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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97 鲁迅(现代)
  殊不知埃及的古书,外国人也译,非洲黑人的神话,外国人也译,他们别有用意,即使
译出,也算不了怎样光荣的事的。
  近来还有一种说法,是思想革新紧要,文字改革倒在其次,所以不如用浅显的文言来作
新思想的文章,可以少招一重反对。这话似乎也有理。然而我们知道,连他长指甲都不肯剪
去的人,是决不肯剪去他的辫子的。
  因为我们说着古代的话,说着大家不明白,不听见的话,已经弄得像一盘散沙,痛痒不
相关了。我们要活过来,首先就须由青年们不再说孔子孟子和韩愈柳宗元〔10〕们的话。
时代不同,情形也两样,孔子时代的香港不这样,孔子口调的“香港论”是无从做起的,“
吁嗟阔哉香港也”,不过是笑话。
  我们要说现代的,自己的话;用活着的白话,将自己的思想,感情直白地说出来。但是
,这也要受前辈先生非笑的。
  他们说白话文卑鄙,没有价值;他们说年青人作品幼稚,贻笑大方。我们中国能做文言
的有多少呢,其余的都只能说白话,难道这许多中国人,就都是卑鄙,没有价值的么?至于
幼稚,尤其没有什么可羞,正如孩子对于老人,毫没有什么可羞一样。幼稚是会生长,会成
熟的,只不要衰老,腐败,就好。倘说待到纯熟了才可以动手,那是虽是村妇也不至于这样
蠢。她的孩子学走路,即使跌倒了,她决不至于叫孩子从此躺在床上,待到学会了走法再下
地面来的。
  青年们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了一切利害
,推开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的话发表出来。——真,自然是不容易的。譬如态度,就不容
易真,讲演时候就不是我的真态度,因为我对朋友,孩子说话时候的态度是不这样的。——
但总可以说些较真的话,发些较真的声音。只有真的声音,才能感动中国的人和世界的人;
必须有了真的声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我们试想现在没有声音的民族是那几种民族。我们可听到埃及人的声音?可听到安南,
朝鲜的声音?印度除了泰戈尔〔11〕,别的声音可还有?
  我们此后实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抱着古文而死掉,一是舍掉古文而生存。
  〔1〕 本篇最初刊于香港报纸(报纸名称及日期未详),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三日汉
口《中央日报》副刊转载。据《鲁迅日记》,这篇讲演作于二月十八日。
  〔2〕 青年会 即基督教青年会,基督教进行社会文化活动的机构之一。
  〔3〕 这里说的浙江陕西在打仗,指一九二六年末至一九二七年初北洋军阀孙传芳在
浙江进攻与广州国民政府有联系的陈仪、周凤歧等部,和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冯玉祥所部国民
军在陕西反对北洋军阀吴佩孚的战争。
  〔4〕 中日战争 指一八九四年(甲午)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而引起的战争。拳匪
事件,指一九○○年义和团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斗争。民元革命,即一九一一年(辛亥)孙
中山领导的推翻清王朝、建立民国的民主革命。
  〔5〕 指清初统治者多次施于汉族人民的文字狱,其中较著名的有康熙年间的“庄廷
或之狱”、“戴名世之狱”,雍正年间的“吕留良曾静之狱”,乾隆年间的“胡中藻之狱”
等。这些文字狱的起因,都是由于他们在著作中记载了汉族人民在历史上(特别是宋末和明
末)反抗民族压迫的事实,或涉及了当时一些政治事件,因而遭到迫害和屠杀。
  〔6〕 韩愈(768—824) 字退之,河阳(今河南孟县)人,唐代文学家,著
有《韩昌黎集》。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山(今属四川)
人,宋代文学家,著有《东坡全集》等。
  〔7〕 胡适之(1891—1962) 名适,字适之,安徽绩溪人。他在“五四”
时期是新文化运动右翼的代表人物。这里所说他提倡“文学革命”,是指他在《新青年》杂
志第四卷第四号(一九一八年四月)上发表的《建设的文学革命论》一文。
  〔8〕 法国革命 指一七八九年至一七九四年的法国资产阶级革命。这次革命摧毁了
法国封建专制制度,促进了法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并推动了欧洲各国的革命。
  〔9〕 钱玄同(1887—1939) 浙江吴兴人,文字学家,“五四”时期新文
化运动的积极参加者。他在一九一八年一月《新青年》第四卷第一号《论注音字母》一文中
以过,“高等字典和中学以上的高深书籍,都应该用罗马字母记音”;在同年四月《新青年
》第四卷第四号《中国今后之文字问题》的“通信”中,提出“废灭汉文”,代以世界语的
主张。
  〔10〕 孔子(前551—前479) 名丘,字仲尼,春秋末期鲁国陬邑(今山东
曲阜)人,儒家学派创始人。他的主要言行记载在《论语》一书中。孟子(约前372—前
289),名轲,字子舆,战国中期邹(今山东邹县)人,继孔丘之后儒家的代表人物。他
的重要言行记载在《孟子》一书中。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河东(今山西运
城)人,唐代文学家,著有《柳河东集》等。
  〔11〕 泰戈尔(RATagore,1861—1941) 印度诗人,著有诗集?缎略录贰ⅰ斗赡窦泛统て∷怠冻链返取?
