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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227 鲁迅(现代)
七 我的兄弟
  我的父亲死去之后,家里没有钱了。我的兄弟无论怎么热心,也得不到一个风筝了。
  一天午后,我走到一间从来不用的屋子里,看见我的兄弟,正躲在里面糊风筝,有几支
竹丝,是自己削的,几张皮纸,是自己买的,有四个风轮,已经糊好了。
  我是不喜欢放风筝的,也最讨厌他放风筝,我便生气,踏碎了风轮,拆了竹丝,将纸也
撕了。
  我的兄弟哭着出去了,悄然的在廊下坐着,以后怎样,我那时没有理会,都不知道了。
  我后来悟到我的错处。我的兄弟却将我这错处全忘了,他总是很要好的叫我“哥哥”。
  我很抱歉,将这事说给他听,他却连影子都记不起了。他仍是很要好的叫我“哥哥”。
  阿!我的兄弟。你没有记得我的错处,我能请你原谅么?
  然而还是请你原谅罢!
  〔1〕 本篇最初连载于《国民公报》“新文艺”栏,署名神飞。第
一、二节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八月十九日;第三节发表于八月二十日;第
  四节发表于八月二十一日;第五节发表于九月七日;第六、七节发表于九月九日。第七
节末原注“未完”。
一九二一年
“生降死不降”〔1〕
  大约十五六年以前,我竟受了革命党的骗了。
  他们说:非革命不可!你看,汉族怎样的不愿意做奴隶,怎样的日夜想光复,这志愿,
便到现在也铭心刻骨的。试举一例罢,——他们说——汉人死了入殓的时候,都将辫子盘在
顶上,像明朝制度,这叫做“生降死不降”〔2〕!
  生降死不降,多少悲惨而且值得同情呵。
  然而近几年来,我的迷信却破裂起来了。我看见许多讣文上的人,大抵是既未殉难,也
非遗民,和清朝毫不相干的;或者倒反食过民国的“禄”。而他们一死,不是“清封朝议大
夫”,便是“清封恭人”〔3〕,都到阴间三跪九叩的上朝去了。
  我于是不再信革命党的话。我想:别的都是诳,只是汉人有一种“生降死不降”的怪脾
气,却是真的。
五月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五月六日北京《晨报副刊》“杂感”栏,署名风声。
  〔2〕 “生降死不降” 这是清末宣传反清时的一种说法,如汪精卫在《民报》第一
卷第一号(一九○五年十月)发表的《民族的国民》一文中说:“我民族一息尚存,此心不
死。……一般国民屈于毒焰,不得自由,然风气所成,有男降女不降,生降死不降之说,女
子之不易服,犹曰非其所严禁,至于殡殓死者,以本族之衣冠,使不至于不瞑,而有以见先
人于地下,其节弥苦,其情尤惨矣。”
  〔3〕 朝议大夫 原为清朝从四品文官的封号。恭人,原为四品官员夫人的封号。
名  字〔1〕
  我看了几年杂志和报章,渐渐的造成一种古怪的积习了。
  这是什么呢?就是看文章先看署名。对于这署名,并非积极的专寻大人先生,而却在消
极的这一方面。
  一,自称“铁血”“侠魂”“古狂”“怪侠”“亚雄”之类的不看。
  二,自称“鲽栖”“鸳精”“芳侬”“花怜”“秋瘦”“春愁”之类的又不看。
  三,自命为“一分子”,自谦为“小百姓”,自鄙为“一笑”之类的又不看。
  四,自号为“愤世生”“厌世主人”“救世居士”之类的又不看。
  如是等等,不遑枚举,而临时发生,现在想不起的还很多。有时也自己想:这实在太武
断,太刚愎自用了;倘给别人知道,一定要摇头的。
  然而今天看见宋人俞成先生的《萤雪丛说》〔2〕里的一段话,却连我也大惊小怪起来
。现在将他抄出在下面:
  “今人生子,妄自尊大:多取文武富贵四字为名,不以思贤为名,则以望回为名,不以
次韩为名,则以齐愈为名,甚可笑也!古者命名,多自贬损:或曰愚,或曰鲁,或曰拙,曰
贱,皆取谦抑之义也;如司马氏幼字犬子,至有慕名野狗,何尝择称呼之美哉?!尝观进士
同年录:江南人习尚机巧,故其小名多是好字,足见自高之心;江北人大体任真,故其小名
多非佳字,足见自贬之意。若夫雁塔之题,当先正名,垂于不朽!”
