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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178 鲁迅(现代)
说过几回了——
  “一方面是庄严的工作,另一方面却是荒淫与无耻!”
  这不像序。但我知道,作者和读者是决不和我计较这些的。
  一九三五年三月二十八日之夜,鲁迅读毕记。
  〔1〕 本篇最初印入《八月的乡村》。
  田军,又名萧军,辽宁义县人,小说家。《八月的乡村》是他著的长篇小说,《奴隶丛
书》之一,一九三五年八月上海容光书局出版。
  〔2〕 爱伦堡(^D]Do\JjTS\R,1891—1967) 苏联作家。这里的引文见于
他所作的《最后的拜占庭人》一文(据黎烈文译文,载一九三五年三月《译文》月刊第二卷
第一期,改题为《论莫洛亚及其他》)。
  〔3〕 箭内亘(1875—1926) 日本史学家。著有《蒙古史研究》、《元朝
制度考》、《元代经略东北考》等。
  〔4〕 这是南宋时流传的民谣,见于南宋庄季裕《鸡肋编》。
  〔5〕 “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孔丘的话,语见《论语·季氏》。据朱熹《集注
》:“上无失政,则下无私议,非箝其口使不敢言也。”
  〔6〕 指胡适。一九三三年三月十八日,他在北平对新闻记者的谈话中说:“日本只
有一个方法可以征服中国,即悬崖勒马,彻底停止侵略中国,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
(见三月二十二日《申报·北平通讯》)
  〔7〕 阮玲玉(1910—1935) 广东中山人,电影演员。因婚姻问题受到一
些报纸的毁谤,于一九三五年三月间自杀。参看本书《论“人言可畏”》。
  〔8〕 姚锦屏化男 一九三五年三月间,报载东北一个二十岁的女子姚锦屏自称化为
男身,后经医师检验,还是女性。
  〔9〕 法捷耶夫(ADADd[kJJK,1901—1956) 苏联作家。《毁灭》是他
所著的长篇小说,有鲁迅译本,一九三一年三闲书屋出版。
  〔10〕 满洲帝国 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国东北后,于一九三二年三月在长春制造所
谓“满洲国”,以清废帝溥仪为“执政”;一九三四年三月改称“满洲帝国”,溥仪改称“
皇帝”。
  徐懋庸作《打杂集》序〔1〕我觉得中国有时是极爱平等的国度。有什么稍稍显得特出
,就有人拿了长刀来削平它。以人而论,孙桂云〔2〕是赛跑的好手,一过上海,不知怎的
就萎靡不振,待到到得日本,不能跑了;阮玲玉算是比较的有成绩的明星,但“人言可畏”
,到底非一口气吃下三瓶安眠药片不可。自然,也有例外,是捧了起来。但这捧了起来,却
不过为了接着摔得粉碎。大约还有人记得“美人鱼”〔3〕罢,简直捧得令观者发生肉麻之
感,连看见姓名也会觉得有些滑稽。契诃夫说过:“被昏蛋所称赞,不如战死在他手里。”
〔4〕真是伤心而且悟道之言。但中国又是极爱中庸的国度,所以极端的昏蛋是没有的,他
不和你来战,所以决不会爽爽快快的战死,如果受不住,只好自己吃安眠药片。
  在所谓文坛上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两样:翻译较多的时候,就有人来削翻译,说它害了创
作;近一两年,作短文的较多了,就又有人来削“杂文”〔5〕,说这是作者的堕落的表现
,因为既非诗歌小说,又非戏剧,所以不入文艺之林,他还一片婆心,劝人学学托尔斯泰,
做《战争与和平》似的伟大的创作去。这一流论客,在礼仪上,别人当然不该说他是“昏蛋
”的。批评家吗?他谦虚得很,自己不承认。攻击杂文的文字虽然也只能说是杂文,但他又
决不是杂文作家,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也相率而堕落。如果恭维他为诗歌小说戏剧之类的伟大
的创作者,那么,恭维者之为“昏蛋”也无疑了。归根结底,不是东西而已。不是东西之谈
也要算是“人言”,这就使弱者觉得倒是安眠药片较为可爱的缘故。不过这并非战死。问是
有人要问的:给谁害死的呢?种种议论的结果,凶手有三位:曰,万恶的社会;曰,本人自
己;曰,安眠药片。
  完了。
  我们试去查一通美国的“文学概论”或中国什么大学的讲义,的确,总不能发见一种叫
作Tsa-wen的东西。这真要使有志于成为伟大的文学家的青年,见杂文而心灰意懒:
原来这并不是爬进高尚的文学楼台去的梯子。托尔斯泰将要动笔时,是否查了美国的“文学
概论”或中国什么大学的讲义之后,明白了小说是文学的正宗,这才决心来做《战争与和平
》似的伟大的创作的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中国的这几年的杂文作者,他的作文,却没有
一个想到“文学概论”的规定,或者希图文学史上的位置的,他以为非这样写不可,他就这
样写,因为他只知道这样的写起来,于大家有益。农夫耕田,泥匠打墙,他只为了米麦可吃
,房屋可住,自己也因此有益之事,得一点不亏心的糊口之资,历史上有没有“乡下人列传
”或“泥水匠列传”,他向来就并没有想到。如果他只想着成什么所谓气候,他就先进大学
,再出外洋,三做教授或大官,四变居士或隐逸去了。历史上很尊隐逸,《居士传》〔6〕
不是还有专书吗,多少上算呀,噫!
