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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76 鲁迅(现代)
  〔6〕 “十年读书十年养气的工夫” 这是李四光给《晨报副刊》编者徐志摩的信中
所说的话。详见本篇注〔23〕。
  〔7〕 “耳食之言” 即传闻的话。语出《史记·六国年表序》。
  〔8〕 汪原放先生“已作古人”一案 鲁迅在一九二四年一月二十八日《晨报副刊》
上发表《望勿“纠正”》一文。其中说古书的标点者“汪原放君已经成了古人了”。后知汪
还健在,一九二五年九月二十四日在将该文编入《热风》时,特于篇末作了订正。汪原放,
参看本卷第306页注〔6〕。
  〔9〕 “刑名师爷” 清代官署中承办刑事判牍的幕僚,叫“刑名师爷”。一般善于
舞文弄法,往往能左右人的祸福。当时绍兴籍的幕僚较多,因有“绍兴师爷”之称。陈西滢
曾在《致志摩》中攻击鲁迅“是做了十几年官的刑名师爷”。
  〔10〕 “察见渊鱼者不祥” 语见《列子·说符》:“周谚有言:
  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察见渊鱼”,比喻窥见别人心中的“隐匿”;
“不祥”,是指容易招来猜忌和祸患。
  〔11〕 学理和事实 这是陈西滢自我吹嘘的话。参看本卷第171页注〔14〕。
  〔12〕 “笑吟吟”的天才的讽刺 这是对徐志摩吹捧陈西滢的话所作的概括。参看
本书《有趣的消息》及其注〔17〕。
  〔13〕 毛厕 这是陈西滢诬蔑女师大的话。参看本卷第80页注〔10〕。
  〔14〕 “人气” 岂明在《闲话的闲话之闲话》里曾针对陈西滢侮辱女学生的话说
:“许多所谓绅士压根儿就没有一点人气,还亏他们恬然自居于正人之列。”陈西滢随即在
《致岂明》中加以辩解,其中有“如果先生还有半分‘人气’”这样的话。
  〔15〕 发热 陈西滢在《致志摩》的末尾说:“昨晚因为写另一篇文章,睡迟了,
今天似乎有些发热。今天写了这封信,已经疲乏了。”
  〔16〕 “逼死” 一九二五年十月一日,徐志摩接编《晨报副刊》。当天他就发表
了一篇《我为什么来办我想怎么办》,文内说到陈西滢本来是最厌恶副刊的;但“为要处死
副刊”,反而赞成徐志摩来编《晨报副刊》,以便“第一步逼死别家的副刊,第二步掐死自
己的副刊,从此人类可永免副刊的灾殃”。
  〔17〕 赵子昂(1254—1322) 赵孟顮,字子昂,湖州(今浙江吴兴)人
,元代书画家,以画马著称。关于他画马的故事,清代吴升《大观录》卷十六王丰登题赵孟
顮《浴马图卷》中有这样的记载:
  “(赵孟顮)尝据床学马滚尘状,管夫人自牖中窥之,政见一匹滚尘马。”
  〔18〕 “悻悻的狗” 陈西滢在《致志摩》中谩骂鲁迅说:“说起画像,忽然想起
了本月二十三日《京报副刊》里林玉堂先生画的《鲁迅先生打叭儿狗图》。……你看他面上
八字胡子,头上皮帽,身上厚厚的一件大氅,很可以表出一个官僚的神情来。不过林先生的
打叭儿狗的想像好像差一点。我以为最好的想像是鲁迅先生张着嘴立在泥潭中,后面立着一
群悻悻的狗。”
  〔19〕 “重女轻男” 陈西滢在《现代评论》第二卷第三十八期(一九二五年八月
二十九日)的《闲话》中谈到女师大风潮时说:“外国人说,中国人是重男轻女的。我看不
见得吧。”
  〔20〕 法兰斯 通译法朗士。参看本卷第66页注〔12〕。陈西滢在《现代评论
》第三卷第五十七、五十八期(一九二六年一月九日、十六日)连续发表两篇谈法朗士的《
闲话》;徐志摩看到第一篇后,便在一月十三日《晨报副刊》发表的《“闲话”引出来的闲
话》一文中称赞陈的文章和法朗士的文章同样“妩媚”,又说他学法朗士已经“有根”了。
参看本书《无花的蔷薇》第七节。
  〔21〕 指《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一文,后收入论文集《坟》。
