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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160 鲁迅(现代)
上海创刊,一九三五年九月停刊。
  〔4〕 林希隽在《杂文与杂文家》中说:“俄国为什么能够有《和平与战争》这类伟
大的作品的产生?美国为什么能够有辛克莱、杰克伦敦等享世界盛誉的伟大的作家?而我们
的作家呢,岂就永远写写杂文而引为莫大的满足么?”《和平与战争》,应为《战争与和平
》,俄国作家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
  〔5〕 亚波理奈尔(G.Apollinaire,1880—1918)法国诗人。
  《咏孔雀》是他的《动物寓言诗》(《Le Bestiaire》)中的一首短诗。
中秋二愿〔1〕
白 道
  前几天真是“悲喜交集”。刚过了国历的九一八,就是“夏历”的“中秋赏月”,还有
“海宁观潮”〔2〕。因为海宁,就又有人来讲“乾隆皇帝是海宁陈阁老的儿子”〔3〕了
。这一个满洲“英明之主”,原来竟是中国人掉的包,好不阔气,而且福气。不折一兵,不
费一矢,单靠生殖机关便革了命,真是绝顶便宜。
  中国人是尊家族,尚血统的,但一面又喜欢和不相干的人们去攀亲,我真不知道是什么
意思。从小以来,什么“乾隆是从我们汉人的陈家悄悄的抱去的”呀,“我们元朝是征服了
欧洲的”呀之类,早听的耳朵里起茧了,不料到得现在,纸烟铺子的选举中国政界伟人投票
,还是列成吉思汗为其中之一人;〔4〕开发民智的报章,还在讲满洲的乾隆皇帝是陈阁老

儿子。〔5〕
  古时候,女人的确去和过番;〔6〕在演剧里,也有男人招为番邦的驸马,占了便宜,
做得津津有味。就是近事,自然也还有拜侠客做干爷,给富翁当赘婿,〔7〕陡了起来的,
不过这不能算是体面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还当别有所能,别有所志,自恃着智力和另
外的体力。要不然,我真怕将来大家又大说一通日本人是徐福〔8〕的子孙。
  一愿:从此不再胡乱和别人去攀亲。
  但竟有人给文学也攀起亲来了,他说女人的才力,会因与男性的肉体关系而受影响,并
举欧洲的几个女作家,都有文人做情人来作证据。于是又有人来驳他,说这是弗洛伊特说,
不可靠。〔9〕其实这并不是弗洛伊特说,他不至于忘记梭格拉第〔10〕太太全不懂哲学
,托尔斯泰太太不会做文字这些反证的。况且世界文学史上,有多少中国所谓“父子作家”
“夫妇作家”那些“肉麻当有趣”的人物在里面?因为文学和梅毒不同,并无霉菌,决不会
由性交传给对手的。至于有“诗人”在钓一个女人,先捧之为“女诗人”〔11〕,那是一
种讨好的手段,并非他真传染给她了诗才。
  二愿:从此眼光离开脐下三寸。
  九月二十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八日《中华日报·动向》。
  〔2〕 “海宁观潮” 海宁在浙江省钱塘江下游,著名的铁塘江潮以在海宁所见最为
壮观,每年中秋后三日内潮水最高时,前往观赏的人很多。
  〔3〕 “乾隆皇帝是海宁陈阁老的儿子” 海宁陈阁老,即清代陈元龙(1652—
1736),曾任文渊阁大学士。关于这里所说的传说,记载很多,陈怀《清史要略》第二
编第九章:“弘历(乾隆)为海宁陈氏子,非世宗(雍正)子也……康熙间,雍王与陈氏尤
相善,会两家各生子,其岁月日时皆同;王闻而喜,命抱之来,久之送归,则竟非己子,且
易男为女矣。陈氏惧不敢辩,遂力密之。”
  〔4〕 一九三四年九月三日上海中国华美烟公司为推销“光华牌”香烟,举办“中国
历史上标准伟人选举奖学金”,共列候选人二百名,分元首、圣哲、文臣、武将、文学、技
艺、豪侠、女范八栏,把成吉思汗列为元首中第十三人。
  〔5〕 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五日《申报·春秋》“观潮特刊”上有溪南的《乾隆皇帝
与海宁》一文,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6〕 旧时汉族称边境少数民族或外国为“番”或“番邦”。汉族皇帝由于政治上的