  看这意思,似乎人们不自称猪狗,俞先生便很不高兴似的。我于以叹古人之高深为不可
测,而我因之尚不失为中庸也,便发生了写出这一篇的勇气来。
五月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五月七日《晨报副刊》“杂感”
  栏,署名风声。
  〔2〕 《萤雪丛说》 笔记,宋代俞成著,二卷。引文见该书卷一“人之小名”条,
其中“思贤”,原作“思颜”。
无  题〔1〕
  有一个大襟上挂一支自来水笔的记者,来约我做文章,为敷衍他起见,我于是乎要做文
章了。首先想题目……
  这时是夜间,因为比较的凉爽,可以捏笔而没有汗。刚坐下,蚊子出来了,对我大发挥
其他们的本能。他们的咬法和嘴的构造大约是不一的,所以我的痛法也不一。但结果则一,
就是不能做文章了。并且连题目没有想。
  我熄了灯,躲进帐子里,蚊子又在耳边呜呜的叫。
  他们并没有叮,而我总是睡不着。点灯来照,躲得不见一个影,熄了灯躺下,却又来了。
  如此者三四回,我于是愤怒了;说道:叮只管叮,但请不要叫。然而蚊子仍然呜呜的叫。
  这时倘有人提出一个问题,问我“于蚊虫跳蚤孰爱?”我一定毫不迟疑,答曰“爱跳蚤
!”这理由很简单,就因为跳蚤是咬而不嚷的。
  默默的吸血,虽然可怕,但于我却较为不麻烦,因此毋宁爱跳蚤。在与这理由大略相同
的根据上,我便也不很喜欢去“唤醒国民”,这一篇大道理,曾经在槐树下和金心异〔2〕
说过,现在恕不再叙了。
  我于是又起来点灯而看书,因为看书和写字不同,可以一手拿扇赶蚊子。
  不一刻,飞来了一匹青蝇,只绕着灯罩打圈子。
  “嗡!嗡嗡!”
  我又麻烦起来了,再不能懂书里面怎么说。用扇去赶,却扇灭了灯;再点起来,他又只
是绕,愈绕愈有精神。
  “*菭,*菭,*菭!”
  我敌不住了!我仍然躲进帐子里。
  我想:虫的扑灯,有人说是慕光,有人说是趋炎,有人说是为性欲,都随便,我只愿他
不要只是绕圈子就好了。
  然而蚊子又呜呜的叫了起来。
  然而我已经磕睡了,懒得去赶他,我蒙胧的想:天造万物都得所,天使人会磕睡,大约
是专为要叫的蚊子而设的……
  阿!皎洁的明月,暗绿的森林,星星闪着他们晶莹的眼睛,夜色中显出几轮较白的圆纹
是月见草〔3〕的花朵……自然之美多少丰富呵!