  〔22〕 刀笔吏 古代书吏在办理文书时,经常要使用刀和笔两种工具(用笔写在竹
简或木札上,有误则用刀削去),所以秦汉时的书吏被称为刀笔吏;后来它又转为一般舞文
弄法的讼师的通称。陈西滢曾在《致志摩》中攻击鲁迅为“刀笔吏”。
  〔23〕 李四光在一九二六年二月一日《晨报副刊》发表一封给徐志摩的信,内容是
关于京师图书馆副馆长月薪一事的声明。信末说:
  “我听说鲁迅先生是当代比较有希望的文士……暗中希望有一天他自己查清事实,知道
天下人不尽像鲁迅先生的镜子里照出来的模样。到那个时候,也许这个小小的动机,可以促
鲁迅先生作十年读书,十年养气的工夫。也许中国因此可以产生一个真正的文士。”
  〔24〕 “粪车” 陈西滢在《致志摩》中说,他发表这几封信,“总算是半年来朝
晚被人攻击的一点回响,也可以证明我的容忍还没有到‘家’。……现在忍不住的爆发了。
譬如在一条又长又狭的胡同里,你的车跟着一辆粪车在慢慢的走,你虽然掩住了口鼻,还少
不得心中要作恶,一到空旷的地方,你少不得唾两口口涎,呼两口气。我现在的情景正是那
样。”
  〔25〕 “思想界的权威者” 一九二五年八月初,北京《民报》在《京报》、《晨
报》刊登广告,宣传该报的“十二大特色”,其中之一为“增加副刊”,其中有“本报自八
月五日起增加副刊一张,专登学术思想及文艺等,并特约中国思想界之权威者鲁迅……诸先
生随时为副刊撰著”等语。
  〔26〕 秋士(孙伏园)在一九二四年一月十二日《晨报副刊》发表的《关于鲁迅先
生》一文中说:“鲁迅先生所以对于《呐喊》再版迟迟不准许的原因,最重要的一个是他听
说有几个中学堂的教师,竟在那儿用《呐喊》做课本,甚至给高小学生读的,这是他所极不
愿意的,最不愿意的是竟有人给小孩读《狂人日记》。……他说,他一听到《呐喊》在那儿
给中小学生读以后,见了《呐喊》便讨厌,非但没有再版的必要,简直有让它绝版的必要,
也没有再做这类小说的必要。”
  〔27〕 “请君入瓮” 唐代酷吏周兴的故事。《资治通鉴》唐则天后天授二年载:
“或告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崔通谋,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
囚多不承,当为何法?’兴曰:
  ‘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火围如
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头服罪。”
  〔28〕 《音乐》 即《“音乐”?》,原载《语丝》第五期(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
五日),后收入《集外集》;系针对《语丝》第三期(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一日)徐志摩在他
翻译的波特莱耳《死尸》一诗前所发的议论而作。
  〔29〕 陈西滢在《致志摩》中说:“前面几封信里说起了几次周岂明先生的令兄:
鲁迅,即教育部佥事周树人先生的名字。”
  〔30〕 “暂署佥事” 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七日,教育部令鲁迅复佥事职。因为由教
育部呈请北洋政府核准的命令在当时还未发表,所以是“暂署佥事”。
  〔31〕 陈西滢在《现代评论》第二卷第五十期(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的《
闲话》里,说当时著述界盛行“剽窃”或“抄袭”,含沙射影地诬蔑作者说:“很不幸的,
我们中国的批评家有时实在太宏傅了。他们俯伏了身躯,张大了眼睛,在地面上寻找窃贼,
以致整大本的剽窃,他们倒往往视而不见。要举个例么?还是不说吧,我实在不敢再开罪‘
思想界的权威’。”在《致志摩》里,他便明白地说作者的《中国小说史略》是抄袭日本盐