需要,把公主嫁给外族首领,称为“和亲”,民间称为“和番”。
  〔7〕 拜侠客做干爷 指和上海流氓帮口头子有勾结,拜他们做“干爷”、“师傅”
的市侩文人。给富翁当赘婿,指当时文人邵洵美等,邵是清末大官僚资本家盛宣怀的孙女婿

  〔8〕 徐福一作徐市,秦代的方士。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听信徐福
的话,派他带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仙,数年不得。大概从汉代起,有徐福航海到日本即留
日未返的传说。
  〔9〕 关于女人的才力因与男性的关系而受影响的说法,见一九三四年八月二十九日
天津《庸报·另外一页》发表署名山的《评日本女作家——思想转移多与生理有关系》一文
,其中说:“女流作家多分地接受着丈夫的暗示。在生理学上,女人与男人交合后,女人的
血液中,即存有了男人的素质,而且实际在思想上也沾染了不少的暗示。”
  同年九月十六日《申报·妇女园地》第三十一期发表陈君冶的《论女作家的生理影响与
生活影响》一文,认为这种观点是受了弗洛伊特学说的影响,文中说:“关于女流作家未能
产生如男作家的丰富的创作,决不能从弗罗伊德主义生理的解释,获得正确的结论,弗罗伊
德主义所闹的笑话,也已经够多了!我们如欲找出女流作家不多及他们的作品不丰富的原因
,我们只有拿史的唯物论来作解答的根源!”弗洛伊特说,奥地利精神病学家弗洛伊德(S
.Freud,1856—1939)创立的精神分析学说。这种学说,认为文学、艺术、
哲学、宗教等一切精神现象,都是人们受压抑而潜藏在下意识里的某种“生命力”(Lib
ido),特别是性欲的潜力所产生的。
  〔10〕 梭格拉第(Sokrates,前469—前399) 通译苏格拉底,古
希腊哲学家。
  〔11〕 “女诗人” 指虞岫云,参看本卷第276页注〔10〕。
考场三丑〔1〕
黄 棘
  古时候,考试八股的时候,有三样卷子,考生是很失面子的,后来改考策论〔2〕了,
恐怕也还是这样子。第一样是“缴白卷”,只写上题目,做不出文章,或者简直连题目也不
写。
  然而这最干净,因为别的再没有什么枝节了。第二样是“钞刊文”〔3〕,他先已有了
侥幸之心,读熟或带进些刊本的八股去,倘或题目相合,便即照钞,想瞒过考官的眼。品行
当然比“缴白卷”的差了,但文章大抵是好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另外的枝节。第三样,最坏
的是瞎写,不及格不必说,还要从瞎写的文章里,给人寻出许多笑话来。人们在茶余酒后作
为谈资的,大概是这一种。
  “不通”还不在其内,因为即使不通,他究竟是在看题目做文章了;况且做文章做到不
通的境地也就不容易,我们对于中国古今文学家,敢保证谁决没有一句不通的文章呢?有些
人自以为“通”,那是因为他连“通”“不通”都不了然的缘故。
  今年的考官之流,颇在讲些中学生的考卷的笑柄。其实这病源就在于瞎写。那些题目,
是只要能够钞刊文〔4〕,就都及格的。例如问“十三经”是什么,文天祥是那朝人,全用
不着自己来挖空心思做,一做,倒糟糕。于是使文人学士大叹国学之衰落,青年之不行,好
像惟有他们是文林中的硕果似的,像煞有介事了。
  但是,钞刊文可也不容易。假使将那些考官们锁在考场里,骤然问他几条较为陌生的古
典,大约即使不瞎写,也未必不缴白卷的。我说这话,意思并不在轻议已成的文人学士,只
以为古典多,记不清不足奇,都记得倒古怪。古书不是很有些曾经后人加过注解的么?那都
是坐在自己的书斋里,查群籍,翻类书,穷年累月,这才脱稿的,然而仍然有“未详”,有
错误。现在的青年当然竭无力指摘它了,但作证的却有别人的什么“补正”在;而且补而又
补,正而又正者,也时或有之。
  由此看来,如果能钞刊文,而又敷衍得过去,这人便是现在的大人物;青年学生有一些
错,不过是常人的本分而已,但竟为世诟病,我很诧异他们竟没有人呼冤。
  九月二十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十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一卷第三期。
