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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202 鲁迅(现代)
想,顿时消灭的片屑不存。因为照前者的入田园,只能算一种“做”,而“想”
  却绝对谭不到,平心而论,一个研究学问或作其他事业的人一旦遭了挫折,便去归返自
然,只能算“做”一些简易的工作,和我国先前的隐居差不多,无形中已陷于极端的消极了
!一个愚者而妄想“想”,自然痴的可怜,但一遇挫折己便反却,却是退化了。
  先生的意思或许不是这些,但现今田园思想充斥了全国青年的头脑中,所以顺便写了一
大堆无用的话。但不知先生肯否给我以稍为明了一些的解释呢?
  先生虽然万分的憎恶所谓“导师”,我却从心坎里希望你做一些和厨川白村相像的短文
(这相像是我虚拟的),给麻木的中国人一些反省。
  白波,上海同文书院。六月。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六月十二日《莽原》周刊第八期。
  〔2〕 参看《华盖集·导师》。
  〔3〕 嚣俄 通译雨果(1802—1885),法国作家。《哀史》,即《悲惨世
界》。
  〔4〕 Channel Island 海峡群岛,在英吉利海峡。
  〔5〕 Cosett 柯赛特,《悲惨世界》中的人物。
  〔6〕 Anna Karenina 《安娜·卡列尼娜》。
  〔7〕 Vronsky 渥伦斯基,《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人物。
  〔8〕 Hardy 哈代(1840—1928),英国作家。Tess,《苔丝》
。下文的Wessex,《威塞克思》。
流言和谎话〔1〕
  这一回编辑《莽原》时,看见论及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2〕的投稿里,还有用“某
校”字样和几个方匡子〔3〕的,颇使我觉得中国实在还很有存心忠厚的君子,国事大有可
为。但其实,报章上早已明明白白地登载过许多次了。
  今年五月,为了“同系学生同时登两个相反的启事〔4〕已经发现了……”那些事,已
经使“喜欢怀疑”的西滢先生有“好像一个臭毛厕”之叹(见《现代评论》二十五期《闲话
》),现在如果西滢先生已回北京,或者要更觉得“世风日下”了罢,因为三个相反,或相
成的启事〔5〕已经发现了:一是“女师大学生自治会”;二是“杨荫榆”;三是单叫作“
女师大”。
  报载对于学生“停止饮食茶水”〔6〕,学生亦云“既感饥荒之苦,复虑生命之危。”
而“女师大”云“全属子虚”,是相反的;而杨荫榆云“本校原望该生等及早觉悟自动出校
并不愿其在校受生活上种种之不便也”,则似乎确已停止,和“女师大”说相反,与报及学
生说相成。
  学生云“杨荫榆突以武装入校,勒令同学全体即刻离校,嗣复命令军警肆意毒打侮辱…
…”而杨荫榆云“荫榆于八月一日到校……暴劣学生肆行滋扰……故不能不请求警署拨派巡
警保护……”是因为“滋扰”才请派警,与学生说相反的;而“女师大”云“不料该生等非
特不肯遵命竟敢任情谩骂极端侮辱……幸先经内右二区派拨警士在校防护……”是派警在先
,“滋扰”在后,和杨荫榆说相反的;至于京师警察厅行政处公布,则云“查本厅于上月三
十一日准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函……请准予八月一日照派保安警察三四十名来校……”乃
又与学生及“女师大”说相成了。杨荫榆确是先期准备了“武装入校”,而自己竟不知道,
以为临时叫来,真是离奇。
  杨先生大约真如自己的启事所言,“始终以培植人才恪尽职守为素志……服务情形为国
人所共鉴”的罢。“素志”我不得而知,至于服务情形,则不必再说别的,只要一看本月一
日至四日的“女师大”和她自己的两启事之离奇闪烁就尽够了!撒谎造谣,即在局外者也觉
得。如果是严厉的观察和批评者,即可以执此而推论其他。
  但杨先生却道:“所以勉力维持至于今日者非贪恋个人之地位为彻底整饬学风计也”,
窃以为学风是决非造谣撒谎所能整饬的;地位自然不在此例。
  且住,我又来说话了,或者西滢先生们又许要听到许多“流言”。然而请放心,我虽然
确是“某籍”〔7〕,也做过国文系的一两点钟的教员,但我并不想谋校长,或仍做教员以
至增加钟点;也并不为子孙计,防她们在女师大被诬被革,挨打挨饿,我借一句Lermo
ntov〔8〕的愤激的话告诉你们:“我幸而没有女儿!”