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的。下文的“回敬他一通骂街”,参看本卷第209页注〔1
〕。
  〔32〕 盐谷氏 指盐谷温(1878—1962),日本汉文学研究者,当时任东
京大学教授。
  〔33〕 《红楼梦》 长篇小说,一百二十回,前八十回清代曹雪芹作,后四十回一
般认为高鹗续作。
  〔34〕 森槐南(1863—1911) 日本汉文学研究者。他对唐人小说的分类
,据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第六章所述,共为三类:一、别传;二、异闻琐语;三、
杂事。盐谷温则根据他所分类的第一类,再细分为别传、剑侠、艳情、神怪四种。
  〔35〕 《汉魏丛书》 明代何镗辑,内收汉魏六朝间遗书百种。
  现在通行的有清代王谟刻本八十六种。
  〔36〕 指《古小说钩沉》。内收自周至隋散佚小说三十六种,是研究中国小说史的
重要资料。
  〔37〕 《唐人说荟》 小说笔记丛书,共二十卷。旧有桃源居士辑本,凡一百四十
四种;清代乾隆时山阴陈莲塘又从《说郛》等书中采入二十种,合为一百六十四种。内多小
说,但删节和谬误很多,坊刻本又改名为《唐代丛书》。
  〔38〕 《太平广记》 类书,共五百卷。宋代李靶等奉敕纂辑。
  书成于太平兴国三年(978),内收六朝至宋代初年的小说、野史很多,引用书四百
七十余种。
  〔39〕 塞文狄斯 通译塞万提斯。陈西滢在《现代评论》第二卷第四十八期(一九
二五年十一月七日)的《闲话》里说:“有人游历西班牙,他的引导指了一个乞丐似的老人
说,那就是写Don Quixote的Cer-vantes(按即写《堂吉诃德》的塞
万提斯)。听者惊诧道:塞文狄斯么?怎样你们的政府让他这样的穷困?引导者道:要是政
府养了他,他就不写Don Quixote那样的作品了。”按在英国华兹(H.E.W
atts)所著的《塞万提斯评传》第十二章中,曾说及西班牙人托勒斯(M.Torre
s)所记述的一个故事:一六一五年二月,托勒斯会见一些爱读塞万提斯著作的法国人,他
愿意引导他们去看那个作者。他告诉他们说,塞万提斯年老了,很穷;于是一个人问道:西
班牙为什么不用公款资助这样的人,使他富有些呢?又一个人说道:若是穷困逼迫他著书,
那么愿上帝不要使他富有,他自己虽穷困,却可以用他的著作使世界富有。但托勒斯并未真
的引导那些法国人去会塞万提斯。陈西滢关于塞万提斯的话完全是道听途说。
  〔40〕 陈西滢在凌叔华的抄袭行为被揭发以后,曾在《现代评论》第二卷第五十期
的《闲话》里隐约地为她辩解说:“至于文学,界限就不能这样的分明了。许多情感是人类
所共有的,他们情之所至,发为诗歌,也免不了有许多共同之点。……难道一定要说谁抄袭
了谁才称心吗?”“‘剽窃’‘抄袭’的罪名,在文学里,我以为只可以压倒一般蠢才,却
不能损伤天才作家的。……至于伟大的天才,有几个不偶然的剽窃?不用说广义的他们心灵
受了过去大作家的陶养,头脑里充满了过去大作家的思想,就狭义的说,举起例来也举不胜
举。”
  〔41〕 指陈彬的节译本,一九二六年三月朴社出版(以后另有孙糙工的全译本,
开明书店出版)。
  〔42〕 关于凌叔华剽窃小说图画的问题,《晨报副刊》自一九二五年十月一日起,
由徐志摩主编,报头用了一幅敞胸半裸的西洋女人黑白画像,无署名,徐志摩在开场白《我
为什么来办我想怎么办》中也未声明画的来源;只是在同日刊载的凌叔华所作小说《中秋晚
》后的附记中,顺便说“副刊篇首广告的图案也都是凌女士的。”十月八日,《京报副刊》
上登载了署名重余(陈学昭)的《似曾相识的〈晨报副刊〉篇首图案》,指出该画是剽窃英
国画家琵亚词侣的。不久,《现代评论》第二卷第四十八期(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七日)发表
了凌叔华的小说《花之寺》,十一月十四日《京报副刊》又发表了署名晨牧的《零零碎碎》