怎 么 写〔1〕
——夜记之一
  今年不大写东西,而写给《莽原》〔2〕的尤其少。我自己明白这原因。说起来是极可
笑的,就因为它纸张好。有时有一点杂感,子细一看,觉得没有什么大意思,不要去填黑了
那么洁白的纸张,便废然而止了。好的又没有。我的头里是如此地荒芜,浅陋,空虚。
  可谈的问题自然多得很,自宇宙以至社会国家,高超的还有文明,文艺。古来许多人谈
过了,将来要谈的人也将无穷无尽。但我都不会谈。记得还是去年躲在厦门岛上的时候,因
为太讨人厌了,终于得到“敬鬼神而远之”式的待遇,被供在图书馆楼上的一间屋子里。白
天还有馆员,钉书匠,阅书的学生,夜九时后,一切星散,一所很大的洋楼里,除我以外,
没有别人。我沉静下去了。寂静浓到如酒,令人微醺。
  望后窗外骨立的乱山中许多白点,是丛冢;一粒深黄色火,是南普陀寺的琉璃灯。前面
则海天微茫,黑絮一般的夜色简直似乎要扑到心坎里。我靠了石栏远眺,听得自己的心音,
四远还仿佛有无量悲哀,苦恼,零落,死灭,都杂入这寂静中,使它变成药酒,加色,加味
,加香。这时,我曾经想要写,但是不能写,无从写。这也就是我所谓“当我沉默着的时候
,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3〕。
  莫非这就是一点“世界苦恼”〔4〕么?我有时想。然而大约又不是的,这不过是淡淡
的哀愁,中间还带些愉快。我想接近它,但我愈想,它却愈渺茫了,几乎就要发见仅只我独
自倚着石栏,此外一无所有。必须待到我忘了努力,才又感到淡淡的哀愁。
  那结果却大抵不很高明。腿上钢针似的一刺,我便不假思索地用手掌向痛处直拍下去,
同时只知道蚊子在咬我。什么哀愁,什么夜色,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连靠过的石栏也不再
放在心里。而且这还是现在的话,那时呢,回想起来,是连不将石栏放在心里的事也没有想
到的。仍是不假思索地走进房里去,坐在一把唯一的半躺椅——躺不直的藤椅子——上,抚
摩着蚊喙的伤,直到它由痛转痒,渐渐肿成一个小疙瘩。我也就从抚摩转成搔,掐,直到它
由痒转痛,比较地能够打熬。
  此后的结果就更不高明了,往往是坐在电灯下吃柚子。
  虽然不过是蚊子的一叮,总是本身上的事来得切实。能不写自然更快活,倘非写不可,
我想,也只能写一些这类小事情,而还万不能写得正如那一天所身受的显明深切。而况千叮
万叮,而况一刀一枪,那是写不出来的。
  尼采爱看血写的书〔5〕。但我想,血写的文章,怕未必有罢。
  文章总是墨写的,血写的倒不过是血迹。它比文章自然更惊心动魄,更直截分明,然而
容易变色,容易消磨。这一点,就要任凭文学逞能,恰如冢中的白骨,往古来今,总要以它
的永久来傲视少女颊上的轻红似的。
  能不写自然更快活,倘非写不可,我想,就是随便写写罢,横竖也只能如此。这些都应
该和时光一同消逝,假使会比血迹永远鲜活,也只足证明文人是侥幸者,是乖角儿。但真的
血写的书,当然不在此例。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便觉得“写什么”倒也不成什么问题了。
  “怎样写”的问题,我是一向未曾想到的。初知道世界上有着这么一个问题,还不过两
星期之前。那时偶然上街,偶然走进丁卜书店去,偶然看见一叠《这样做》〔6〕,便买取
了一本。这是一种期刊,封面上画着一个骑马的少年兵士。我一向有一种偏见,凡书面上画
着这样的兵士和手捏铁锄的农工的刊物,是不大去涉略的,因为我总疑心它是宣传品。发抒
自己的意见,结果弄成带些宣传气味了的伊孛生〔7〕等辈的作品,我看了倒并不发烦。但
对于先有了“宣传”两个大字的题目,然后发出议论来的文艺作品,却总有些格格不入,那