  八月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八月七日《莽原》周刊第十六期。
  〔2〕 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 一九二四年秋,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发生反对校长
杨荫榆的风潮,迁延数月,未得解决。一九二五年一月学生代表赴教育部诉述杨氏掌校以来
的种种黑暗情况,并发表宣言不承认她为校长。同年四月,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章士钊声言
“整顿学风”,助长了杨的气焰,五月七日,杨以校长身份强行主持纪念国耻讲演会,遭到
学生反对,九日,她即假借评议会名义开除学生自治会职员六人,八月一日复带领武装警察
到校,强令解散国文系三年级等四班,激起学生更大的反抗。
  〔3〕 “某校”字样和几个方匡子 一九二五年八月七日《莽原》周刊第十六期所载
朱大瓢的《听说——想起》一文中,称女师大为“某校”。又同期效痴的《可悲的女子教育
》一文用OOO代指杨荫榆和章士钊。
  〔4〕 两个相反的启事 一九二五年五月十七、十八日《晨报》第二版曾刊有《国立
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音乐系、体育系紧要启事》和《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哲教系全体学生紧
要启事》,声称“严守中立”,“并未参与”“本校风潮”云云。随后,三系学生在五月二
十二日《京报》第二版登出《国立女子师范大学音乐系、哲学系、体育系启事》,声明驱杨
是“全体同学公意”,对上述混淆视听的“冒名启事”予以揭露。
  〔5〕 三个相反或相成的启事 指一九二五年八月三日《京报》所载的《女师大学生
自治会紧要启事》和次日该报刊载的《杨荫榆启事》及杨以学校名义发的《女师大启事》。
前一启事揭露了杨荫榆八月一日率领军警进校迫害学生的暴行,后两个启事则竭力为这一暴
行辩护。
  〔6〕 “停止饮食茶水” 见一九二五年八月二日《京报》所载《杨荫榆带警入女师
大》的报道。
  〔7〕 “某籍” 陈西滢在《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十五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三十日
)《闲话》中说:“我们在报纸上看见女师大七教员的宣言。以前我们常常听说女师大的风
潮,有在北京教育界占最大势力的某籍某系的人在暗中鼓动,可是我们总不敢相信。……但
是这篇宣言一出,免不了流言更加传布得厉害了。”某籍,指浙江。发表宣言的七人中有六
人是浙江籍。某系,指北京大学国文系。参见《华盖集·我的“籍”和“系”》。
  〔8〕 Lermontov 莱蒙托夫(M.P.QMRSTUVTN,1814—1841)
,俄国诗人。著有长诗《诗人之死》、《恶魔》及中篇小说《当代英雄》等。
  “我幸而没有女儿”,是《当代英雄》中一个人物说的话。
通  信〔1〕
  霉江先生:
  如果“叛徒”们造成战线而能遇到敌人,中国的情形早已不至于如此,因为现在所遇见
的并无敌人,只有暗箭罢了。
  所以想有战线,必须先有敌人,这事情恐怕还辽远得很,若现在,则正如来信所说,大
概连是友是仇也不大容易分辨清楚的。
  我对于《语丝》的责任,只有投稿,所以关于刊载的事,不知其详。至于江先生的文章
〔2〕,我得到来信后,才看了一点。
  我的意见,以为先生太认真了,大约连作者自己也未必以为他那些话有这么被人看得值
得讨论。
  先生大概年纪还青,所以竟这样愤慨,而且推爱及我,代我发愁,我实在不胜感谢。这
事其实是不难的,只要打听大学教授陈源(即西滢)先生,也许能够知道章士钊〔3〕是否
又要“私禀执政”,因为陈教授那里似乎常有“流言”飞扬。但是,这不是我的事。
  鲁迅。九月一日。
    A备考B:
来  信
  鲁迅先生:
  从近来《现代评论》之主张单独对英以媚亲日派的政府,侮辱学界之驱章为“打学潮糊
涂账”以媚教育当局,骂“副刊至少有产生出来以备淘汰的价值”以侮辱“青年叛徒”及其
领导者,藉达其下流的政客式的学者的拍卖人格的阴谋等等方面看来,我们深觉得其他有良
心的学者和有人格的青年太少,太没有责任心,太怯懦了!