一则,暗指凌叔华的《花之寺》说:“挽近文学界抄袭手段日愈发达,……现在某女士竟把
柴霍甫的《在消夏别墅》抄窜来了。……
  这样换汤不换药的小说,瞒得过世人的吗?”陈西滢疑心这两篇文章都是鲁迅所作。凌
叔华,广东番禺人,小说家。陈西滢之妻。下文的琵亚词侣,又译毕亚兹莱(A.Bear
dsley,1872—1898),英国画家。多用图案性的黑白线条描绘社会生活。鲁
迅曾于一九二九年选印他的画集《比亚兹莱画选》(《艺苑朝华》第四辑)。
  〔43〕 曹锟贿选 参看本卷第66页注〔7〕。
  〔44〕 彭允彝 参看本卷第159页注〔6〕。“代表无耻”云云,是当时北大教
授胡适抨击他的话(见《努力》周报第三十九期)。一九二五年八月,北京大学反对章士钊
为教育总长,也宣布与教育部脱离关系。在北大十七教授《致本校同事公函》中,曾说章士
钊“是彭允彝一样的无耻政客”,所以陈西滢在这里有“代表无耻的章士钊”这样的反语。
  〔45〕 云南起义 蔡锷等为反对袁世凯称帝,在云南组织护国军,于一九一五年十
二月二十五日发动讨袁起义,很快得到全国各省的响应,袁被迫于一九一六年三月二十二日
取消帝制。
  〔46〕 国民军 当时冯玉祥统率的倾向进步的军队。冯原属北洋军阀中直系吴佩孚
的一系;一九二四年十月第二次直奉战争中,他在前线与奉军妥协,通电主张停战,回师北
京,举行“北京政变”,囚禁总统曹锟,并将所部军队改组为国民军。
  〔47〕 张勋复辟 张勋(1854—1923),字少轩,江西奉新人,北洋军阀
之一。一九一七年六月,他带兵从徐州到北京,七月一日与康有为等拥清废帝溥仪进行复辟
。同月十二日即告失败。作者于七月三日与教育部别的几个部员同时愤而离职,乱平后于十
六日返部。
  〔48〕 炸大 形容出国留学“镀金”后身价百倍。刘半农在《奉答陈通伯先生兼答
SSS君及其前辈》(一九二六年二月一日《语丝》第六十四期)中说:“吴稚晖先生说过
,留学生好比是面筋,到西洋那大油锅里去一泡,马上就蓬蓬勃勃涨得其大无外。”
  〔49〕 “教训” 陈西滢在《致岂明》的第二封信中兼指鲁迅说:
  “因为先生们太不自量,更加得意忘形起来,所以给先生一个小小的教训。”
我还不能“带住”〔1〕
  一月三十日《晨报副刊》上满载着一些东西,现在有人称它为“攻周专号”〔2〕,真
是些有趣的玩意儿,倒可以看见绅士的本色。不知怎的,今天的《晨副》忽然将这事结束,
照例用通信,李四光教授开场白,徐志摩“诗哲”接后段,一唱一和,甩道“带住!让我们
对着混斗的双方猛喝一声,带住!”〔3〕了。还“声明一句,本刊此后不登载对人攻击的
文字”
  云。
  他们的什么“闲话……闲话”问题,本与我没有什么鸟相干,“带住”也好,放开也好
,拉拢也好,自然大可以随便玩把戏。但是,前几天不是因为“令兄”关系,连我的“面孔
”都攻击过了么?我本没有去“混斗”,倒是株连了我。现在我还没有怎样开口呢,怎么忽
然又要“带住”了?从绅士们看来,这自然不过是“侵犯”了我“一言半语”,正无须“跳
到半天空”,然而我其实也并没有“跳到半天空”,只是还不能这样地谨听指挥,你要“带
住”了,我也就“带住”。
  对不起,那些文字我无心细看,“诗哲”所说的要点,似乎是这样闹下去,要失了大学
教授的体统,丢了“负有指导青年重责的前辈”的丑,使学生不相信,青年不耐烦了。可怜
可怜,有臭赶紧遮起来。“负有指导青年重责的前辈”,有这么多的丑可丢,有那么多的丑
怕丢么?用绅士服将“丑”层层包裹,装着好面孔,就是教授,就是青年的导师么?中国的
青年不要高帽皮袍,装腔作势的导师;要并无伪饰,——倘没有,也得少有伪饰的导师。倘
有戴着假面,以导师自居的,就得叫他除下来,否则,便将它撕下来,互相撕下来。撕得鲜
血淋漓,臭架子打得粉碎,然后可以谈后话。这时候,即使只值半文钱,却是真价值;即使
丑得要使人“恶心”,却是真面目。略一揭开,便又赶忙装进缎子盒里去,虽然可以使人疑
是钻石,也可以猜作粪土,纵使外面满贴着好招牌,法兰斯呀,萧伯讷〔4〕呀,……毫不
中用的!
