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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192 鲁迅(现代)
  〔5〕 邹容(1885—1905) 字蔚丹,四川巴县人,清末革命家。
  一九○二年留学日本,积极宣传反清革命思想;一九○三年回国,于五月出版鼓吹反清
的《革命军》一书,书前有章太炎序。同年七月被清政府勾结上海英租界当局拘捕,次年三
月判处监禁二年,一九○五年四月死于租界狱中。
  〔6〕 这就是当时有名的“《苏报》案”。《苏报》,一八九六年创刊于上海的鼓吹
反清革命的日报。因它曾刊文介绍《革命军》一书,经清政府勾结上海英租界当局于一九○
三年六月和七月先后将章炳麟、邹容等人逮捕。次年三月由上海县知县会同会审公廨审讯,
宣布他们的罪状为:“章炳麟作《訄书》并《革命军序》,又有驳康有为之一书,污蔑朝廷
,形同悖逆;邹容作《革命军》一书,谋为不轨,更为大逆不道。”邹容被判监禁二年,章
炳麟监禁三年。
  〔7〕 《浙江潮》 月刊,清末浙江籍留日学生创办,光绪二十九年正月(一九○三
年二月)创刊于东京。这里的两首诗发表于该刊第七期(一九○三年九月)。
  〔8〕 沈禹希(1872—1903) 名荩,字禹希,湖南善化(今长沙)人。清
末维新运动的参加者,戊戌变法失败后留学日本。一九○○年回国,秘密进行反清活动。一
九○三年被捕,杖死狱中。章太炎所作《祭沈禹希文》,载《浙江潮》第九期(一九○三年
十一月)。
  〔9〕 《民报》 月刊,同盟会的机关杂志。一九○五年十一月在东京创刊,一九○
八年十一月出至第二十四号被日本政府查禁;一九一○年初又秘密印行两期后停刊。自一九
○六年九月第七号起直至停刊,都由章太炎主编。
  〔10〕 “俱分进化” 章太炎曾在《民报》第七号(一九○六年九月)发表谈佛法
的《俱分进化论》一文,其中说:“进化之所以为进化者,非由一方直进,而必由双方并进
。专举一方,惟言智识进化可尔,若以道德言,则善亦进化,恶亦进化;若以生计言,则乐
亦进化,苦亦进化。双方并进,如影之随形……进化之实不可非,而进化之用无所取;自标
吾论曰:‘俱分进化论’。”
  〔11〕 梁启超 参看本卷第319页注〔6〕。他逃亡日本后,于一九○二年在横
滨创办《新民丛报》,鼓吹君主立宪,反对民主革命。章太炎主编的《民报》曾对这种主张
予以批驳。
  〔12〕 和“××”的×××斗争 “××”疑为“献策”二字,×××指吴稚晖。
吴稚晖(名敬恒)曾参加《苏报》工作,在《苏报》案中有叛卖行为。章太炎在《民报》第
十九号(一九○八年二月)发表的《复吴敬恒书》中说:“案仆入狱数日,足下来视,自述
见俞明震(按当时为江苏候补道)屈膝请安及赐面事,又述俞明震语,谓‘奉上官条教,来
捕足下,但吾辈办事不可野蛮,有释足下意,愿足下善为谋。’时慰丹在傍,问曰:‘何以
有我与章先生?’足下即面色青黄,嗫嚅不语……足下献策事,则rrr言之。……仆参以足?轮デ氚玻胛盼康び锒嫔嗷啤幸灾猺r之言实也。”后来又在《民报》第二十?牛ㄒ痪拧鸢四昶咴拢┑摹对俑次饩春闶椤分兴担骸敖窀孀阆拢艘荒挥眩八昀创擞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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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 指蓝公武。章太炎在《民报》第十号(一九○六年十二月)发表的
《与人书》中说:“某某足下:顷者友人以大著见示,中有《俱分进化论批评》一篇。足下
尚崇拜苏轼《赤壁赋》,以《红楼梦》为成佛之要道,所见如此,仆岂必与足下辨乎?”书
末又有附白:
  “再贵报《新教育学冠言》有一语云:‘虽如汗牛之充栋’,思之累日不解。”一九二