不能直吞下去的模样,就和雒诵〔8〕教训文学的时候相同。但这《这样做》却又有些特别
,因为我还记得日报上曾经说过,是和我有关系的。也是凡事切己,则格外关心的一例罢,
我便再不怕书面上的骑马的英雄,将它买来了。回来后一检查剪存的旧报,还在的,日子是
三月七日,可惜没有注明报纸的名目,但不是《民国日报》,便是《国民新闻》〔9〕,因
为我那时所看的只有这两种。下面抄一点报上的话:
  “自鲁迅先生南来后,一扫广州文学之寂寞,先后创办者有《做什么》,《这样做》两
刊物。闻《这样做》为革命文学社定期出版物之一,内容注重革命文艺及本党主义之宣传。
……”
  开首的两句话有些含混,说我都与闻其事的也可以,说因我“南来”了而别人创办的也
通。但我是全不知情。当初将日报剪存,大概是想调查一下的,后来却又忘却,搁下了。
  现在还记得《做什么》〔10〕出版后,曾经送给我五本。我觉得这团体是共产青年主
持的,因为其中有“坚如”,“三石”等署名,该是毕磊〔11〕,通信处也是他。他还曾
将十来本《少年先锋》〔12〕送给我,而这刊物里面则分明是共产青年所作的东西。
  果然,毕磊君大约确是共产党,于四月十八日从中山大学被捕。据我的推测,他一定早
已不在这世上了,这看去很是瘦小精干的湖南的青年。
  《这样做》却在两星期以前才见面,已经出到七八期合册了。第六期没有,或者说被禁
止,或者说未刊,莫衷一是,我便买了一本七八合册和第五期。看日报的记事便知道,这该
是和《做什么》反对,或对立的。我拿回来,倒看上去,通讯栏里就这样说:“在一般CP
〔13〕气焰盛张之时,……而你们一觉悟起来,马上退出CP,不只是光退出便了事,尤
其值得CP气死的,就是破天荒的接二连三的退出共产党登报声明。
  ……”那么,确是如此了。
  这里又即刻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大相反对的两种刊物,都因我“南来”而“先后
创办”呢?这在我自己,是容易解答的:因为我新来而且灰色。但要讲起来,怕又有些话长
,现在姑且保留,待有相当的机会时再说罢。
  这回且说我看《这样做》。看过通讯,懒得倒翻上去了,于是看目录。忽而看见一个题
目道:《郁达夫〔14〕先生休矣》,便又起了好奇心,立刻看文章。这还是切己的琐事总
比世界的哀愁关心的老例,达夫先生是我所认识的,怎么要他“休矣”了呢?急于要知道。
假使说的是张龙赵虎,或是我素昧平生的伟人,老实说罢,我决不会如此留心。
  原来是达夫先生在《洪水》〔15〕上有一篇《在方向转换的途中》,说这一次的革命
是阶级斗争的理论的实现,而记者则以为是民族革命的理论的实现。大约还有英雄主义不适
宜于今日等类的话罢,所以便被认为“中伤”和“挑拨离间”,非“休矣”不可了。
  我在电灯下回想,达夫先生我见过好几面,谈过好几回,只觉他稳健和平,不至于得罪
于人,更何况得罪于国。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流于“偏激”了?我倒要看看《洪水》。
  这期刊,听说在广西是被禁止的了,广东倒还有。我得到的是第三卷第二十九至三十二
期。照例的坏脾气,从三十二期倒看上去,不久便翻到第一篇《日记文学》,也是达夫先生
做的,于是便不再去寻《在方向转换的途中》,变成看谈文学了。我这种模模胡胡的看法,
自己也明知道是不对的,但“怎么写”的问题,却就出在那里面。
  作者的意思,大略是说凡文学家的作品,多少总带点自叙传的色彩的,若以第三人称来
写出,则时常有误成第一人称的地方。而且叙述这第三人称的主人公的心理状态过于详细时
,读者会疑心这别人的心思,作者何以会晓得得这样精细?于是那一种幻灭之感,就使文学