  〔2〕 策论 封建时代考试的一种文体。即用有关政事、经义的问题为题,命应试者
书面各陈己见。清光绪末年,曾两次下令废除八股,改用策论。
  〔3〕 “钞刊文”科举时代,刊印中试前列者的八股文章,以供应试人作揣摩之用,
如《三场闱墨》之类,称为刊文。“钞刊文”就是在考试时直接钞袭刊文上的文章。
  〔4〕 这里所说的刊文,指当时《会考升学指导》一类投机书籍。
又是“莎士比亚”〔1〕
苗 挺
  苏俄将排演原本莎士比亚,可见“丑态”;〔2〕马克思讲过莎士比亚,当然错误;〔
3〕梁实秋教授将翻译莎士比亚,每本大洋一千元;〔4〕杜衡先生看了莎士比亚,“还再
需要一点做人的经
验”了。〔5〕
  我们的文学家杜衡先生,好像先前是因为没有自己觉得缺少“做人的经验”,相信群众
的,但自从看了莎氏的《凯撒传》〔6〕以来,才明白“他们没有理性,他们没有明确的利
害观念;他们底感情是完全被几个煽动家所控制着,所操纵着”。
  (杜衡:《莎剧凯撒传里所表现的群众》,《文艺风景》〔7〕创刊号所载。)自然,
这是根据“莎剧”的,和杜先生无关,他自说现在也还不能判断它对不对,但是,觉得自己
“还再需要一点做人的经验”,却已经明白无疑了。
  这是“莎剧凯撒传里所表现的群众”对于杜衡先生的影响。但杜文《莎剧凯撒传里所表
现的群众》里所表现的群众,又怎样呢?和《凯撒传》里所表现的也并不两样——“……这
使我们想起在近几年来的各次政变中所时常看到的,‘鸡来迎鸡,狗来迎狗’式……那些可
痛心的情形。……人类底进化究竟在那儿呢?抑或我们这个东方古国至今还停滞在二千年前
的罗马所曾经过的文明底阶段上呢?”
  真的,“发思古之幽情”〔8〕,往往为了现在。这一比,我就疑心罗马恐怕也曾有过
有理性,有明确的利害观念,感情并不被几个煽动家所控制,所操纵的群众,但是被驱散,
被压制,被杀戮了。莎士比亚似乎没有调查,或者没有想到,但也许是故意抹杀的,他是古
时候的人,有这一手并不算什么玩把戏。
  不过经他的贵手一取舍,杜衡先生的名文一发挥,却实在使我们觉得群众永远将是“鸡
来迎鸡,狗来迎狗”的材料,倒还是被迎的有出息;“至于我,老实说”,还竟有些以为群
众之无能与可鄙,远在“鸡”“狗”之上的“心情”了。自然,这是正因为爱群众,而他们
太不争气了的缘故——自己虽然还不能判断,但是,“这位伟大的剧作者是把群众这样看法
的”呀,有谁不信,问他去罢!
  十月一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十月四日《中华日报·动向》。
  〔2〕 指一九三三年苏联室内剧院排演诗人卢戈夫斯科伊翻译的莎士比亚的戏剧《安
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丑态”,是施蛰存攻击当时苏联文艺政策的话,参看本书《“莎
士比亚”》一文。
  〔3〕 马克思曾多次讲到或引用莎士比亚作品,如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及一
八五九年四月十九日《致斐·拉萨尔》信中,讲到莎士比亚作品的现实主义问题,在《一八
四四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及《资本论》第一卷第三章《货币或商品流通》中,用《雅典
的泰门》剧中的诗作例或作注;在《拿破仑第三政变记》第五节中,用《仲夏夜之梦》剧中
人物作例,等等。
  〔4〕 当时胡适等把持的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所属编译委员会,曾以高额稿酬约
定梁实秋翻译莎士比亚剧本。
  〔5〕 见杜衡《莎剧凯撒传里所表现的群众》一文。
  〔6〕 《凯撒传》 又译《裘力斯·凯撒》,莎士比亚早期的历史剧,内容是写古罗
马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凯撒(G.J.Caesar,前100—前44),古罗马政治
家、军事家。
  〔7〕 《文艺风景》 文艺月刊,施蛰存主编,一九三四年六月创刊,七月停刊,上
海光华书局发行。