  但是,杂文这东西,我却恐怕要侵入高尚的文学楼台去的。小说和戏曲,中国向来是看
作邪宗的,但一经西洋的“文学概论”引为正宗,我们也就奉之为宝贝,《红楼梦》《西厢
记》〔7〕之类,在文学史上竟和《诗经》《离骚》并列了。杂文中之一体的随笔,因为有
人说它近于英国的Essay〔8〕,有些人也就顿首再拜,不敢轻薄。寓言和演说,好像
是卑微的东西,但伊索和契开罗〔9〕,不是坐在希腊罗马文学史上吗?杂文发展起来,倘
不赶紧削,大约也未必没有扰乱文苑的危险。以古例今,很可能的,真不是一个好消息。但
这一段话,我是和不是东西之流开开玩笑的,要使他爬耳搔腮,热剌剌的觉得他的世界有些
灰色。前进的杂文作者,倒决不计算着这些。
  其实,近一两年来,杂文集的出版,数量并不及诗歌,更其赶不上小说,慨叹于杂文的
泛滥,还是一种胡说八道。只是作杂文的人比先前多几个,却是真的,虽然多几个,在四万
万人口里面,算得什么,却就要谁来疾首蹙额?中国也真有一班人在恐怕中国有一点生气;
用比喻说:此之谓“虎伥”。
  这本集子的作者先前有一本《不惊人集》〔10〕,我只见过一篇自序;书呢,不知道
那里去了。这一回我希望一定能够出版,也给中国的著作界丰富一点。我不管这本书能否入
于文艺之林,但我要背出一首诗来比一比:“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地犹鄹氏邑,宅接
鲁王宫。叹凤嗟身否,伤麟怨道穷。
  今看两楹奠:犹与梦时同。”这是《唐诗三百首》〔11〕里的第一首,是“文学概论
”诗歌门里的所谓“诗”。但和我们不相干,那里能够及得这些杂文的和现在切贴,而且生
动,泼剌,有益,而且也能移人情。能移人情,对不起得很,就不免要搅乱你们的文苑,至
少,是将不是东西之流的唾向杂文的许多唾沫,一脚就踏得无踪无影了,只剩下一张满是油
汗兼雪花膏的嘴脸。
  这嘴脸当然还可以唠叨,说那一首“夫子何为者”并非好诗,并且时代也过去了。但是
,文学正宗的招牌呢?“文艺的永久性”呢?