的真实性消失了。所以散文作品中最便当的体裁,是日记体,其次是书简体。
  这诚然也值得讨论的。但我想,体裁似乎不关重要。上文的第一缺点,是读者的粗心。
但只要知道作品大抵是作者借别人以叙自己,或以自己推测别人的东西,便不至于感到幻灭
,即使有时不合事实,然而还是真实。其真实,正与用第三人称时或误用第一人称时毫无不
同。倘有读者只执滞于体裁,只求没有破绽,那就以看新闻记事为宜,对于文艺,活该幻灭
。而其幻灭也不足惜,因为这不是真的幻灭,正如查不出大观园的遗迹,而不满于《红楼梦
》〔16〕者相同。倘作者如此牺牲了抒写的自由,即使极小部分,也无异于削足适履的。
  第二种缺陷,在中国也已经是颇古的问题。纪晓岚攻击蒲留仙的《聊斋志异》,〔17
〕就在这一点。两人密语,决不肯泄,又不为第三人所闻,作者何从知之?所以他的《阅微
草堂笔记》,竭力只写事状,而避去心思和密语。但有时又落了自设的陷阱,于是只得以《
春秋左氏传》的“浑良夫梦中之噪”来解嘲。〔18〕他的支绌的原因,是在要使读者信一
切所写为事实,靠事实来取得真实性,所以一与事实相左,那真实性也随即灭亡。如果他先
意识到这一切是创作,即是他个人的造作,便自然没有一切挂碍了。
  一般的幻灭的悲哀,我以为不在假,而在以假为真。记得年幼时,很喜欢看变戏法,猢
狲骑羊,石子变白鸽,最末是将一个孩子刺死,盖上被单,一个江北口音的人向观众装出撒
钱模样道:Huazaa!Huazaa!〔19〕大概是谁都知道,孩子并没有死,喷出
来的是装在刀柄里的苏木汁〔20〕,Huazaa一够,他便会跳起来的。但还是出神地
看着,明明意识着这是戏法,而全心沉浸在这戏法中。万一变戏法的定要做得真实,买了小
棺材,装进孩子去,哭着抬走,倒反索然无味了。这时候,连戏法的真实也消失了。
  我宁看《红楼梦》,却不愿看新出的《林黛玉日记》〔21〕,它一页能够使我不舒服
小半天。《板桥家书》〔22〕我也不喜欢看,不如读他的《道情》。我所不喜欢的是他题
了家书两个字。那么,为什么刻了出来给许多人看的呢?不免有些装腔。幻灭之来,多不在
假中见真,而在真中见假。日记体,书简体,写起来也许便当得多罢,但也极容易起幻灭之
感;而一起则大抵很厉害,因为它起先模样装得真。
  《越缦堂日记》〔23〕近来已极风行了,我看了却总觉得他每次要留给我一点很不舒
服的东西。为什么呢?一是钞上谕。大概是受了何焯〔24〕的故事的影响的,他提防有一
天要蒙“御览”。二是许多墨涂。写了尚且涂去,该有许多不写的罢?三是早给人家看,钞
,自以为一部著作了。我觉得从中看不见李慈铭的心,却时时看到一些做作,仿佛受了欺骗
。翻翻一部小说,虽是很荒唐,浅陋,不合理,倒从来不起这样的感觉的。
  听说后来胡适之先生也在做日记,并且给人传观了。照文学进化的理论讲起来,一定该
好得多。我希望他提前陆续的印出。
  但我想,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的,有破绽也不妨。做作的写信和日记,恐怕
也还不免有破绽,而一有破绽,便破灭到不可收拾了。与其防破绽,不如忘破绽。
   B   B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十日北京《莽原》半月刊第
十八、十九期合刊。
  〔2〕 《莽原》 文艺刊物,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四日在北京创刊,初为周刊,附《
京报》发行,鲁迅编辑。一九二六年一月改为半月刊,由未名社出版发行。同年八月鲁迅离
开北京后,由韦素园编辑,出至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停刊。