  〔8〕 “发思古之幽情” 语见东汉班固《西都赋》:“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
情”。
点句的难〔1〕
张 沛
  看了《袁中郎全集校勘记》〔2〕,想到了几句不关重要的话,是:断句的难。
  前清时代,一个塾师能够不查他的秘本,空手点完了“四书”,在乡下就要算一位大学
者,这似乎有些可笑,但是很有道理的。常买旧书的人,有时会遇到一部书,开首加过句读
,夹些破句,中途却停了笔:他点不下去了。这样的书,价钱可以比干净的本子便宜,但看
起来也真教人不舒服。
  标点古书,印了出来,是起于“文学革命”时候的;用标点古文来试验学生,我记得好
像是同时开始于北京大学,这真是恶作剧,使“莘莘学子”〔3〕闹出许多笑话来。
  这时候,只好一任那些反对白话,或并不反对白话而兼长古文的学者们讲风凉话。然而
,学者们也要“技痒”的,有时就自己出手。一出手,可就有些糟了,有几句点不断,还有
可原,但竟连极平常的句子也点了破句。
  古文本来也常常不容易标点,譬如《孟子》里有一段,我们大概是这样读法的:“有冯
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胺,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
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但也有人说应该断为“卒为善,士则之,野有
众逐虎……”的。〔4〕这“笑”他的“士”,就是先前“则”他的“士”,要不然,“其
为士,就太鹘突了。但也很难决定究竟是那一面对。
  不过倘使是调子有定的词曲,句子相对的骈文,或并不艰深的明人小品,标点者又是名
人学士,还要闹出一些破句,可未免令人不遭蚊子叮,也要起疙瘩了。嘴里是白话怎么坏,
古文怎么好,一动手,对古文就点了破句,而这古文又是他正在竭力表扬的古文。破句,不
就是看不懂的分明的标记么?
  说好说坏,又从那里来的?
  标点古文真是一种试金石,只消几点几圈,就把真颜色显出来了。
  但这事还是不要多谈好,再谈下去,我怕不久会有更高的议论,说标点是“随波逐流”
的玩意,有损“性灵”,〔5〕应该排斥的。
  十月二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十月五日《中华日报·动向》。
  〔2〕 《袁中郎全集校勘记》 载于一九三四年十月二日《中华日报·动向》,署“
袁大郎再校”,内容是指摘刘大杰标点、林语堂校阅、时代图书公司印行的《袁中郎全集》
中的断句错误。
  〔3〕 “莘莘学子” 语出晋代潘尼《释奠颂》:“莘莘胄子,祁祁学生”。
  〔4〕 冯妇搏虎,见《孟子·尽心》。关于这段文字的断句,宋代刘昌诗《芦浦笔记
·冯妇》中曾有这样的意见:“《孟子》‘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
云云……至今读者,以‘卒为善士’为一句,‘则之野’为一句。以余味其言,则恐合以‘
卒为善’为一句,‘士则之’为一句,‘野有众逐虎’为一句。盖其有搏虎之勇,而卒能为
善,故士以为则;及其不知止,则士以为笑。‘野有众逐虎’句意亦健,何必谓之野外,而
后云攘臂也。”
  〔5〕 这是对林语堂的讽刺。林在《人间世》第十二期(一九三四年九月)《辜鸿铭
特辑·辑者弁言》中,说过:“今日随波逐流之人太多,这班人才不值得研究”的话。“性
灵”,是当时林语堂提倡的一种文学主张。他在《论语》第十五期(一九三三年四月十六日
)发表的《论文》一文中说:“文章者,个人性灵之表现。性灵之为物,惟我知之,生我之
父母不知,同床之吾妻亦不知。然文学之生命实寄托于此。”
奇  怪(三)〔1〕
白 道
  “中国第一流作家”叶灵凤和穆时英两位先生编辑的《文艺画报》〔2〕的大广告,在
报上早经看见了。半个多月之后,才在店头看见这“画报”。既然是“画报”,看的人就自
然也存着看“画报”的心,首先来看“画”。
  不看还好,一看,可就奇怪了。
  戴平万〔3〕先生的《沈阳之旅》里,有三幅插图有些像日本人的手笔,记了一记,哦