  从牠的消售数目在各种周刊之上看(虽然有许多是送看的),从牠的页数增加上看,我
们可以知道卑污恶浊的社会里的读者最欢迎这类学术界中的《红》,《半月》或《礼拜六》
。自从《新青年》停刊以后,思想界中再没有得力的"鐮帜鲜明的冲锋队了。如今“新青年?睦贤居械耐督盗耍械耐宋榱耍碌幕姑涣泛谩保摇笆屏μ⒙恕!蔽医裉焐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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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拈阄还凑巧正拈到投在语丝上……”我于是立刻将我的《联合战线》一文撕得粉碎;
我万没想到这《现代评论》上的好文章,竟会在《语丝》上刊出来。实在,在这个世界上谁
是谁的伙伴或仇敌呢?我们永远感受着胡乱握手与胡乱刺杀的悲哀。
  我看你们时登民副记者的文章,那末,你不是窝藏共产党的(即使你不是共产党)么?
至少“有人说”你是的。章士钊褫你的职还不足以泄其愤吧,谨防着他或者又会“私禀执政
”把你当乱党办的。一笑。
  下一段是N君仿江绍原的“小杂种”体编的,我写
的——
  “……胡适之怎样?……想起来了,那位博士近来盛传被‘皇上’‘德化’了,招牌怕
不香吧。
  “陈西滢怎样?……听说近来被人指为‘英日
  帝国主义者和某军阀的走狗章士钊’的‘党徒’……
  “至于江绍原,有人说他是一般人所指为学者人格拍卖公司现代评论社的第O支部总经?怼!薄?
  本函倘可给莽原补白,尚祈教正,是荷。
  霉江谨上。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九月四日《莽原》周刊第二十期。
  〔2〕 江先生 即江绍原,安徽旌德人,当时北京大学讲师。他在《语丝》周刊第四
十二期(一九二五年八月三十一日)发表《仿近人体骂章川岛》一文,其中多用反话,如说
“至于《民报》副刊,有人说是共产党办的”等,霉江误以为是正面的诬蔑,表示愤慨。
  〔3〕 章士钊(1881—1973) 字行严,湖南长沙人,当时任段祺瑞执政府
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他在所办的《甲寅》周刊发表的一些文章中,常有“密呈执政”和“
密言于执政”一类话。
一九二六年
《痴华粑》题记〔1〕
  尝闻天竺〔2〕寓言之富,如大林深泉,他国艺文,往往蒙其影响。即翻为华言之佛经
中,亦随在可见,明徐元太辑《喻林》〔3〕,颇加搜录,然卷帙繁重,不易得之。佛藏〔
4〕中经,以譬喻为名者,亦可五六种,惟《百喻经》最有条贯。其书具名《百句譬喻经》
;《出三藏记集》〔5〕云,天竺僧伽斯那从《修多罗藏》〔6〕十二部经中钞出譬喻,聚
为一部,凡一百事,为新学者,撰说此经。萧齐永明十年九月十日,中天竺法师求那毗地〔
7〕出。以譬喻说法者,本经云,“如阿伽陀药〔8〕,树叶而裹之,取药涂毒竟,树叶还
弃之,戏笑如叶裹,实义在其中”也。王君品青〔9〕爱其设喻之妙,因除去教诫,独留寓
言;又缘经末有“尊者僧伽斯那造作《痴华粑》竟”语,即据以回复原名,仍印为两卷。尝
称百喻,而实缺二者,疑举成数,或并以卷首之引,卷末之偈为二事也。尊者造论,虽以正
法为心,譬故事于树叶,而言必及法,反多拘牵,今则已无阿伽陀药,更何得有药裹,出离
界域,内外洞然,智者所见,盖不惟佛说正义而已矣。
  中华民国十五年五月十二日,鲁迅。
  〔1〕 本篇最初印入王品青校点的《痴华粑》一书,该书一九二六年六月由北新书局
出版。
  〔2〕 天竺 我国古代对印度的称呼。
  〔3〕 徐元太 字汝贤,安徽宣城人,明嘉靖年间进士,官至刑部尚书。《喻林》,
辑录我国古籍和佛经中寓言故事的类书,一二○卷,分十门,每门各分子目,凡五百八十余
类。有明代万历乙卯(1615)刊本。
  〔4〕 佛藏 汉译佛教经典的总集名,通称《大藏经》。藏经的编辑从南北朝时即开
始,刊印最早始于宋开宝五年(972)的印雕佛经一藏,后历朝均有刊刻。其中以譬喻为