  〔3〕 这几句是作者在《野草·题辞》中所说的话。
  〔4〕 “世界苦恼”(Weltschmerz) 原为奥地利诗人莱瑙(NALeM
nau,1802—1850)的话,意思说人们生活在世上是苦恼的;后来有一些资产阶
级文艺家引用它来解释文艺创作,认为创作起因于这种苦恼的感觉。
  〔5〕 尼采(FANietzschc,1844—1900) 德国哲学家,唯意?韭酆汀俺苏苎А钡墓拇嫡摺K凇对妓固乩缡撬怠ざ劣胄础分兴担骸霸谝磺兄髦
校崴撸┯醚粗鳌!保ň菹舾右胛模涛裼∈楣莩霭妫?
  〔6〕 《这样做》 旬刊,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七日在广州创刊,孔圣裔(共产党的
叛徒)主编,“革命文学社”编辑发行。它以“努力革命文化的宣传”为幌子,配合国民党
的白色恐怖,猖狂反共反人民。
  〔7〕 伊孛生(HAIbsen,1828—1906) 通译易卜生,挪威剧作家?K淖髌范宰什准渡缁岬男槲薄⒂顾鬃髁嗣土业呐校岢隽嘶橐觥⒓彝ズ蜕缁岬母母镂
侍狻>绫居小锻媾贾摇贰ⅰ豆窆小返取?
  〔8〕 雒诵 一作洛诵,语见《庄子·大宗师》,反复诵读的意思。
  〔9〕 《民国日报》 一九二三年国民党在广州创办的报纸,一九三七年改名为《中
山日报》。《国民新闻》,一九二五年国民党人在广州创办的报纸,初期宣传革命,“四·
一二”政变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控制,成为反革命宣传的喉舌。
  〔10〕 《做什么》 周刊,中国共产党广东区委学生运动委员会的机关刊物,一九
二七年二月七日创刊,毕磊主编,广州国光书店发行。
  〔11〕 毕磊(1902—1927) 笔名坚如、三石,湖南长沙人。当时为中山
大学英文系学生,曾任中共广东区委学生运动委员会副书记,在广州“四·一五”反革命事
件中被捕牺牲。
  〔12〕 《少年先锋》 旬刊,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广东区委员会机关刊物,一九二
六年九月一日创刊;李伟森等先后主编,广州国光书店发行。
  〔13〕 CAPA 英语Communist Party的缩写,即共产党。
  〔14〕 郁达夫(1896—1945) 浙江富阳人,作家,创造社主要成员之一
。他在《洪水》第三卷第二十九期(一九二七年四月)发表《在方向转换的途中》,认为第
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是“中国全民众的要求解放运动”,“是马克斯的阶级斗争理论的实现”
,而“足以破坏我们目下革命运动的最大危险”是“封建时代的英雄主义”。并说:“光凭
一两个英雄,来指使民众,利用民众,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情。真正识时务的革命领导者,应
该一步不离开民众,以民众的利害为利害,以民众的敌人为敌人,万事要听民众的指挥,要
服从民众的命令才行。若有一二位英雄,以为这是迂阔之谈,那么你们且看着,且看你们个
人独裁的高压政策,能够持续几何时。”这些话是对当时蒋介石反革命派的批判,所以《这
样做》第七、八期合刊(一九二七年六月)就发表了孔圣裔的《郁达夫先生休矣》一文,对
郁进行攻击说:“我意料不到,万万意料不到郁达夫先生的论调,竟是中国共产党攻击我们
劳苦功高的蒋介石同志的论调,什么英雄主义,个人独裁的高压政策。”“郁达夫先生!你
现在做了共产党的工具,还是想跑去武汉方面升官发财,特使来托托共产党的大脚?”