,原来是日本杂志店里,曾经见过的在《战争版画集》里的料治朝鸣的木刻,是为记念他们
在奉天的战胜而作的,日本记念他对中国的战胜的作品,却就是被战胜国的作者的作品的插
图——奇怪一。
  再翻下去是穆时英先生的《墨绿衫的小姐》里,有三幅插画有些像麦绥莱勒〔4〕的手
笔,黑白分明,我曾从良友公司翻印的四本小书里记得了他的作法,而这回的木刻上的署名
,也明明是FM两个字。莫非我们“中国第一流作家”的这作品,是豫先翻成法文,托麦绥
莱勒刻了插画来的吗?——奇怪二。
  这回是文字,《世界文坛了望台》〔5〕了。开头就说,“法国的龚果尔奖金〔6〕,
去年出人意外地(白注:可恨!)颁给了一部以中国作题材的小说《人的命运》,它的作者
是安得烈马尔路〔7〕”,但是,“或者由于立场的关系,这书在文字上总是受着赞美,而
在内容上却一致的被一般报纸评论攻击,好像惋惜像马尔路这样才干的作家,何必也将文艺
当作了宣传的工具”云。这样一“了望”,“好像”法国的为龚果尔奖金审查文学作品的人
的“立场”,乃是赞成“将文艺当作了宣传工具”的了——奇怪三。
  不过也许这只是我自己的“少见多怪”,别人倒并不如此的。先前的“见怪者”,说是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8〕,现在的“怪”却早已声明着,叫你“见莫怪”了。开卷就
有《编
者随笔》在——
  “只是每期供给一点并不怎样沉重的文字和图画,使
  对于文艺有兴趣的读者能醒一醒被其他严重的问题所疲倦了的眼睛,或者破颜一笑,只
是如此而已。”
  原来“中国第一流作家”的玩着先前活剥“琵亚词侣”〔9〕,今年生吞麦绥莱勒的小
玩艺,是在大才小用,不过要给人“醒一醒被其他严重的问题所疲倦了的眼睛,或者破颜一
笑”。
  如果再从这醒眼的“文艺画”上又发生了问题,虽然并不“严重”,不是究竟也辜负了
两位“中国第一流作家”献技的苦心吗?
  那么,我也来“破颜一笑”吧——哈!
  十月二十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十月二十六日《中华日报·动向》。
  〔2〕 叶灵凤(1904—1975) 江苏南京人,作家和画家,曾是创造社成员
。穆时英(1912—1939),浙江鄞县人,作家,后堕落为汉奸。《文艺画报》,月
刊,叶灵凤、穆时英合编。一九三四年十月创刊,一九三五年四月停刊,共出四期,上海杂
志公司发行。
  〔3〕 戴平万(?—1945) 又名万叶,广东潮安人,作家。他的《沈阳之旅》
发表在《文艺画报》创刊号。
  〔4〕 麦绥莱勒(F.Masereel,1889—1972) 通译麦绥莱尔,
比利时画家、木刻家。一九三三年九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曾翻印出版他的四种木刻连环
画,其中《一个人的受难》由鲁迅作序。
  〔5〕 《世界文坛了望台》 《文艺画报》的一个介绍世界各国文艺消息的专栏。
  〔6〕 龚果尔奖金 是法国为纪念十九世纪自然主义作家龚果尔(通译龚古尔)兄弟
而设的文学奖金。一九三三年颁发第三十一次奖。
  龚古尔兄弟,即爱德蒙·龚古尔(E.de Goncourt,1822—1896
)和于勒·龚古尔(J.de Goncourt,1830—1870)。
  〔7〕 安得烈马尔路(A.Malraux,1901—1976) 通译安德烈·
马尔罗,法国作家。《人的命运》,又译《人类的命运》,是一部以一九二七年上海四一二
大屠杀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一九三三年出版。
  〔8〕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古谚语,宋代郭彖《暌车志》曾引此语。
  〔9〕 “琵亚词侣”(A.Beardsley,1872—1898) 通译毕亚
兹莱,英国画家。作品多用图案性的黑白线条描写社会生活。叶灵凤曾模仿他的作品。
  略论梅兰芳及其他(上)〔1〕
张 沛
  崇拜名伶原是北京的传统。辛亥革命后,伶人的品格提高了,这崇拜也干净起来。先只
有谭叫天〔2〕在剧坛上称雄,都说他技艺好,但恐怕也还夹着一点势利,因为他是“老佛