  我是爱读杂文的一个人,而且知道爱读杂文还不只我一个,因为它“言之有物”。我还
更乐观于杂文的开展,日见其斑斓。第一是使中国的著作界热闹,活泼;第二是使不是东西
之流缩头;第三是使所谓“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在相形之下,立刻显出不死不活相。我
所以极高兴为这本集子作序,并且借此发表意见,愿我们的杂文作家,勿为虎伥所迷,以为
“人言可畏”,用最末的稿费买安眠药片去。
  一九三五年三月三十一日,鲁迅记于上海之卓面书斋。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五月五日《芒种》半月刊第六期,后印入《打杂集
》。
  徐懋庸(1910—1977),浙江上虞人,作家,“左联”成员。曾编辑《新语林
》半月刊和《芒种》半月刊。《打杂集》收杂文四十八篇,附录别人的文字六篇,一九三五
年六月生活书店出版。
  〔2〕 孙桂云 当时的女短跑运动员。
  〔3〕 “美人鱼” 当时女游泳运动员杨秀琼的绰号。有一段时期报纸上连日刊登关
于她的消息,其中有国民党政府行政院秘书长褚民谊为她拉缰和挥扇等记事。
  〔4〕 这句话见于契诃夫遗著《随笔》。
  〔5〕 削“杂文” 这里是指林希隽,他在《杂文和杂文家》(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九
月《现代》第五卷第五期)一文中说:杂文的“意义是极端狭窄的。如果碰着文学之社会的
效果之全般问题,则决不能与小说戏曲并日而语的。”又说:“无论杂文家之群如何地为杂
文辩护,主观的地把杂文的价码抬得如何高,可是这堕落的事实是不容掩讳的。”最后还说
:“俄国为什么能够有《和平与战争》这类伟大的作品的产生?……而我们的作家呢,岂就
永远写写杂文而引为莫大的满足么?”
  〔6〕 《居士传》 清代彭际清著,五十六卷。全书共有传记五十六篇,列名者三百
人,系采辑史传、各家文集及佛家杂说而成。
  〔7〕 《西厢记》 杂剧,元代王实甫著。
  〔8〕 Essay 英语:随笔、小品文、短论等。
  〔9〕 伊索 参看本卷第110页注〔51〕。契开罗(MDTDCicero,前1
06—前43),通译西塞罗。古罗马政治家及演说家。《伊索寓言》和《西塞罗文录》,
我国均有译本出版。
  〔10〕 《不惊人集》 徐懋庸的杂文集,当时未能出版,后于一九三七年七月由上
海千秋出版社印行。它的自序以《〈不惊人集〉前记》为题,曾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六月二十
日《人间世》半月刊第六期。
  〔11〕 《唐诗三百首》 八卷,清代蘅塘退士(孙洙)编。“夫子何为者”一诗是
卷五“五言律诗”的第一首,题为《经鲁祭孔子而叹之》,唐玄宗(李隆基)作。第四句中
的“接”字一作“即”;末句中的“犹”字一作“当”。
人生识字胡涂始〔1〕
  中国的成语只有“人生识字忧患始”〔2〕,这一句是我翻造的。
  孩子们常常给我好教训,其一是学话。他们学话的时候,没有教师,没有语法教科书,
没有字典,只是不断的听取,记住,分析,比较,终于懂得每个词的意义,到得两三岁,普
通的简单的话就大概能够懂,而且能够说了,也不大有错误。
  小孩子往往喜欢听人谈天,更喜欢陪客,那大目的,固然在于一同吃点心,但也为了爱
热闹,尤其是在研究别人的言语,看有什么对于自己有关系——能懂,该问,或可取的。
  我们先前的学古文也用同样的方法,教师并不讲解,只要你死读,自己去记住,分析,
比较去。弄得好,是终于能够有些懂,并且竟也可以写出几句来的,然而到底弄不通的也多
得很。自以为通,别人也以为通了,但一看底细,还是并不怎么通,连明人小品都点不断的
,又何尝少有?〔3〕人们学话,从高等华人以至下等华人,只要不是聋子或哑子,学不会
的是几乎没有的,一到学文,就不同了,学会的恐怕不过极少数,就是所谓学会了的人们之
中,请恕我坦白的再来重复的说一句罢,大约仍然胡胡涂涂的还是很不少。这自然是古文作
怪。因为我们虽然拚命的读古文,但时间究竟是有限的,不像说话,整天的可以听见;而且
所读的书,也许是《庄子》和《文选》〔4〕呀,《东莱博议》呀,《古文观止》〔5〕呀
,从周朝人的文章,一直读到明朝人的文章,非常驳杂,脑子给古今各种马队践踏了一通之
后,弄得乱七八遭,但蹄迹当然是有些存留的,这就是所谓“有所得”。这一种“有所得”
当然不会清清楚楚,大概是似懂非懂的居多,所以自以为通文了,其实却没有通,自以为识
字了,其实也没有识。自己本是胡涂的,写起文章来自然也胡涂,读者看起文章来,自然也
不会倒明白。然而无论怎样的胡涂文作者,听他讲话,却大抵清楚,不至于令人听不懂的—