  然而我只听得高雅的人们这样说。我窗外没有花草,星月皎洁的时候,我正在和蚊子战
斗,后来又睡着了。
  早上起来,但见三位得胜者拖着鲜红色的肚子站在帐子上;自己身上有些痒,且搔且数
,一共有五个疙瘩;是我在生物界里战败的标征。
  我于是也便带了五个疙瘩,出门混饭去了。
   E   E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七月八日《晨报》“浪漫谈”栏,署名风声。
  〔2〕 金心异 指钱玄同(1887—1939),原名夏,后改名玄同,浙汉吴兴
人,文字学家。曾任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五四”
  时期积极参加新文化运动,是《新青年》的编者之一。林纾在一九一九年三月十九日上
海《新申报》发表题为《荆生》的小说攻击新文化运动,其中有一个人物名“金心异”,即
影射钱玄同。关于作者与金心异交谈的情况,参看《呐喊·自序》。
  〔3〕 月见草 夜来香的日本名称。
一九二二年
  《遂初堂书目》抄校说明〔1〕明抄《说郛》原本与见行刻本绝异〔2〕,京师图书馆
有残本十余卷。此目在第二十八卷,注云:一卷,全抄,海昌张阆声。又淡得别本,因复淡
以卤录,并注二本违异者于字侧。虽误甚多,而甚有胜于海山仙馆〔3〕刻本者,倘加雠
校,则为一佳书矣。十一年八月三日俟堂灯右写讫记之。
  《说郛》无总目,海山仙馆本有之,今据本文补写。八月三日夜记。
  〔1〕 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标点。前一部分写于抄录稿的封面;后一部分则
在抄录稿正文之后。
  《遂初堂书目》,又名《益斋书目》,宋代尤袤家藏图书的目录,一卷。
  〔2〕 《说郛》 笔记丛书,明代陶宗仪编,一百卷。缀录明代以前的笔记小说而成
,兼收经史诸子及诗话文论,原书已佚。明抄《说郛》原本,现有五册,即原书的卷三、卷
四及卷二十三至三十二,计十二卷。文中所说的“见行本”,指清初顺治四年(1647)
陶趴编刊,揉杂窜乱陶宗仪原本的一二○卷《说郛》。
  〔3〕 海山仙馆 清代潘仕成的室名。该室刊有《海山仙馆丛书》,《遂初堂书目》
列为第一种,道光二十六年(1864)印行。
破《唐人说荟》〔1〕
  近来在《小说月报》〔2〕上看见《小说的研究》〔3〕这一篇文章里,有“《唐人说
荟》一书为唐人小说之中心”的话,这诚然是不错的,因为我们要看唐人小说,实在寻不出
第二部来了。然而这一部书,倘若单以消闲,自然不成问题,假如用作历史的研究的材料,
可就误人很不浅。我也被这书瞒过了许多年,现在觉察了,所以要趁这机会来揭破他。
  《唐人说荟》也称为《唐代丛书》,早有小木板,现在却有了石印本了,然而反加添了
许多脱落,误字,破句。全书分十六集,每集的书目都很光怪陆离,但是很荒谬,大约是书
坊欺人的手段罢。只是因为是小说,从前的儒者是不屑辩的,所以竟没有人来掊击,到现在
还是印而又印,流行到“不亦乐乎”。
  我现在略举些他那胡闹的例:
  一是删节。从第一集《隋唐嘉话》到第六集《北户录》〔4〕止三十九种书,没有一种
完全,甚而至于有不到二十分之一的,此后还不少。
  二是硬派。如《洛中九老会》,《五木经》,《锦裙记》〔5〕等,都不过是各人文集
中的一篇文章,不成为一部书,他却硬将他们派作一种。
  三是乱分。如《诺皋记》,《支诺皋》,《肉攫部》,《金刚经鸠异》,都是《酉阳杂
俎》〔6〕中的一篇,他却分为四种,又别出一种《酉阳杂俎》。又如《花九锡》,《药谱
》,《黑心符》,都是《清异录》〔7〕中的一条,他却算作三种。
  四是乱改句子。如《义山杂纂》〔8〕中,颇有当时的俗语,他不懂了,便任意的改篡。
  五是乱题撰人。如《幽怪录》是牛僧孺做的,他却道王恽。〔9〕《枕中记》是沈既济
做的,他却道李泌。〔10〕《迷楼记》《海山记》《开河记》不知撰人,或是宋人所作,
他却道韩
缕。〔11〕