爷”——慈禧太后〔3〕赏识过的。虽然没有人给他宣传,替他出主意,得不到世界的名声
,却也没有人来为他编剧本。我想,这不来,是带着几分“不敢”的。
  后来有名的梅兰芳可就和他不同了。梅兰芳不是生,是旦,不是皇家的供奉〔4〕,是
俗人的宠儿,这就使士大夫敢于下手了。士大夫是常要夺取民间的东西的,将竹枝词〔5〕
改成文言,将“小家碧玉”〔6〕作为姨太太,但一沾着他们的手,这东西也就跟着他们灭
亡。他们将他从俗众中提出,罩上玻璃罩,做起紫檀架子来。教他用多数人听不懂的话,缓
缓的《天女散花》,扭扭的《黛玉葬花》,先前是他做戏的,这时却成了戏为他而做,凡有
新编的剧本,都只为了梅兰芳,而且是士大夫心目中的梅兰芳。雅是雅了,但多数人看不懂
,不要看,还觉得自己不配看了。
  士大夫们也在日见其消沉,梅兰芳近来颇有些冷落。
  因为他是旦角,年纪一大,势必至于冷落的吗?不是的,老十三旦〔7〕七十岁了,一
登台,满座还是喝采。为什么呢?就因为他没有被士大夫据为己有,罩进玻璃罩。
  名声的起灭,也如光的起灭一样,起的时候,从近到远,灭的时候,远处倒还留着余光
。梅兰芳的游日,游美,〔8〕其实已不是光的发扬,而是光在中国的收敛。他竟没有想到
从玻璃罩里跳出,所以这样的搬出去,还是这样的搬回来。
  他未经士大夫帮忙时候所做的戏,自然是俗的,甚至于猥下,肮脏,但是泼剌,有生气
。待到化为“天女”,高贵了,然而从此死板板,矜持得可怜。看一位不死不活的天女或林
妹妹,我想,大多数人是倒不如看一个漂亮活动的村女的,她和我们相近。
  然而梅兰芳对记者说,还要将别的剧本改得雅一些。
  十一月一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五日《中华日报·动向》。
  〔2〕 谭叫天 谭鑫培(1847—1917),艺名小叫天,湖北江夏(今武昌)
人,京剧演员,擅长老生戏。一八九○年(光绪十六年)曾被召入清宫升平署承值,为慈禧
太后演戏。
  〔3〕 慈禧太后(1835—1908) 清代咸丰帝妃,同治即位,被尊为太后,
是同治、光绪两朝的实际统治者。“老佛爷”,清宫中太监对太上皇或皇太后的称呼。
  〔4〕 供奉 旧时对在皇帝左右供职者的称呼。清代也用以称进入宫廷的演员。
  〔5〕 竹枝词 古代民歌,多为七言,历代文人常有仿作。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
卷八十一:“竹枝本出于巴渝。唐贞元中,刘禹锡在沅湘,以俚歌鄙陋,乃依骚人《九歌》
作《竹枝新词》九章,教里中儿歌之。由是盛于贞元、元和之间。”
  〔6〕 “小家碧玉” 语出《乐府诗集·碧玉歌》:“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
  〔7〕 老十三旦 即侯俊山(1854—1935),艺名喜麟,山西洪洞人,山西
梆子演员。因十三岁演戏成名,故称十三旦。清代申左梦畹生《粉墨丛谈》说:“癸酉(1
873)、甲戌(1874)间,十三旦以艳名噪燕台。”当时梆子腔深受劳动群众所喜爱
,士大夫则多抱歧视的态度,如李慈铭在《越缦堂日记》(清同治十二年二月一日)中说:
“都中向有梆子腔,多市井鄙秽之剧,惟舆隶贾竖听之。”
  〔8〕 梅兰芳曾于一九一九年、一九二四年访日演出,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年访美
演出。
  略论梅兰芳及其他(下)〔1〕
张 沛
  而且梅兰芳还要到苏联去。
  议论纷纷。我们的大画家徐悲鸿教授也曾到莫斯科去画过松树——也许是马,〔2〕我
记不真切了——国内就没有谈得这么起劲。这就可见梅兰芳博士之在艺术界,确是超人一等
的了。
  而且累得《现代》的编辑室里也紧张起来。首座编辑施蛰存先生曰:“而且还要梅兰芳
去演《贵妃醉酒》呢!”(《现代》五卷五期。)要这么大叫,可见不平之极了,倘不豫先
知道性别,是会令人疑心生了脏躁症的。次座编辑杜衡先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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