生,您今天没喷香水?”
“香水?”青江想起了美冬的话,“有什么问题?”
“听说您总爱喷香水。上次我们去店里时,您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气味。是什么品牌来着?”他问旁边的同事。
“EGOISTE。”
“对对,是EGOISTE,听说是香奈儿的产品。这么大年纪了才知道,还有男士专用的香水。”
“这又怎么了?”青江有些焦躁。
“第二个遗留物,反正早晚也会知道,就告诉你吧。案犯好像用了香水。”
“这又能说明什么?用香水的男人多的是,EGOISTE也并非什么罕见的东西。”青江的声音有些颤抖。
“先不说这个了。遗留物不光这些,还有很多,比如现场采集到的毛发、车上留下的指纹等等,这些很快都会查清。最后再问一次,既然那条项链没在您手上,那您最后一次佩戴是什么时候?”
“大约十天前,记不太清……”
“哦。如果找到了,就给我们打电话。无须多言,那对您来说非常重要。”
尾方招呼同事一声就站起身。青江伸手去拿账单,早被尾方抢去。
“我来买单。”他微笑道。那眼神好像在说,不能让嫌疑人请自己喝咖啡。
回到房间后,青江好长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感觉被什么东西紧追不舍。脑海中浮现出中野亚实的面孔,她怀疑青江就是袭击她的人。里美听亚实这样说,便把这事转告大家,于是所有店员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青江。
“开什么玩笑。”他不禁自言自语。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喂,我是青江。”
“是我。”是新海美冬。不知为何,一听到她的声音,他轻松了许多。
“找到项链了?”
“没,反倒越来越怪了。”青江详述了刚才和警察的谈话,现在能依赖的只有美冬了。
“怎么会这样?”美冬愤愤不平地说。
“莫名其妙。先是项链,又是EGOISTE,怎么会有这么多偶然重叠在一起?”
“这应该不是偶然。当然,我并不是说就是你。”
美冬的话让青江一时张口结舌。这番话并非令他意外,他自己也隐约感到了。
“你会不会被什么人陷害了?也许有人故意遗落项链,身上喷了相同的香水,目的就是让你当替罪羊。”
“这事我也想了一下。”
“有没有这种可能?”
“不清楚,谁会这么干?”
“肯定不是店里的员工。如果你出事了,店会面监存亡危机,他们也会失去工作。”
“那会是谁?”
美冬沉默了。青江觉得她不是在思考,而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你也许过于引人注目了。”
“嗯?什么意思?”
“说到超级美容师青江真一朗,现在比那些普通艺人的知名度都高。你认为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状况?在美容行业里,会不会有不少人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击别人呢?”
“就算是这样,会干这种事吗?”
“你根本没看清自己目前的处境,才会有想单干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青江手握无绳电话,歪了歪脸。“现在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是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我认为有人设了圈套,而且完全套住了你。”
青江想不出如何反驳。这种解释比认为不幸的偶然反复发生更容易让人接受。“该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那条项链,但估计不可能了。遗落在现场的项链肯定是你的,被人从你的房间里偷出来,又故意遗落。”
“从这里……”他把话筒贴在耳朵上环顾室内。似乎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但只要找到了想要的项链,也没必要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等我三天。”美冬说,“三天内我会想办法解决。这几天你会很难熬,但还要去上班,一定要挺直腰板,明白吗?”
“明白。你说想办法,能怎么办?”
“这个就交给我吧。另外,你我的谈话内容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
“那么,三天后的晚上我给你电话。”她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青江叹了口气。刚向美冬提出要另立门户,不想现在给她添麻烦,但自己没有信心妥善解决目前的难题。她说会想办法,不知有怎样的手段。青江根本猜不出来。
三天后的晚上,美冬果然打来了电话。
“你还记着那家叫‘SIRUKI’店吗?”
“六本木马路的那家?”
“嗯,欧式料理,大约两个月前去过,之后你又去过吗?”
“没有,就去过那一回。”
“太好了,那就没问题了。听着,你明天先去那家店,好像下午五点开门,你尽量一开门就进去,然后问店员……”
美冬的指示并不难,却让青江惊愕不已。他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她没有给他机会。
“不用想太多。我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明白了?”
“嗯。”他只能这样回答。
第二天,他按照美冬的嘱咐去了位于六本木的SIRUKI。那家店在三楼,内部装饰古色古香。
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瘦得颊骨突起的男人走了过来。“您一位吗?”
“不,我不是来吃饭。”青江挥挥手,“两周前我来过,好像落下了一件东西,是一条项链。”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是和您一起来的女士佩戴的?”
“不,是我戴的。”
“什么样子的?”
“银的,带有坠饰,雕成了骷髅和玫瑰花的形状。”
“骷髅和玫瑰花。”黑衣男人重复了一遍,“您稍等。”他走进里间。
等待的时候,青江坐立不安。美冬说都安排好了,但真的可能吗?这家店也许和她有某种关系。但她再三叮嘱青江,在店里千万不要多问。
黑衣男人回来了。“是这个吗?”
青江不禁瞪圆了眼睛,正是骷髅和玫瑰花。“是这个,没错。”
“麻烦您这里写上姓名和联系方式。”
青江一边在指定的单子上填写必要事项,一边想,那女人果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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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条项链,没错。”看了尾方拿出的照片,小川板着脸说。很明显,他想尽快结束谈话,他已不胜其烦。
玉川警局的尾方和年轻同事桑野一起来到SIRUKI,接待他们的是小川经理。对于在用餐高峰时段到访的并非客人的警察,小川并未隐藏冷淡的表情。
“来的肯定是青江?”
“我记得是这个姓……您稍等。”小川走到里面,很快拿来一张单子,“是的,叫青江真一郎。请他写了姓名和联系方式。”
尾方看了看,确实是青江的名字。“青江什么时候把项链忘在了这里?”
“应该是两周前,掉在地上,被一个店员发现了。”
“那位店员是……”
“他姓吉冈。”
“现在在吗?如果方便,想问他一些问题。”
小川的脸拉得更长了。“现在?”
“拜托了。”尾方深深地低下头,旁边的桑野也赶忙效仿。
小川叹了口气,让旁边的服务生去叫吉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条项链怎么了?”他又不耐烦地问。
“有点事。”尾方含糊其辞。这好像惹得小川更不高兴了,他歪了歪嘴。
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
“他就是吉冈。我可以走了吧?”小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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