四年五月二十五日北京《晨报副刊》发表有蓝公武《“汗牛之充栋”不是一件可笑的事》一
文,说:“当日和太炎辨难的是我,所辩论的题目,是哲学上一个善恶的问题。”按蓝公武
(1887—1957),江苏吴江人。早年留学日本和德国。曾任《国民公报》社长、《
时事新报》总编辑等职。又章太炎函中所说的“贵报”,指当时蓝公武与张东荪主办的在日
本发行的《教育杂志》。
  〔14〕 一九○八年作者在东京时曾在章太炎处听讲小学。据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
象记·从章先生学》中说:“章先生出狱以后,东渡日本,一面为《民报》撰文,一面为青
年讲学……我和鲁迅极愿往听,而苦与学课时间相冲突,因托龚未生(名宝铨)转达,希望
另设一班,蒙先生慨然允许。……每星期日清晨,我们前往受业,……先生讲段氏《说文解
字注》、郝氏《尔雅义疏》等”。
  〔15〕 章太炎这几句话,见《民报》第六号(一九○六年八月)所载他的《演说录
》:“近日办事的方法……第一要在感情,没有感情,凭你有百千万亿的拿坡仑、华盛顿,
总是人各一心,不能团结……要成就这感情,有两件事是最要的,第一是用宗教发起信心,
增进国民的道德;第二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
  〔16〕 袁世凯 参看本卷第128页注〔3〕。
  〔17〕 《中华民国解》 发表于《民报》第十五号(一九○七年七月),后来收入
《太炎文录·别录》卷一。
  〔18〕 投壶 参看本卷第321页注〔22〕。一九二六年八月间,章太炎在南京
任孙传芳设立的婚丧祭礼制会会长,孙传芳曾邀他参加投壶仪式,但章未去。
  〔19〕 七被追捕,三入牢狱 章太炎在一九○六年五月出狱后,东渡日本,在旅日
的革命者为他举行的欢迎会上说:“算来自戊戌年(1898)以后,已有七次查拿,六次
都拿不到,到第七次方才拿到;以前三次,或因别事株连,或是普拿新党,不专为我一人,
后来四次,却都为逐满独立的事。”(载《民报》第六号)至于“三入牢狱”,据《太炎先
生自定年谱》可考者为两次:一九○三年五月因《苏报》案被捕,监禁三年,期满获释;一
九一三年八月因反对袁世凯被软禁,袁死后始得自由。
  〔20〕 “小人不欲成人之美” 语出《论语·颜渊》:“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
恶;小人反是。”
  〔21〕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语见韩愈诗《调张籍》。
  〔22〕 《章氏丛书》 浙江图书馆木刻本于一九一九年刊行,共收著作十三种。其
中无“诗录”,诗即附于“文录”卷二之末。下文的《章氏丛书续编》,由章太炎的学生吴
承仕、钱玄同等编校,一九三三年刊行,共收著作七种。
  〔23〕 《同门录》 即同学姓名录。据《汉书·孟喜传》唐代颜师古注:“同门,
同师学者也。”
  曹靖华译《苏联作家七人集》序〔1〕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时候,喧传有好几位名人都
要译《资本论》,自然依据着原文,但有一位还要参照英,法,日,俄各国的译本。到现在
,至少已经满六年,还不见有一章发表,这种事业之难可想了。对于苏联的文学作品,那时
也一样的热心,英译的短篇小说集一到上海,恰如一胛羊肉坠入狼群中,立刻撕得一片片,
或则化为“飞脚阿息普”,或则化为“飞毛腿奥雪伯”〔2〕;然而到得第二本英译《蔚蓝
的城》〔3〕输入的时候,志士们却已经没有这么起劲,有的还早觉得“伊凡”“彼得”,
还不如“一洞”“八索”〔4〕之有趣了。
  然而也有并不一哄而起的人,当时好像落后,但因为也不一哄而散,后来却成为中坚。
靖华就是一声不响,不断的翻译着的一个。他二十年来,精研俄文,默默的出了《三姊妹》