集名的,除《百喻经》外,还有《大集譬喻王经》、《佛说譬喻经》、《阿育王譬喻经》、
《法句譬喻经》、《杂譬喻经》等。
  〔5〕 《出三藏记集》 南朝梁僧钓撰,十五卷。书中记载佛教经典经、律、论三藏
的书目、序跋和各种译文的异同。
  〔6〕 僧伽斯那 古印度的一个佛教法师。《修多罗藏》,即佛教著作“经”、“律
”、“论”三藏之一的经藏。修多罗(Sutra),梵语“经”的音译。
  〔7〕 求那毗地 僧伽斯那的弟子,《百喻经》最早的汉译者。
  〔8〕 阿伽陀药 梵语Agada的音译,意为万灵药。
  〔9〕 王品青(?—1927) 河南济源人,北京大学毕业,曾任北京孔德学校教
师。
《穷人》小引〔1〕
  千八百八十年,是陀思妥夫斯基〔2〕完成了他的巨制之一《卡拉玛卓夫兄弟》这一年
;他在手记〔3〕上说:“以完全的写实主义在人中间发见人。这是彻头彻尾俄国底特质。
在这意义上,我自然是民族底的。……人称我为心理学家(Psycholo-gist)
。这不得当。我但是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即我是将人的灵魂的深,显示于人的。”
第二年,他就死了。
  显示灵魂的深者,每要被人看作心理学家;尤其是陀思妥夫斯基那样的作者。他写人物
,几乎无须描写外貌,只要以语气,声音,就不独将他们的思想和感情,便是面目和身体也
表示着。又因为显示着灵魂的深,所以一读那作品,便令人发生精神的变化。灵魂的深处并
不平安,敢于正视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写出?因此有些柔软无力的读者,便往往将他只看
作“残酷的天才”〔4〕。
  陀思妥夫斯基将自己作品中的人物们,有时也委实太置之万难忍受的,没有活路的,不
堪设想的境地,使他们什么事都做不出来。用了精神的苦刑,送他们到那犯罪,痴呆,酗酒
,发狂,自杀的路上去。有时候,竟至于似乎并无目的,只为了手造的牺牲者的苦恼,而使
他受苦,在骇人的卑污的状态上,表示出人们的心来。这确凿是一个“残酷的天才”,人的
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
  然而,在这“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的实验室里,所处理的乃是人的全灵魂。他
又从精神底苦刑,送他们到那反省,矫正,忏悔,苏生的路上去;甚至于又是自杀的路。到
这样,他的“残酷”与否,一时也就难于断定,但对于爱好温暖或微凉的人们,却还是没有
什么慈悲的气息的。
  相传陀思妥夫斯基不喜欢对人述说自己,尤不喜欢述说自己的困苦;但和他一生相纠结
的却正是困难和贫穷。便是作品,也至于只有一回是并没有豫支稿费的著作。但他掩藏着这
些事。他知道金钱的重要,而他最不善于使用的又正是金钱;直到病得寄养在一个医生的家
里了,还想将一切来诊的病人当作佳客。他所爱,所同情的是这些,——贫病的人们,——
所记得的是这些,所描写的是这些;而他所毫无顾忌地解剖,详检,甚而至于鉴赏的也是这
些。不但这些,其实,他早将自己也加以精神底苦刑了,从年青时候起,一直拷问到死灭。
  凡是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同时也一定是伟大的犯人。审问者在堂上举劾着他的恶
,犯人在阶下陈述他自己的善;审问者在灵魂中揭发污秽,犯人在所揭发的污秽中阐明那埋
藏的光耀。这样,就显示出灵魂的深。
  在甚深的灵魂中,无所谓“残酷”,更无所谓慈悲;但将这灵魂显示于人的,是“在高
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
  陀思妥夫斯基的著作生涯一共有三十五年,虽那最后的十年很偏重于正教〔5〕的宣传
了,但其为人,却不妨说是始终一律。即作品,也没有大两样。从他最初的《穷人》起,最
后的《卡拉玛卓夫兄弟》止,所说的都是同一的事,即所谓“捉住了心中所实验的事实,使
读者追求着自己思想的径路,从这心的法则中,自然显示出伦理的观念来。”〔6〕这也可
以说:穿掘着灵魂的深处,使人受了精神底苦刑而得到创伤,又即从这得伤和养伤和愈合中