—除了故意大显本领的讲演之外。因此我想,这“胡涂”的来源,是在识字和读书。
  例如我自己,是常常会用些书本子上的词汇的。虽然并非什么冷僻字,或者连读者也并
不觉得是冷僻字。然而假如有一位精细的读者,请了我去,交给我一枝铅笔和一张纸,说道
,“您老的文章里,说过这山是‘哀膀’的,那山是‘岩’的,那究竟是怎么一副样子呀
?您不会画画儿也不要紧,就钩出一点轮廓来给我看看罢。请,请,请……”这时我就会腋
下出汗,恨无地洞可钻。因为我实在连自己也不知道“哀膀”和“岩”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形容词,是从旧书上钞来的,向来就并没有弄明白,一经切实的考查,就糟了。此外如“
幽婉”,“玲珑”,“蹒跚”,“嗫嚅”……之类,还多得很。
  说是白话文应该“明白如话”,已经要算唱厌了的老调了,但其实,现在的许多白话文
却连“明白如话”也没有做到。倘要明白,我以为第一是在作者先把似识非识的字放弃,从
活人的嘴上,采取有生命的词汇,搬到纸上来;也就是学学孩子,只说些自己的确能懂的话
。至于旧语的复活,方言的普遍化,那自然也是必要的,但一须选择,二须有字典以确定所
含的意义,这是另一问题,在这里不说它了。
  四月二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五月《文学》月刊第四卷第五号“文学论坛”栏,
署名庚。
  〔2〕 “人生识字忧患始” 宋代苏轼《石苍舒醉墨堂》一诗中的句子。
  〔3〕 指林语堂、刘大杰等。当时出版的刘大杰标点、林语堂校阅的《袁中郎全集》
、刘大杰校点的张岱《琅恢文集》等,其中有不少断句错误。参看《花边文学·骂杀与捧杀
》和本书《“题未定”草(六)》等。
  〔4〕 《庄子》、《文选》 参看本卷第46页注〔13〕。
  〔5〕 《东莱博议》 宋代吕祖谦著,是一部取《左传》中史事加以评论的文集。旧
本题为《东莱左氏博议》,共二十五卷,一六八篇。
  后来通行的是明人删节本,只十二卷,八十六篇。《古文观止》,清代吴楚材、吴调侯
编选的古文读本,共十二卷,收自先秦至明代的文章二二二篇。
“文人相轻”〔1〕
  老是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是要厌的。在所谓文坛上,前年嚷过一回“文人无行”〔2〕,
去年是闹了一通“京派和海派”〔3〕,今年又出了新口号,叫作“文人相轻”〔4〕。
  对于这风气,口号家很愤恨,他的“真理哭了”〔5〕,于是大声疾呼,投一切“文人
”以轻蔑。“轻蔑”,他是最憎恶的,但因为他们“相轻”,损伤了他理想中的一道同风的
天下,害得他自己也只好施行轻蔑术了。自然,这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6
〕,是古圣人的良法,但“相轻”的恶弊,可真也不容易除根。
  我们如果到《文选》里去找词汇〔7〕的时候,大概是可以遇着“文人相轻”这四个字
的,拾来用用,似乎也还有些漂亮。
  然而,曹聚仁〔8〕先生已经在《自由谈》(四月九日至十一日)上指明,曹丕之所谓
“文人相轻”者,是“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凡所指摘,仅限
于制作的范围。一切别的攻击形体,籍贯,诬赖,造谣,以至施蛰存〔9〕先生式的“他自
己也是这样的呀”,或魏金枝〔10〕先生式的“他的亲戚也和我一样了呀”之类,都不在
内。倘把这些都作为曹丕所说的“文人相轻”,是混淆黑白,真理虽然大哭,倒增加了文坛
的黑暗的。
  我们如果到《庄子》里去找词汇,大概又可以遇着两句宝贝的教训:“彼亦一是非,此
亦一是非”〔11〕,记住了来作危急之际的护身符,似乎也不失为漂亮。然而这是只可暂
时口说,难以永远实行的。喜欢引用这种格言的人,那精神的相距之远,更甚于叭儿之与老
聃〔12〕,这里不必说它了。就是庄生自己,不也在《天下篇》里,历举了别人的缺失,
以他的“无是非”轻了一切“有所是非”的言行吗?〔13〕要不然,一部《庄子》,只要
“今天天气哈哈哈……”七个字就写完了。
  但我们现在所处的并非汉魏之际,也不必恰如那时的文人,一定要“各以所长,相轻所
短”。凡批评家的对于文人,或文人们的互相评论,各各“指其所短,扬其所长”固可,即
“掩其所短,称其所长”亦无不可。然而那一面一定得有“所长”,这一面一定得有明确的
是非,有热烈的好恶。假使被今年新出的“文人相轻”这一个模模胡胡的恶名所吓昏,对于
充风流的富儿,装古雅的恶少,销淫书的瘪三,无不“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一律拱
手低眉,不敢说或不屑说,那么,这是怎样的批评家或文人呢?——他先就非被“轻”不可
的!