  六是妄造书名而且乱题撰人。如什么《雷民传》,《垅上记》,《鬼冢志》之类,全无
此书,他却从《太平广记》〔12〕中略抄几条,题上段成式褚遂良〔13〕等姓名以欺人
。此外还不少。最误人的是题作段成式做的《剑侠传》〔14〕,现在几乎已经公认为一部
真的完书了,其实段成式何尝有这著作。
  七是错了时代。如做《太真外传》的乐史〔15〕是宋人,他却将他收入《唐人说荟》
里,做《梅妃传》的人提起叶少蕴,〔16〕一定也是宋人,他却将撰人题为曹邺〔17〕
,于是害得以目录学自豪的叶德辉〔18〕也将这两种收入自刻的《唐人小说》里去了。
  其余谬点还多,讲起来话太长,就此中止了。
  然而这胡闹的下手人却不是《唐人说荟》,是明人的《古今说海》和《五朝小说》〔1
9〕,还有清初的假《说郛》〔20〕也跟着,《说荟》只是采取他们的罢了。那些胡闹祖
师都是旧板,现已归入宝贝书类中,我们无力购阅,倒不必怕为其所惑的。目下可恶的就只
是《唐人说荟》。
  为避免《说荟》之祸起见,我想出一部书来,就是《太平广记》。这书的不佳的小板本
,不过五元而有六十多本,南边或者更便宜。虽有错字,但也无法,因为再好便是明板,又
是宝贝之类,非我辈之力所能得了。我以为《太平广记》的好处有二,一是从六朝到宋初的
小说几乎全收在内,倘若大略的研究,即可以不必别买许多书。二是精怪,鬼神,和尚,道
士,一类一类的分得很清楚,聚得很多,可以使我们看到厌而又厌,对于现在谈狐鬼的《太
平广记》的子孙,再没有拜读的勇气。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二年十月三日《晨报副刊》“文艺谈”栏,署名风声。
  《唐人说荟》,笔记小说丛书,原有明末桃源居士辑本,共收一四四种;清代乾隆时山
阴陈世熙(莲塘居士)又从《说郛》等书中补入二十种,编成二十卷。后来坊刻本有的改名
为《唐代丛书》。
  〔2〕 《小说月报》 文学月刊,一九一○年八月创刊于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最
初由恽铁樵主编,一九一八年一月起由王蕴章(西神)接编,成为鸳鸯蝴蝶派主要刊物之一
。一九二一年一月第十二卷第一期起,由文学研究会的沈雁冰主编,内容大加改革,成为倡
导新文学的重要刊物。一九二三年第十四卷起,改由郑振铎主编。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出至第
二十二卷第十二期停刊。
  〔3〕 《小说的研究》 瞿世英所作文学论文,连载于《小说月报》第十三卷第七期
至第九期(一九二二年七月至九月)。
  〔4〕 《隋唐嘉话》 唐代刘蓠著,三卷。主要记载唐人言行、故事。《北户录》,
唐代段公路著,三卷。主要记述岭南风土物产。
  〔5〕 《洛中九老会》 《唐人说荟》署白居易作,按《白居易集》中有《九老图诗
并序》一篇。《五木经》,唐代李翱所写的一篇记述古代樗蒲游戏的文章,见《李文公集》
卷十八。《锦裙记》,唐代陆龟蒙所写的一篇记述李尹所藏古锦裙的杂记,见《笠泽丛书》
卷四,题为《记锦裙》。
  〔6〕 《酉阳杂俎》 唐代段成式著,二十卷,又续集十卷。《诺皋记》,见该书卷
十四、十五,《支诺皋》,见《续集》卷一、二、三,皆述怪异故事。《肉攫部》见卷十二
,记述养鹰方法。《金刚经鸠异》,见《续集》卷七,记述金刚经灵异故事。
  〔7〕 《清异录》 宋代陶谷编,二卷。主要辑集唐、五代文人小品。《花九锡》,
唐代罗虬撰,见《清异录》“百花门”;《药谱》,唐代侯宁极撰,见“药品门”;《黑心
符》,唐代于义方撰,见“女行门”。
  〔8〕 《义山杂纂》 未题撰人,一卷。主要集录唐代“俚俗常谈鄙事”。宋代陈振
孙以为唐代李商隐作。《唐人说荟》乱改该书中的唐时俗语,如将“不穷”改为“富贵”,
“反侧”改为“惶恐”,“分张”改为“分析”之类。
  〔9〕 《幽怪录》 又名《玄怪录》,唐代牛僧孺撰,十卷,已佚。
  《太平广记》录有三十一篇,主要记载鬼怪故事。牛僧孺(779—847),字思黯