,得到苦的涤除,而上了苏生的路。
  《穷人》是作于千八百四十五年,到第二年发表的;是第一部,也是使他即刻成为大家
的作品;格里戈洛维奇和涅克拉梭夫〔7〕为之狂喜,培林斯基〔8〕曾给他公正的褒辞。
自然,这也可以说,是显示着“谦逊之力”〔9〕的。然而,世界竟是这么广大,而又这么
狭窄;穷人是这么相爱,而又不得相爱;暮年是这么孤寂,而又不安于孤寂。他晚年的手记
说:“富是使个人加强的,是器械底和精神底满足。因此也将个人从全体分开。”〔10〕
富终于使少女从穷人分离了,可怜的老人便发了不成声的绝叫。爱是何等地纯洁,而又何其
有搅扰咒诅之心呵!
  而作者其时只有二十四岁,却尤是惊人的事。天才的心诚然是博大的。
  中国的知道陀思妥夫斯基将近十年了,他的姓已经听得耳熟,但作品的译本却未见。这
也无怪,虽是他的短篇,也没有很简短,便于急就的。这回丛芜〔11〕才将他的最初的作
品,最初绍介到中国来,我觉得似乎很弥补了些缺憾。这是用Constance Gar
nett〔12〕的英译本为主,参考了Modern LiFbra-ry〔13〕的英?氡疽氤龅模缫熘Γ阌晌冶冉狭嗽坠狻玻保础车娜瘴囊氡疽远ù游ィ志卦啊玻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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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а芯俊贰?
  俄国人姓名之长,常使中国的读者觉得烦难,现在就在此略加解释。那姓名全写起来,
是总有三个字的:首先是名,其次是父名,第三是姓。例如这书中的解屋斯金,是姓;人却
称他马加尔亚列舍维奇,意思就是亚列舍的儿子马加尔,是客气的称呼;亲昵的人就只称名
,声音还有变化。倘是女的,便叫她“某之女某”。例如瓦尔瓦拉亚列舍夫那,意思就是亚
列舍的女儿瓦尔瓦拉;有时叫她瓦兰加,则是瓦尔瓦拉的音变,也就是亲昵的称呼。
  一九二六年六月二日之夜,鲁迅记于东壁下。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六月十四日《语丝》周刊第八十三期,为韦丛芜所
译《穷人》而作。
  《穷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发表于一八四六年。韦丛芜的译本一九二六年
六月由未名社出版,为《未名丛刊》之一。
  〔2〕 陀思妥夫斯基(W.X.ETIVTMNIYJZ,1821—1881) 通译陀思妥耶?蛩够砉骷摇V谐て∷怠肚钊恕贰ⅰ侗晃耆栌氡凰鸷Φ摹贰ⅰ蹲镉敕!返取?
  〔3〕 手记 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著作集》的第三部分,录自一八八○年的笔记。
这里的引文见《手记·我》。
  〔4〕 “残酷的天才” 这是俄国文艺评论家米哈依洛夫斯基评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
文章题目。
  〔5〕 正教 即东正教,基督教的一派。一○五四年基督教分裂为东西两派,东派自
称正宗,故名。主要分布于希腊、南斯拉夫、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俄国等。
  〔6〕 “捉住了心中所实验的事实”等语,见日本拔曙梦《露西亚文学研究·陀思妥
耶夫斯基论》。
  〔7〕 格里戈洛维奇(E.G.[RJ\TRTNJ],1822—1900) 俄国作家。著有
《苦命人安东》、《美术史和美术理论文集》等。涅克拉梭失(^._.^MYRHITN,1821
—1878),通译涅克拉索夫,俄国诗人。著有长诗《严寒,通红的鼻子》、《在俄罗斯
谁能快乐而自由》等。
  〔8〕 培林斯基(G.[.GMKJUIYJZ,1811—1848) 通译别林斯基,俄国?难缆奂摇⒄苎Ъ摇V小段难У幕孟搿贰ⅰ堵燮障=鸬淖髌贰贰ⅰ兑话怂牧甓砉难б
黄场贰ⅰ兑话怂钠吣甓砉难б黄场返取?