  李四光教授先劝我“十年读书十年养气”。还一句绅士话罢:盛意可感。书是读过的,
不止十年,气也养过的,不到十年,可是读也读不好,养也养不好。我是李教授所早认为应
当“投畀豺虎”者之一,〔5〕此时本已不必温言劝谕,说什么“弄到人家无故受累”,难
道真以为自己是“公理”的化身,判我以这样巨罚之后,还要我叩谢天恩么?还有,李教授
以为我“东方文学家的风味,似乎格外的充足,……所以总要写到露骨到底,才尽他的兴会
。”我自己的意见却绝不同。我正因为生在东方,而且生在中国,所以“中庸”“稳妥”的
余毒,还沦肌浃髓,比起法国的勃罗亚〔6〕——他简直称大报的记者为“蛆虫”——来,
真是“小巫见大巫”,使我自惭究竟不及白人之毒辣勇猛。即以李教授的事为例罢:一,因
为我知道李教授是科学家,不很“打笔墨官司”的,所以只要可以不提,便不提;只因为要
回敬贵会友〔7〕一杯酒,这才说出“兼差”的事来。二,关于兼差和薪水一节,已在《语
丝》(六五)〔8〕上答复了,但也还没有“写到露骨到底”。
  我自己也知道,在中国,我的笔要算较为尖刻的,说话有时也不留情面。但我又知道人
们怎样地用了公理正义的美名,正人君子的徽号,温良敦厚的假脸,流言公论的武器,吞吐
曲折的文字,行私利己,使无刀无笔的弱者不得喘息。倘使我没有这笔,也就是被欺侮到赴
诉无门的一个;我觉悟了,所以要常用,尤其是用于使麒麟皮下露出马脚。万一那些虚伪者
居然觉得一点痛苦,有些省悟,知道技俩也有穷时,少装些假面目,则用了陈源教授的话来
说,就是一个“教训”。
  只要谁露出真价值来,即使只值半文,我决不敢轻薄半句。但是,想用了串戏的方法来
哄骗,那是不行的;我知道的,不和你们来敷衍。
  “诗哲”为援助陈源教授起见,似乎引过罗曼罗兰的话,大意是各人的身上都有鬼,但
人却只知道打别人身上的鬼。〔9〕没有细看,说不清了,要是差不多,那就是一并承认了
陈源教授的身上也有鬼,李四光教授自然也难逃。他们先前是自以为没有鬼的。假使真知道
了自己身上也有鬼,“带住”的事可就容易办了。只要不再串戏,不再摆臭架子,忘却了你
们的教授的头衔,且不做指导青年的前辈,将你们的“公理”的旗插到“粪车”上去,将你
们的绅士衣装抛到“臭毛厕”里去,除下假面具,赤条条地站出来说几句真话就够了!
  二月三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二月七日北京《京报副刊》。
  〔2〕 “攻周专号” 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日《晨报副刊》的全部篇幅,只刊载徐志
摩的《关于下面一束通信告读者们》和陈源的《闲话的闲话之闲话引出来的几封信》,所以
二月二日《京报副刊》上发表署名杨丹初的《问陈源》一文中,称它为“陈源同徐志摩两个
人凑成的攻周的专号”。
  〔3〕 一九二六年二月三日《晨报副刊》以“结束闲话,结束废话!”为题,发表了
李四光和徐志摩的通信。李四光在通信中说鲁迅“东方文学家的风味,他似乎格外的充足,
所以他拿起笔来,总要写到露骨到底,才尽他的兴会,弄到人家无故受累,他也管不着。”
同时他又慨叹“指导青年的人,还要彼此辱骂,制成一个恶劣的社会”。徐志摩则说:“大
学的教授们”,“负有指导青年重责的前辈”,是不该这样“混斗”的。因为“这不仅是绅
士不绅士的问题,这是像受教育人不像的问题。……学生们看做他们先生的这样丢丑,忍不
住开口说话了。绝对没关系人看了这情形也不耐烦了。”于是他便“对着混斗的双方猛喝”
:“带住!”