,出了《白茶》,出了《烟袋》和《四十一》,〔5〕出了《铁流》以及其他单行小册很不
少,然而不尚广告,至今无煊赫之名,且受挤排,两处受封锁之害。但他依然不断的在改定
他先前的译作,而他的译作,也依然活在读者们的心中。这固然也因为一时自称“革命作家
”的过于吊儿郎当,终使坚实者成为硕果,但其实却大半为了中国的读书界究竟有进步,读
者自有确当的批判,不再受空心大老的欺骗了。
  靖华是未名社中之一员;未名社一向设在北京,也是一个实地劳作,不尚叫嚣的小团体
。但还是遭些无妄之灾,而且遭得颇可笑。它被封闭过一次〔6〕,是由于山东督军张宗昌
的电报,听说发动的倒是同行的文人;后来没有事,启封了。出盘之后,靖华译的两种小说
都积在台静农家,又和“新式炸弹”〔7〕一同被收没,后来虽然证明了这“新式炸弹”其
实只是制造化装品的机器,书籍却仍然不发还,于是这两种书,遂成为天地之间的珍本。为
了我的《呐喊》在天津图书馆被焚毁,梁实秋教授掌青岛大学图书馆时,将我的译作驱除,
以及未名社的横祸,我那时颇觉得北方官长,办事较南方为森严,元朝分奴隶为四等〔8〕
,置北人于南人之上,实在并非无故。
  后来知道梁教授虽居北地,实是南人,以及靖华的小说想在南边出版,也曾被锢多日〔
9〕,就又明白我的决论其实是不确的了。这也是所谓“学问无止境”罢。
  但现在居然已经得到出版的机会,闲话休题,是当然的。
  言归正传:则这是合两种译本短篇小说集而成的书,删去两篇,加入三篇,以篇数论,
有增无减。所取题材,虽多在二十年前,因此其中不见水闸建筑,不见集体农场,但在苏联
,还都是保有生命的作品,从我们中国人看来,也全是亲切有味的文章。至于译者对于原语
的学力的充足和译文之可靠,是读书界中早有定论,不待我多说的了。
  靖华不厌弃我,希望在出版之际,写几句序言,而我久生大病,体力衰惫,不能为文,
以上云云,几同塞责。然而靖华的译文,岂真有待于序,此后亦如先前,将默默的有益于中
国的读者,是无疑的。倒是我得以乘机打草,是一幸事,亦一快事也。
  一九三六年十月十六日,鲁迅记于上海且介亭之东南角。
   C   C
  〔1〕 本篇最初印入《苏联作家七人集》。
  《苏联作家七人集》,共收短篇小说十五篇,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
出版。
  〔2〕 “飞脚阿息普”、“飞毛腿奥雪伯” 这是苏联卡萨特金作的短篇小说《飞着
的奥西普》的两种中译名。这两种中译本都是根据纽约国际出版社一九二五年出版的英译苏
联短篇小说集《飞着的奥西普》转译的。
  〔3〕 《蔚蓝的城》 英译的苏联短篇小说集,阿·托尔斯泰等著,一九二九年纽约
国际出版社出版。有薛绩晖的中译本,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
  〔4〕 “伊凡”“彼得” 俄国常见的人名。“一洞”“八索”,中国麻将牌中的两
种牌名。
  〔5〕 《三姊妹》 俄国作家契诃夫作的四幕剧。《白茶》,苏联独幕剧集,收独幕
剧五篇,其中的《白茶》系班珂所作。《烟袋》,苏联短篇小说集,收小说十一篇,其中的
《烟袋》系爱伦堡所作。《四十一》,即《第四十一》,中篇小说,苏联作家拉甫列涅夫作
,后来收入《苏联作家七人集》中。
  〔6〕 关于未名社的被封,参看本卷第69页注〔7〕。
  〔7〕 “新式炸弹” 一九三二年秋,北平警察当局查抄台静农寓所时,把一件制造
化妆品的器具误认为“新式炸弹”,将台拘捕;同时没收了曹靖华译的《烟袋》和《第四十
一》的存书。
  〔8〕 元朝分奴隶为四等 元朝实行种族歧视政策,把它统治下的人民分为四等:第
一等为蒙古人;其次为色目人,指蒙古人在侵入中原之前所征服的西域人,包括钦察、唐兀
、回回等族;再次为汉人,指在金人治下的北中国的汉族人,包括契丹、女真、高丽等族;
最后为南人,即南宋遗民。
  〔9〕 上海现代书局原说要出版曹靖华所译的苏联小说,但又将他的译稿搁置起来,
后由鲁迅索回编成《苏联作家七人集》。