,狄道(今甘肃临洮)人,官至御使中丞同平章事。王恽,唐武宗时进士。
  〔10〕 《枕中记》 写卢生黄粱一梦故事。沈既济(约750—约800),苏州
吴(今江苏苏州)人,唐代传奇作家,官至礼部员外郎。李泌(722—789),字长源
,唐代京兆(今陕西西安)人,官至中书侍中同平章事。
  〔11〕 《迷楼记》 一卷,记述隋炀帝建迷楼、幸美女等荒淫生活。《海山记》,
一卷,记述隋炀帝造西苑、凿五湖等事。《开河记》,一卷,记述麻叔谋为隋炀帝开运河掘
墓虐民事。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宋之志怪及传奇文》中指出,“《海山记》已见于《青
琐高议》中,自是北宋人作,余当亦同”。韩握(844—923),字致尧(一作致光)
,唐代万年(今陕西西安)人,官至翰林学士、中书舍人。
  〔12〕 《太平广记》 类书,宋代李靶等奉敕纂集,共五百卷。
  书成于太平兴国三年(978),内收六朝至宋代初年的小说、野史很多,引用书四百
七十余种。
  〔13〕 段成式(?—863) 字柯古,唐代齐州临淄(今山东淄博)人,曾任校
书郎,官至太常少卿。褚遂良(596—658),字登善,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唐代
书法家,官至尚书右仆射。
  〔14〕 《剑侠传》 《唐人说荟》中题为段成式撰的《剑侠传》共十二篇。除《兰
陵老人》、《卢生》等四篇原出段成式《酉阳杂俎》外,其它如《聂隐娘》、《昆仑奴》原
出唐代裴刑《传奇》,《荆十三娘》原出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贾人妻》原出唐代薛
用弱《集异记》,皆与段成式无关。
  〔15〕 《太真外传》 《唐人说荟》题作《杨太真外传》,二卷。
  乐史(930—1007),宋代抚州宜黄(今属江西)人,官至三馆秘书。著有《太
平寰宇记》。明代陶宗仪《说郛》误以其为唐人,《唐人说荟》沿误。
  〔16〕 《梅妃传》 一卷,未题撰人,写唐玄宗爱妃江采苹故事。
  书后附作者所写赞语,有“此传……惟叶少蕴与予得之”等语。叶少蕴(1077—1
148),名梦得,字少蕴,南宋长洲(今江苏吴县)人,官至户部尚书。著有《石门避暑
录话》等。
  〔17〕 曾邺 字邺之,桂州(今广西桂林)人,晚唐诗人,官至洋州刺使。
  〔18〕 叶德辉(1864—1927) 字奂彬,湖南湘潭人,藏书家。
  他刻印的观古堂本《唐人小说》共六种,于一九一一年出版。
  〔19〕 《古今说海》 明代嘉靖年间陆楫等编,共一三五种,一四二卷,分“说选
”、“说纂”、“说略”、“说渊”四部分。其中选编唐宋小说较多。《五朝小说》,明末
桃源居士编,共四百七十余种,分魏晋小说、唐人小说、宋元小说、明人小说四部分。
  〔20〕 假《说郛》 指陶趴所编刊的《说郛》,参看本卷第105页注〔2〕。
一九二三年
关于《小说世界》〔1〕
  记者先生〔2〕:
  我因为久已无话可说,所以久已一声不响了,昨天看见疑古君的杂感〔3〕中提起我,
于是忽而想说几句话:就是对于《小说世界》是不值得有许多议论的。
  因为这在中国是照例要有,而不成问题的事。
  凡当中国自身烂着的时候,倘有什么新的进来,旧的便照例有一种异样的挣扎。例如佛
教东来时有几个佛徒译经传道,则道士们一面乱偷了佛经造道经,而这道经就来骂佛经,而
一面又用了下流不堪的方法害和尚,闹得乌烟瘴气,乱七八遭。(但现在的许多佛教徒,却
又以国粹自命而排斥西学了,实在昏得可怜!)但中国人,所擅长的是所谓“中庸”,于是
终于佛有释藏,道有道藏〔4〕,不论是非,一齐存在。现在刻经处〔5〕已有许多佛经,
商务印书馆也要既印日本《续藏》,又印正统《道藏》了,〔6〕两位主客,谁短谁长,便
各有他们的自身来证明,用不着词费。然而假使比较之后,佛说为长,中国却一定仍然有道