  〔15〕 《洪水》 创造社刊物,一九二四年八月二十日创办于上海,初为周刊,仅
出一期;一九二五年九月改出半月刊,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停刊。
  〔16〕 《红楼梦》 长篇小说,清代曹雪芹著。通行本为一百二十回,后四十回一
般认为是高鹗续作。大观园是书中人物活动的场所。
  〔17〕 纪晓岚(1724—1805) 名昀,字晓岚,直隶献县(今属河北)人
,清代文学家。著有笔记小说《阅微草堂笔记》(包括《滦阳消夏录》、《如是我闻》、《
槐西杂志》、《姑妄听之》、《滦阳续录》五种)。他的门人盛时彦在《姑妄听之》的《跋
》中,记有他攻击《聊斋志异》的话:“先生(按指纪昀)尝曰,‘《聊斋志异》,盛行一
时,然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小说既述见闻,即属叙事,不比戏场关目,随意装点
,……今燕昵之词,或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
,则何从而闻见之,又所未解也。’”
  蒲留仙(1640—1715),名松龄,字留仙,山东淄川(今淄博)人,清代小说
家。《聊斋志异》是他的一部短篇小说集。
  〔18〕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槐西杂志》中,记了旁人所谈的一个读书人受鬼
奚落的故事,末段是:“余曰:‘此先生玩世之寓言耳。此语既未亲闻,又旁无闻者,岂此
士人为鬼揶揄,尚肯自述耶?’先生掀髯曰:‘闵鹿兄槐下之辞,浑良夫梦中之噪,谁闻之
欤!’”
  “浑良夫梦中之噪”,见《春秋左氏传》哀公十七年:“(秋,七月)卫侯梦于北宫,
见人登昆吾之观,被长发北面而噪曰:
  ‘登此昆吾之虚,绵绵生之瓜。余为浑良夫,叫天无辜!’”按浑良夫原系卫臣,这年
春天被卫太子所杀,所以书中说卫侯在梦中见他披发大叫。《春秋左氏传》,是一部用史实
解释《春秋》的书,相传为春秋时鲁国人左丘明撰。
  〔19〕 huazaa 用拉丁字母拼写的象声词,译音似“哗嚓”,形容撒钱的声
音。
  〔20〕 苏木汁 苏木是常绿小乔木,心材称“苏方”。苏木汁即用“苏方”制成的
红色溶液,可作染料。
  〔21〕 《林黛玉日记》 一部假托《红楼梦》中人物林黛玉口吻的日记体小说,喻
血轮作,内容庸俗拙劣,一九一八年上海广文书局出版。
  〔22〕 《板桥家书》 清代郑燮作。郑燮(1693—1765),字克柔,号板
桥,江苏兴化人,文学家、书画家。他的《家书》收书信十封。另有《道情》,收《老渔翁
》等十首。
  道情,原系道士唱的歌曲,后来演变为一种民间曲调。
  〔23〕 《越缦堂日记》 清代李慈铭著,一九二○年商务印书馆曾经影印出版。
  〔24〕 何焯(1661—1722) 字屺瞻,江苏长洲(今吴县)人,清代校勘
家。康熙时官至编修,因事入狱,所藏书籍(包括他自己的著作)都被没收。康熙帝对这些
书曾亲作检查,因未发现罪证,准予免罪并发还藏书。
在钟楼上〔1〕
——夜记之二
  而〔3〕君也在那里了。大概是来寻求新的生命的罢,曾经写了一封长信给K委员〔4
〕,说明自己的过去和将来的志望。
  “你知道有一个叫爱而的么?他写了一封长信给我,我没有看完。其实,这种文学家的
样子,写长信,就是反革命的!”
  有一天,K委员对柏生说。
  又有一天,柏生又告诉了爱而,爱而跳起来道:
  “怎么?……怎么说我是反革命的呢?!”