  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1〕写完题目,就有些踌蹰,怕空话多于本文,就是俗语
之所谓“雷声大,雨点小”。
  做了《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以后,好像还可以写一点闲文,但已经没有力气,只得停
止了。第二天一觉醒来,日报已到,拉过来一看,不觉自己摩一下头顶,惊叹道:“二十五
周年的双十节!原来中华民国,已过了一世纪的四分之一了,岂不快哉!”但这“快”是迅
速的意思。后来乱翻增刊,偶看见新作家的憎恶老人的文章,便如兜顶浇半瓢冷水。自己心
里想:老人这东西,恐怕也真为青年所不耐的。例如我罢,性情即日见乖张,二十五年而已
,却偏喜欢说一世纪的四分之一,以形容其多,真不知忙着什么;而且这摩一下头顶的手势
,也实在可以说是太落伍了。
  这手势,每当惊喜或感动的时候,我也已经用了一世纪的四分之一,犹言“辫子究竟剪
去了”,原是胜利的表示。这种心情,和现在的青年也是不能相通的。假使都会上有一个拖
着辫子的人,三十左右的壮年和二十上下的青年,看见了恐怕只以为珍奇,或者竟觉得有趣
,但我却仍然要憎恨,愤怒,因为自己是曾经因此吃苦的人,以剪辫为一大公案的缘故。我
的爱护中华民国,焦唇敝舌,恐其衰微,大半正为了使我们得有剪辫的自由,假使当初为了
保存古迹,留辫不剪,我大约是决不会这样爱它的。张勋来也好,段祺瑞来也好〔2〕,我
真自愧远不及有些士君子的大度。
  当我还是孩子时,那时的老人指教我说:剃头担上的旗竿,三百年前是挂头的。满人入
关,下令拖辫,剃头人沿路拉人剃发,谁敢抗拒,便砍下头来挂在旗竿上,再去拉别的人。
那时的剃发,先用水擦,再用刀刮,确是气闷的,但挂头故事却并不引起我的惊惧,因为即
使我不高兴剃发,剃头人不但不来砍下我的脑袋,还从旗竿斗里摸出糖来,说剃完就可以吃
,已经换了怀柔方略了。见惯者不怪,对辫子也不觉其丑,何况花样繁多,以姿态论,则辫
子有松打,有紧打,辫线有三股,有散线,周围有看发(即今之“刘海”),看发有长短,
长看发又可打成两条细辫子,环于顶搭之周围,顾影自怜,为美男子;以作用论,则打架时
可拔,犯奸时可剪,做戏的可挂于铁竿,为父的可鞭其子女,变把戏的将头摇动,能飞舞如
龙蛇,昨在路上,看见巡捕拿人,一手一个,以一捕二,倘在辛亥革命前,则一把辫子,至
少十多个,为治民计,也极方便的。不幸的是所谓“海禁大开”,士人渐读洋书,因知比较
,纵使不被洋人称为“猪尾”,而既不全剃,又不全留,剃掉一圈,留下一撮,打成尖辫,
如慈菇芽,也未免自己觉得毫无道理,大可不必了。
  我想,这是纵使生于民国的青年,一定也都知道的。清光绪中,曾有康有为者变过法,
不成,作为反动,是义和团〔3〕起事,而八国联军遂入京,这年代很容易记,是恰在一千
九百年,十九世纪的结末。于是满清官民,又要维新了,维新有老谱,照例是派官出洋去考
察,和派学生出洋去留学。我便是那时被两江总督派赴日本的人们之中的一个,自然,排满
的学说和辫子的罪状和文字狱的大略,是早经知道了一些的,而最初在实际上感到不便的,
却是那辫子。
  凡留学生一到日本,急于寻求的大抵是新知识。除学习日文,准备进专门的学校之外,
就赴会馆,跑书店,往集会,听讲演。我第一次所经历的是在一个忘了名目的会场上,看见
一位头包白纱布,用无锡腔讲演排满的英勇的青年,不觉肃然起敬。但听下去,到得他说“
我在这里骂老太婆,老太婆一定也在那里骂吴稚晖”〔4〕,听讲者一阵大笑的时候,就感
到没趣,觉得留学生好像也不外乎嬉皮笑脸。“老太婆”者,指清朝的西太后〔5〕。吴稚
晖在东京开会骂西太后,是眼前的事实无疑,但要说这时西太后也正在北京开会骂吴稚晖,
我可不相信。讲演固然不妨夹着笑骂,但无聊的打诨,是非徒无益,而且有害的。不过吴先
生这时却正在和公使蔡钧大战〔6〕,名驰学界,白纱布下面,就藏着名誉的伤痕。不久,