  四月十四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五月《文学》月刊第四卷第五号“文学论坛”栏,
署名隼。
  〔2〕 “文人无行” 一九三三年三月九日《大晚报》副刊《辣椒与橄榄》上刊有若
谷的《恶癖》一文,文中把一些作家生活上的某些癖习都说成是“恶癖”,是“文人无行”
的表现。参看《伪自由书·文人无文》及其备考。
  〔3〕 “京派和海派” 参看《花边文学·“京派”与“海派”》和本书《“京派”
和“海派”》及其注〔2〕。〔4〕 “文人相轻” 一九三五年一月《论语》第五十七期
刊载林语堂的《做文与做人》一文,把文艺界的论争都说成是“文人相轻”。文中说:“文
人好相轻,与女子互相评头品足相同。……于是白话派骂文言派,文言派骂白话派,民族文
学派骂普罗,普罗骂第三种人,大家争营对垒,成群结党,一枪一矛,街头巷尾,报上屁股
,互相臭骂……原其心理,都是大家要取媚于世。”
  〔5〕 “真理哭了” 此语出处未详。
  〔6〕 “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语见朱熹《中庸》第十三章注文。
  〔7〕 到《文选》里去找词汇 施蛰存在一九三三年十月八日《申报·自由谈》发表
的《〈庄子〉与〈文选〉》一文中说,他所以推荐这两部书,是因为“从这两部书中可以参
悟一点做文章的方法,同时也可以扩大一点字汇。”
  〔8〕 曹聚仁 参看本卷第79页注〔2〕。这里提到他的文章,题目是《论“文人
相轻”》,其中曾引用曹丕《典论论文》中的话。曹丕(187—226),字子桓,沛国
谯(今安徽亳县)人,曹操的次子。建安二十五年(220)废汉献帝而自立为帝,即魏文
帝。他爱好文学,除诗作外,兼擅批评,所著《典论》五卷,已佚,其中《论文》一篇,收
于《文选》卷五十二。
  〔9〕 施蛰存 参看本卷第4页注〔3〕。一九三三年他在《大晚报》上向青年推荐
《庄子》与《文选》,并说他正在读佛经,受到鲁迅批评。他在一些答辩文章中,说鲁迅也
曾捐资重刻《百喻经》,“玩木刻,考究版本,……以骈体文为白话书信作序”等。暗指鲁
迅“自己也是这样的”。参看《准风月谈》中《“感旧”以后(上)》、《扑空》、《答“
兼示”》等文所附施蛰存各文。
  〔10〕 魏金枝 参看本卷第264页注〔72〕。他在《文饭小品》第三期(一九
三五年四月)发表的《再说“卖文”》中说,在一次宴会上,茅盾“问我为什么到教会学校
去教书。语意之间,似乎颇为不屑”,“但日子过得不多,……茅盾的一个亲戚,想到我在
教书的教会学校里来找事做了”。
  〔11〕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 语见《庄子·齐物论》。在关于《庄子》与
《文选》的论争中,施蛰存于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日《申报·自由谈》发表《致黎烈文先生
书》,声称“我不想使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卷入漩涡,所以我不再说什么话了”,并在最后说
“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唯无是非观,庶几免是非”。
  〔12〕 老聃 即老子,姓李名耳,春秋时楚国人,道家学派的创始人。
  〔13〕 《庄子·天下篇》说:“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又说:“
宋钘、尹文……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又说:“彭蒙之师……所言之韪(是),不免
于非。”
  “京派”和“海派”〔1〕去年春天,京派大师曾经大大的奚落了一顿海派小丑,海派