  厦门还正是和暖的深秋,野石榴开在山中,黄的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开在楼下
。我在用花刚石墙包围着的楼屋里听到这小小的故事,K委员的眉头打结的正经的脸,爱而
的活泼中带着沉闷的年青的脸,便一齐在眼前出现,又仿佛如见当K委员的眉头打结的面前
,爱而跳了起来,——我不禁从窗隙间望着远天失笑了。
  但同时也记起了苏俄曾经有名的诗人,《十二个》的作者勃洛克〔5〕的话来:
  “共产党不妨碍做诗,但于觉得自己是大作家的事却有妨碍。大作家者,是感觉自己一
切创作的核心,在自己里面保持着规律的。”
  共产党和诗,革命和长信,真有这样地不相容么?我想。
  以上是那时的我想。这时我又想,在这里有插入几句声明的必要:
  我不过说是变革和文艺之不相容,并非在暗示那时的广州政府是共产政府或委员是共产
党。这些事我一点不知道。只有若干已经“正法”的人们,至今不听见有人鸣冤或冤鬼诉苦
,想来一定是真的共产党罢。至于有一些,则一时虽然从一方面得了这样的谥号,但后来两
方相见,杯酒言欢,就明白先前都是误解,其实是本来可以合作的。
  必要已毕,于是放心回到本题。却说爱而君不久也给了我一封信,通知我已经有了工作
了。信不甚长,大约还有被冤为“反革命”的余痛罢。但又发出牢骚来:一,给他坐在饭锅
旁边,无聊得很;二,有一回正在按风琴,一个漠不相识的女郎来送给他一包点心,就弄得
他神经过敏,以为北方女子太死板而南方女子太活泼,不禁“感慨系之矣”〔6〕了。
  关于第一点,我在秋蚊围攻中所写的回信中置之不答。夫面前无饭锅而觉得无聊,觉得
苦痛,人之常情也,现在已见饭锅,还要无聊,则明明是发了革命热。老实说,远地方在革
命,不相识的人们在革命,我是的确有点高兴听的,然而——没有法子,索性老实说罢,—
—如果我的身边革起命来,或者我所熟识的人去革命,我就没有这么高兴听。有人说我应该
拚命去革命,我自然不敢不以为然,但如叫我静静地坐下,调给我一杯罐头牛奶喝,我往往
更感激。但是,倘说,你就死心塌地地从饭锅里装饭吃罢,那是不像样的;然而叫他离开饭
锅去拚命,却又说不出口,因为爱而是我的极熟的熟人。于是只好袭用仙传的古法,装聋作
哑,置之不问不闻之列。只对于第二点加以猛烈的教诫,大致是说他“死板”和“活泼”既
然都不赞成,即等于主张女性应该不死不活,那是万分不对的。
  约略一个多月之后,我抱着和爱而一类的梦,到了广州,在饭锅旁边坐下时,他早已不
在那里了,也许竟并没有接到我的信。
  我住的是中山大学中最中央而最高的处所,通称“大钟楼”。一月之后,听得一个戴瓜
皮小帽的秘书说,才知道这是最优待的住所,非“主任”之流是不准住的。但后来我一搬出
,又听说就给一位办事员住进去了,莫明其妙。不过当我住在那里的时候,总还是非主任之
流即不准住的地方,所以直到知道办事员搬进去了的那一天为止,我总是常常又感激,又惭
愧。
  然而这优待室却并非容易居住的所在,至少的缺点,是不很能够睡觉的。一到夜间,便
有十多匹——也许二十来匹罢,我不能知道确数——老鼠出现,驰骋文坛,什么都不管。
  只要可吃的,它就吃,并且能开盒子盖,广州中山大学里非主任之流即不准住的楼上的
老鼠,仿佛也特别聪明似的,我在别地方未曾遇到过。到清晨呢,就有“工友”们大声唱歌
,——我所不懂的歌。
  白天来访的本省的青年,却大抵怀着非常的好意的。有几个热心于改革的,还希望我对
于广州的缺点加以激烈的攻击。这热诚很使我感动,但我终于说是还未熟悉本地的情形,而
且已经革命,觉得无甚可以攻击之处,轻轻地推却了。那当然要使他们很失望的。过了几天
,尸一〔7〕君就在《新时代》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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