就被递解回国,路经皇城外的河边时,他跳了下去,但立刻又被捞起,押送回去了。这就是
后来太炎先生和他笔战时,文中之所谓“不投大壑而投阳沟,面目上露”〔7〕。其实是日
本的御沟并不狭小,但当警官护送之际,却即使并未“面目上露”,也一定要被捞起的。这
笔战愈来愈凶,终至夹着毒詈,今年吴先生讥刺太炎先生受国民政府优遇时,还提起这件事
,这是三十余年前的旧账,至今不忘,可见怨毒之深了。〔8〕但先生手定的《章氏丛书》
内,却都不收录这些攻战的文章。先生力排清虏,而服膺于几个清儒,殆将希踪古贤,故不
欲以此等文字自秽其著述——但由我看来,其实是吃亏,上当的,此种醇风,正使物能遁形
,贻患千古。
  剪掉辫子,也是当时一大事。太炎先生去发时,作《解
辫发》,〔9〕有云——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一年,秋七月,余年三十
  三矣。是时满洲政府不道,戕虐朝士,横挑强邻,戮使略贾,四维交攻。愤东胡之无状
,汉族之不得职,陨涕涔涔曰,余年已立,而犹被戎狄之服,不违咫尺,弗能剪除,余之罪
也。将荐绅束发,以复近古,日既不给,衣又不可得。于是曰,昔祁班孙,释隐玄,皆以明
氏遗老,断发以殁。《春秋谷梁传》曰:‘吴祝发’D《汉书》《严助传》曰:‘越串发’?ń圃唬骸乓疽晕偶糇忠病┯喙饰庠郊涿瘢ブ嘤绦泄胖酪病!?
  文见于木刻初版和排印再版的《訄书》中,后经更定,改名《检论》时,也被删掉了。
我的剪辫,却并非因为我是越人,越在古昔,“断发文身”〔10〕,今特效之,以见先民
仪矩,也毫不含有革命性,归根结蒂,只为了不便:一不便于脱帽,二不便于体操,三盘在
囟门上,令人很气闷。在事实上,无辫之徒,回国以后,默然留长,化为不二之臣者也多得
很。而黄克强〔11〕在东京作师范学生时,就始终没有断发,也未尝大叫革命,所略显其
楚人的反抗的蛮性者,惟因日本学监,诫学生不可赤膊,他却偏光着上身,手挟洋磁脸盆,
从浴室经过大院子,摇摇摆摆的走入自修室去而已。
  〔1〕 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出版的《工作与学习丛刊》之二《原野
》一书。系作者逝世前二日所作(未完稿),是他最后的一篇文章。
  〔2〕 张勋 参看本卷第195页注〔34〕。段祺瑞,参看本卷第69页注〔4〕
。张勋复辟,事前曾得到段祺瑞的默契。但复辟事起,遭到全国人民的一致反对,他便转而
以拥护共和为名,起兵将张勋击败。
  〔3〕 义和团 清末我国北方农民、手工业者等武装反对帝国主义的群众组织。但他
们采取落后迷信的组织方式和斗争方法,提出“扶清灭洋”口号,盲目排外。一九○○年,
在帝国主义的八国联军和清政府的联合镇压下失败。八国联军,一九○○年英、美、德、法
、俄、日、意、奥八个帝国主义国家为镇压义和团运动,联合出兵进攻中国,于八月十四日
占领北京。次年清政府和八个帝国主义国家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
  〔4〕 吴稚晖 参看本卷第108页注〔42〕。他早年曾留学日本。
  〔5〕 西太后 即慈禧太后(1835—1908),满族,名叶赫那拉氏,清朝咸
丰帝的妃子,同治即位,被尊为慈禧太后,成为同治、光绪两朝的实际统治者。
  〔6〕 吴稚晖和公使蔡钧大战 一九○二年(清光绪二十八年)八月间,我国自费留
日学生九人,志愿入成城学校(相当于士官预备学校)肄业,由于清政府对陆军学生颇多顾
忌,公使蔡钧坚决拒绝保送。
  于是有留日学生二十余人(吴稚晖在内)往公使馆代为交涉,蔡钧始终不允,发生冲突
。后来蔡钧勾结日政府以妨害治安罪拘捕学生,遣送回国。
  〔7〕 章太炎在《民报》第十九号(一九○八年二月)发表的《复吴敬恒书》中说:
“为蔡钧所引渡,欲诈为自杀以就名,不投大壑而投阳沟,面目上露,犹欲以杀身成仁欺观
听者,非足下之成事乎?”又在《民报》第二十二号(一九○八年七月)发表的《再复吴敬