  〔9〕 “谦逊之力” 见拔曙梦《露西亚文学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论》。
  〔10〕 “富是使个人加强的”等语 见陀思妥耶夫斯基《手记·财富》。
  〔11〕 丛芜 韦丛芜(1905—1978),安徽霍丘人,未名社成员。
  译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穷人》等。
  〔12〕 Constance Garnett 康斯坦斯·迦内特(1862—1
946),英国女翻译家。曾翻译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人
的作品。
  〔13〕 Modern Library 《现代丛书》,美国现代丛书社出版。
  〔14〕 原白光 日本的俄国文学翻译家。
  〔15〕 素园 韦素园(1902—1932),安徽霍丘人,未名社成员。
  译有果戈理的中篇小说《外套》、俄国短篇小说集《最后的光芒》等。
  〔16〕 Dostoievsky’s Literarsche Schrift
en 德语:《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著作集》;Mereschkovsky’s Dos
toievsky und TolFstoy,德语:梅列日科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胪卸固贰C妨腥湛品蛩够‥.`.XMRMaYTNIYJZ,1866—1941),俄国作家?笳髦饕搴蜕衩刂饕逭摺R痪哦鹉炅魍龇üV欣沸∷怠痘胶头椿健贰ⅰ侗B抟
皇馈返取?
  〔17〕 拔曙梦(1878—1958) 日本的俄国文学研究者、翻译家。
  著有《俄国近代文艺思想史》、《露西亚文学研究》,译有列夫·托尔斯泰《复活》等。
通  信〔1〕
  未名先生:
  多谢你的来信,使我们知道,知道我们的《莽原》原来是“谈社会主义”的。
  这也不独武昌的教授为然,全国的教授都大同小异。一个已经足够了,何况是聚起来成
了“会”。他们的根据,就在“教授”,这是明明白白的。我想他们的话在“会”里也一定
不会错。为什么呢?就因为他们是教授。我们的乡下评定是非,常是这样:“赵太爷说对的
,还会错么?他田地就有二百亩!”
  至于《莽原》,说起来实在惭愧,正如武昌的C先生来信所说,不过“是些废话和大部
分的文艺作品”。我们倒也并不是看见社会主义四个字就吓得两眼朝天,口吐白沫,只是没
有研究过,所以也没有谈,自然更没有用此来宣传任何主义的意思。“为什么要办刊物?一
定是要宣传什么主义。为什么要宣传主义?一定是在得某国的钱”这一类的教授逻辑,在我
们的心里还没有。所以请你尽可放心看去,总不至于因此会使教授化为白痴,富翁变成乞丐
的。——但保险单我可也不写。
  你的名字用得不错,在现在的中国,这种“加害”的确要防的。北京大学的一个学生因
为投稿用了真名,已经被教授老爷谋害了〔2〕。《现代评论》上有人发议论〔3〕道,“
假设我们把知识阶级完全打倒后一百年,世界成个什么世界呢?”你看他多么“心上有杞天
之虑”〔4〕?
  鲁迅。六,九。
  顺便答复C先生:来信已到,也就将上面那些话作为回答罢。
  备考B:
来  信
  鲁迅先生:
  我们学校里也有一个小小的图书馆,虽说不到国内的报章刊物杂志一切尽有,大概也有
一二种;而办学者虽说不到以全副力量在这里办学,总算得是出了一点狗力在这里厮闹。
  有一天,一位同学要求图书馆主任订购《莽原》,主任把这件事提交教授会议——或者
是评议会,经神圣的教授会审查,说《莽原》是谈社会主义的,不能订。然而主任敌不过那
同学的要求,终究订了。
  我自从听到《莽原》是谈社会主义的以后,便细心的从第一期起,重行翻阅一回,始终
一点儿证据也找不着。不知他们所说的根据在何处?——恐怕他们的见解独到罢。这是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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