士,或者更多于居士与和尚:因为现在的人们是各式各样,很不一律的。
  上海之有新的《小说月报》,而又有旧的(?)《快活》〔7〕之类以至《小说世界》
,虽然细微,也是同样的事。
  现在的新文艺是外来的新兴的潮流,本不是古国的一般人们所能轻易了解的,尤其是在
这特别的中国。许多人渴望着“旧文化小说”(这是上海报上说出来的名词)的出现,正不
足为奇;“旧文化小说”家之大显神通,也不足为怪。但小说却也写在纸上,有目共睹的,
所以《小说世界》是怎样的东西,委实已由他自身来证明,连我们再去批评他们的必要也没
有了。若运命,那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说他流毒中国的青年,那似乎是过虑。倘有人能为这类小说(?)所害,则即使没
有这类东西也还是废物,无从挽救的。与社会,尤其不相干,气类相同的鼓词和唱本,国内
非常多,品格也相像,所以这些作品(?)也再不能“火上添油”,使中国人堕落得更厉害
了。
  总之,新的年青的文学家的第一件事是创作或介绍,蝇飞鸟乱,可以什么都不理。东枝
君今天说旧小说家以为已经战胜,〔8〕那或者许是有的,然而他们的“以为”非常多,还
有说要以中国文明统一世界哩。倘使如此,则一大阵高鼻深目的男留学生围着遗老学磕头,
一大阵高鼻深目的女留学生绕着姨太太学裹脚,却也是天下的奇观,较之《小说世界》有趣
得多了,而可惜须等将来。
  话说得太多了,再谈罢。
  一月十一日,唐俟。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五日《晨报副刊》“通信”栏,题为《唐俟
君来信——关于〈小说世界〉》。
  《小说世界》,周刊,叶劲风主编。一九二三年一月五日创刊于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
,主要刊载鸳鸯蝴蝶派的作品。一九二八年第十七卷第一期起改为季刊,由胡怀琛主编。一
九二九年十二月出至第十八卷第四期停刊。这个刊物是为了与革新后的《小说月报》相抗衡
而出版的。
  〔2〕 记者先生 指孙伏园(1849—1966),原名福源,浙江绍兴人,鲁迅
在绍兴师范学校和北京大学任教时的学生,新潮社、语丝社成员。一九二一年秋至一九二四
年冬任北京《晨报副刊》编辑。后又任北京《京报副刊》编辑。
  〔3〕 疑古 钱玄同的笔名。他在一九二三年一月十日《晨报副刊》“杂感”栏发表
《“出人意表之外”的事》一文,批评了《小说世界》的宗旨和倾向,并摘引鲁迅《他们的
花园》一诗,劝告新文学家不要与它同流合污。
  〔4〕 释藏 即《大藏经》,汉文佛教经典和著作的总集,分经、律、论三藏。南北
朝时开始编集,宋开宝五年(972)首次雕刊一藏,凡十三万版,以后各代均有刊刻。道
藏,道教经典和著作的总集。最早编成于唐开元中。宋徽宗政和年间首次刊印,以后各代均
有刊刻。内容十分庞杂。通行本有明代的《正统道藏》五三○五卷,《万历续道藏》一八○
卷。
  〔5〕 刻经处 指金陵刻经处,经营佛教经典刻印、流布的机构。
  〔6〕 商务印书馆于一九二三年影印出版日本藏经书院刊行的《续藏经》,一九二四
年出版《正统道藏》。这两部书的广告,《小说世界》都曾登载。
  〔7〕 《快活》 旬刊,鸳鸯蝴蝶派刊物之一,李涵秋主编。一九二二年一月创刊于
上海。同年十二月停刊,共出三十六期。世界书局发行。
  〔8〕 指东枝的《〈小说世界〉》一文,载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一日《晨报副刊》“杂
感”栏,文中说:“小说世界的出版,其中含着极重大的意义,我们断断不可忽视的,这个
意义我用‘战胜’两个字来包括他。因为小说世界一出版,无论那一方面都自以为是战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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