恒书》中说:
  “足下本一洋奴资格,迮而执贽康门,特以势利相缘,……今日言革命,明日言无政府
,外嬖大阉,忘其雅素……善箝而口,勿令舐痈;善补而裤,勿令后穿,斯已矣。此亦足下
所当自省者也。”(按吴稚晖投河被救后,在他衣袋里发见的绝命书中有云:“孔曰成仁,
孟曰取义;亡国之惨,将有如是!诸公努力,仆终不死!”)。
  〔8〕 吴稚晖在《东方杂志》第三十三卷第一号(一九三六年一月一日)发表的《回
忆蒋竹庄先生之回忆》,其中对于“献策”一事多方辩解,说是“本来尽有事实可以代明,
然而章太炎吃了这番巡捕房官司,当然不比跳在阳沟里,他又能扯几句范蔚宗(按即《后汉
书》的作者范晔)的格调,当然他的文集,可以寿世。他竟用一面之词,含血喷人。”在文
末又说:“从十三年(按即一九二四年)到今,我是在党(按指国民党)里走动,人家看了
好像得意。他不愿意投青天白日的旗帜之下,好像失意……今后他也鼎鼎大名的在苏州讲学
了。党里的报纸也盛赞他的读经主张了。说不定他也要投青天白日旗的下面来,做什么国史
馆总裁了。”
  〔9〕 《解辫发》 作于一九○○年(清光绪二十六年)。文中所说“共和二千七百
四十一年”,指一九○○年。公元前八四一年周厉王被逐,由共伯和代行王政,号共和元年
,这是我国历史上有正确纪年的开始。章太炎采用共和纪元,含有不承认清朝统治的意思。
  〔10〕 “断发文身” 语出《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越王勾践,……封于会稽
,以奉守禹之祀,文(纹)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又《汉书·地理志》:“粤(越)地
……文身断发,以避蛟龙之害。”据唐代颜师古注引后汉应劭说:“常在水中,故断其发,
文其身,以象龙子;故不见伤害也。”
  〔11〕 黄克强(1874—1916) 名兴,字克强,湖南善化(今长沙)人,
近代民主革命家。他曾留学日本,与孙中山同倡革命,民国成立后曾任陆军总长。
附  集
文人比较学〔1〕
齐物论
  《国闻周报》〔2〕十二卷四十三期上,有一篇文章指出了《国学珍本丛书》的误用引
号,错点句子;到得四十六期,“主编”的施蛰存〔3〕先生来答复了,承认是为了“养生
主”〔4〕,并非“修儿孙福”,而且该承认就承认,该辨解的也辨解,态度非常磊落。末
了,还有一段总辨解云:
  “但是虽然失败,虽然出丑,幸而并不能算是造了
  什么大罪过。因为充其量还不过是印出了一些草率的书来,到底并没有出卖了别人的灵
魂与血肉来为自己的‘养生主’,如别的一些文人们也。”
  中国的文人们有两“些”,一些,是“充其量还不过印出了一些草率的书来”的,“别
的一些文人们”,却是“出卖了别人的灵魂与血肉来为自己的‘养生主’”的,我们只要想
一想“别的一些文人们”,就知道施先生不但“并不能算是造了什么大罪过”,其实还能够
算是修了什么“儿孙福”。
  但一面也活活的画出了“洋场恶少”的嘴脸——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罪过”,“如
别的一些文人们也”。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一月《海燕》月刊第一期。
  〔2〕 《国闻周报》 综合性刊物。一九二四年八月在上海创刊,一九二七年迁天津
,一九三六年迁回上海,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停刊。该刊第十二卷第四十三期(一九三五年十
一月四日)刊有邓恭三(邓广铭)的《评中国文学珍本丛书第一辑》一文,指出这一辑丛书
的“计划之草率、选本之不当、标点之谬误”三点。《国学珍本丛书》,应为《中国文学珍
本丛书》,施蛰存主编,上海杂志公司发行。