  〔4〕 陈西滢在《现代评论》第一卷第十八期(一九二五年四月十一日)《中山先生
大殡给我的感想》,和同刊第二卷第四十八期(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七日)的《闲话》中,曾
一再说到一九二一年夏天他在伦敦访问萧伯纳的事。
  〔5〕 李四光的“十年读书十年养气”的话,参看本卷第237页注〔23〕。李四
光是所谓“国立女子大学后援会”成员之一。
  〔6〕 勃罗亚(L.Bloy,1846—1917) 法国作家,著有《一个专事
拆毁的工程师的话》、《失望者》等。他常在文章中用极毒辣的语言攻击当时文学界和新闻
界的著名人物。
  〔7〕 指王世杰,他也是“教育界公理维持会”(后改名“国立女子大学后援会”)
的成员。他曾叫嚷“北大教授在女师大兼充主任者已有五人,实属违法,应加以否认”。对
此,鲁迅指出:“北大教授兼国立京师图书馆副馆长月薪至少五六百元的李四光,不也是正
在坐中‘维持公理’,而且演说的么?使之何以为情?”(见《华盖集·“公理”的把戏》
)〔8〕 指本书《不是信》一文。
  〔9〕 徐志摩在一九二六年一月二十日《晨报副刊》发表的《再添几句闲话的闲话乘
便妄想解围》中说:“我真的觉得没有一件事情你可以除外你自己专骂旁人的。……我们心
里的心里,你要是有胆量望里看的话,那一种可能的恶、孽、罪,不曾犯过?谁也不能比谁
强得了多少,老实说。……引申这个意义,我们就可以懂得罗曼罗兰‘Above
 the Battle Field’的喊声。鬼是可怕的;他不仅附在你敌人的身
  上,那是你瞅得见的,他也附在你自己的身上,这你往往看不到,要打鬼的话,你就得
连你自己身上的一起打了去,才是公平。”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1
866—1944),法国作家、社会活动家。著有长篇小说《约翰·克里斯朵夫》、剧本
《爱与死的搏斗》等。“Above the
 Battle Field”,英语,意为“在战场上”;这是徐志摩对罗曼罗兰在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中反对帝国主义战争的文集《超乎混战之上》一书书名不准确的英译。
送灶日漫笔〔1〕
  坐听着远远近近的爆竹声,知道灶君先生们都在陆续上天,向玉皇大帝讲他的东家的坏
话去了,〔2〕但是他大概终于没有讲,否则,中国人一定比现在要更倒楣。
  灶君升天的那日,街上还卖着一种糖,有柑子那么大小,在我们那里也有这东西,然而
扁的,像一个厚厚的小烙饼。那就是所谓“胶牙饧”了。本意是在请灶君吃了,粘住他的牙
,使他不能调嘴学舌,对玉帝说坏话。我们中国人意中的神鬼,似乎比活人要老实些,所以
对鬼神要用这样的强硬手段,而于活人却只好请吃饭。
  今之君子往往讳言吃饭,尤其是请吃饭。那自然是无足怪的,的确不大好听。只是北京
的饭店那么多,饭局那么多,莫非都在食蛤蜊,谈风月,“酒酣耳热而歌呜呜”〔3〕么?
不尽然的,的确也有许多“公论”从这些地方播种,只因为公论和请帖之间看不出蛛丝马迹
,所以议论便堂哉皇哉了。但我的意见,却以为还是酒后的公论有情。人非木石,岂能一味
谈理,碍于情面而偏过去了,在这里正有着人气息。况且中国是一向重情面的。何谓情面?