小丑也曾经小小的回敬了几手〔2〕,但不多久,就完了。文滩上的风波,总是容易起,容
易完,倘使不容易完,也真的不便当。我也曾经略略的赶了一下热闹〔3〕,在许多唇枪舌
剑中,以为那时我发表的所说,倒也不算怎么分析错了的。其
中有这样的一段——
  “……北京是明清的帝都,上海乃各国之租界,帝
  都多官,租界多商,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没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
在使商获利,而自己亦赖以糊口。要而言之:不过‘京派’是官的帮闲,‘海派’则是商的
帮忙而已。……而官之鄙商,固亦中国旧习,就更使‘海派’在‘京派’眼中跌落了。……

  但到得今年春末,不过一整年带点零,就使我省悟了先前所说的并不圆满。目前的事实
,是证明着京派已经自己贬损,或是把海派在自己眼睛里抬高,不但现身说法,演述了派别
并不专与地域相关,而且实践了“因为爱他,所以恨他”的妙语。当初的京海之争,看作“
龙虎斗”固然是错误,就是认为有一条官商之界也不免欠明白。因为现在已经清清楚楚,到
底搬出一碗不过黄鳝田鸡,炒在一起的苏式菜——“京海杂烩”来了。
  实例,自然是琐屑的,而且自然也不会有重大的例子。举一点罢。一,是选印明人小品
的大权,分给海派来了;以前上海固然也有选印明人小品的人,但也可以说是冒牌的,这回
却有了真正老京派的题签〔4〕,所以的确是正统的衣钵。二,是有些新出的刊物〔5〕,
真正老京派打头,真正小海派煞尾了;以前固然也有京派开路的期刊,但那是半京半海派所
主持的东西,和纯粹海派自说是自掏腰包来办的出产品颇有区别的。
  要而言之:今儿和前儿已不一样,京海两派中的一路,做成一碗了。
  到这里要附带一点声明:我是故意不举出那新出刊物的名目来的。先前,曾经有人用过
“某”字,什么缘故我不知道。但后来该刊的一个作者在该刊上说,他有一位“熟悉商情”
的朋友,以为这是因为不替它来作广告。〔6〕这真是聪明的好朋友,不愧为“熟悉商情”
。由此启发,子细一想,他的话实在千真万确:被称赞固然可以代广告,被骂也可以代广告
,张扬了荣是广告,张扬了辱又何尝非广告。例如罢,甲乙决斗,甲赢,乙死了,人们固然
要看杀人的凶手,但也一样的要看那不中用的死尸,如果用芦席围起来,两个铜板看一下,
准可以发一点小财的。我这回的不说出这刊物的名目来,主意却正在不替它作广告,我有时
很不讲阴德,简直要妨碍别人的借死尸敛钱。然而,请老实的看官不要立刻责备我刻薄。
  他们那里肯放过这机会,他们自己会敲了锣来承认的。
  声明太长了一点了。言归正传。我要说的是直到现在,由事实证明,我才明白了去年京
派的奚落海派,原来根柢上并不是奚落,倒是路远迢迢的送来的秋波。
  文豪,究竟是有真实本领的,法郎士做过一本《泰绮思》〔7〕,中国已有两种译本了
,其中就透露着这样的消息。他说有一个高僧在沙漠中修行,忽然想到亚历山大府的名妓泰
绮思,是一个贻害世道人心的人物,他要感化她出家,救她本身,救被惑的青年们,也给自
己积无量功德。事情还算顺手,泰绮思竟出家了,他恨恨的毁坏了她在俗时候的衣饰。但是
,奇怪得很,这位高僧回到自己的独房里继续修行时,却再也静不下来了,见妖怪,见裸体
的女人。他急遁,远行,然而仍然没有效。他自己是知道因为其实爱上了泰绮思,所以神魂
颠倒了的,但一群愚民,却还是硬要当他圣僧,到处跟着他祈求,礼拜,拜得他“哑子吃黄
连”——有苦说不出。他终于决计自白,跑回泰绮思那里去,叫道“我爱你!”然而泰绮思
这时已经离死期不远,自说看见了天国,不久就断气了。
  不过京海之争的目前的结局,却和这一本书的不同,上海的泰绮思并没有死,她也张开
两条臂膊,叫道“来口虐!”于是——团圆了。
  《泰绮思》的构想,很多是应用弗洛伊特〔8〕的精神分析学说的,倘有严正的批评家