  〔3〕 施蛰存 参看本卷第4页注〔3〕。他在《国闻周报》第十二卷第四十六期(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发表的《关于中国文学珍本丛书——我的告白》中说:“现在
,过去的错误已经是错误了,我该承认的我也承认了,该辩解的希望读者及邓先生相信我不
是诡辩。”
  又说:“他(按指邓恭三)说出我是为了‘养生主’,而非‘逍遥游’”,是“能了解
”“我之所以担任主持这个丛书的原故”的。
  〔4〕 “养生主” 原是《庄子》一书中的篇名(内篇第三),据清代王先谦注:“
顺事而不滞于物,冥情而不撄其天,此庄子养生之宗主也。”这里则用作“主要是为了生活
”的意思。
大小奇迹〔1〕
何  干
  元旦看报,《申报》〔2〕的第三面上就见了商务印书馆的“星期标准书”〔3〕,这
回是“罗家伦〔4〕先生选定”的希特拉著《我之奋斗》(ADHitler∶My Ba?簦簦欤澹玻怠常臁罢悸尴壬颉痹疲?
    “希特拉之崛起于德国,在近代史上为一大奇迹。
  ……希特拉《我之奋斗》一书系为其党人而作;唯其如此,欲认识此一奇迹者尤须由此
处入手。以此书列为星期标准书至为适当。”
  但即使不看译本,仅“由此处入手”,也就可以认识三种小“奇迹”,其一,是堂堂的
一个国立中央编译馆,竟在百忙中先译了这一本书;其二,是这“近代史上为一大奇迹”的
东西,却须从英文转译;其三,堂堂的一位国立中央大学校长,却不过“欲认识此一奇迹者
尤须由此处入手”。
  真是奇杀人哉!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一月《海燕》月刊第一期。
  〔2〕 《申报》 参看本卷第113页注〔5〕。
  〔3〕 “星期标准书” 上海商务印书馆为推销书籍,从一九三五年十月起,由该馆
编审部就日出新书及重版各书中每周选出一种,请馆外专家审定,列为“星期标准书”,广
为宣传介绍。
  〔4〕 罗家伦 参看本卷第257页注〔12〕。当时任国立中央大学校长。
  〔5〕 《我之奋斗》 希特勒写的带自传性的著作。书中阐述了他对社会、政治、历
史等等的观点,宣传纳粹主义。原书于一九二五年开始出版。由国立编译馆译出的中文本于
一九三五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印行。
难答的问题〔1〕
何  干
  大约是因为经过了“儿童年”〔2〕的缘故罢,这几年来,向儿童们说话的刊物多得很
,教训呀,指导呀,鼓励呀,劝谕呀,七嘴八舌,如果精力的旺盛不及儿童的人,是看了要
头昏的。
  最近,二月九日《申报》的《儿童专刊》上,有一篇文章在对儿童讲《武训〔3〕先生
》。它说他是一个乞丐,自己吃臭饭,喝脏水,给人家做苦工,“做得了钱,却把它储起来
。只要有人给他钱,甚至他可以跪下来的”。
  这并不算什么特别。特别的是他得了钱,却一文也不化,终至于开办了一个学校。
  于是这篇《武训先生》的作者提出一个问题来道:
  “小朋友!你念了上面的故事,有什么感想?”
  我真也极愿意知道小朋友将有怎样的感想。假如念了上面的故事的人,是一个乞丐,或
者比乞丐景况还要好,那么,他大约要自愧弗如,或者愤慨于中国少有这样的乞丐。然而小
朋友会怎样感想呢,他们恐怕只好圆睁了眼睛,回问作者道:
  “大朋友!你讲了上面的故事,是什么意思?”
   C   C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二月《海燕》月刊第二期。
  〔2〕 “儿童年” 参看本卷第52页注〔3〕。
  〔3〕 武训(1838—1896) 山东堂邑(今聊城)人。他通过乞讨、放高利
贷和收取地租等手段筹款兴办“义学”,被清政府封为“义学正”。《武训先生》一文,作
者署名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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