明朝就有人解释过,曰:“情面者,面情之谓也。”〔4〕自然不知道他说什么,但也就可
以懂得他说什么。在现今的世上,要有不偏不倚的公论,本来是一种梦想;即使是饭后的公
评,酒后的宏议,也何尝不可姑妄听之呢。然而,倘以为那是真正老牌的公论,却一定上当
,——但这也不能独归罪于公论家,社会上风行请吃饭而讳言请吃饭,使人们不得不虚假,
那自然也应该分任其咎的。
  记得好几年前,是“兵谏”〔5〕之后,有枪阶级专喜欢在天津会议的时候,有一个青
年愤愤地告诉我道:他们那里是会议呢,在酒席上,在赌桌上,带着说几句就决定了。他就
是受了“公论不发源于酒饭说”之骗的一个,所以永远是愤然,殊不知他那理想中的情形,
怕要到二九二五年才会出现呢,或者竟许到三九二五年。
  然而不以酒饭为重的老实人,却是的确也有的,要不然,中国自然还要坏。有些会议,
从午后二时起,讨论问题,研究章程,此问彼难,风起云涌,一直到七八点,大家就无端觉
得有些焦躁不安,脾气愈大了,议论愈纠纷了,章程愈渺茫了,虽说我们到讨论完毕后才散
罢,但终于一哄而散,无结果。这就是轻视了吃饭的报应,六七点钟时分的焦躁不安,就是
肚子对于本身和别人的警告,而大家误信了吃饭与讲公理无关的妖言,毫不瞅睬,所以肚子
就使你演说也没精采,宣言也——连草稿都没有。
  但我并不说凡有一点事情,总得到什么太平湖饭店,撷英番菜馆之类里去开大宴;我于
那些店里都没有股本,犯不上替他们来拉主顾,人们也不见得都有这么多的钱。我不过说,
发议论和请吃饭,现在还是有关系的;请吃饭之于发议论,现在也还是有益处的;虽然,这
也是人情之常,无足深怪的。
  顺便还要给热心而老实的青年们进一个忠告,就是没酒没饭的开会,时候不要开得太长
,倘若时候已晚了,那么,买几个烧饼来吃了再说。这么一办,总可以比空着肚子的讨论容
易有结果,容易得收场。
  胶牙饧的强硬办法,用在灶君身上我不管它怎样,用之于活人是不大好的。倘是活人,
莫妙于给他醉饱一次,使他自己不开口,却不是胶住他。中国人对人的手段颇高明,对鬼神
却总有些特别,二十三夜的捉弄灶君即其一例,但说起来也奇怪,灶君竟至于到了现在,还
仿佛没有省悟似的。
  道士们的对付“三尸神”〔6〕,可是更利害了。我也没有做过道士,详细是不知道的
,但据“耳食之言”,则道士们以为人身中有三尸神,到有一日,便乘人熟睡时,偷偷地上
天去奏本身的过恶。这实在是人体本身中的奸细,《封神传演义》〔7〕常说的“三尸神暴
躁,七窍生烟”的三尸神,也就是这东西。
  但据说要抵制他却不难,因为他上天的日子是有一定的,只要这一日不睡觉,他便无隙
可乘,只好将过恶都放在肚子里,再看明年的机会了。连胶牙饧都没得吃,他实在比灶君还
不幸,值得同情。
  三尸神不上天,罪状都放在肚子里;灶君虽上天,满嘴是糖,在玉皇大帝面前含含胡胡
地说了一通,又下来了。对于下界的情形,玉皇大帝一点也听不懂,一点也不知道,于是我
们今年当然还是一切照旧,天下太平。
  我们中国人对于鬼神也有这样的手段。
  我们中国人虽然敬信鬼神;却以为鬼神总比人们傻,所以就用了特别的方法来处治他。
至于对人,那自然是不同的了,但还是用了特别的方法来处治,只是不肯说;你一说,据说
你就是卑视了他了。诚然,自以为看穿了的话,有时也的确反不免于浅薄。
  二月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二月十一日《国民新报副刊》。
  〔2〕 旧俗以夏历十二月二十四日为灶神升天的日子,在这一天或前一天祭送灶神,
称为送灶。
  〔3〕 食蛤蜊 见《南史·王弘传》:“(融)初为司徒法曹,诣王僧音,因遇沈昭
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盼,谓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平,谓曰:‘仆出于扶桑,入
于汤谷,照耀天下,谁云不知,而卿此问!’昭略云:‘不知许事,且食蛤蜊。’”谈风月
,见《梁书·徐勉传》,勉为吏部尚书,“常与门人夜集,客有虞氨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
云:‘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酒酣耳热而歌呜呜”,语出《汉书·杨恽传》
,恽报孙会宗书:“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炮羔,斗酒自劳。……酒后耳热,仰天拊缶
而呼呜呜。”
  〔4〕 “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这是明代周道登(崇祯初年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
学士)对崇祯皇帝说的话,见竹坞遗民(文秉)著《烈皇小识》卷一:“上(崇祯)又问阁
臣:‘近来诸臣奏内,多有情面二字,何谓情面?’周道登对曰:‘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左右皆匿笑。”
  〔5〕 “兵谏” 一九一七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北洋政府在参战问题上,总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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