,以为算不得“究竟是有真实本领”,我也不想来争辩。但我觉得自己却真如那本书里所写
的愚民一样,在没有听到“我爱你”和“来”之前,总以为奚落单是奚落,鄙薄单是鄙薄
,连现在已经出了气的弗洛伊特学说也想不到。
  到这里又要附带一点声明:我举出《泰绮思》来,不过取其事迹,并非处心积虑,要用
妓女来比海派的文人。这种小说中的人物,是不妨随意改换的,即改作隐士,侠客,高人,
公主,大少,小老板之类,都无不可。况且泰绮思其实也何可厚非。她在俗时是泼剌的活,
出家后就刻苦的修,比起我们的有些所谓“文人”,刚到中年,就自叹道“我是心灰意懒了
”的死样活气来,实在更其像人样。我也可以自白一句:我宁可向泼剌的妓女立正,却不愿
意和死样活气的文人打棚〔9〕。
  至于为什么去年北京送秋波,今年上海叫“来”了呢?
  说起来,可又是事前的推测,对不对很难定了。我想:也许是因为帮闲帮忙,近来都有
些“不景气”,所以只好两界合办,把断砖,旧袜,皮袍,洋服,巧克力,梅什儿……之类
,凑在一处,重行开张,算是新公司,想借此来新一下主顾们的耳目罢。
  四月十四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五月五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四期,署名旅隼。
  〔2〕 指关于“京派和海派”的争论。一九三三年十月十八日天津《大公报·文艺副
刊》发表了沈从文的《文学者的态度》一文,讥笑在上海的作家。十二月一日苏汶在上海《
现代》第四卷第二期发表《文人在上海》一文加以反驳。接着,沈从文又发表《论“海派”
》等文。
  此后,报刊上就展开了所谓“京派”与“海派”的争论。
  〔3〕 指《“京派”与“海派”》一文,后收入《花边文学》。
  〔4〕 老京派的题签 一九三五年出版的施蛰存编的《晚明二十家小品》,封面有当
时在北平的周作人的题签;文中所说的“真正老京派”,即指周作人。
  〔5〕 新出的刊物 指一九三五年二月创刊的《文饭小品》月刊,康嗣群编辑。施蛰
存发行。它是由施筹款创办的。该刊第三期(一九三五年四月五日)第一篇文章是知堂(周
作人)的《食味杂咏注》,最末一篇是施蛰存的《无相庵断残录》。文中所说“以前固然也
有京派开路的期刊”,指林语堂主编的《人间世》半月刊,该刊创刊号(一九三四年四月五
日)卷首刊有周作人的《五秩自寿诗》。
  〔6〕 《文饭小品》第二期(一九三五年三月)发表署名酉生的《某刊物》一文,其
中说《太白》半月刊第十一期有评论《文饭小品》的两篇小文,“文章一开头都是‘某刊物
创刊号’那么一句。这地方,我觉得未免‘太’不坦‘白’了。”“有一位熟悉商情的朋友
来看了,他说:‘……他们如果在文章中写明了《文饭小品》字样,岂不就等于替你登了广
告?’”
  〔7〕 法郎士(ADFrance,1844—1924) 法国作家。《泰绮思》?て∷担饔谝话司乓荒辍K牧街种幸氡臼牵骸恩焖俊罚藕庖耄痪哦四昕魇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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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弗洛伊特(SDFreud,1856—1939)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精?穹治鲅档拇戳⒄摺U庵盅等衔难А⒁帐酢⒄苎А⒆诮痰纫磺芯裣窒螅际侨嗣且蚴
苎挂侄辈卦谙乱馐独锏哪持帧吧Α保ǎ蹋镹bido),特别是性欲的潜力所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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